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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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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

老板對他們兩個人記得很深,不是因為春歲,而是因為姚嘉年。

高考結束那年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姚嘉年經常一個人來店裏吃飯,吃的很慢,坐的很久。開始老板也沒在意,後來次數多了,老板才沒忍住問他:“經常跟你一起來店裏吃飯的那個女孩呢?”

姚嘉年低著頭,筷子一頓,心裏酸澀地想,原來這座城市,還有人記著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樣子呀。

原本他還以為,那些記憶會隨著春歲的離開,一起完完全全徹徹底底消失在歲月長河裏,永遠停留在無法回去的昨天。

直到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再不會有人知道他們曾在這樣平凡的生活裏相愛過的模樣。

——

春歲倒是對老板的話感到有些意外,不過很快也就說服了自己。她長得漂亮,也知道自己長得漂亮,所以長得漂亮的人會被人記住也是應該的。

春歲默認了老板是在誇自己,於是熱絡歡喜地跟他聊了起來。

“什麽時候回來的?”

“前天。”

“這次回來還走嗎?”

……

春歲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止住,猶豫著的餘光看向姚嘉年,對方沒什麽反應,於是春歲笑笑,說:“處理完事情就走,晚了半個月,快了也就十來天。”

這句話,她是說給姚嘉年聽的。

昨天到現在,他們好像都沒能心平氣和好好說上句話。

現在,春歲在耐心等著姚嘉年的回應。

結果嘉年拿起筷子慢慢把盤子裏的麻醬和菜拌勻,避開了她剛才的話。

“吃飯吧。”

春歲一直這樣怔怔看著他,可姚嘉年自始至終都很平靜,最後春歲也只能澀澀一笑,假裝自己並沒有對他有過什麽不切實際的期待。

麻辣燙還是熟悉的味道。

春歲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胃口大好能吃下一頭牛的感覺了。

一口下去,春歲這才後知後覺裏面放了香菜,於是下意識將筷子往回翻想往外撿。

“我明明沒往裏面放香菜啊。”

“沒關系。”姚嘉年波瀾不驚,嘴上習以為常說:“老板按老樣子做的。”

老樣子?春歲不解。

“你不是不吃香菜嗎?”

“吃多了就習慣了。”

就像這世上很多事情一樣,慢慢就習慣了也接受了。

至於這份習慣的過程有多煎熬漫長,不重要。

春歲略顯嚴肅地望著姚嘉年。

她越來越好奇,這些年他到底都經歷過什麽了。

“姚嘉年。”

春歲好不容易準備開口,結果店裏有客人來,一路大聲說著什麽打斷了她的思路。

“洋河水庫那邊的事你聽說了嗎,釣魚的勾上來一具屍體,人都臭了看不出樣子。”

“知道是誰了嗎?”

“報警了,具體怎麽回事還不知道。”

“沒準是誰家孩子暑假貪玩下水出了事。”

“那不是,大人,聽說還是個吃公家飯的……”

事情其實不算覆雜,但被兩人說的神神叨叨的,於是春歲也沒忍住好奇問姚嘉年:“他們說的這個,你知道嗎?”

“嗯。”

極其沈穩的一聲回答。

春歲暗自感慨,警察果然都是見過大世面的。

“那你知道怎麽回事了嗎?”

“還在調查。”

春歲因為好奇身子不由前傾離他更近了些,姚嘉年淡淡擡眼:“接下來去哪裏?”

跳過這場插曲,姚嘉年在接著老板的話問。

春歲開了瓶北冰洋,吸管放進去很快又被冰鎮氣泡頂了上來。

“不知道。”春歲咬著吸管,故作瀟灑:“沒計劃,哪裏有錢掙就去哪裏。”

“你很缺錢嗎?”

“缺呀。”

春歲說:“我沒爸沒媽連個家也沒有,當然要努力賺錢養活自己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姚嘉年解釋。畢竟論身世論過往,他也沒比她好到哪兒去,兩個曾經活在被上帝遺忘的角落裏相互取暖的可憐蟲罷了。

“無所謂了。”

春歲當然明白姚嘉年沒有惡意。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清楚知道對方軟肋痛點在哪裏的人,也是即便一萬次拔刀相向都會精準避開其要害的那個人。

空調還在源源不斷往外輸送冷風。

有點冷,也有些安靜。

只有剛才那桌還在繼續熱火朝天的嘮嗑,具體說什麽春歲也沒太聽清,只時不時聽到幾句:

“最近也是不太平,這邊出事,醫院那邊也出事。”

“我有個縣醫院上班的朋友說最近發燒咳嗽的特多。”

“不會是什麽傳染病吧?”

“不是不是,具體怎麽說的也忘了,反正平時多註意身體就對了。”

春歲無聊,耳朵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最後是姚嘉年打斷她:“今天老徐生日,胡浩安排在瀟湘樓給他過壽。你要不要一起?”

