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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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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葉漢子的老娘看見葉漢子帶回來這松花蛋, 心裏自然肉疼不已。

要說是那肉菜也就罷了,偏偏是這種家裏畜牲就能下的蛋,且顏色古怪, 味道刺鼻, 只疑心他被騙了。

可她如今也不敢再瞎說什麽了, 只拿了筷子一人分了一小塊, “且嘗嘗到底是什麽滋味。”

這一嘗就不得了,明明是刺鼻的味道, 但是吃起來的滋味就是大不相同, 讓人回味無窮。

這葉漢子也不是隨意買了這松花蛋, 原本是帶著這東西去了書院門口之後, 有不少學子嘗了覺得好, 還說這蛋上的圖畫有意境,還做了詩來,他才想拿回來嘗一嘗。

且那林閑漢也說了, 要想把這吃食順順利利地賣出去,最好把這些東西都嘗個味兒, 客人問起來的時候,也能答個一二。

不然拿著東西去了,別人一問就抓瞎,那就不美了。

葉漢子聽了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只說哪時有空了, 要把林閑漢請回家來,好好吃上一頓,多謝他的提點。

林閑漢也沒拒絕, 只等著什麽時候來吃喝一頓。

他們不過都是窮苦人家,靠著鎮上的這些酒樓才能活下去, 他也算盡了心,一心帶著葉漢子入門。

不過從前沒有林春燕這鋪子的時候,哪裏能這樣好掙錢。

林閑漢幹這閑漢也有好些個年頭,可從前一日不過也才能掙八九個大錢,好些個人家都不叫索喚來。

他聽遠方的親戚說,那些個府城和京城裏,就是平民老百姓家也沒人開火,都是叫了索喚。

他那時候還羨慕不已,想著他們鎮上要是有更多的人叫索喚就好了,也能多些進項。不曾想自打林春燕開了這鋪子之後,他們這送索喚的生意也日漸好起來,多的時候一天就能掙上二十幾個大錢。

松花蛋吃完了,幾個人還有些意猶未盡,葉漢子的娘子就開玩笑的說:“我看這也是用了蛋來腌制的,咱們家裏的蛋已經存在有好些個,還說過幾日了就賣到鎮上的雜貨鋪裏去。”

葉漢子一下子明白他娘子的意思,不由讚賞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娘子,“我覺得倒是可以去試一試,回頭你把那些雞蛋鴨蛋裝起來。”

得到了肯定,葉娘子是十分高興,和婆婆一塊把雞蛋鴨蛋給挑選出來,放在了小籃子裏。

這幾天常常下了雨,從家裏走到鎮上這一路,鞋難免就會踩上泥,十分不美。

林春燕在門口跺了跺腳,把鞋上的泥弄掉了才進去,可還是把地給踩臟了。

胡大強看見林春燕懊惱的表情,就在一旁樂呵呵地笑著,“掌櫃的,我們才來的時候也這樣,一會兒我就把他們掃出去。”

林春燕說了好些遍,他們都還執意叫她掌櫃的,糾正不過來,林春燕也就隨他們去了。

林春燕笑了笑,讓胡大強幫著把板車上推的兩桶東西給拿下來,直接讓他放在了大廳裏。

胡大強一看就知道這定然是新做的吃食,只不知道裏面放的是什麽,樂呵呵的上去幫二郎的忙。

林春燕把那木桶的蓋子掀開來,空氣中立刻就飄出來一股淡淡的豆香。

“可是豆漿嗎?”段夫子遠遠的就問,肚子也配合著他的問話呼嚕呼嚕叫起來。

林春燕搖了搖頭,“這是豆腐腦,有甜鹵子和鹹鹵子,一會兒都來嘗嘗。”

林桃紅已經在家裏吃過了這豆腐腦,同他們說,“我覺得鹹鹵子好吃,豆腐滑嫩嫩的,鹵子又香又鹹,配上新炸出來的果子,那滋味絕了。”

只聽描述,大家都不由得吞咽起口水來,一般在客人沒來之前,林春燕都會先讓他們吃點飯墊墊肚子,這時候不過是剛把門打開,時間還早。林春燕就給他們拿了碗,一人盛了兩碗遞過去。

“兩種口味,看看喜歡哪種?”

