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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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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

春歲手機落在了化妝間,沒接到姚嘉年的電話。

劇組每日拍攝進度和內容其實之前都已經定好了,只不過中間因為審批文件的事情耽誤了幾天,所以再開機,主創演職人員還是要一起開會確認下接下來的行程安排。

說是開會,其實就是簡單碰個頭,每個人的發言都很簡短直接。

創業公司有創業公司的好處,就是無論以後如何,最起碼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是一起揚帆行舟的,會很默契地把有限的時間和預算放在了真正有效的內容推進上。

不論其他,先讓船順著風,走起來。

韓政回泉水前就已經聯系好了學校,現在有了正式審批文件,他們也可以正常進校拍攝了。

《17歲的你》。

韓政這部戲劇情其實蠻俗套的,穿越時空的少女,改變過去,拯救真愛。劇本裏這些關鍵詞隨便丟某豆上點擊搜索,同題材影視劇隨便一抓就能有一大把。

春歲嘴上不拐彎,直接說:“你這戲得撲。”

韓政似乎也知道,但他這個人也是倔,非要拍。

“就賭一把唄。”韓政說,“一抓一大把有一抓一大把的道理。”

韓政說人最忌諱的就是錯把自己當成開天辟第一名的天才。中國這麽多人,如果有一件事或者一門生意極其冷清,那我們才更應該多想想為什麽沒有人做的道理。

“再說了,我又不是只做這一部戲。”

韓政說著故作神秘湊到春歲耳邊告訴她匯隆集團已經答應給他投資了,這周就能簽合同。

好事。春歲眼睛一亮,由衷為他感到開心。

“很快,之前籌備的幾部戲也可以同期開機制作了。”韓政暢想美好未來,“多條腿走路,總有一條能走遠了,走到終點。即便沒有,最起碼也不會跌倒得太快。”

總歸,人生還是要有打算。

春歲羨慕韓政,因為這樣的打算,她沒有。

一場戲拍到中午,春歲回休息室才看到手機上的未接來電,她沒跟姚嘉年說自己今天開工的事情。

是在鬧別扭嗎?

春歲盯著手機屏幕問自己,一臉陰雲。

好吧,她承認自己是在鬧別扭。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違心的不告訴姚嘉年她在哪裏,在做什麽。

【我們沒有說過分手。】

【是你先說你喜歡我的。】

所以呢,春歲酸澀又別扭地回憶起這些話。

姚嘉年說的是事實沒錯,過去種種她從來沒有也不會想要否認,但她更想確認的是現在,當下,此時此刻他怎麽想。

難過的是,姚嘉年沒有給她答案。

想著這些春歲順勢將手機裝回到口袋裏,那通未接來電一直沒有等到它的回電。

——

嘉年是從老劉那邊知道春歲今天開工了的。

春歲沒接電話,嘉年本想跟劉燁一起到老劉店裏打包兩份午飯回家。結果人剛下車就看到老劉端著一摞盒飯滿頭熱汗往門口三輪車上裝。

看上去今天是有大生意。

“這是有大單子呀,老劉。”

劉燁打趣,老劉聞聲停下騰出一只手來擦汗,笑的開心。

“要是能天天都有這單子就好了,就是不知道這幫人能在泉水待幾天。”

“外地的?”劉燁隨口問。

老劉答:“管事那個好像是咱泉水的,正帶著一幫人在縣中拍戲呢。”

拍戲?嘉年想到了什麽似的目光一聚,跟老劉說:“再加兩份炒飯不要胡蘿蔔丁,這趟我去送。”

因為大通街那場意外,劇組不少人都見過姚嘉年。

警察親自來給他們送外賣,這排場之大,令人接飯盒的時候都要不禁反覆確認自己最近有沒有無意間做過什麽違反亂紀的事情需要趁現在趕緊坦白交代一下的。

不然這領盒飯就真成領盒飯了。

“姚警官還做兼職吶。”韓政過來搭話。

他是真的以為劇組訂餐誤打誤撞訂到了姚嘉年家裏的生意,可無奈韓政講話語氣輕飄慣了,以至於這話這會兒聽上去特像是在陰陽怪氣。

“幫忙。”

姚警官一開口,韓政立馬接過他手裏的盒飯往旁邊遞了去。

“下次你就車子停那兒,”韓政往旁邊空地指了指說,“我們自己拿就行。”

嘉年無奈:“我是說,我給別人幫忙。”

那不還是兼職嗎,一個意思。

韓政覺得姚嘉年這人挺逗,還特意跟他解釋下。

他又不是個傻子。

姚嘉年跟這傻子很快把盒飯發完了。大家小聲說笑著到操場邊上林蔭路下找了個涼快地方坐下開始吃飯。

這會兒正趕上暑假,學校只有高三年級在補課。人不是很多,而且劇組拍攝在南邊這棟樓,跟高三教學樓隔了兩棟樓的距離,開工之後兩邊也沒什麽交集。

除了後面涉及到開學典禮這些室外大場景需要學生們幫忙配合,其他鏡頭韓政都是找了放假的學生來做群演。

不要打擾到學生們正常的學習生活,韓政帶劇組進校門第一句話說的就是這個。

畢竟自己這邊只是演戲,他們那邊是正兒八經艱苦奮鬥要考大學的。

韓政從外面訂盒飯也是這個原因,不想趕上飯店一群人烏泱泱到食堂摻和到學生們的生活裏去。

還挺有原則。

嘉年再看韓政只覺得他傻是傻了點,但人其實還不錯。

“你跟春歲怎麽認識的?”嘉年問。

他來了好一會兒還沒見到春歲,四下打量一圈也沒見到女主角的身影。

“劇組認識的。”

