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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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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

周洲告訴春歲說嘉年下午請假了,春歲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之後轉身離開。

她本來想問周洲怎麽回事的,結果話到嘴邊又生生忍住咽了回去。

春歲跟周洲不對付,盡管到目前為止也只是她一個人單方面的不喜歡。但春歲相信自己的直覺,更何況幾個世紀前就有人說過宇宙萬物是能量守恒的了。

你不喜歡的人,也一定不會喜歡你。

春歲不給周洲先表現出不喜歡自己的機會,於是先發制人寡淡著一張臉面無表情扭頭就走。

周洲似乎沒打算就這樣結束,起身喊住了她說:“春歲,我們聊聊吧。”

她知道她叫春歲。

春歲有些詫異地回頭,直到周洲說關於姚嘉年,春歲這才認真打量起她。

其實周洲跟姚嘉年挺像的。春歲第一次這樣仔細看她眉眼,兩個人眉宇間都有一種清冷的堅韌,說話時語氣也都很簡短直接。

春歲越看越像,於是也莫名其妙的越看越不高興。

“聊什麽?”春歲不自覺拗起下巴,學著她那份平靜沒有波瀾的語氣。

周洲很淺地笑了下,說:“下午嘉玲姐給老師打的電話,讓嘉年去學校接麥苗了。”

聽上去,周洲跟小面館的人也都很熟。

這本該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春歲這個後來的卻還是覺得像是自己的領地被人侵犯了一樣。

“哦。”春歲繼續驕傲地仰著下巴,說:“知道了。”

今天天色不好,來往的風裏有淡淡的泥土味道,像是要下雨。

但春歲還是決定去找姚嘉年。不為什麽,就是心裏在和周洲暗暗較勁,姚嘉年的事不用你告訴我,我也一樣能知道。

春歲轉身要走,周洲又一次叫住她:“春歲,嘉年跟你不一樣。”

……

春歲的臉一瞬間和窗外天色一樣的陰沈難看。她擰著眉,問:“什麽意思?”

周洲深吸一口氣,話也終於多了起來。周洲說:“嘉年家裏出過事,父母也是那時候沒的。嘉玲姐為了照顧他主動放棄上學的機會開始打工養家,所以他身上有我們沒有的責任。他要努力考上大學,走出泉水縣掙一個更好的生活,你能明白這些嗎?”

風吹雨滴落在春歲身上。

泉水縣今年的第一場秋雨,來了。

春歲沒想到周洲會跟自己說這些,整個人安全楞在原地,嘴巴動了又動,卻始終一句話說不上來。關於姚嘉年,她確實不知道也沒想過這麽多。

“嘉年沒辦法像你一樣活的這麽輕松。”

周洲語氣裏帶著不忍。春歲也想起來自己每次看到姚嘉年時他那倔強又落寞的背影,心口一陣隱隱難受。不算疼,但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所以麻煩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來找姚嘉年?”周洲突然聲音軟了下來,“或許你覺得無所謂,你現在喜歡嘉年,願意纏著他圍著他轉,但如果哪天你的三分鐘熱度結束了呢,等到那個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嘉年要怎麽辦?”

平靜慣了的一潭死水,就不應該有風這樣飄忽不定又註定留不住的事物從生命裏經過。

從未擁有,要比得到後再失去更殘忍。

周洲問的直接,春歲一直沒有說話。

周洲還以為是她想明白了,結果春歲卻將頭偏了過去,認真又堅定地反問:“你憑什麽覺得我就只有三分鐘熱度?”

話說出口這一瞬間,春歲突然明白過來這段時間自己每天都想要見到姚嘉年的心情是什麽了。

是喜歡。

喜歡一個人才會無時無刻不想要見到他,會心動,會有說不完的話,會在見到他的瞬間心裏有風吹過一樣酥酥麻麻的感覺。

春歲喜歡姚嘉年。

這是她第一次喜歡一個人。

如果不是周洲這些話,她可能還要過很久很久才會知道自己喜歡姚嘉年。

“謝謝你。”春歲說。

周洲聽得有些茫然,但春歲已經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進了雨裏。

秋雨朦朧,不像夏天那般急促猛烈。

這次,周洲沒有再攔住她,也攔不住她。

春歲一路小跑到面館的時候,高高紮起的馬尾已經濕透了整個狼狽不堪的掉在腦後,額前細碎劉海緊緊貼在臉上使她奔跑過後掛著紅暈的臉蛋看上去更多了幾分可憐。

“怎麽也沒帶把傘。”

二喜見春歲來急忙喊春玲出來給她遞了條毛巾擦幹,春歲倒是完全無所謂,隨意擦了兩下頭發便仰起一張水滴未幹的笑臉問:“嘉年接麥苗回來了嗎?”

“回來了。”嘉玲說,“剛哄著,這會兒嘉年抱進後院睡覺呢。”

“我去看看。”

春歲說完直直往裏走,她對小面館已經很熟悉了。

過了後廚連著的便是後院,北面一排屋子帶個雜貨間,嘉玲一家三口就都住在這裏。

開始春歲是急著見姚嘉年,但推門進去發現床上躺著的麥苗眼角纏著一圈白色紗布立馬慌了問:“怎麽回事?”

