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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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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1 章

帷帽被扔在地上, 發出響聲,又向旁邊滾了兩圈,才終於停下來。

穆時紅著眼睛, 邁步走下石階。她一步一步地, 走向怔楞在原地的松宿。她停在離松宿有兩步遠的位置,帶著泣音喚道:

“哥哥。”

松宿一步跨上前, 伸手抱住了穆時。

“我以為你死了。”

松宿緊緊擁著穆時, 語氣裏帶著欣喜,還有一絲驚惶, 問道,

“這是真的嗎?我不是在做夢嗎?”

穆時雙手環上了松宿的背, 她輕輕拍了拍, 低聲回答道:

“不是夢,我在這裏, 我就在這裏。”

後面的長老們看楞了, 韓子石疑惑道:

“這、這又是怎麽回事啊?他們是兄妹?”

白肅也一樣驚訝,問:

“這正道的問心劍傳人, 怎麽會和魔尊是兄妹?這樣的話,正道還有什麽指望?”

站在松宿旁邊的莫嘉志瞧著這一幕,臉上的神情驚訝又覆雜, 他低下頭,眸光流轉,不知在思索什麽。

松宿與穆時又擁抱了片刻,才松手放開她。他轉過頭去,擡手將眼淚抹幹凈。抹掉眼淚之後, 他又拉著穆時的手,說道:

“走, 跟我回極樂宗。”

穆時也未反抗,順著松宿拉她手的力度邁開腳步。

她有太多想問清楚的事情。

兄長是怎麽僥幸活了下來?又為何會到西州去,成了極樂宗的新主?這些年他究竟過得怎麽樣?

兄長想必也有許多事情想問吧。

原本站在不遠處看著兄妹相認的賀蘭遙見穆時要走,三步並作兩步地從山道上跑下來,追上穆時,拉住了穆時的手腕,喚道:

“穆仙君!你不能走……”

走在前面的松宿回頭看向賀蘭遙,他剛哭過,眼睛周圍有些泛紅。但那雙剛剛還含著淚的眼睛裏,此刻帶著鋒銳的冷光,好像要將試圖留下他妹妹的賀蘭遙活剮了。

賀蘭遙被他這麽一瞅,有一瞬間的心悸,但他還是拉著穆時的手,沒有放開。

松宿不悅道:

“你是誰?與我妹妹是什麽關系?”

他是在問——

你有什麽資格阻攔我們兄妹相聚?

穆時扯了扯松宿的手,小聲道:

“是我喜歡的人,你對他溫柔點,別這麽兇。你把他嚇跑了的話,我不會原諒你的。”

賀蘭遙差點噴出來。但他十分爭氣地繃住了表情,沒有露出絲毫破綻……應該沒有吧?賀蘭遙也不知道這種時候,什麽樣的表現才是正常的。

松宿問:“真的?”

他顯然不太相信。

他與妹妹離別多年,對她缺乏了解。但是,他是聽說過的,太墟仙宗問劍峰的穆仙君修的是無情道,無情道怎會談情說愛呢?

旁邊的莫嘉志回答道:

“不知真假……但是,尊上,上個月我還在天城時,就感覺他們兩個好像有些過於親近了。”

穆時白了莫嘉志一眼,說道:

“那你感覺錯了,那時候我還不喜歡他。”

穆時抽回被松宿牽著的左手,她擡起手,對著手指吹了口氣。只見,她的小指上出現了紅線的繩結,紅線垂下又提起,另一端系在賀蘭遙的右手上。

穆時對松宿晃了晃左手,說道:

“我可是找了不少借口才給他綁上。”

松宿打量了賀蘭遙兩眼,松口道:

“既然是妹夫,那就一同回去吧。”

松宿轉過身去,走在最前面。

穆時在中間,左手被後面的賀蘭遙拽著。

賀蘭遙此時在松宿的視線死角,他緊緊地閉了閉眼睛,又特地捏了兩下穆時的手,似乎是想要問,這樣做真的好嗎?

