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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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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遺骨

“這骨傘倒是奇特。”

謝厭七半晌, 也只說出這麽一句話,方才發生的情況,他猜不透這骨傘什麽意思。

張不問點頭。

擡頭看向了不遠處, 負手往前走,“再看看, 或許它本就非同尋常,到了這處。有某些東西激發了它體內的東西,便失了控。”

謝厭七了然,“上古內戰場仙神隕落眾多,想來與骨傘有聯系的,或許也有。”

兩人繼續往前找尋了一番,只見四周荒野,飛塵的泥沙漸慢漸緩,將兩人席卷其中, 又快速掠過,一左一右,腳步幾乎一致的他們,停在了一處結界之前。

“內戰場中,為何還有結界。”

這周圍, 本就有結界。

張不問並未回答,只是微擰著眉, 輕拂袖間,眼前的結界褪去,露出了面前的光景, 這是一顆老槐樹的樹根, 它頂端已經荒蕪,但下方被什麽東西潰爛啃噬, 露出了一個大洞。洞內蜷縮著一個小獸,尖角已經深深嵌入槐樹根中,而在小獸懷中,抱著一個隱隱發著暗光的東西。

謝厭七問道:“它在這裏待了多久?”

張不問緩聲:“百年?或是千年?”

小獸看起來並不大,可當它聽到聲音,從懷中探出頭來時,那張臉已然蒼老至極,白色的胡須盤旋在懷,包裹著它懷抱著的東西。

謝厭七眼眸逐漸瞪大,“它……”竟然早已年歲極高。

張不問輕蹲下身,朝它伸出一只手,指尖微擡,緩慢點了點它緊緊扣在一起的雙手,不知過了多久,那雙手已經完全生長在一起,皮肉相連,多年以來,從未分開。

它的一舉一動,都在彰顯著懷中之物尤為重要,可即便張不問這般即將觸及到懷中的東西,這小獸也只是用盡微末的力氣擡頭,隨即懷中的東西發出劇烈的光芒,飛到了張不問的手中。

與此同時,洞內的小獸眼眸濕潤,希冀地看向了眼前的張不問,眸光又從他的身上移到了謝厭七的身上。

很奇怪,就這麽一個簡單的眼神,謝厭七卻看出了不舍與繾綣。

甚至還有幾分似曾相識。

腦海中似有一些遠古記憶閃過,他有些捕捉不到,只能依稀看到……

少年抱著一只剛出生的幼獸,與身人行走在一片荒蕪之中,他懷中幼獸,與眼前這只差不多,可身側之人的容貌,卻像被惡意遮掩,全然看不出半分,就連身形都是模糊的。

謝厭七揉了揉眉眼,還想盡力想起什麽,卻再也想不起來。

小獸懷中之物已經到了張不問手中,它像完成任務一般,最後擡起了皮肉相連的雙手,朝張不問伸去,可它的力氣或是不夠,只要一半卻無力脫落,但那雙手並未掉落在地,反而同時被兩只手接住。

是張不問與謝厭七。

小獸眸子再次濕潤,看著眼前的兩人,發出一聲低吟。

又恍然閉上了雙眼,除了白色的胡須與蒼老的面容之外,身體也在一瞬間快速老去,感受著掌心那褪去的溫熱,謝厭七只覺得心中狠狠一震,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他不自覺地撫上臉頰,有些茫然。

為何,他會想哭呢?

