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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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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宮內起了些私聞,傳皇上近日流連瀟湘殿,宿至卯時,直到早朝時分方才離去。

此事無甚遮掩,一經打探,很快知曉皇上將從南郡帶回來的那名俘虜,安置在瀟湘殿。

還聽此名俘虜容貌艷姝,天然媚骨,長得跟個狐貍精似的,這才使得皇上在見到對方的第一面就將人擄了去。

帝王行徑看似專橫荒謬,可朝臣們已經習以為常,畢竟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一批人掉了腦袋,誰還敢說個“不”字?

當然,還有臣子秉著赤心報國的習性,接連正言直諫。

諫言雲雲,盼皇上以朝務為重,就差點沒把望皇上勿要酣歌於室、殉於貨色寫在臉上。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批朝臣見機而行,開始往後宮裏送人。

自新皇登基,三年來後宮懸空,莫說鳳位,連個妃嬪的影子都不見,眼下皇上有那種心思,他們效勞的時機不就擺在眼前?

短短幾日,不管是勸諫的還是往後宮送人的,都各自挨了三十道板子,於此事,這幫心思異動的官員們,只得紛紛默契地閉上嘴巴。

**

軒德殿內。

蕭雋身著玄色龍紋常服,執狼毫批註奏折。

今年開春,從幽州、邯州送來數道上報災情的折子,幽州急報尤甚。

其境內降雪嚴重,十五郡四十一縣內就有六郡十三縣受冰雪影響,凍壞無數糧食和馬匹。

幽州作為大鄴防守西北的重要關線,支援給將士們的糧食和馬匹勢不容緩。而在幽、邯兩州折子的右側,撂的是齊、涑兩州緊急送來的奏折。

涑州入春無雨,顆粒無收,旱情初顯。

換言之,就是跟朝廷要錢、要糧食。

蕭雋狼毫一批,準了,此事交由治粟內史辦理。

折子下去不久,治粟內史郭常攜太倉丞劉孝儒,雙雙站在軒德殿外等候帝王召見。

蕭雋眼也不擡:“宣。”

一前一後進來的官員,皆年過四旬,灰鬢虬髯,生得一副忠心耿直的模樣。

兩人齊齊下跪,涕泗橫流,哭訴著說實在撥不出賑災的錢和糧食。

前些年連年征戰,幾乎耗空國庫,鄴朝初定至今三年,內局尚未恢覆。

且這兩年災情不斷,各州大災小災接踵而來,朝廷一直往各地撥錢和糧,而今庫藏吃緊,皇上擬定撥付的成數,實在拿不出。

蕭雋狹長的冷目微瞇,皮笑肉不笑道:“拿不出?”

郭常在帝王的俯視下,頻頻擦拭冷汗,本欲開口的話咽回肚子,改口道:“臣、臣定當竭盡全力,為皇上分憂。”

蕭雋目光落在彈劾郭常的折子上,不動聲色地繼續打量這位臣子。

郭常噤若寒蟬。

須臾後,蕭雋淡道:“行了,下去吧。”

郭常和劉孝儒告退,甫一走出殿門,兩兩對視,彼此攙扶著走下長階。

經過的宮人行禮,他們立刻喚宮人上前攙扶,從軒德殿走出來,腿還在打抖吶。

*

殿內,蕭雋將彈劾郭常的折子一本一本看完,跟著奏折送來的還有幾本賬冊,清晰羅列著郭常這些年的從克扣貪汙中所得。

看完,將賬冊扔到一邊。

朝堂上黨派之爭自古就有,自從郭常把柄洩出,與他不對付的官員們紛紛有了動作,進諫的折子猶如雪花般送到禦前,怒斥郭常濫用職權,痛訴他科斂民戶,以身試法,理當梟首示眾。

災患未解,滿朝的臣子們就率先吵成一片。

蕭雋只覺頭疾又犯了。

李顯義輕輕撿起賬冊,默默往玉盞上添了熱茶。

“陛下可要召宣太醫來見?”

蕭雋:“不必。”

又道:“出去走走。”

李顯義忙拿起繡制九金龍紋的大氅跟上。

*

春寒猶冷,行往禦花園的途中已有桃花初綻,芬芳淡雅的香氣在空氣中淺淺漫開。

甫一踏入觀林苑,便聽到一陣女子嬌俏的鬧聲。

李顯義觀皇上面色,呵聲問:“何人在此喧嘩,不要命啦?”

值守的宮人連忙上前應答,是前幾日臣子們送來的那些女子。

其中不乏侯門貴女,皇上雖無打算,可人送都送進宮裏頭了,挨了板子的官員仍沒死心,想著板子不能白挨吧,人留在宮內,總能尋到機會,萬一真留在皇上身邊呢?

蕭雋猜到這群臣子的心思,嘴角扯了扯,冷道:“把人都帶過來。”

十幾個婉曼姣美的女子被帶了過來,年齡至多都不過二十。

她們沒見過聖顏,可私底下探聽過一二。

據傳當今皇上身懷異族血統,留著蠻族之血,獨斷殘暴,征戰數年,踏著屍骨血海過來的。

本以為生得如羅剎那般孔武兇憎,卻不想似天神抵臨。

李顯義呵斥:“放肆。”

忘了反應的幾位少女連忙低頭,齊齊跪下。

蕭雋意味不明地笑笑:“將孤的烈天弓拿來。”