大家就都嘗了嘗,段夫子比較喜歡那甜鹵子的,“倒像是吃點心一樣,沒幾口就吃完了。”

上面放了些白糖,還有之前做好的果醬,很是爽口。

趙六和胡大強都喜歡吃鹹口的,他們學著林桃紅把果子泡到了豆腐腦的碗裏,那果子也變得有滋有味,再夾上一兩口的小鹹菜,這頓早飯吃得十分的舒爽。

林春燕不讓張大娘吃這些發物,只讓她喝清粥,怕她的傷口好得慢了。張大娘一臉幽怨地看著他們,口水直分泌,“等我好了,怎麽也要吃上幾大碗。”

她臉上那淤青已經變得青白交加,估摸著過不了幾日就能完全好了,林春燕看過之後,就又重新給她戴上了圍帽。

這樣遮住倒是看不出來臉上挨了那頓打,張大娘有些別扭,“我幹脆去後面幫忙吧,不是說你們洗碗都洗不過來。”

林春燕點了頭,“那也行,要是腰疼,可千萬別硬撐著。”

“知道,你也忒啰嗦了些。”

正要收拾碗筷,見門口處探出來一個腦袋,胡大強看見了,忙招呼人進來吃飯,林桃紅卻一眼認出了他,“這不是葉閑漢嗎?”

來買的次數多了,林桃紅就把這些個閑漢都認了個臉熟,偶爾還能和他們閑談幾句。

葉漢子靦腆地笑了笑,把身前的籃子往前推了推,“這是自家雞鴨下的蛋,不知道你們這裏要不要?”

林春燕過來看了看,見這些蛋都比較新鮮,直接就收下了,“若是有的話,下次只管拿來。”

葉漢子松了一口氣,沒想到這樣簡單,他這一路都十分忐忑,一直在琢磨著怎樣說話。

他從大廳裏出來,又重新去了索喚窗口,讓林桃紅給他舀了幾碗豆腐腦,配上油炸的果子,挑著擔子就往書院門口走去。

“我聽說這幾日,書院門口多了不少擺攤的,那些個學子們但凡手裏有幾個大錢的,都會在門口買了吃的。”

二郎不急著去擺攤,去得早了街上也沒什麽人,只聽了這話之後,心裏就是一動,看著林春燕說,“燕娘,要不我也去那邊試一試?”

三郎已經躍躍欲試,“我覺得我那酥魚味道那樣好,定然有很多人來買。”

他如今是和二郎一塊在鎮上擺攤,三郎仍舊經常去把附近的魚收上來,做成酥魚賣出去,每天也能有個十幾個銅板的進項,加上做小河蝦蝦皮的生意,倒是也不少賺。

林春燕讓他們自個兒看著安排,“只是鎮上的生意別丟了,好不容易有了固定的回頭客。”

不過她有些好奇,不知道書院門口那些擺攤的是怎麽一個樣子,就跟著三郎過去了一趟,到了跟前她就樂了出來。

書院的後門處放著幾個扁擔,已經有閑漢在賣東西了,門口處開了個小縫,正好能將食盒遞進去,倒有點像是後來中學門口。

林春燕看了一會心裏也就有數了。把三郎一個人留在這裏,叮囑他要是有事的話就去鋪子裏找她。

和二郎慢慢往回走,路上看見勾欄院二樓處開了一小扇窗戶,一女子正懶懶的依窗靠著,身邊的丫鬟將一籃子慢慢放下去,等著的魏娘子把她要的吃食放進去,又被丫鬟小心拉到二樓。

林春燕見裏面東西正是剛做出來的豆腐腦,不由抿嘴笑了笑。

魏娘子和林春燕打了招呼,“林小娘子,那什麽豆腐腦實在好吃,一早上就送了好幾趟了。”

林春燕笑了笑,“t你們也辛苦了。”

很快到了擺攤的地方,二郎把東西放下,林春燕一站在那裏,糖水老婆婆和方娘子就哎喲了幾聲,“可把你盼來了,之前還說去鋪子裏找你,可又怕你忙得很,再耽誤你做生意。”

糖水老婆婆過了年之後,明顯要比之前老上一些,瞧著白發也越來越多,林春燕朝她笑了笑,“婆婆,今兒個天不好,怎麽還出來了?”