可他根本不認識它才對。

“這就是能救背簍者的東西。”張不問握著手中之物,嗓音有些嘶啞,他將東西收好,又將洞內小獸抱在懷中,往後走去。

謝厭七緊隨其後。

“你認識它嗎?”他問。

“認識。”男人的聲音很輕,卻難掩悲傷,他垂眸看著懷中已然蒼老至極的小獸,脊背挺直,一步步堅定地往前走。

謝厭七還想問什麽,卻只是再次擦拭淚流不止的雙眸,跟在張不問身後。

男人最終來到了原本的深坑之中,他將它輕輕放在中間,用周遭的土壤寸寸掩埋,隨著掩埋的動作,他也變得越來越安靜。

直到將它全部埋葬在地,張不問再次站起身,凝視墳墓良久,最終出了深坑,將周遭堆積的土壤傾瀉其中,深坑被徹底填滿。

“此處為靈力最為充沛之地,願你能有往生,投胎為人。”

話落,他看向謝厭七,輕道:“走吧。”

謝厭七抿唇點頭。

可剛走一步,身側之人卻腳步紊亂,顯些失了方寸,謝厭七立刻將他扶住,“張不問,你怎麽了?”

男人聞言擡眸,與他對視。

那雙眼睛在他的註視下變得逐漸發紅,他道:“它叫阿年,是我當初和謝柘親手救下的白骨獸。”

謝厭七呼吸一滯,靜靜地聽他說著往事。

“白骨獸以食動物骨髓而生,當時救它時,它不過剛生出三天,母白骨獸在仙神大戰時受了重傷,清掃戰場時,它臨終托孤,我與謝柘便決定養它。”

“它被我們帶去了十二京,可後來,謝柘被逐出十二京,它被一同帶走,那時仙神決定圍剿謝柘,我傳音於它,卻被他們得知,為了護它的安全,我們將它送到了一處千年槐樹洞中,當時它懷中抱著自己母親的遺骨,原本我與謝柘想著,等風聲過了,便將它帶回來,誰料大戰開始,便將十四州與世隔絕,更別說這辛州的上古內戰場。”

“後來……”他眸光微閃,“謝柘沒了,我便也忘了這件事。”

他又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遺骨,唇瓣都在顫動,接近麻木的呢喃:“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當初沒有救下謝柘,也沒有護下阿年,卻這般渾渾噩噩過了千年,真是可笑。”

謝厭七眼底滿是心疼,他溫聲喚他,輕柔安撫:“張不問,這並不是你的錯。”

“你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救他們了,謝柘,阿年,他們不會怪你的。”

他擡手,撫上了張不問緊皺的眉頭。

“他們既已離去,那往後,便有我陪你。我會護你,會與你一起,找尋失去的記憶。”

張不問有些茫然擡頭,他凝著謝厭七,眸光逐漸渙散,似在透過他,回想起什麽東西。

四周歸於寂靜,謝厭七緊抿著唇,一聲不吭,不敢打擾到他。

這樣的張不問,像極了在戊州泉水中時,他親口對自己說那句話時的狀態。

他不想活了。

那種密密麻麻針尖似的無力感,讓他沒來由的心慌,甚至握著他雙臂的手,都無意識地收緊,他不想放開手,也不敢放開手。

他若是受傷,他會傾盡一切去救他。

可他若是想自行了斷,他卻怎麽也救不了他。

“謝厭七。”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人眸光已然收回,像是再次落在了他的身上,如他一般,輕柔地喚著他。

少年回答:“我在。”

“出了辛州,我們便去十四州,好嗎?”

他語氣軟了下來,像是向他哀求,這與之前的張不問並不同,謝厭七張了張嘴,眼底的慌亂顯而易見,他喉嚨莫名有些幹澀,一時間不知點頭還是搖頭。

“你不陪我回金城看看了嗎?”

面對他的問題,張不問只是眸光躲閃,他垂下頭,“對不起。”

謝厭七立刻回答:“沒事……沒事……那我們不回金城了,出了辛州,便去十四州。”

“可我的修為……不知能不能殺了公孫槿。”

公孫槿只是他暫時知曉的唯一仇敵,他不確定,十四州內,還有沒有其他人,也不知公孫槿為何要害他謝家滿門。

“能。”

眼前人堅定的語氣讓謝厭七一楞,卻又見他繼續道:“公孫槿如今不過半步神游天境,你與他相搏,不相上下。”

