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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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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肅

“小姐,我怎麽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啊。”華春除了幹著急什麽也做不了,從未見過許元熵笑成這樣。

“……我該怎麽做。”許元熵淚眼婆娑,猩紅的雙眼裏閃著迷茫的光。

“我一開始一直不明白,想著京城人是不是慣了撲風捉影,不辨是非。”許元熵停住,胸口刺痛,強忍著淚水看向半跪在地上,憂心如焚的華春。

她長籲短嘆,接著道,“我該怎麽做才能從這裏出去,我好想懷安,想祖母……”

主仆二人相顧再無言,許元熵抹掉眼淚,深呼吸調整情緒。

院子裏的桂花都開了,花香溢滿園,夜裏有點點螢火。

這讓無法入睡的許元熵多了些打發時間的行徑,夜裏不見月亮,唯有幾只火蟲於眼前飛舞。

許元熵下意識伸手去抓,沒去思量與之相隔甚遠,理所當然抓了空。

滴答——

一滴雨水滴在許元熵的額頭上,像被狗尾巴草輕撓了一下。

頃刻間大雨瓢潑,華春被雷鳴驚醒,起身不見身側有人,頓時心慌。

“小姐,小……”

“我在這。”許元熵拖著濕噠噠的裙擺跨過門檻,身上的雨漬附在皮肉與裏衣之間。

“不用擔心我,我只是睡不著而已。”許元熵走到屏風後邊換下衣物,屋裏本是漆黑一片,微弱的火光慢慢亮起。

“小姐,既然他們不將你放心上,你又何苦將他們放心上。”華春點了一盞燈,蓋上燈罩,說道。

許元熵從屏風後邊走出來,輕輕歪了一下腦袋,“可是我就是想。”

“你怎麽還這麽死腦筋。”華春真想掰開許元熵的腦袋看看,人都這樣欺負她了,她還抱有期望。

真是沒救了。

許元熵大概知道華春在氣什麽,便上前拉拉她的手,語氣討好,“我又不是傻子,可別把我想的那麽蠢。”

“我還不認識你嗎?別人撞了南墻知道回頭,你撞了呢不僅不知道疼還會怪自己頭不夠硬。”華春輕輕嘆氣,心中升起一種無力感,要是她的爹娘沒出事,或許一切都不一樣……

“你頭發怎麽濕成這樣。”華春瞧見許元熵根根分明的劉海,順著看下去,發尾還在滴水。

“快坐好,我給你擦擦。”華春一直到給許元熵擦幹頭發,這眉心都是不平的,嘴裏不停碎碎念。

許元熵也不嫌煩,樂此不疲回應她。

豎日,天未晴,小雨綿綿。

按理來說許元熵應去大院像柳春扶請安,但昨夜月衣來說,說是主母身子不爽,不便見人。

可早些時候,許元熵又聽見二鴛讓許安窈穿漂亮些,兩院不近,但是二鴛的聲音就是傳過來了。

“真想去撕爛她的嘴。”許元熵反應平平,但是華春快氣炸了,灑掃庭除時用了很大力氣把雨水掃下去。

“都知道她們有心,你何必動氣。”

華春聽著這話莫名耳熟,“小姐,你不生氣嗎。”

“……有一點。”許元熵手裏拿著書,坐在小板凳上,身子靠著門。

“你就是個受氣包,還好意思說我。”華春癟癟嘴,挖苦道。

許元熵將書本合上,故作生氣,“我是受氣包這事怎麽能拿到明面上來說呢。”

“罷了,你也不喜歡我。”

華春沒忍住給許元熵翻了個白眼,不過這樣也好,昨日失心瘋般冷笑可嚇把華春嚇壞了。

“華春,反正這府裏也沒人管我們,今日出去轉轉怎麽樣。”許元熵起身走到華春身邊,眺望高處,雨水細如青絲,這時候出去定是舒服的。

華春猶豫了一下,最後點頭答應。

“那我一起掃水,趕在巳時之前出去。”許元熵瞬間有了活力,奪過華春手裏的掃帚,埋頭掃水。

華春輕笑一聲,“又不是孩子了,出個門這麽開心。”