春歲吃驚,壓著聲音怕吵醒他,睜大了的眼睛裏滿是心疼。

嘉年剛把麥苗抱進來蓋好被子放下,這會兒正在床邊彎著腰觀察他臉上的表情變化確認有沒有真的睡著。

眼睛合的很輕,嘴角嘟著朝下,看上去雖然睡著了但傷口應該還是很疼。

嘉年慢慢直身回頭,搖搖頭示意春歲我們出去說。

春歲點頭後退,嘉年跟上輕聲關門。

兩人並肩立在屋外,鋪滿青石磚的小院還在淅淅瀝瀝下著雨,墻角石榴樹已經掛滿果實。

春歲小聲問:“麥苗怎麽了?”

嘉年說:“在學校摔了一跤,磕到了臉。”

“嚴重嗎?”春歲還是很緊張。

雖然自己也是從小磕磕碰碰慣了,但春歲比誰都清楚自己雖然每次都嘴上說著沒事,實際身上的疼卻是一點沒少。

“沒有大事。”嘉年說,“醫院檢查過了,就是外傷比較嚴重出血多,沒傷到眼睛。”

“謝天謝地。”春歲松了口氣。

人們總是習慣這樣自我安慰,既然意外已經發生了,那這意外之中的一絲幸運,也會變成萬幸。

只是春歲還是有些疑惑,麥苗不是個調皮的孩子,他要怎麽摔才能剛好摔到眼睛這塊呢?而且傷口這麽深,普通摔跤估計不大可能。

“有問過學校老師嗎?”春歲忍不住問。

嘉年說:“太著急了,還沒顧上。”

春歲想的這些嘉年其實也想到了,只是他趕到幼兒園的時候,麥苗已經在醫務室乖乖等著他了。麥苗受傷後一直咬著下嘴唇沒哭,直到看見嘉年進來才終於忍不住哇的一下哭出聲。

老師在旁邊一直誇麥苗堅強,說著家長不用太擔心的客氣話,嘉年一句話沒聽抱起麥苗就往外走。

嘉年第一次這樣不講禮貌,臉上的憤怒毫無保留,令人看著不寒而栗。

摔跤這個解釋是麥苗自己跟嘉年說的,但嘉年再問他在哪兒摔的怎麽摔的時,他卻說不上來了。

幾歲大的小孩,到底還沒學會怎麽樣完美的撒謊。

嘉年一眼看穿了他的謊言,但並沒拆穿他。麥苗不會隨便跟人說謊,這點嘉年相信他。

“晚上還回學校嗎?”春歲看他想的出神,猶豫了下小聲打斷他的思考。

嘉年回過神來點點頭。

麥苗人沒事,兩個人也都放心了不少,至於其他的疑惑和不理解,以後他們還有的是時間解決。

嘉玲在前面店裏兩個人過來吃飯。

嘉年說:“走吧。”

春歲“嗯”了一聲就準備往雨裏沖。

幾乎是下意識,嘉年在她馬上就要沖出去的瞬間抓住了她的手。春歲錯愕地回頭,反應過來時,兩個人臉上都有些不自然。

“有傘。”

嘉年避開她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松開手拿起靠在窗邊的雨傘撐開了跟她一起走進雨裏。

雨滴落在黑色雨傘上一下接著一下的滴答,像少女劇烈跳動著的心跳。

春歲側臉看嘉年,少年目視前方,一半臉在傘下陰影中,看不出他此刻具體是什麽神情。

吃完飯兩人還是這樣撐著一把傘回學校。嘉年騎車,春歲坐後面高高舉起雨傘努力為他們遮風擋雨。

偶爾有雨滴被風吹到臉上,春歲突然想到其實自己很討厭下雨天。

但是現在,遇到姚嘉年之後好像也沒那麽不喜歡了。

可能人的感情也和天氣一樣,沒有永恒,瞬息萬變。

雨,越下越大。

“姚嘉年。”春歲突然喊他,“你有喜歡的人嗎?”

雨聲蓋過少女撲通撲通的心跳,也掩住了少年在這一瞬間的慌亂。

“有嗎!”

春歲身子前傾,貼著姚嘉年的後背不給他絲毫裝作沒聽到的機會。

這個問題實在唐突,但又因為問這句話的人是春歲,所以唐突也變得不太意外。

許久,嘉年才默默地用小到近乎聽不到的聲音說:“沒有。”

他沒有喜歡的人。至少,現在還沒有。

喜歡是天上漂浮的雲朵,輕盈美好。像他這樣雙腳踩在生活一灘泥濘裏努力往前走的人夠不到天上的雲朵,不想也不敢去碰。

“那太好了!”

春歲雀躍地轉起傘,飛出去的雨水像她此刻開心到爆的心情,花一樣綻放。

姚嘉年不懂她的開心,但又覺得不管怎樣,開心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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