話落,他將遺骨拿出,“有了它,你的修為能直上扶搖天境。”

“但不是現在。”他頓了頓,拉住了他的手,看向了身後的接近虛無的內戰場,爭鬥之處,寸草不生,即便已經過了千年,卻仍舊草木雕零,活物微乎及微。

“遺骨能解開背簍者相傳千年的詛咒,也能釋放辛州被壓抑在地底多年的靈力。”

他拉著謝厭七轉身,快步往出口走去,一步也未曾停歇,將所有的東西拋之腦後。

看著眼前人,謝厭七恍然覺得,在內戰場內,張不問似想通了什麽東西,可這東西於他而言並不利,反而在加速他的雕零。

可他卻不敢問出口。

因為他根本不確定。

他害怕失去,也不想失去。

手指用力,他將眼前人握的很緊,即便他修為不高,他也要拼盡全力,不會讓人傷到他。

可張不問並不是食言之人。

他想通了什麽。

為什麽不與他再去金城?

出了結界,辛州內,丹爐宮殿廢墟外,已經站滿了怒氣沖沖的煉丹者與背簍者,他們怒目圓睜,死死盯著出來的兩人。

“你們做了什麽!”

“長孫師兄去哪兒了?”

“丹爐破裂,我們還如何煉丹?百姓如何存活?”

一旁的背簍者亦群起而攻,“對啊,我們拿什麽賺錢?你還我們丹爐!”

此話一出,像微末的星火,瞬間點燃了在內戰場壓抑了許久情緒的張不問。

他輕嘆了一聲,闔上了雙眸。

唇微張,只緩緩吐出兩個字“聒噪”之後,原本熙熙攘攘的煉丹者修士與百姓突然沒了聲音,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瞪大雙眼看著張不問與謝厭七。

張不問拿出手中遺骨,眼底都是悲涼。

“此物為白骨獸千年遺骨,能解除辛州被壓在地底多年的蓬勃靈力,亦可解除背簍者身後的背簍,往後,剛出生的嬰孩,也不用忍受剝皮刻骨的疼痛,去將背簍編織在背,普通人在靈力滋養下生長十年以上,也可凝神聚氣,進行修煉,辛州本為十四州中靈力最為充沛之地,只是因為被白骨陰靈壓制多年,才未曾釋放。”

“爾等若還想依白骨掙錢,行不義之事,那這靈力便永遠出不來,永遠被你們撿來的白骨上附著的陰靈,以及用白骨煉丹而怨氣大增的陰靈壓制,永遠無法修煉。你們若想後輩不再走你們後路,我便用遺骨將靈力釋放,你們若還走以前的老路,我便將這遺骨毀了……”

話剛說完,一些煉丹者與百姓眼底已經流露出渴望與希冀,無人不想要充沛的靈力,無人想走這條老路。

他們想說話,可他們動不了。

張不問似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可他並沒有解除禁制,只是面無表情盯著手中的東西,將靈力源源不斷地輸入遺骨之中。

隨著靈力的輸入,遺骨散發出巨大的光芒,幾乎要照亮整片辛州大地,它如清風,飄過每一寸山崗,每一寸屋舍,每一寸孩童肌膚,最終停在了辛州城門外十裏處,行為了巨大的靈力領域。

緊接著——

只聽一聲輕微的爆破聲,空氣中似有無形的東西破碎,煉丹者與百姓身上的禁制消失了,百姓後背傳來劇烈的疼痛,皮肉脫落時,背簍失去了依托一般掉落在地,接二連三地發出重物落地聲。

下一刻,百姓歡呼聲驟起。

看著這一幕,謝厭七眸中只剩震撼,或許,只有張不問這樣的人才會成為救世主,而他,只想成為護著救世主的人。

掌心卻塞進一個溫涼的東西,張不問虛弱的嗓音在他耳側響起,“遺骨自行吸收……”

話落,他身子半倚靠在他懷中,看向了遠方初升的朝陽。

“帶我,回閻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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