穆時直接掐了回來。

不過掐也不是白掐的,賀蘭遙感覺到掌心裏多了個圓潤的東西,似乎是一粒丹藥。

莫嘉志走在旁邊,撇過頭去,不看穆時和賀蘭遙,也不看魔尊松宿,甚至特地和他們保持了距離。

被留下的兩位掌門和兩名長老都被這突然上演的認親戲碼驚得不輕。

白肅擔憂地問:

“是親兄妹嗎?怎麽感覺長得不像?”

“應當是吧。之前祝閣主不是說過嗎?魔尊松宿是變異雷屬性天靈根,跟小劍尊是一樣的……”

餘邱低下頭,琢磨道,

“不過,這樣說起來,小劍尊是人魔混血嗎?可是太墟從來沒說過啊。人魔混血,又和魔尊是親兄妹,這可怎麽辦啊?她還能站在正道這邊嗎?”

韓子石搖了搖頭,說道:

“她敢站,我也不敢信吶。”

“別急著下定論。”

鮑語冰鎮定地說道,

“人魔混血的確更容易入魔一些,但你們要知道,這問心劍,心中若有魔念,是絕對不能修的,不然唯有走火入魔一個下場。”

“先把這件事告訴祝閣主吧,也問問孟宗主和明谷主,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另一邊,穆時一行人已經上了飛舟。

飛舟載著四人,飛躍山水,下方從山林到漫漫黃沙。

黃沙中偶爾能見群峰,只是,那些山峰的山體是黑色的,山上沒有草木,但有些疙疙瘩瘩的紅色石頭,像是某種礦石。這黑紅相間的顏色十分壓抑,仿佛酆都的煉獄。

極樂宗距離群峰不遠,是一座方形的城,只是,城墻和裏面紅色的建築已經殘破,城裏鬧哄哄的,叫罵聲疊起,還有人在廝打。城中央有一處刑場,刑場上有幾個人,雙手被綁,懸掛在高處,臉上和身上布滿血跡。

賀蘭遙看得有些不舒服。

刑場旁邊就是一座八角寶塔樓,樓門處站著兩名穿著黑色盔甲,拿著長槍的魔兵。

飛舟在寶塔樓門前停下。

魔兵上前行禮:“尊上,莫先生。”

松宿點點頭,帶著身後幾人進了八角樓,沿著樓梯走上去。上樓的途中,正巧有一名眉目妍麗的女子從樓上走下來,與他們打了個照面。

“尊上,莫先生。”

女子笑著望向穆時和賀蘭遙,

“這兩位是……?”

穆時皺了皺眉:“荼冷珍?”

此時站在樓梯上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合歡宗妖女荼冷珍。這人前幾日還在蘭源城的樂坊裏唱曲,如今竟然出現在了極樂宗。

荼冷珍也瞧見了穆時腰側的劍,笑道:

“原來是穆仙君啊?正道最大的指望,竟然出現在這裏……不知道是來談判呢?還是來通敵呢?”

松宿冷淡道:“不關你事。”

“我也沒說關我事啊,尊上。”

荼冷珍下了樓,說道,

“不過,尊上要小心些,問心劍劍修,可是吃魔修不吐骨頭的。”

說完,她就推開了樓下的雕花木門,進了屋子裏去。

松宿無奈搖頭:“這脾氣……”

莫嘉志調侃道:

“尊上不就是喜歡這脾氣嗎?”

松宿沒否認,而是說道:

“莫先生,麻煩你你吩咐一下廚房那邊,準備些東西來招待應夢。”

莫嘉志點點頭,應道:“是。”

莫嘉志轉身下了樓。

而穆時和賀蘭遙,跟著松宿上到了第七層樓。八角樓的第七層並不常用,裏面很空曠幹凈,只擺了張桌子,旁邊疊著幾個蒲團,偌大的屋子裏連布簾也沒掛。

三人在桌邊坐下。

松宿作為這裏的主人,最先開了口:

“應夢,當年靈族覆滅時,你是如何活下來的?”

穆時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

她將自己在山裏遇見來借靈地修煉的曲長風,帶他去族地,去到時族中一切皆毀的細節如實告知了松宿,說道:

“當時我和我師父,都以為靈族就只剩下我一個了,他心地慈善,將我帶回了太墟。他原本是打算將我交給墟城的人來養著,但我大病一場,在宗門裏多待了好些時日,又被發現與碧闕劍有緣分,最後沒被送進墟城去,而是成了他的徒弟。”

“他很疼愛我,這些年,我在太墟仙宗過得還算不錯吧。”

穆時看向松宿,問:“你呢?”