糖水老大爺在那邊接話,“還能為了什麽?她不出來,她家兒子和兒媳婦都不高興,只拿了話說她,還不如出來了痛快。”

糖水老婆婆被揭短揭得已經麻木,只瞪了糖水老大爺一眼,“哪裏都有你,你這個老頭不也出來擺攤了,做什麽只說我。”

糖水老大爺有些尷尬,摸著鼻子笑了兩聲,他家的孫兒之前不知道做了什麽,山長和那宋書生一道找到了他家裏,把他家那孫兒帶過去問了些話。

回來就說不讀書了,要去南方做些小本買賣。

這可把糖水老大爺給驚到了,他天天出來擺攤,這樣的辛苦,不就是為了供他孫兒讀書,怎麽說不讀就不讀了。

糖水老大爺又押著他孫子回了書院裏,非要把事情問清楚了。

山長嘆氣,直接把話同他說明白,糖水老大爺這才知道自個兒的孫子做了什麽樣的糊塗事,竟然和那些私鑄銀錢的人勾結在一塊,還想陷自個兒的同窗於不義。

這事可大可小,山長不過看他孫兒年歲較小,受人蒙蔽了,才只讓他退了書院,不再來這裏讀書,並沒有抓起來報官。

糖水老大爺知道之後,又怒又氣,回家就病倒了。

他也沒臉跟別人提起這事來,且那私鑄銀錢的事可是犯了大忌,只說他那小兒想下南方游學,這才糊弄了一二。

兩個人依然這樣愛互相拆臺,倒把林春燕逗得合不攏嘴,不忘叮囑,“好歹要穿上那蓑衣,預防一二,總不能真生了病。”

他們這攤子上,都支著大一些的油紙傘,只是下雨天難免會覺得有些涼,來喝飲子的人也不多。

可就只那幾個人,他們也願意冒著風雨過來。

這邊的方娘子就更不用說了,見了林春燕就親熱得不行,“上次小甜爹回來,說你教了他那什麽面包窯的做法,倒讓我們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

林春燕就笑,“說這些話做什麽,你不是又給我做了幾身衣裳和鞋襪,我穿著都正好呢。”

“這值當什麽,那些個鞋襪隨便個人就能做出來,可你教的那面包窯,怕這十裏八村都沒人會。”

方娘子是受了別人一點恩惠就會誠惶誠恐的人,非要謝回去才行。自從教了方相公那面包窯的手藝之後,陸陸續續的,林春燕已經收了不知道多少衣裳鞋襪。

就連張大娘和林桃紅也有份,雖然料子平平,但針腳十分的細膩,一看就是方娘子用了心的。

又說了幾句話,林春燕就回了鋪子裏,只頭發略微有些濕,也就沒管。

張大娘還是從後廚裏探出腦袋,板著臉訓斥她幾句,非要讓她喝了一大碗紫蘇水才罷休。

林春燕卻很高興和她說,“咱們家那南瓜苗也長出來了,總算沒白瞎了那些個種子。”

等過幾天了,再去找些羊糞來施施肥。

羊糞是好東西,他們家那只母羊之前就牽了回來,不過一個羊的生產力不足,產奶不多,還得去找那周大爺再要一只來。

說起那羊奶,林春燕就想吃一些奶制品,說好了回去要做。

張大娘撇撇嘴,“幹了一天的活,也不知道歇一歇,回去了還凈瞎折騰。”

林春燕把剛才一路上隨手摘的那些花放在一旁,拿了個盆子把它們泡進去,洗凈之後也能泡水來喝。

藕粉還要幾天才能做好,林春燕見今兒個下雨,來店裏吃東西的人不多,多數都是叫了索喚回去。她想了想,就拿了個食盒,把店裏的炒好的菜裝到裏面,說是要去找李娘子。

“咱們只管把那藕粉做好就行,人家一個府城的小娘子,做什麽還需要你去管。”

張大娘一眼就知道林春燕想做什麽,只不讚同地說。

林春燕解釋了一兩句,“就是去送些東西,能問出來些什麽還不知道呢,左右盡了心才行。”

“我也攔不住你,總得打了傘,別覺得春天的雨就沒事。”

林春燕應了一聲,撐著傘出了門。

李娘子是王家廚房的管事,有一間自個兒的大屋子,腰間別著幾把鑰匙叮當響,這差事可是肥得很,她日常也不會虧待了自己,自己屋裏的裝飾都是下了功夫的。

李娘子見林春燕過來,十分地高興給她倒了茶水,又拿了點心出來,“早就說讓你過來我這裏坐坐,你偏不來!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今兒個找我來是做什麽。”

林春燕把食盒往前推了推,“倒還是真有些事情想打聽一下,你們府裏的表小姐可好?”

