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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者的獻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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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者的獻禮

那是一片香樟樹葉做的葉脈書簽。用堿性溶液清理過葉肉,只留下發黃的經絡。這是舊時生物課上老師最喜歡讓學生做的實驗課手工作品。

許言清斂下眼眸,在午後的陽光下,靜靜打量著這片書簽。

它看起來實在不能算精致,甚至還有些邊角的碎片,像是被人不耐煩地用暴力清理過。

當然,除此之外。

最引人註目的,是上面用加粗線條筆,寫的字跡。

這是誰的字跡,誰的書簽,幾乎一目了然了。

還沒等許言清說什麽,顧朝朝一聲飽含羞憤的爆喝就在耳邊炸開了:“你給我閉眼!不許看!”

許言清錯愕擡眸。

只見顧朝朝幾步上前,捏住了他的手腕,猛地擡高。

他怔楞之間,手中的書“啪嗒”落在了地毯上,自然地合上了。

掙紮本來也沒用。

顧朝朝是個練家子,跆拳道泰拳各路搏擊術都精通,許言清深知不是她的對手,為了不破壞那枚書簽,他自然且異常乖巧地配合,讓她得了手。

反正,一晃而過,他足以看到並記下裏面的內容。

上面寫著:

Dear 未來的許偵探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成為你的“艾琳·艾德勒”!

沒有落款,但是毫無疑問,是兒時的顧朝朝寫的。

能接觸到他書架中的舊書,且能寫出這種幼稚至極話語的人,他為數不多認識的人裏面,好像也只有她了。

許言清有些失笑。

尤其是看到此時的顧朝朝,面紅耳赤,尷尬地腳趾都忍不住蜷縮在一起,恨不得在地上挖一個洞把自己埋了的樣子。

開朗生機勃勃的顧朝朝,還是記憶裏的模樣。

許言清忽然覺得莫名地安心,自重逢以來那種不受控制的惴惴不安,像大石落地般松懈了下來。

*

顧朝朝總算記起來了。

——她曾經偷摸把一張近似告白的書簽,夾在了他看過的書頁裏。

天吶,為什麽老天要這麽搞她啊!

早不看見,晚不看見。

偏偏在十年後,偏偏在她以為自己放下了,偏偏在兩人面對面的時候!

顧朝朝奪下書簽,立即後退幾步,捏著書簽的手背在身後。然後她深深吸了口氣,就這麽直視著許言清的眼睛。

臉上有些許的紅暈,眼神堅定。

見此,許言清一楞。

……

記憶力太好,有時也是負累。

他忽然記起很多年前,顧朝朝穿著校服,捏著情書遞給他的樣子。

也是這樣紅著一張臉,眼神倔強又真摯。

她裝腔作勢,語氣強勢。

“許言清,這是我寫給你的情書!你收不收!”

明明害怕被拒絕,卻又裝作無所謂。

高中那會兒,他為人處世不算圓滑,放任自己那冰冷刻薄的性子無差別攻擊每個人。毫無疑問,他極其冷漠地拒絕了她。

當然,他現在在拒絕別人的態度上,依然沒什麽進步。

但是,顧朝朝不一樣。

她是第一個被他傷害的女孩,並且還和他單方面絕交了十年。

她也是唯一一個,讓他產生悔意的人,盡管許言清當時並不明白那種感情是什麽,或許現在也不是很懂。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想再經歷一次,找不到顧朝朝的那種心情了。

……

此時,看著顧朝朝的樣子,許言清心口,驀地一緊。

竟然有絲害怕。

——她又說出和當年差不多的話,該怎麽辦?

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才算正確,才能讓顧朝朝滿意,讓她不會又突然離開。

顧朝朝伸出手,把葉脈書簽又塞回了他手中。

她才不是膽小鬼。

人生在世,好不容易遇到喜歡的人,因為膽怯不敢訴說,才是平白辜負了上天安排的遇見。全球三十幾億人,能夠遇見,就已經是不可思議的緣分了。

許言清不解其意,卻聽她坦蕩地說道:

“給你!送出去的東西,我從來都不收回的。哪怕這是送給很多年前的你的。”

“反正我大大方方為我的心動買了單,沒什麽好羞憤的,我當時喜歡你就寫了這個書簽,我想成為艾琳,就是沒成功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誰生命中還沒被人拒絕過啊!”