話語間有停頓。

春歲快速思考。

老徐是他們高中班主任,一個戴老花鏡喜歡隨時把手背在身後的小老頭,春歲當年沒少挨他的批評;胡浩好像是班長?春歲記不太清了,甚至連長什麽樣子都早就已經不記得了。

那時候認識的很多人,最後都變成了無關緊要的路人。

但春歲還是點頭答應了。

老徐兇是兇了點,但其實人不錯,是個負責人的長者,只不過當時年紀小不懂事,很多道理都是長大後才慢慢明白的。

所以春歲想,老徐過生日,於情於理她都應該去一次。

而且,她其實有些想念十七歲的自己。

這些年過的顛沛流離,春歲快把自己也要弄丟了。她想去試試,試試看十七歲認識的人裏還有沒有人記著那時的她。

見她同意,姚嘉年的眼神亮了下,一閃而過。

他似乎沒想到春歲會同意跟他一起去。

“我下午還有事要回單位,處理完回來接你。”

“今天不是周末嗎?”

“嗯。”嘉年往旁邊看一眼,略有沈重說:“剛才你也聽到了,案件要加快調查處理。”

聽上去,他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工作節奏。

也是,做這行哪有不辛苦的。春歲難得眼神露出溫柔,既然當初他選擇了走這條路,那就一定也做好了準備迎接這一路上的艱辛。

姚嘉年從來不是一個害怕吃苦,半途而廢的人。

“手機給我。”

春歲伸手,姚嘉年垂眸看她紋路清晰幹凈的掌心,問也沒問一句就照做將手機放到她手裏。

春歲熟練地敲下一串號碼撥出去,桌上放著的另一部手機跟著響起鈴聲。姚嘉年餘光掃過去,春歲下意識搶在他前面鎖了屏。

屏幕熄滅,姚嘉年什麽都沒看清。

春歲把手機還給他,說:“忙完給我打電話。”

她換了新的號碼,分開後第八年,姚嘉年手機裏重新有了她的聯系方式。

兩個人在店門口分開,姚嘉年回單位,春歲去找韓政聊接下來拍攝的事情。

“我送你。”

“不用,旁邊就有公交,好久沒回來了,正好四處轉轉。”

“路上註意安全。”

“晚上見。”

姚嘉年大概是在提醒自己昨天的事情,等他騎車離開後春歲才反應過來笑了笑,那場交通意外,也不知道到底是倒黴還是好事。

摩托車很快便消失在街邊綠蔭裏。

春歲拿出手機,屏幕還停在剛才那個未接來電。

來電顯示:姚嘉年。

這些年,春歲換過電話號碼,也不小心弄丟過兩部手機,但每一次,拿到新手機最先輸入存下的都是姚嘉年的號碼。哪怕她從未有過一次真的撥出去過。

麻辣燙店裏出來往左走,沒幾步就是縣中的操場。

暑假加上周末,這會兒學校裏連準高三補課的學生都在放假,非常安靜。

隔著圍欄往裏看,縣中這些年變化也不小。

水泥操場全部換成了橡膠,中間球場立著的球框看上去也挺新的。

春歲回憶著自己讀書時,每次跑完操好像全世界都在跟著塵土飛揚,男生們高高拋起的籃球也是劃過一個完美的弧度後落入殘網破線的球框裏。

這樣對比起來,那時的縣中確實枯燥無趣灰頭土臉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後來春歲每次想起來和這裏有關的一切,腦海裏卻又總是一片陽光明媚。

——

韓政在泉水買了房子,單人公寓,樓上是臥室,樓下留著辦公準備招了幾個剪輯編劇。

春歲到的時候,韓政正準備開車出門。

“同學幫我聯系上了匯隆集團的賀軍,剛打電話讓我這會兒過去跟他們聊下投資的事,不會太久,人家賀老板事情也多。你沒事自己在這玩會兒,隨意就行。”

賀軍?春歲耳熟,好像以前就聽誰提起過這個名字,但時間過去太久,這會兒她也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到到底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最後只能跟自己說,集團大老板嘛,出名早被人知道也很正常。

韓政說的匆忙,腳下也顧不上一點停留。

創業就是這樣,開始很難,真的開始了還能一步步繼續往前推著走更難。

春歲挺佩服韓政的。

“一定成功。”

“借你吉言。”

韓政下樓離開,春歲又在他的房子裏逗留了會兒。

樓下已經有兩個年輕小孩在辦公了,面色稚嫩,看上去像是趁著暑假出來實習的大學生。

“春歲姐。”

其中一個女生擡起頭小心翼翼試探著問她,“你是春歲姐嗎?”

春歲有些意外。

確認是她,女生笑笑說:“我是胡小蝶。”

胡小蝶,那個住泉水縣最破落的杏花巷裏的姑娘。

春歲漸漸起了印象。

“你跟嘉年哥救過我,你還記得嗎?”

胡小蝶眼神充滿期待,明亮閃爍,隔著她的目光,春歲終於想起來那個紅燈高掛的除夕前夜,有個衣衫單薄的小姑娘也是這樣倒在雪地裏滿眼希望地望著她和姚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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