兵庫中,此弓弩跟了蕭雋多年,在戰場上汲過無數鮮血。

他緩慢擦拭著箭矢,擡指抵上弓弦。

深知帝王心思的李顯義暗嘆,心想這群侯門貴女今日也算觸了黴頭。

皇上天生神力,禦得一手好弓,眼前情形,定是要讓朝上那群官員們知難而退了。

李顯義指著百丈之外的桃樹,領著侯門貴女們都過去並列站好。

正值妙齡的嬌俏少女還不知曉會發生何事,眼底蕩漾著初見帝王的情愫。

李顯義微微揚聲:“站好了——”

話音方落,箭矢破空的聲音乍然而響,精準無比地將最左側那位貴女發髻上的蓮華翠玉簪擊碎。

曼妙的少女被箭風帶倒,趴在地上,好不狼狽。她呆滯望著破碎的發簪,終於慢慢有了反應。

甫一驚叫,便讓宮人上前捂緊嘴巴。

李顯義似有若無的嘆道:“莫要驚擾陛下啊。”

餘下貴女嚇得花容失色,連接跪地求饒。

蕭雋將烈天弓扔給侍衛,漠然離開,已然沒了散步的閑心。

目送皇上背身而行的影子,李顯義嘆氣,吩咐宮人們把受驚嚇得腿軟的貴女們帶下去。

不出半日,果如所料,聽聞此事的官員暗暗汗顏,收起不該有的心思。

皇上沒讓人掩著觀林苑一事,讓其能傳多遠便傳多遠,以致於在瀟湘殿裏寸步難行的唐青也略有耳聞。

**

蘭香繞在案桌兩側左右踱步,嘖嘖稱奇。

“皇上當真下得了手,那些可都是出身侯門的千金呢,聽說被宮人拉走後,有的已經嚇得丟了魂。”

繼而喃喃:“如此想來,皇上對公子可謂很溫柔了……”

她咬了咬唇,自言自語問:“不過先生在殿內休養幾日,皇上怎麽不召見呢?”

唐青抿了抿熱茶,心道:對方不見自己才好。

然事與願違,怕什麽來什麽。

李顯義出現在殿門外,笑道:“先生,皇上召見。”

唐青神色微僵,放下玉盞:“容我更……”

李顯義連忙催促:“先生模樣好,這般就很好看了,無需再更衣,快過去吧。”

唐青無法,只能跟上。

途中,他向李顯義打探。

李顯義有心暗示:“陛下正在頤心殿批折子,近來朝堂局勢有變,處處暗流湧動,治粟內史的事情讓陛下心悶呢,先生若能安慰幾句就好了。”

唐青暗忖:我能安慰什麽?

他面上一派平淡,到了頤心殿,李顯義沒跟進去,還貼心地將宮門關好。

**

檀香繚繞,唐青行至禦案前,頭也沒擡,撩起衣擺跪下行禮。

“草民叩見皇上。”

蕭雋:“起來吧。”

說罷,狹長冷冽的雙目朝他掃了眼。

唐青今日著的煙青色素雅斕衣,衣帶勾勒出一截細致的腰身,像桿青竹。

只一眼,便又低頭翻閱折子,地上已經丟了不少奏本。

被撂在旁邊的唐青把自己當成空氣。

須臾後,蕭雋道:“撿起來。”

唐青上前,屈膝半蹲,一本一本拾起淩亂散開的奏折,將其仔細整理好,甚至細心地歸類分放。

這些折子大致分為兩種。

一種是要依法處置治粟內史郭常的,要郭常死的居多。另外幾本則想保下郭常,陳列出郭常過去為國效力所為,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事關參奏郭常的折子,好的壞的,皆事無巨細地呈列,堆了滿滿的半桌。

他整理完奏折後,垂眸退至禦案之下。

蕭雋似是不經意間低沈問:“你怎麽看。”

唐青擡首,斟酌一二,方才緩慢開口。

“皇上不想殺。”

朝堂百官都知道皇上手段的“殘暴”,若按過去行事所為,早就下令斬了郭常。

可這一道道的折子留著未批,縱使不往太深的方向去想,亦可窺知帝王一二分心思。

蕭雋繼續翻奏折,沒問唐青不想殺的緣由。

唐青在頤心殿站到下午,得出宮門已過酉時。

侯在門外的李顯義笑呵呵的,遣了個宮人為他引路。

唐青漫不經心地跟著走,途中一直在分心思考皇上的行為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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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瀟湘殿,蘭香已備好熱飯。

唐青凈手用飯,對上蘭香欣喜的神情,搖搖頭。

小姑娘到底太小,以為皇帝的一點恩寵就是永久的,何況他如今處境尷尬,實在步履艱辛。

*

翌日,李顯義倒沒過來傳話讓他禦前伺候了,不僅如此,被關了五日的唐青竟然被允許在四周稍微走動。

當下,他借散心為由,沿周圍散步小半圈,想尋機會打探關於梁名章的消息。

待他想越過一道石門,卻讓值守的侍衛攔住。

侍衛已聽聞皇上帶回個俘虜,生得狐媚子似的。

他們對這類孌寵大抵是看不起的,乍一見到唐青,為他的容貌氣質出神,回了神後,頓時抄起配刀阻攔。

“此地非孌寵之流可以踏足,刀劍無眼,公子莫要為難我們,否則傷了公子……”

“把刀放下。”

身後幾丈外,忽然傳來一道沈厚的低斥。

唐青回頭,跟著了紫色虎首官服的男子對上視線。

劍眉飛鬢,星目灼灼,端方沈肅。

那日被捕的情形浮出腦海,他聽此一道聲音立即記得對方。

此人便是易容成元蠡,將他們行蹤密傳給皇上的人,韓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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