韓政沒那麽多心眼,真以為嘉年就是單純好奇他怎麽跟春歲認識的。

但嘉年真正關心和在意的其實是這些年沒有他在身邊,春歲是怎麽一步步走過來的。

她不跟他說,他能想到的就只有聽其他人說。

韓政回憶著:“那會兒我剛入行不久,她也剛開始拍戲,倆劇組的小透明坐一塊休息,後來聊著聊著發現她也在泉水待過,算是半個老鄉,關系也就比其他人更近一些,處久了就成朋友了。”

說起來,那些灰頭土臉的日子,也恰恰是他們最意氣風發的青春。

韓政陷在自己回憶裏說很多,可惜沒一句是姚嘉年想聽的。

“具體呢?”姚嘉年問。

“什麽?”韓政疑惑。

“比如哪一年,什麽時間,什麽地點,發生過什麽事。”

姚嘉年說的一本正經,韓政都聽呆了。

“姚警官。”過了好一會兒韓政才慢吞吞反應過來,帶些委屈鼓足勇氣般接話:“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嚴肅,怪嚇人的。”

又不是在做審問調查。

整得人怪緊張的。

“算了,吃你的飯吧。”

姚嘉年放棄追問,看韓政迷糊的樣子估計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了。

“春歲在哪兒?”

嘉年拎起送餐車上單獨打包的兩份盒飯問韓政。

韓政指了指南棟教學樓,說:“三樓盡頭有個雜物間,學校給我們批了下來做休息室。”

有文件的。

韓政心裏小聲嘟囔,像是生怕他再像上次一樣給他剛開機的活計又叫停了。

嘉年聽出來了他的小心思,沒回頭地笑笑,舉起空著的一只手朝他揮了揮,說:“謝了。”

高中畢業以後,姚嘉年再沒回過縣中。

即便大學畢業又回了泉水工作,每次路過這裏他也只是隔著門墻遠遠往裏看一眼。

不想靠近,也不願去主動觸碰。

這裏有過他太多回憶,生命裏那些好的不好的,凡是足以刻骨銘心的都與這裏有關。

只是偶爾,姚嘉年也有理智失控的時候。

那些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的夜裏,他會一個人騎摩托來這邊坐在操場外的馬路牙上喝酒發呆吹風。

淩晨的泉水縣,寂靜,空蕩。

姚嘉年一眼望去,除了過往的風,長街上什麽都沒有,但他又總能恍惚在昏暗裏看到某個人的影子。

那是十七歲的春歲,她正背著書包腳步雀躍地走在他身旁,眉眼燦爛地說著:“我不管,反正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你趕不走我。”

你趕不走我的,姚嘉年。

他確實趕不走她。哪怕後來是她狠心將他一個人丟下,無聲無息消失在了人海。

他還是會這樣忍不住一次又一次難過地想起她。

愛是一把刺向自己的刀,愛上那一刻我們就已經交出了主動權。

姚嘉年沈溺在這樣的痛苦裏,自甘墜向深淵。

休息室的門微開著。這裏原本也是間教室,只不過這些年大家經濟條件好了,很多有條件的家長都把孩子送到了外地去讀重點高中。

生源少了,縣中每棟樓裏漸漸也都多出了這麽幾間空教室用來堆放舊桌椅之類的雜物。

隔著窗,嘉年看到春歲正趴在另邊靠窗的位子上睡覺。

她今天梳著雙馬尾,單一個側影就能看出來她還是和十七歲時一樣,有著不經意的青春,毫不收斂的張揚。

嘉年輕聲推門進去,室內穿過一陣對流風,拂起窗邊藍色窗簾輕輕搖曳。

光影交錯。

春歲這會兒睡得很熟。她昨晚沒睡好,早上又著急忙慌的開工進入角色狀態。

雖然上午一共也沒幾場戲,但春歲一直是強打精神,直到散場休息了也沒什麽胃口,只想安安靜靜睡會兒,下午好繼續上工開拍。

嘉年放下飯在她旁邊坐下,春歲絲毫沒有察覺。

因為拍的是校園劇,所以春歲臉上一直是淺淺的淡妝。要不是夏天太熱需要妝造調整一下臉上的光感,春歲其實都不用化妝。她這張臉,本來就是越素越好看。

春歲半張側臉落在光裏,嘉年就這樣安安靜靜看著她,看得入神了嘉年也不自覺側臉落在桌上。

睡夢裏,春歲睫毛輕顫。

嘉年記起來上學的時候,春歲也會這樣在自習課上偷懶睡覺。她要他幫忙把風,卻不知道自己睡著後他也是這樣側臉趴下,小心翼翼地偷偷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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