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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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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第 45 章

十一竟還委屈上了!

可姜月窈比他更委屈。她的雙腳剛剛能實實在在地踩在大地上, 還沒能完全從方才的驚惶中回過神來。

“你為什麽要把我藏起來?”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信王世子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我明明什麽危險都沒有!”

姜月窈不是第一次聽見十一說想把她藏起來。

上一次十一想要去幫她搶薦信時, 就說過他能把她藏起來。

那時,姜月窈沒當真。

可現在,他一掌撐住她的後背,一手仍掐著她的腰, 牢牢地將她禁錮在懷中。

他是認真的。

“他就是!”十一維揚聲音,斬釘截鐵,厭恨地道:“他想讓你當他的側妃。”

光是說出這句話,十一的頭就宛若錐刺。

他猛地把姜月窈抱得更緊, 強硬地將她柔軟的身軀壓向自己, 用力地感受她胸前的劇烈起伏。這樣滿懷的緊抱,才能讓他緊繃的心稍感平息。

“信王世子想讓我當側妃, 你就要把我藏起來。”姜月窈想用力推開十一,卻發現他不動如山, 她氣道:“難道,以後但凡有人隨口說想把我娶回家,你就要把我藏到樹上嗎?”

可那些人怎麽想怎麽說,與她何幹!

“不,他們不會有機會對你說這樣的話。”十一俯身, 蹭蹭她溫軟的發絲, 語調執拗而認真地道:“我會把你藏到一個很好的地方,除了我, 誰都找不到你。”

這樣, 她就只會對他笑、只會誇他好。

她的溫柔,就只會屬於他。

所有人, 都無法覬覦她。

在姜月窈看不見的地方,十一漆黑的雙眸如潑墨的夜色,翻滾著濃烈而絲毫不加掩飾的占有欲。

十一的聲音並不冰冷,也不激烈,甚至還流瀉出一絲柔婉,可姜月窈卻如被兜頭淋一盆刺骨的冰水。

她的雙手緊攥著十一的衣擺,因為驚愕而輕微的顫抖:“十一,你要把我……永遠關起來嗎?”

她的聲音顯得有幾分虛弱,卻比先前氣惱地斥責他時,更讓他莫名的心神不寧。老毒醫被海風與浪聲吞沒的話,好似又回響在他的耳畔:“你怎麽知道她願不願意……”

“我不是想把你關起來。”他強壓下心慌,糾正她:“我沒有想把你藏在牢裏。”

“我會把你藏在家裏。我家是這世上最好的地方。那兒有我收藏的很多很多珍寶,每一樣都能比肩鶯歌綠。”

從前,十一想讓姜月窈當守家人,替他看守和管理家宅,接收和打理他收藏的珍寶。但守家人,只是高級的侍從,要受隱刃閣的嚴密控制。

現在,他一點兒也不想讓她當守家人。

他想與她共享他的家。

“你會住在我家最好的房間,隨意取用我家所有的東西。想用什麽香材制香,都隨你。”十一鄭重地承諾道:“你缺什麽,我都可以找來。”

如果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姜月窈,看到她臉紅害羞,朝他露出笑靨……十一的心就像泡在溫水中一樣,暖呼呼的。

美好的願景仿佛觸手可及,他越說,越覺得篤定。

他放松對姜月窈的禁錮,垂首看著她:“我把我家中的珍寶都藏得很好,沒有人敢打它們的主意。所以,我也可以把你藏得很好。”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獻出少年人最赤誠的真心:“窈窈,我可以把你藏得很好、很好的。”

他雙眸清亮,她一眼就能看透他的誠心。可她看得越透徹,心裏就越是難受。

她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決堤一般流淌:“你怎麽不問問我願不願意呢!”

她緊攥著他的衣襟,竟將他扯近幾分。她的額頭抵著他堅實的胸口,聽著他穩健的心跳,她的嗓音裏滿是忍耐的顫抖:“你為什麽不問問我,我願不願意呢……”

十一喜歡她。

他的喜歡,熱切真誠,毋庸置疑。

可是,十一並不愛她。

她見過這世上最好的愛,她明白:愛,不是這樣的。

十一手足無措,甚至不知該將她抱得更緊,還是推得遠些。他只知道牢牢地握住她的腰,好像這樣,她就不會從他懷裏溜走。

他慌亂地道:“你怎麽會不願意呢?”

她肯定會願意的啊。

“因為,我不是一個物件。十一,我是一個人啊。”姜月窈意識到,直到此時,十一都沒有想過他應該詢問她的意見。

她深吸一口氣,離開他的胸口。盡管他的手仍牢固得像一道墻壁,但她仍能松開攥緊他衣袖的手,拭去臉上的淚,仰首回望他。

十一頭疼欲裂,他知道,自己應該立刻坐下打坐調息,這樣才能不讓記憶翻湧上來,以至他真氣錯亂。

可他沒有動,而是任由疼痛像蛛網一樣覆蓋他的大腦。他緊盯著姜月窈,凝視她的眼睛,試圖從中窺視到她的真意。

可是,他看不懂。她為什麽一開始那麽氣惱,又變得那麽悲傷。

他煩躁又不安:“我不明白。”

“十一,我有我自己的喜怒哀樂,有我自己想做的事。”姜月窈緊咬著唇,眸中盈滿淚光,閃爍著難以抑制的哀傷。

還有,想愛的人。

可她沒有說,她只是道:“我想去溪源香會,我想跟人品香鑒香,我想親自采摘更多的香材。我想廣交游,見天地,制出更好的香。”

她的聲音微弱而虛渺,卻仍清晰決然:“十一,我不想被你藏起來。”

十一倏爾收緊遏制她的手,不聽:“你重新說!”