李娘子了然地點點頭,“表小姐啊,她之前不就上了府城,聽說都要和那伯爵府的二郎君訂親了。”

接著她就壓低了聲音,“老太太把自個兒的體己銀子拿出來不少,都讓鏢局的人送去了。別看平日裏,老太太對府裏的這幾個郎君小娘子不錯,可真到了關鍵時候,還是疼表小姐的。”

林春燕不好貿然問其他事情,只能繞了圈子說話,那李娘子像是想到什麽,突然一拍腦門,“之前我師父還寫了信來,說王爺府裏一小娘子,特別喜歡吃咱們鎮上的豆皮豆幹。他們王爺還打發了人來咱們鎮上買過,如今只讓她學了做去,也省得大老遠的跑來。只每次做出來都不大好,還問我知不知道是怎麽做出來的。”

林春燕聽了這話,立刻覺得心臟怦怦地跳著,有什麽東西就要呼之欲出,她突然想到年前的時候,那一夥兒一看就來歷不凡的幾個大漢,當時買了豆皮就走,也不多留。

那船夫後來還和林春燕嘀咕說,只看他們身上穿的那靴子,就知道是皇家的人。

林春燕握了握拳頭,盡量讓聲音讓自己的聲音穩住,“竟想不到王爺府裏竟然還有人知道我這豆幹,可是咱們鎮上的人?”

李娘子搖搖頭,“這卻不知道,只聽我師父說,這朝小娘十分受寵,自從她進了府,王爺連其他小娘那裏都不去了。”

林春燕只覺得腦袋一炸,不由自主地重覆了一遍,“朝小娘?”

她這反應有些奇怪,李娘子點了頭,“說來這名字也和我們家的表小姐有幾分相似,倒也真是巧了。”

可不就太巧了,一個朝一個晚,這趙王真是……

林春燕本來是想打聽周晚娘的情況,萬萬沒想到竟然知道了趙杏花的下落。

可是她心裏沒一點松口氣的感覺,只覺得心反而被緊緊地揪在了一起。

趙杏花進了趙王的府裏,只怕再不好出來的,不知道那麽好的一個小娘子,如今可能過得下去?

回去的路上林春燕還在細細地思量,絲毫沒註意李娘子送她出來時候的眼神。

回了屋子,李娘子把食盒裏的東西拿出來,這紅燒獅子頭和京醬肉絲都還散發著些許熱意,她拿了小餅把肉絲放在上面,卷成小卷裹進了嘴裏,入口就是一陣陣肉香。

方才那些話,她的確是故意說給林春燕的。

她時常和李大娘子來信,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她師父總是提起那個朝小娘。

她一開始也沒在意,直到她師父問起她那豆幹豆皮是如何做出來的,才讓她一時驚醒。

周晚娘從府城過來避難,府裏早就有了各種各樣的猜測,裏面有真有假,李娘子也都是聽過的。尤其是她身邊還有一個嘴碎的趙婆子,她只要一喝上酒,那嘴就像沒把門,把什麽事情都給說出來。

其中有一個謠言就說,這周晚娘被上面的人看上了,想納到府裏做小娘子,她偏不樂意,才從府城那邊回來。

李娘子也不知道,到底哪個傳言是真,哪個傳言是假。

可這周晚娘才走了幾個月,就要吃那藕粉,專門派了小廝回來。這倒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那林春燕的手藝好,藕粉做出來自然應該是比別人處吃上一些的。

讓她驚奇的就是,林春燕竟然找上了她,話裏話外打聽的,都是周晚娘的事情。

就在剛才,她就有了幾分肯定,這周晚娘定然和那趙王有關,而趙王府裏的朝小娘又恰好是t他們鎮上的人,怕也脫不了幹系。

她不知道這裏面的謎團到底是什麽,可她願意把這事告訴林春燕。

就當是還她提點自個兒廚藝的恩情。

林春燕回去之後更加心亂如麻,她強迫自個冷靜下來,把青椒切成細細的絲,又拿了臘肉出來切成片,下了熱油翻炒。

那青椒下鍋之後,竈間就彌漫著一股香味,往日裏林春燕都會給林翠香她們說如何炒,今個卻沒一點聲音,似是在楞神。

“大姐,可是出了什麽事?”林翠香輕輕在一旁問。

林春燕這才回過神,忙說沒事,又讓她們挨個上手,把如何炒得好吃細細地同她們說了,才覺得心中的那股戾氣稍微散了散。

這都已經成了既定的事實。她不過一個底層為了生活奮鬥的小老百姓,也做不出什麽改變的事情來,能做的也不過是提醒那周晚娘,把這裏面的事情告訴了她。

之後怎麽做,就全看她了。

趙官人看著外面一直下個不停的雨,就不大想出門,把趙娘子身邊的婆子叫過來,讓她出去買些吃的。

趙娘子這幾日總等著趙官人出去了,再自個兒買上一份兒索喚。今兒個見趙官人不出去,趙娘子的臉色就沈了下來,過去問了幾次。

趙官人不知道其中緣由,還以為趙娘子這是欣喜太過頭了,拉著她的手愧疚地說,“之前是我不好,總想著去外面吃飯,以後我定要時常回來陪你。”

