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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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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初雪一連降了三日, 寒潮籠罩著整個兗州。

唐青每逢三日上早朝,今日下了朝到尚書臺,處理公務時便覺有些不適。

伏案寫字未久, 指尖顫了顫, 險些握不穩狼毫。

他輕晃腦袋, 隔著簾子朝窗外眺望, 視野茫茫皚皚, 旋即浮現幾條扭曲怪異的光影來。

“砰——”

案邊的人毫無知覺倒下。

*

蘇少游將整理好的文卷送上三樓, 正準備和唐青交待兩句, 看到人趴在書案前,忙靠近了呼喊。

等不到回應,蘇少游撂下懷裏的文卷, 轉頭朝樓下跑。

李秀莽在二樓辦公,見他手忙腳亂,皺眉問:“何事如此驚慌。”

蘇少游道:“唐大人伏在案上動也不動,怕不是——”

話還沒說完, 眼前迅速閃過人影, 他喃喃:“比我還心急啊。”

自言自語著, 也跟著對方重新上去。

*

李秀莽抱起渾身虛軟的青年放入坐榻,手指沿那張精致無瑕的面容輕觸,貼在額際探溫,低語道:“起了熱癥。”

蘇少游:“我去差名侍衛到醫署一趟,請個醫官過來瞧瞧。”

李秀莽仍目不轉睛地看著榻間的人,眼底的關切毫無遮掩。

又過片刻,榻內青年闔起的睫毛稍微顫動, 眸光亮起,撞入一雙深邃眉眼。

不覆往日平和, 夾了幾分波動明顯的情緒。

唐青心下一驚,啞聲開口:“我方才昏迷了……”

李秀莽道:“有點熱癥,已經讓人去了醫署。”

唐青“嗯”一聲,指尖搭在眉眼前,體溫發燙,溫度不算高,全身卻虛軟無力。

他神色充滿愧疚:“勞煩你們了。”

李秀莽倒來些溫水,唐青欲接過,杯口卻對準他的唇,竟是要餵他。

唐青:“秀莽,你……”

李秀莽似乎在此刻才回神,把杯盞送到他手上,道:“適才冒犯了大人。”

唐青搖頭,輕聲寬慰:“無事。”

他與韓擒交往,蕭雋對他也別有心思。

就在剛才,他從對方身上看到了和那兩人並無二致的眼神,不禁有點心亂。

李秀莽對他……何時起的這種心思?

他們作為同僚,每日雖會例行寒暄,但只於公務有交流。

過去半年南行,因隔三差五的生病,倒托了對方一路照顧,每次都親自送藥到他面前。

此般細致卻又如常到極其容易被忽略的照顧,莫非……

不待理清頭緒,醫官趕到。

經診脈,唐青身上元氣虛損,又遭寒氣侵體,需靜心調養,固本培元,忌勞神勞累,註意保暖。

換言之,也就是身子虛弱,傷神疲憊,使風寒有了可趁之機,這才因受寒發起熱癥。

唐青無奈一笑:“只是普通的感冒發燒,並無大礙。”

醫官搖搖頭:“此言差矣,大人的身子底本就虛弱,素日裏雖調養妥當,可再小的病,如若不及時調愈,終有一日也會積少成多,不可大意。”

唐青遵記醫囑,旁邊的李秀莽並未出聲。

直到送走醫官,李秀莽取出搪瓷罐。

尚書臺一樓旁邊的耳房置有簡單的小竈,他打算等藥材送到以後,先煎副藥讓病患服用。

唐青望著對方忙前忙後,撐起還有點虛軟的身子:“不必費力勞心……”

李秀莽將他扶回坐榻:“大人,無論今日尚書臺病倒的是哪一名同僚,下官都會照顧,所以無需感到自責,更不要有什麽負擔。”

從門外經過的蘇少游問:“李兄會這般照顧我?”

李秀莽:“……嗯。”

蘇少游搓搓手臂,渾身泛起疙瘩。

他繼續追問:“那也會像方才那般,一臉擔憂地抱起昏迷的我,再小心謹慎地放在榻裏?”

李秀莽背對著唐青瞥他。

不會。

蘇少游瞬間領悟這道目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搖頭嘆氣地離開了。

唐大人跟大統領感情甚深,和他共事三年的同僚品性相貌雖然很好,但也只能單相思了,絕無可能,絕無可能啊。

**

唐青病倒昏迷,寇廣陵從議事殿回來得知此事,本要給他放半日假叫他回去休息,唐青卻怎麽都不肯。

他服完藥,靠在坐榻裏翻閱文卷,寇廣陵見他如此,詢問:“何苦這般執著?”

