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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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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7 章

真言水有解藥, 這事極少人知道。

除了藥王谷的部分人外,知道此事的人也就只有曲長風、祝恒、孟暢、丹心峰峰主等人和他們的親傳弟子。

至於誰手上拿著解藥,誰手上沒拿解藥, 這事就更撲朔迷離了。

蔚成文多半是從祝恒那裏得知真言水有解藥的, 不,應該說, 就是祝恒指揮他找穆時討要解藥的。

穆時和蔚成文對視片刻, 問:

“為什麽不找明決要?他手上肯定有。”

蔚成文迎著穆時的目光,從容不迫又堅定地地重覆了祝恒的命令:

“閣主交代了, 讓我找你要。”

雙方就這樣在夜色下對視著。穆時在揣摩祝恒到底打著什麽鬼主意。蔚成文則是一副會將祝恒的命令執行到底的樣子。

賀蘭遙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後, 穆時收回視線, 從蔚成文身邊擦身而過。

穆時是個出千的老手,變起戲法來也得心應手, 賀蘭遙都沒看清她是怎麽出手的, 只看見蔚成文用手掌緊緊攥住了手心裏多出來的東西。

雖然沒看清,但賀蘭遙明白, 蔚成文手裏的那東西就是真言水的解藥。

就在此時,有人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那是個頭發花白,胡須過腹, 眉毛末端也長長垂下的老爺子。他穿著姜黃色衣袍,背後背著一把琵琶,瞧起來似乎是個音修。

老爺子出門後第一眼就瞧見了穆時,他視線稍稍放低,看見了掛在穆時腰側的碧闕劍。滿是溝壑的蒼老面龐上, 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珠轉了一轉,隨即便笑起來, 擡手捋了兩把胡須。

他聲音慈和,道:

“穆小仙君,我與你師父聊過些關於你的趣事,我早就想見見你,但直到今日才有機會。”

穆時問:“前輩是?”

大約是因為提到了曲長風的緣故,穆時這個不敬師長的人,此時的態度還算恭敬。

蔚成文連忙迎上前,問:

“黃長老,您怎麽出來了?是覺得屋裏人多,太悶了嗎?”

“唉,不是,不是,屋裏熱鬧,我喜歡的很。”

黃長老擺擺手,說道,

“我就是想起來,我在屋頂晾的參幹沒收,想給徒弟去一封信,叫他幫我收起來。”

說完,黃長老從袖中摸出一封信,遞給蔚成文,說道:

“小蔚啊,你仔細檢查一下,若沒什麽問題,我就將信送出去了。”

蔚成文接過信來。

穆時不打算打擾蔚成文做正事,就主動退到了一邊去。她若有所思地看著黃長老遞信的手,那只手枯瘦,皮膚粗糙,呈現淺褐色,一看就是老人的手。

賀蘭遙小聲對穆時說:

“那是黃勝關,天音閣年紀最大的一位長老,位同副閣主。穆仙君,你要不要告訴他天音閣被攻山的事情?他那參幹多半是收不成了。”

賀蘭遙猜測著,天音閣被魔修圍攻時,多半有給這位黃長老送信。但穆時讓石良明在天音閣和暮平郡中間的孤峰東布了道攔截飛信的陣法,天音閣的飛信多半被截下了。

穆時搖了搖頭,說道:

“可別,老人家年紀大了,萬一太激動背過氣去,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賀蘭遙不覺得有問題:

“不至於吧?好歹也是修士。”

穆時抱著手臂,反問道:

“怎麽不至於?你看太墟仙宗執法峰的郁老峰主,他又悲又氣,都滋生心魔了。”

一道聲音從遠處傳來:

“你還好意思提郁師兄?”

在場之人紛紛瞧向聲音的來處,只見遠處高空上,飛舟逐漸現出蹤影。而站在飛舟上,一身白衣的仙人,正是太墟仙宗的宗主孟暢。

飛舟很快就落了地,孟暢下了飛舟,收了飛行法器,直直地走向穆時,憂恨交織道:

“穆時,太墟加上你也才三個大乘期巔峰啊,這種關鍵時候,郁師兄他對太墟有多重要啊?你把他氣成那個樣子,你不是要他的命,你是要我和太墟的命啊!”

穆時問:“這事能怪我嗎?”

孟暢幽怨地看著她,問:

“你多少也有點責任吧?”

穆時搖了搖頭,平靜道:“我覺得沒有。”

“孟宗主,久見了。”

那邊被蔚成文檢查信件的黃勝關,已經將被查過的信件送出去了,他走向孟暢,與老熟人打招呼,

“老郁怎麽了?”

孟暢又看了穆時一眼,無奈嘆氣:

“也沒怎麽,就是被年輕人氣著了。”

“唉,老郁他太嚴格,年輕人又天性不羈,發生沖突也是難免的。”

黃勝關捋了捋胡子,說道,

“要我說,他不如就由著年輕人去吧,像我這般將活甩給師弟和徒弟,當個賦閑長老,不也挺好的?”