許言清莫名松了口氣,嘴角的笑容褪下了偽裝,甚至帶上了幾分真意。

葉脈書簽因為兩人的糾纏,平滑的表面褶皺了很多。

許言清撿起地上的書,重新翻回了原來的書頁,將書簽的邊角抹平,動作算得上小心地把它夾了回去。

顧朝朝看著他的舉動,有些意外。

但並沒有誤會他對自己,或許,有那麽一點,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感情。

最後全數歸於許言清本人一絲不茍的嚴謹性格了。

因為他說:“有些事情,放在過去,就挺好。”

……

兩人同處一室,沒封窗的小陽臺上花草的芳香飄進屋內,時間靜靜地流淌。

忽然,一通電話打破了一室寧靜。

電話是小區購房基礎裝修時留下的座機,安裝在了靠陽臺一米高的櫃子上,平日裏除了物業、訂餐以及營業廳,幾乎沒什麽人會打過來。

顧朝朝走到窗邊拿起聽筒問:“餵?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女士,我們打來是想問,您定的披薩要不要放洋蔥。”

披薩?洋蔥?

顧朝朝皺了皺眉,本來想問問許言清。

是不是有人訂餐了?

但是轉念一想,楊阿姨絕對不會訂披薩這類她深覺不健康的食物。

“你們應該是打錯了,這裏沒有人定披薩。”

電話裏傳來營業員慌亂翻動訂單本的聲音,而後就是一連串的道歉:“抱歉,抱歉,我看錯電話號了,實在抱歉。”

顧朝朝笑了笑說了句沒關系,掛上了電話。

許言清看了她一眼,覆而垂下眼簾,繼續翻動書頁:“是披薩店打錯的?之前母親也接錯過類似的電話,這位營業員看錯電話本的頻率還真高。”

他沒等到顧朝朝的回應,擡頭又看她。

顧朝朝背對著他正看向陽臺外,不知道看到了什麽,身子一下子緊繃了起來。

許言清蹙眉,問:“怎麽了?”

顧朝朝轉頭,神情極為嚴肅:“趕緊打120!”

許言清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對面,隔壁是同樣未封窗的小陽臺,隔著白色輕紗的簾幕,依稀可見一個女人倒在梳妝臺上。

雖然情況不明,但想必顧朝朝看到了什麽。

他沒多問,立刻拿出手機撥電話,等待接線的時候,顧朝朝已經沖向了陽臺。

……

目測兩處陽臺,間隔不到五米。

如果下樓再去隔壁,算上撞開門的時間,不如從這裏直接越過去。

顧朝朝思索完畢後瞇了瞇眼,徒手翻過圍欄,半伏著身呈蓄力的弓箭形壓在了欄桿上。

“顧朝朝!”

沒等許言清說出斥責她舉動過於危險的話。

下一秒,只見她雙腳用力一蹬,身子頗為輕巧的一躍,掛在了對面的陽臺圍欄上。整個動作流暢至極,像只輕巧靈活的鳥兒似的。

在許言清錯愕的目光中,顧朝朝已然翻越對面陽臺圍欄,進了房間。

顧朝朝沒多做停留,徑直走向那個倒在梳妝臺的女人。

本來接電話的時候,只是視線剛好落在了隔壁。眼瞧著這個女人忽然倒下,覺得不對勁。等真正看到了她,顧朝朝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女人臉色慘白,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痕,暗紅色的血爭先恐後地湧出來,血染了一片梳妝臺。順著側壁,滴滴答答的血珠掉落在地毯上,深色泅染。

梳妝臺上有一把沾血的修眉刀。

地上摔碎了有玻璃杯摔碎的碎渣。顧朝朝走過去的時候,不小心踩到,赤裸的腳掌刺痛了一下。

顧不上自己的小傷,她立刻將女人平躺放在地毯上,用枕頭墊著她的下肢。然後扯下白色紗簾,一圈圈緊緊纏繞在女人的手腕上,用著最原始的手法按壓止血。

她來得還算及時,女人還有些許意識。

顧朝朝壓著她的手腕:“清醒一點,振作一點,可千萬別睡過去!你叫什麽名字?你家裏人還在嗎?”

慶幸大學四年有醫學基礎課,她還有點急救的知識。

知道這個時候,知道最好不要讓這類失血患者失去意識。

顧朝朝企圖通過不斷和她溝通來令她保持清醒。

只是,若是專業的急救醫生在,首先第一步上來,就會將女人手邊的用來割脈的修眉刀丟遠了,而不是立刻上手救援。不過這位女士應該是意識不清楚了,根本沒力氣再給自己下第二次狠手了。

她氣息孱弱,迷蒙地看著她喊著:“……漫漫姐……漫漫姐……是的嗎?你來救我了啊?”

顧朝朝聽不清她含糊的語句,只依稀聽到她在喊一個人的名字。

“漫漫?她是你的朋友嗎?還是你的姐姐?可以聯系上她嗎?”

顧朝朝繼續和她對話。

……卻聽不到回應了。

糟糕了,不知道什麽原因,女人手腕上的血很難止住,潮濕粘膩的血液浸透了包紮止血的紗布。

她該不會有凝血障礙吧?

這個時候,門口傳來呼嘯的救護車鳴叫。

不知何時,許言清站在了臥室門口。

顧朝朝當即,大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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