感受到他放在自己腰間的手正在發顫,姜月窈更加難過。傷十一的心,好像比自己傷心還要讓她難受。她的心揪緊,綿密的針紮似的疼。

可她死死地咬著唇,忍下心口的疼,道:“十一,你知道嗎,從前在孫家的時候,每年我最期待的日子,就是過年過節。因為,只有那個時候,我才能離開我住的那間小院子。”

“哪怕所有的熱鬧都與我無關,他們無視我,厭惡我、嘲弄我,可我至少能離開那座院子。”

“嬤嬤第一次賣出我的香丸的時候,我高興得一晚上沒有睡。因為我的香丸被賣出去,就好像我自己也邁出了那座院子。”

“如果你一早就把信王世子有意要娶我當側妃的事告訴我,你就會知道,我不想當側妃。信王世子的側妃,不過是被困在另一座更奢華的院子裏。”

所以,哪怕違背父母遺命,她也要去爭一爭溪源香會。至少,如果她能替自己選一門好婚事,她還有機會在這門婚事裏當家做主。

或許,就能像爹爹和娘親一樣。

爹爹和阿娘總是並肩而行、相互扶持。爹爹從來不會把阿娘困在後宅,他總是全力支持娘親,讓她能縱情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她憧憬的是這樣的“喜歡”,這才是能共度一生的愛意。

那樣的話,她甚至有機會去爭當“制香使”。沒準就能像羅制香使一樣,被某個香坊奉為座上賓,那會給她制香提供更廣闊的天地。

“可你說過,我是十一啊。”十一眉峰緊蹙,滿腹酸楚:“我跟他們不一樣。”

“是啊,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樣。”姜月窈鼻頭一酸,幾乎又要潸然淚下:“你是獨一無二的十一。”

就是因為他是十一,所以她才會喜歡他。

甚至,不僅僅是喜歡。

她在嬤嬤面前那樣三緘其口,反覆地在心中推敲十一究竟喜不喜歡她。

可歸根結底。

是因為她動了心。

但今天之後,或許,十一就會對她失去興趣了。

畢竟,“喜歡”二字,從來脆弱。

“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地在離開困住我的那座院子。”姜月窈揪著自己心口的衣襟,沒有回避十一的視線:“我不想再乖順地走進另一間困住我的院子裏。”

她的聲音輕弱得像一陣微風:“十一,哪怕是你,我也不想被你藏起來。”

她看起來那麽難過,好像要碎在風中。

他怎麽會讓她這麽難過?

十一頹然地松懈控制她的力道。

天空陡然炸響一聲驚雷。

要下雨了。

疼痛已似蛛網,在十一的腦海中蟄伏良久,只等這一聲驚雷,“轟”的一聲,一齊爆發。

刀光與劍影,鐵騎與寒甲,在熊熊烈火中閃爍著懾人的冷光。

“你快走……”十一痛苦地松開轄制姜月窈的手,往後大退幾步,口中壓抑地警告著。然後,他猛地一晃頭,試圖將破碎的記憶甩出腦海。

可利箭破空,鞭聲烈烈,與耳邊的驟雨聲攪和在一起,讓他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乖,快藏好!別出聲……不要讓他們找到你……”

——要藏好,一定要藏好。

不然,會死的。

“我把你們藏起來、給你們錦衣玉食,教他身手功法,我還不好嗎?”

——是啊,這樣還不好嗎?

他已經把他最好的東西都給姜月窈,她為什麽不肯跟他回家?

“你為什麽還想回家?為什麽要逃?你憑什麽不想被我藏起來?難道非要我把你鎖起來、殺了……這樣,你才會永遠屬於我……”

——永遠、永遠屬於他。

姜月窈的影子在他身前晃。

十一踉蹌地走上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她纖細的脖頸觸手可及,只要輕輕一折……

可他的手抖如篩糠,卻始終未曾往她的脖頸處,挪動一分。

他的兩道意識之間激烈地抗爭著,直到一抹馨香忽而兜頭將他籠罩。

就好像在血腥氣彌漫之地,突兀地架起一床太陽曬過的被子。於是,殘陽血月輪轉,暖洋洋的春日高高掛在天際。

白骨生春草,血池盛繁花。

十一的神色恢覆幾分清明,定睛粗看——

是姜月窈解下她的披風,蓋在他的頭上,替他遮雨。

十一茫然地看著她,呢喃:“你怎麽還沒走?”

“我怎麽可能丟下你一個人!”姜月窈滿心懊惱,她怎麽就被他生龍活虎的樣子騙了,忘記他生了這麽重的病!

她早把心裏什麽糾結難受都丟到一邊,急切地道:“你不會有事的,我們有馬車,我們這就下山去找大夫!”

可十一鐵塔一樣紋絲不動,他反倒忽地長臂一攬,將原本攙扶著他的姜月窈,重新攬進懷中。

他抱著她,不緊也不松。

他把頭埋進她的脖頸間,貪婪地細嗅她鎖骨處隱隱的體香。

披風將他們二人籠罩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間。這片天地外,風急雨驟,林葉亂舞,可這片天地裏,藏著人間小小的春日。

綿遠清甜,他最喜歡。

不論是世所罕見的奇楠香,還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都壓不過。

“十一……”姜月窈焦急地輕推他,想催他回去。

可十一的意識,在清明與恍惚之間。

“窈窈……”他回應她的呼喚,輕輕地蹭一蹭她的臉頰,委屈地喃喃:“你實在不想被我藏起來的話……”

少年卸下所有的力道,抵著她的肩窩。

“那你把我藏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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