“那夜你沒有歸家,我出去找你,因此避過了滅族之災。那之後我在山裏找了你數日,沒找到,我以為你自己先回了族地,跟族人們一起被殺了。”

松宿有些傷感,盡量放平語氣,

“我在山裏自己生活了一陣子,後來生病了,覺得自己快死了,下山去人族的城池求救。當時我因為傷心過度,臉上出現了魔紋。城民見到魔紋,說我是人魔混血,拿著棍棒打我。我說我是靈族,他們說沒聽說過。”

“後來有位老人家制止了城民,帶我治病,給我吃的……可實際上,他是個邪修,也是個蠱師,對我好只是因為他聽說過靈族,他覺得靈族特殊,想用我來研究巫蠱。”

穆時看著松宿,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心疼。

“他帶我到了西州,來了這裏沒有兩日,就現了原形。他把我丟進蟲池,教我邪術,讓我與他的另外幾個‘徒弟’廝殺,將我當成蠱來養……”

松宿瞧了瞧自己的手,說道,

“我這一身本事,是從蠱池裏殺出來的。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他。我寧願歷經百般折磨來獲取力量,也不願意被人當成狗來打。”

穆時起身,挪到松宿身邊去,挨著他坐下,握住他的手。

“這些年苦了你了。”

穆時對松宿說,

“當年,我若是堅持一些,讓師父在山裏找一找,興許就不會這樣了。”

松宿抽出手來,拍了拍穆時的手背,寬慰道:“陰差陽錯的事,勿怪自己。”

就在此時,門被敲響了。

莫嘉志的聲音隔著門響起:“尊上。”

“進來。”

木門被打開,莫嘉志側身,兩名仆從端著點心和茶水走進來。他們靠近時,都收著肩膀,低著頭,完全不敢看松宿,一副小心恭謹的模樣。

西州缺乏物資,這裏的點心也做得粗陋,遠不如悅城和天城的精致。

“這些點心不太好吃,不過也沒有別的東西,先將就著吃一點吧。”

松宿拿起茶壺,親手替穆時和賀蘭遙倒了茶,他將茶杯遞給穆時,問,

“對了,妹妹,你知道什麽關於滅族仇人的線索嗎?”

“完全不知道。不過那人的來頭應該不簡單,當時我師父在族地裏沒感覺到一絲靈力,能瞞過他,可不是簡單的事情。”

穆時接過茶杯,說道,

“我師父可能是有些頭緒吧……他叫我不要追究,先隱藏好自己的靈族身份。”

“兄長放心,我不會忘了這樁血海深仇的,日後有餘力時,必然會追究到底。”

松宿搖了搖頭,說道:

“應夢,覆仇很重要,但是,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你,倘若得而覆失,我一定會崩潰吧。”

穆時點點頭。

“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她捏著茶杯,低下頭,說道,

“說起來,兄長……你能不能不要再屠戮正道了?我是被正道養大的,正道那邊有很多我在乎的人,我不想看你們相殺。”

賀蘭遙坐在對面,沒有說話。

穆時的聲音裏帶著委屈,她坐得拘謹,低著頭,像一只弱小嬌氣的鳥兒,完全不似平時那副說一不二的樣子。

松宿側頭看了看她,沈默了片刻,才開口回答道:“好,我答應你。”

就在此時,穆時“嘶”一聲,捏著茶杯的那只手一松。松宿伸手接住茶杯,不過,杯子被接住時已經側傾,茶水流在了他手上。

賀蘭遙驚訝道:“穆仙君?你沒事吧?”

他連忙起身,到穆時身側去。

穆時沒管自己的手,連忙拿出帕子去擦松宿的手和衣服,說道: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剛剛我指尖突然疼了下,好像被什麽東西刺到了。”

“沒事,別擦了,讓我看看。”

松宿握住穆時的手,仔細瞧了瞧,

“有個小傷口,應夢,你是摸什麽東西的時候劃傷了嗎?”

賀蘭遙疑惑道:“劃傷?”

穆時攥著手帕,抽回手,仔細瞧了瞧:

“真的劃傷了?什麽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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