許元熵嘻嘻笑著,第一次和華春逛京城,想想就開心。

仿佛這一刻她們在懷安,那段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時光。

什麽偏心受委屈,真心被踐踏都沒發生。

許元熵需要暫時放空大腦,讓自己不要忘記:這裏不是家。

出門時遇上了王管事,他濕了半身,手裏抱著一個藍色錦緞的小包袱,瞧見四小姐出門欲上前,卻止步,欲言又止。

最後沒正面碰上,王管事看看懷裏的東西,也就沒再多想四小姐出門的事情。

“小姐,你真不去問問王管事要幹嘛。”華春剛剛還不是很巧地和王管事對視上幾眼,驚得華春連連壓低了油紙傘。

“問了可能就沒法出門了。”王管事雖說和管家的主母聯系密切,但最主要還是與相爺許容德交集更多。

現在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他可不會放許元熵這個當事人出來。

許元熵也看見了看門的那些人臉上犯難,但管他的,只要腳下步伐足夠自信,他們不敢攔。

“華春,你要記住,我再怎麽不濟也是相府四小姐。”許元熵既是說給華春聽,也是在告訴她自己。

“明白了。”華春似懂非懂……不對,怎麽還讓許元熵給說教了。

活見鬼,許元熵長腦子了。

“看來讀書還真有用。”華春喃喃自語。

“華春,裏頭在唱戲。”許元熵聽見上次未聽完的恨別歸,眼睛冒光,邁不開腳。

“小姐,這不太吉利。”華春不知道那日發生了什麽,但是就傳聞推測,定是被好色之徒糾纏。

“沒事的,這京城沒幾個人見過我。”許元熵拉著華春進去,在角落找到位置坐下。

華春憂心忡忡,看著臺下一片人頭,真怕他們其中有人認出許元熵。

許元熵像個沒事人一樣,認真聽戲,這一幕唱的是秀才回鄉,不見妻兒,心急如焚。偶遇鄉人,才知妻兒早已是陰間鬼,忽聞山中哭泣,循聲而去,只見孤墳……

聽到這裏許元熵的表情甚是冷漠,她知道秀才的結局,升官發財,迎娶郡主,兒孫滿堂,壽終正寢。

幼時聽為秀才感動,他終於苦盡甘來。如今看來,不過是他本來就想要榮華富貴,現在尋妻兒,不過是求個心安。

許元熵無法與秀才的悲傷共情,這分明就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不看了,也沒什麽好看的。”許元熵突然起身,拉著華春要走。

“小姐留步。”樓上下來一小廝,笑臉盈盈。

許元熵看了他一眼,問道,“何事?”

“我家大人想同小姐您敘敘舊,還望移步二樓。”小廝回道。

“你家大人是誰。”許元熵又問。

小廝頓了一下,連忙說道,“是小的沒說明白,我家程大人想請小姐上去。”

小廝見許元熵沒有跟隨的意思,便拿出一藥瓶,“我家大人說了,小姐若是不願上去,那便不上去。”

許元熵這下確定了,這人是程肅,但是找她做什麽。

“……勞煩你帶路。”許元熵思量片刻,松了口。

許元熵剛進廂房,就被程肅的打扮給吸引過去——一身淺灰圓領,上面是大面積的綠竹刺繡,腰間那個眼熟的深藍色荷包……越看越像自己院裏邊的。

許元熵有點不舒服,自己今日這身素衣與程肅大差不差,不過有一點不同,程肅身上繡的綠竹,許元熵則是荷葉。

也許是巧合吧。

“四姑娘,好久不見。”程肅朝許元熵淺淺一笑,許元熵沒什麽反應,但是她身後的華春察覺不對。

這什麽程大人,怕是心懷不軌。

“程大人找我,可是有事要說。”許元熵定定站在在入門兩步之地,看了程肅一眼後便微微低頭。

“不必如此生分,你且先坐下。”程肅神情溫和,嘴角上揚的弧度剛剛好,顯得整個人氣質溫柔。

“若無事,弟子便不打擾夫子聽戲。”許元熵對程肅一揖,擡頭要走時,程肅站起身,迅速道一聲站住。

“我只是想同你說聲抱歉。”程肅情緒低落下去。

許元熵擡頭望向他,開口道,“夫子無需抱歉,倒是弟子要多謝夫子出手相助,否則今日弟子是沒法下地。”

“……日後有事,你可來找我。”程肅引以為傲的忍耐力在此刻被打碎了,他有一種感覺,要是繼續等著許元熵主動找上門,只怕會事與願違。

他沒辦法耐著性子繼續等了。

只聽許元熵拒絕地幹脆,語氣生分,“想必夫子也聽了那些風言風語,若是可憐弟子,應當遠之。”

程肅聽著不對勁,怎麽許元熵一直把自己向外推,明明前世不是這樣的。

“你,不信我?”程肅克制不住去質問,許元熵只覺得莫名其妙,本來就是不相幹的兩個人,何來信任一說。

“夫子,弟子不過將事實說明。”

程肅看著許元熵面無表情,眼底毫無波瀾的樣子。

一陣淒涼將他掩埋,這是報覆嗎……不對,許元熵現在什麽都不知道,她這樣也不能怪她。

那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

廂房內陷入死寂,樓下的唱戲聲隱隱約約傳進來。

[你這負心人還知回來!你那妻兒早已沒了(liao)]

[一別七年,哪怕寫封家書也好。]

[可憐他們孤兒寡母,一心記掛你……]

“你說的不錯,是我欠考慮。”程肅似洩氣一般,言語多有疲憊。

“至少將藥拿走吧。”

聞言,小廝提著藥箱遞給華春。

許元熵掃了一眼,默默點頭,然後對程肅道了一聲多謝。

“四姑娘,我們可有機會再聊聊嗎。”

許元熵不太懂程肅這個問題是為了什麽,想了想回他,“恕弟子無能,不知道。”

“……你回去吧。”

許元熵走後,程肅一人望著窗外失神。

到底哪一步走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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