趙官人心裏下了決心,不就是吃上一些府裏小廚房做的炒時蔬,又吃不死人。

趙娘子著急了,“誰要你陪?你成天在我眼前礙眼,我看著你就煩,還不趕緊出去了。”

趙官人站在府門口的時候還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哪句話說得不對了,就被自家娘子給趕了出來。

不過既然已經出來了,趙官人幹脆就往食鋪裏去,偏巧出了門就碰見一閑漢過來。

這閑漢看見了趙官人,先行了個禮。

幹閑漢的就沒人不知道趙官人,都知道他這人特別愛吃,是個名副其實的饕餮,要是來給他送東西一準能成。

原來這閑漢是個新來的,聽了別人說要想多掙些錢的話,就去這些饕餮的家裏。

他之前來趙家門口蹲守了幾次,這家的娘子也格外的愛吃,讓他跑了幾次腿,他就覺得這生意不錯,日日來這裏蹲守。

趙官人看這人手上已經拿了東西,擺擺手說,“可是送錯了?我這還沒有點索喚呢。”

這人也是個傻的,聽了趙官人說的話趕緊解釋,“官人您有所不知,這並不是給您帶來的,是給咱們府裏的娘子拿的。”

趙官人一聽就更稀奇了,“你這人怕是新來的吧?竟然不知,我這娘子最是不喜歡吃外面那些東西,回回都讓自家廚房裏做了來!且莫要在這裏胡攪蠻纏,速速離去。”

這個閑漢也不走,非和趙官人在這裏理論,“哪裏還能錯了?之前我就來了幾次,回回要的都是那林小娘子食鋪裏的東西,今個有了豆腐腦和果子,我就趕緊送來,難不成還有假了?”

趙官人幹脆不走了,非要把這人給整治一通,讓他下次不敢再胡攪蠻纏,來府門口鬧事。

這一鬧,可不就是把趙娘子給喊了出來。

趙官人拉著閑漢的衣袖理論了半天,他也口幹舌燥,看見趙娘子出來,趕緊上前表功,“這個閑漢越來越無法無天,還說你也叫了索喚來吃,豈不是天大的笑話!今兒個就讓我教訓一二,娘子你不用管,只在一旁看著便是。”

趙娘子臉上的神色十分精彩,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只憤恨的瞪了身邊那婆子一眼,嫌她辦事不利,找了個什麽閑漢來跑腿。

那閑漢已經被說的沒還口之力,還以為是自個兒記錯了。

可一見趙娘子身邊的那婆子,立刻來了精神,往前快走幾步,“媽媽救我!我正是這幾日給娘子來送東西的閑漢啊,你難道不記得我了嗎?今個有了新鮮的吃食,我第一個就來送,您看在我這誠心的份上,一定要為我說句話。”

趙官人在旁邊聽了又呵斥了一聲,“休得胡言亂語!我娘子身邊的媽媽,豈是你能隨意攀扯的?你要再這樣,我就帶你去見官,把你這閑漢的差事給革了職。”

他們這做閑漢的差事來的也並不那樣容易,除了要付些押金之外,還要考核一二,要是沒能通過的話,這差事就辦不了。

且為了規範他們這些閑漢,上面還下了旨意,讓他們務必要穿戴整齊,幹凈衛生,要是一旦有主家舉報,立刻就把他們這差事給革了職。

他總共沒幹了幾天,溫盤的押金還沒有掙出來,如何願意放棄這個生意,聽了之後就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開始磕起頭來。

趙娘子看了十分不忍,上前拉拉趙官人的手,“往日裏你不是挺和善,怎麽今兒個非要和一閑漢過不去,咱們趕緊家去。”

趙官人皺著眉搖頭,“別的也就罷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能過去。可這人非說娘子你點了索喚,明顯是心懷不軌,不知會趁著我不在的時候做些什麽,自然要拿他去見官。”

趙娘子見再不說出事情,怕事情就鬧大了,只能在趙官人耳邊嘀咕了幾句。

趙官人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看著趙娘子,“你說什麽?這幾日你真的叫了那索喚來。”

趙娘子也有些難為情的點了點頭,“這還能有假,只是不曾告訴你罷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有幾分不好意思,就像是被抓了包做壞事一樣。

不過一想,她又沒做錯什麽事情,不過是叫了幾次索喚而已。

趙官人卻像是聽到了什麽稀奇的事情一樣,嘖嘖幾聲,“怪道我那天給你帶的京醬肉絲,你卻不吃,原來早就已經吃過了,白費了我一番心意。”