唐青輕嘆:“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領,可下官這副身子便是如此,若隔三差五的休病假,因私費公,久而久之,傳在朝上的話又該有多少。”

他如今已經不是一個人,自己遭人非議就罷,可過去的那些事,不光讓韓擒因他而受流言連累,皇上也為此遭受暗中非議。

如果他再把尚書臺的人牽連進來,實在於心有愧。

且在尚書臺辦公,環境和條件比尋常人已好上千萬倍,只除了兩頭奔波以外,在府邸和在宮內無甚區別。

見他堅持,寇廣陵別無他法,只得叮囑:“若身子不適,記得告訴我們,別強撐。”

唐青答應。

午後散值,唐青和李秀莽,蘇少游一同出宮。

他與兩人在宮門外道別,蘇少游建議:“不如跟我們一塊走吧,先送你回府上。”

唐青道:“我等韓擒。”

李秀莽話到嘴邊,終是了點點頭,帶著蘇少游離開。

*

韓擒軍務繁重,往時會比他稍晚二刻鐘左右離開。

觀望天色,時辰已至,韓擒卻仍未出現。

唐青立在玄天門一側耐心安靜地等候,成為寒天蕭地中一道姝麗絕色的風景。

值守的羽林衛認得他,遲疑稍息,上前行禮,問道:“大人,此時風寒,可需卑職替您叫輛馬車過來。”

唐青笑著婉拒:“我在等人,你們只管忙你們的。”

跟羽林衛說完話,只見門後疾步趕來一人。

他認得對方,正是七營禁軍的石崇,也是韓擒的得力心腹,曾經給他傳過話。

石崇喚道:“唐大人,下屬方才到尚書臺等您,沒見著您這才趕出宮門,耽擱了些時候。”

唐青並未責怪:“韓擒呢?”

石崇道:“下屬前來正是替統領給您帶話,統領有事出城,讓下屬送您先行回府。”

唐青微微頷首,眼眸半彎:“那就勞煩了。”

到底是氣血方剛的小夥子,哪裏經得住美人盈盈淺笑。

石崇有些紅了臉:“還請大人稍作等候,下屬去牽輛馬車過來。”

原地靜候的唐青還未等來對方,從旁邊途徑的馬車忽然停下。

他往旁邊後退,讓了道,馬車未走,像是刻意等他。

為此,唐青擡眸,便見車簾一掀,露出一雙熟悉的淡色狹長雙目。

“陛……”他適時噤聲。

李顯義探出頭,笑呵呵地開口:“大人,上車吧。”

唐青只得坐上馬車,行了一禮。

面前的帝王常服裝扮,微服出宮。

李顯義道:“時辰晚了,外頭開始起風,唐大人身子單薄,還是要當心些,莫要久待,若著涼就不好了。”

唐青垂眸:“下官明白。”

李顯義不過是替皇帝傳話,說話的功夫,一道目光未曾從他臉上移開,似在探量。

唐青頂著這道視線沈默。

蕭雋問:“可是病了。”

唐青應答:“回稟陛下,臣偶感風寒,已遵照醫囑服過藥,多謝陛下關懷。”

“嗯。”

只一聲,便不再理會。

唐青反而放了心,寧願對方冷著自己。

北風刮著玄天門,牽了馬車出來的石崇尋不見人,問過羽林衛,才得知唐大人乘坐其他馬車先行離去。

他原地拍了下後腦,頗為懊惱:“應該沒壞大統領的事吧。”

趕不上這趟,還得晚些時候親自跟統領匯報才行。

**

與此同時,唐青暗觀周圍,馬車一路往金水街的方向行駛,看樣子,是打算先送他回府。

適才無話,可終究承了皇恩,唐青不能一直當個啞巴。

他朝面前的帝王再次言謝,忽聽對方沈聲開口:“孤去找老馬喝酒,唐卿可要一同前往。”

唐青想起,開春時他和蕭雋第一次出宮。

那會兒也是微服出巡,他們夜宿在城內的一座偏靜院子,嘗過冀州地道的烤魚,而看院的老者就是老馬,對蕭雋如同親人。

思緒漸歸,唐青腹中措辭,思索該如何婉拒。

蕭雋改口,淡道:“也罷,唐卿身子不適,回去早點歇息。”

唐青依然垂眸,言辭溫順,蕭雋淡漠以對,心臟卻揪起幾分痛楚。

於朝堂中,公事上,唐青和他有著志向相同的“道”,數次政略不謀而合,這人懂自己。

明明如此默契的人,對他始終態度恭敬。私下相處,即使溫順,可這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叫他無端慍怒,頭疾似乎又要犯了。

途中寂然,馬車停在府邸大門外。

唐青再度行禮,甫一下了馬車,踩著木梯的腳忽然虛浮,頭暈之際,竟要跌倒。

腰後橫來一條手臂,將他抱起。

蕭雋眼底的冷色化為焦灼。

“身子如此虛還要逞強。”

唐青推了推,抱著他的帝王紋絲不動,手臂仿佛焊在他腰後。

蕭雋抱起他,大步邁入府內,冷聲開口:“寢屋在何處。”

唐青未語,蕭雋目光一轉,掃了眼迎在門後跪地無措的蘭香。

李顯義催促她:“還發什麽楞,趕緊帶路。”

蘭香只好埋頭帶路。

唐青還欲再推,腰肢忽被捏了一記。

收到蕭雋的警告,他只得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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