孟暢搖了搖頭,道:

“我也勸過他了,他不樂意啊。”

站在孟暢後方的穆時露出了嘲諷的笑容,她拽了拽賀蘭遙的袖子,跟湊過來的賀蘭遙小聲道:

“郁老頭今年年初想退隱,孟暢拉著郁老頭,說峰裏不能沒有他,好說歹說把人攔下來了。你瞧,這到了別人面前,他又裝起了開明……”

“大人真虛偽啊。”

聽見背後議論聲的孟暢臉一熱。

黃勝關提議道:

“這外面也怪冷的,咱們進屋吧?”

孟暢沒有答應,說道:“黃長老,你先進去吧,我與我師侄說幾句話。”

黃勝關也未推辭,自覺地離開了。蔚成文和賀蘭遙對視一眼,兩人都十分有眼色地遠離了這對師叔侄。

周圍清凈了,孟暢低頭瞧了穆時半晌,也瞧見了將穆時眼中的不屑,他有些想嘆氣,半晌,才開口問道:

“明決回信時說你受傷了,怎麽樣?不要緊吧?”

穆時怔了一下,問:

“你就想和我說這個?”

孟暢也楞了一下,問:

“你覺得我想和你說什麽?”

穆時沈默了片刻,回答了孟暢的第一個問題:“傷沒事,早就好了。”

穆時對孟暢說:

“時候不早了,你趕緊進屋吧。”

孟暢擡手想摸摸穆時的頭,卻被她揮手擋開。他無奈地瞧了穆時一眼,只能放下手,轉身進屋。

穆時對站在遠處假裝看星星的賀蘭遙說道:

“賀蘭遙,我們也進去。別裝了,天這麽陰沈,能看見幾顆星星?”

賀蘭遙回答道:“好幾顆。”

賀蘭遙嘴上很倔強,身體卻很老實,已經十分聽話地開始朝著穆時這邊走了。

穆時邁步進屋,她在進屋時用了法術,身上的衣服瞬間變換成了原本常穿的白綠色衣裙。

賀蘭遙緊跟在穆時後面。

伏魔大會還沒開始,但屋子裏已經聚了許多掌門和長老,加起來大約有六十餘人。有些極小的門派,是抱團/派了一個代表過來。也有些勢力大的門派,同時來了兩個人。

屋子裏有幾張熟面孔。

坐在靠門的位置的君月憐見到穆時,和她打招呼:

“欸,你也來參加伏魔大會啦?來這種場合怎麽還帶著凡人?是被迷得五迷三道不分輕重了嗎?”

穆時稍稍低頭。

君月憐與尚棱坐在一起,在桌子下方,他們的手正緊緊牽在一起。

穆時用看腦癱的表情看著君月憐。

君月憐問:“你這是什麽眼神?”

“我在想,你是不是走錯地了?”

穆時抱起手臂,對君月憐說,

“你作為合歡宗修士,不應該去參加魔道的大會嗎?怎麽跑正道的伏魔大會來了?不會是來當內應的嗎?”

賀蘭遙和尚棱的目光皆變得有些驚恐,他們都擔心穆時和君月憐打起來。

君月憐站起身來,強調道:

“我們合歡宗修士雖然葷素不忌,正道魔道都能泡,但我們的的確確是正道門派。我是正道門派出身的正道修士,正、道、修、士!懂嗎?”

“而且相比起來,我覺得屋子裏這群人更像魔道的內應,你聽——”

屋子裏的人聲十分嘈雜。

伏魔大會還沒開始,他們已經討論起魔尊松宿的事情了。

“這二百年來,西州一直在內亂,一旦有哪個魔修想當西州的主人,其他魔修便會群起而攻之……如此狀況下,西州應該自我消耗得很厲害,怎麽還會養出這樣的魔頭?”

“大約是靜悄悄地潛伏起來了,一邊修煉一邊耐心等待出頭的時機,沒想到還真叫他等著了。”

“一己之力屠掉整個伽落寺,如此實力,正道恐怕不是對手啊。小劍尊雖然優秀,但才十八,她怕是扛不起這重擔吧。不如……”

“你什麽意思?”

“正道與魔道當真不能共處嗎?你們看,西州的狀況很不好,缺糧缺水,民不聊生,若正道願意分些資源給他們,他們也許就不會侵犯正道了。”

“韓子石!正道與魔道可是有血海深仇!”

“餘長老,你不要這麽激動,韓長老說得也有些道理。正道與魔道確實有血海深仇,但這魔尊未必經歷過仙魔大戰,說不定不是很敵視正道呢?”

伽落寺的彌燈也在這屋子裏,他雙手合十,聲音弱弱的:

“我覺得不是這樣的……”

那勸和的聲音裏帶著心疼和不忍:

“能不打還是不要打,不要再現二百年前那生靈塗炭的樣子了。”

站在門口的穆時沈下了臉。

君月憐不嫌事大,臉上反而笑意盈盈的,她對穆時說道:

“這主和之人,是天鑄閣長老韓子石,他與你師父關系很不錯,你以前的劍就是他打的。你瞧瞧,他的言談,像不像魔道安插在正道的內應?”