趙娘子輕拍了趙官人一下,“既然已經知道了,就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來笑我,且不要同大朗二郎說,實在羞死人。”

趙官人見誤會解釋清楚了,就給了那閑漢幾個大錢,謝了他來送這索喚,還說下次有新鮮的吃食只管再來。

閑漢虛驚一場,接了那大錢之後一溜煙的就跑了,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自個消化去。

趙官人也不出門了,跟著趙娘子回了屋裏,打開食盒一看,見這裏面是兩種鹵子的豆腐腦,這時候已經不那麽熱,正好入嘴吃。

兩個人讓丫鬟拿到筷子來,各自嘗了一口,都挑了喜歡的口味。趙官人忍不住瞇起眼睛來,“這林小娘子也實在厲害些,什麽東西都能做得這樣好吃。”

趙娘子點了頭,“誰說不是呢,就連我這樣不愛吃的人,哪日裏不吃了,也覺得少了些什麽。”

又把娘家那邊送來的請帖拿出來,“到時候回家走禮,少不得去那裏炒幾道菜,帶回去熱了吃。”

趙官人自然答應,已經冥思苦想起來要帶什麽吃食了。

過了幾日,林春燕在竈間將那藕粉裝好罐,又請段夫子幫著寫了封信,一並交給了那周家的小廝。

這小廝拿著幾罐子粉白粉白的藕粉,心下的那塊石頭落定,只覺得好日子還沒過上幾天,就又要走,心裏十分的不舍。

這幾日在這鋪子裏,是吃的十分好,竟然比府城裏的一些大酒樓裏的手藝還要在好上幾分,讓他萬分不想離去。

原先都只說要去這個鎮上辦差,怕是個苦差事,沒人願意來,才讓他頂了上來誰知道來了之後,倒是讓這五臟廟吃得飽飽的。

這小廝想著,下次要是再有了這樣的差事,他還得搶了過來,絕不能讓別人搶了去。

恰好王小郎君和王家的兩個小娘子都來食鋪裏吃飯,清姐兒瞧稀罕似的看著那藕粉,“這東西倒看起來不錯,怪不得晚娘姐姐到了府城也還惦記著。”

她人模樣長得可愛,很是討喜,見林春燕正站在一旁,就伸了手去拉她的袖子,“這位小娘子,你同晚娘姐姐那樣好,定然是個十足十的好人,何不也給我們做些那藕粉來。”

蓉姐兒將清姐兒拉回來,“這藕粉做起來極不容易,且咱們府上也有,倒是不用再麻煩林小娘子。”

清姐兒撅了撅嘴,“我看著藕粉就和咱們府上的那不一樣,這林小娘子的手藝那樣好,肯定是好喝的。我也不多要,只一小罐就可以。”

林春燕笑了笑,“這些藕是我們村子裏池塘裏種出來的,原本t就沒多少,都已經做了那藕粉,倒真剩下一小罐,可以讓兩個小娘子帶回去嘗嘗,多的卻是沒有了。”

邊說,林春燕邊從櫃臺後面拿出來一小罐子。

清姐兒看到罐子裏那樣少,只怕喝不了幾次,就有些不高興,“難不成不能再做些了?”

林春燕搖搖頭,“那藕卻沒有了,要是想做的話,還得再尋了新鮮的藕來。”

蓉姐兒卻比清姐兒要沈穩許多,認真的行了禮,謝過林春燕,“原不知晚娘和你這樣就好,若下次她再來了信,我就拿來和小娘子說上一說。”

林春燕承了她的情,那邊王小郎君已經吃了一盤子松花蛋,又讓胡大強再給他打包幾個,若不是熟悉他的人,還以為王小郎君對這松花蛋只是平常。

熟悉他的,卻早已看見他那雙興奮的眼睛來。

王小郎君又說起胡小郎君來,“之前還和我寫信,抱怨京城裏好吃的東西都已經吃了個遍,還不如在咱們鎮上,守著林小娘子能吃到更多的東西來。”

這胡小郎君去京城也快有小半年了,林春燕還記得他那副愛吃的小表情,忍不住撲哧一聲樂了,轉頭問王小郎君,“不知道可不可以給他們捎上些東西,也不枉之前他照顧我的生意。”

王小郎君點了點頭,“自然是行的,我們時常有書信往來,不過是捎帶些東西罷了。”

王小郎君沒說的是,胡小郎君早就托了他捎帶東西了,可他偏只寫了信過去,饞那胡小郎君,壓根兒就沒想著給他寄什麽,只巴不得胡小郎君對著那信流口水。

林春燕就把方便攜帶的東西打包好,松花蛋、腐竹、豆幹都帶了些,又把魚醬拿出來一罐。

王小郎君看到了那魚醬,聽林春燕說該怎樣吃,就不舍得將東西寄過去了,只說要自個兒留下,“若是沒了胃口,這東西倒是能拿來用。”

魚醬是林春燕後來又做的幾罐子,見狀她就又拿出來兩個,“既然王小郎君也喜歡,我這裏倒是還有。若是你想吃了,只管再找我來。”

這王小郎君聽懂了林春燕的言下之意,笑了兩聲,“既然這樣,我就把這一罐寄給他。”

魚醬擺在櫃臺靠左邊一點的位置,門口段夫子那收票的地方也擺了幾罐,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不知道這是做什麽的,後來聽說是魚醬,可以拿來拌飯拌面條之後,倒是有好些個書院的學子過來買了。

有些家境貧寒的書生不願意日日買閑漢那裏的吃食,一次幾個大錢,一天三頓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但是有了這魚醬拌飯吃,滋味也不錯。

況且價格便宜許多,省著吃,這一罐子也能吃上的五六天。

林春燕見魚醬賣的好,又把那鹹菜打包成一小罐的,方便這些學子們買了去。

那書院食堂裏的管事,同山長說了好多次,想讓他禁止學子們出去叫索喚,他這食堂裏的人是越來越少,冷冷清清的,每日做出來的那麽些個飯,除了進他們幾個的肚子裏的,竟然多半都叫豬給吃了,讓人如何不心疼。

山長摸著胡須,安慰他這個親戚,“以後少做些飯就是,早說了讓你找個手藝好的大廚,也不會像如今這個樣子。只你那飯菜實在難吃,讓我如何開得了口。”

“那也不能讓這些學子們天天叫了索喚,反讓他們養出一身驕奢之氣來。”

山長趕緊擺手,“不至於不至於,不過是些吃的,哪裏就這樣嚴重。”

好不容易,那些個家境貧寒的學子們又來食堂吃飯,不過只要了主食和那粥,拿了魚醬和什麽鹹菜吃的津津有味,依然沒人要那炒好的白菜。

管事那婆娘一開始覺得,來他們這裏吃的人少了,他們就能少做一些,剩下的再養兩頭小豬,日子依舊過得和和美美。

誰知這話說出來之後,直接被她男人給呵斥了幾句,“你懂什麽?來咱們這裏吃的人少了,山長肯定不給咱們那麽些個采買的錢,咱們又去哪裏撈錢來!”

大娘臉上一驚,“竟然是這樣,哎喲,那可怎麽辦?”

這話還真讓這管事說準了,山長果然就給他們減少了采買的錢,恰恰只夠做出來一部分人的,倒是讓這兩個人叫苦不疊。

那大娘想到這些人很愛吃那魚醬和鹹菜,就說,“要不咱們再多要一些錢,說是去采買那魚醬,給大家下飯用。”

管事一聽覺得這主意不錯,果真就去找了山長。

林春燕看著鏢局裏的封大娘過來,聽她把來意說了,“就是我那外甥要下定,想請人去家裏熱鬧熱鬧,我知道如今你開了這鋪子,怕是不願意再去給人做席,就想著能不能來你這鋪子裏辦了?”

林春燕聽了倒是心念一動,這不就是要包場,仔細的問了大娘要來多少人,都要做了什麽菜。

“我這裏大娘也看到了,別的不說,只地方不算特別大,怕是來不了那麽許多人。”

封大娘指了指外面宋大爺的那個棚子,“我看那裏也能坐人,算下來也是能行的。就是不夠了,讓他們每桌人擠一擠也是可以的。”

林春燕還沒有在鋪子裏承辦過宴席,只說回去了再想一想,明兒個給封大娘答覆。

封大娘生怕林春燕不同意了,趕緊說,“我那外甥家裏也是不差錢的,還說要是能來鋪子裏辦宴席的話,這幾桌總共給兩貫錢,不算酒水。”

張大娘聽了,趕緊在後面捅了捅林春燕,讓她答應下來。

那可是整整兩貫錢的,從前擺攤子的時候,可是要多半個月才能掙到這麽多錢。

林春燕只等著大娘走了,才同張大娘說話,“卻也不用那樣著急,咱們得細細的把賬算一算。”

段夫子就在旁邊幫著林春燕一塊算賬,張大娘也不會這些,只抓了把瓜子先去找了金娘子說話。

金娘子總算是搬到了他們鋪子旁邊擺攤,這位置好多個人都想來,挨著林春燕,最起碼是不用發愁人流量的。

就像從前金娘子在旁邊擺攤時候一樣,只不定還能多沾些光。

不過金娘子的戰鬥力也十分的彪悍,一個人舌戰其他攤子上的娘子漢子們,成功的搶到了這位置。

她得意揚揚的對張大娘說,“得虧我之前就在你旁邊擺攤,要不然還不知道誰來呢。”

在金娘子旁邊擺攤的是一老漢,他賣的是小籠包,看了這幾天的熱鬧,直接樂呵呵的說,“那倒也不是這樣,只是大家都怕了你那張嘴。生怕生意錢還沒掙著,再被你給攪黃了,這才不跟你搶了。”

金娘子得意,“別管是為了什麽,我總算又能來這裏擺攤了,瞧你們這鋪子多紅火,看到我只眼氣。”

金娘子的羨慕從來都是不遮掩的,張大娘就喜歡和這樣爽利的人說話,哪怕金娘子之前說媒坑了她一把,她也只生了幾天的悶氣,後來兩個人就又和好了。

金娘子邊說邊包著餛飩,她那手法也是快的很,一張薄薄的餛飩皮上抹了調好的肉餡,再那麽一團就成了一個個小餛飩,放在水裏煮上一碗,活靈活現的,就像是一條條小魚一樣。

林春燕還教她包了五彩的來,這種樣式小娘子小郎君最喜歡吃。

有時候不喜歡做飯了,這些個大人們就領著小孩過來吃上那麽一碗,連湯都喝下去,整個人都是舒舒服服的。

張大娘在一旁嗑著瓜子,和她說起閑話來,“那老娘們竟然還說我如今過得不好,誰不知她一個人就生了五六個孩子,天天的給他們斷關系都斷不清,這個娶完媳婦又該那個了,還得給他們準備嫁妝,愁的她白頭發都出來了,沒地方撒氣才沖我旺旺。”

她臉上的那烏青還沒有完全下去,不仔細看的話倒是不那麽明顯了,金娘子附和了幾句,“我看就是覺得你日子過得好了,連娘家兄弟都能拉扯上幾把,想不開罷了。”

又壓低聲音問張大娘,“說起嫁妝來,你可給你們家裏的兩個姐兒準備了?”

張大娘心裏一咯噔,之前連溫飽都顧不上,有了今天沒明天的,哪裏還能想到要準備什麽嫁妝。

可金娘子也給她提了個醒,如今厚嫁之風盛行,娶兒子需要蓋房子翻新屋,這嫁女兒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那嫁妝就得準備的厚厚的,才不會被婆家輕視了去。

當初李氏之所以被林奶奶看重,不就是因為她那嫁t妝厚,人又是有手藝的,是個香餑餑。

她卻是沒帶多少嫁妝來。因為這事沒少被刁難。

雖然不想說老人不好,可每每想到往事了,張大娘對張奶奶和林奶奶都是有怨言的,只不想再讓女兒們像她這樣。

想到這裏,瓜子也不嗑了,回去就開始算起賬來。

不過她算術不行,私房錢也不想讓人知道有多少,就在那裏一點點的算,只是算到兩百個大錢,就不能再算下去了,又得從頭再來,弄得她心裏一陣窩火。

林春燕說了讓丁慧娘過來幫忙洗碗,說好了一個月給的工錢,這事張大娘原本也是同意的。

後院的廚房裏太忙了。張大娘過去幫忙洗了幾天的碗,累的腰都直不起來,還不如在大廳裏幫著打菜輕松。

可如今,張大娘想多攢些錢來,又舍不得那每個月拿的幾百個大錢了,扭扭捏捏的過去,同林春燕說了。

林春燕奇怪,“這又是怎麽了?不是都說好的,讓丁慧娘過來幫忙呢。”

張大娘顧左言其他的找了個借口,“那丁慧娘過來了,他們家的疙瘩可怎麽辦?他那爹又是癱在床上的。”

林春燕一聽吃這個就笑了,“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娘你放心,那柳娘子倒是個仗義的,一點也不計較丁慧娘之前做的事,還說可以讓疙瘩去他們家。不管是她還是韋柔姐都能給看著。”

林春燕還補充,“咱們家也一直有人,我瞧這讓疙瘩和孫娘子家的妞妞在一塊兒玩兒也是行的,左右他們大了,也不需要一直盯著。大人們在旁邊幹活,也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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