此時也有人註意到穆時了,態度還算熱絡地同她打招呼。

“穆仙君。”

“穆小仙君。”

穆時沒有理會同她打招呼的這些人,她清了清嗓音,問道:

“諸位長老,你們是走水路來的嗎?”

天鑄閣的韓子石回答道:“是飛來的。”

穆時嗤笑一聲,說道:

“那可真是奇怪,我還以為你們是走水路時船翻了,不然腦子裏怎麽進了這麽多水?不養幾塘魚都可惜了。”

韓子石反應過來,有些生氣:

“你、你這個……不敬長輩!不懂禮數!劍尊就是如此教育你的嗎?”

穆時輕嗤道:

“這位長老,我師父當然教過我尊敬長輩,但他從來沒說過,我要尊敬腦子進水的二楞子。”

韓子石的怒火被點得越來越旺盛了。

他身邊的天音閣長老黃勝關拉住了他:

“唉,老韓,你都一把年紀了,不要和年輕小輩計較。”

韓子石這才壓抑住怒火。

穆時從韓子石和黃勝關面前走過去,直朝屋子最裏面走。

賀蘭遙趕緊跟上。

屋子裏拼了一張長桌,桌子兩側有許多修士,他們或坐或站。因為考慮到一個門派可能來不止一個長老,蔚成文特地多備了些位置,此時還有些多出來的位置空著。

長桌的盡頭放了把椅子,那椅子空著。椅子左邊是明決,右邊是孟暢。那空位到底是屬於誰的,幾乎不用言說。

昔日的正道,會坐在這裏的是曲長風。而在此時的正道,能坐這位置的,當然是已經被視為正道領袖的祝恒。

穆時直奔這把椅子而去,她拉開椅子,動作絲毫沒有停頓地在這個位置上坐下。

整間屋子都靜默了一瞬。

孟暢當即就想阻止穆時,低聲道:

“穆時,你不能坐這,這是祝閣主的位置,你得坐我後面……”

孟暢話未說完,只覺得一股極為兇悍的靈力裹挾著威壓從穆時身體中釋出,以不容置疑的強勢壓迫住整間屋子。

這下,正在說話的,有話想說的,全都閉嘴了,不約而同地坐在桌邊,望向坐於首位的穆時。他們有人驚駭,有人擔憂,也有人欣喜,似乎是覺得穆時有這種力量,正道還有救。

穆時倚在椅背上,翹著二郎腿,左手伸出來,放在桌上,食指彎起,輕輕地敲擊著桌面。

“咚。”

“咚。”

“咚。”

那不輕不重的叩擊桌面的聲響,傳入這間屋子裏的每一個人的耳中,仿佛在敲擊著耳膜,讓人莫名地感覺到緊張。

這間不算小、盛著六十餘人的屋子裏,靜默在不斷延續,甚至連呼吸聲都輕了很多,只剩下那“咚”、“咚”的聲音。

片刻後,穆時大約是敲夠了,她停住手,一副大會主持者的模樣和語氣,問道:

“諸位,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中州西有諸多門派,魔尊偏偏從最是慈善、連只雞都舍不得殺的佛寺開始下手。而且,以他的實力,他明明可以生擒眾僧,卻選擇屠寺。請問,這意味著什麽?”

穆時瞧了瞧安靜的長老們,自己答道:

“意味著他惡毒殘忍至極!你們竟然覺得還有和談的機會?你們覺得他做下這些事,有和談的意思嗎?他留下和談的餘地了嗎?”

“你們不覺得自己荒謬嗎?”

屋子裏一時間無人回話。

穆時的質疑還在繼續——

“魔尊現在還只是大乘期巔峰境界,就已經讓你們焦頭爛額、手足無措了。你們現在不對付他,以後等他渡劫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你們要怎麽辦?哭爹喊娘還是寫遺書?”

“剛剛那個說給他資源的,你是要幫他解決麻煩,生怕他沒法安心修煉,突破不到渡劫期,是吧?”

被點了名的韓子石臉色漲紅,起身道:

“給他資源,必然是要和他簽訂不準進犯正道的契約和盟約的!”

“我告訴你,等他進了渡劫期,契約的那點反噬他不在乎。至於盟約?呵……”

穆時臉上盡是嘲諷,她笑著道,

“盟約對魔尊來說恐怕還不如一張軟紙,畢竟軟紙擦屁股還不會痛呢。”

“這位韓長老,你還要求和嗎?”

穆時的話不好聽,但是在理。

韓子石不是不明理的人,他只是不能接受正魔大戰再一次掀起,他問道:

“你知道與他敵對要付出多大代價嗎?”

“你們太墟在東州,自然是不必擔憂,你叫我們這些身處中州的門派怎麽辦?我門中也有像你一樣、甚至比你更年輕的弟子,甚至有幾個才五六歲!我不為他們求取生機,難道要親眼看著他們夭折嗎?”

穆時直接把話堵了回去:

“做什麽事不需要代價?昔日正道為了對付魔君洛衍付出了多少代價?只要有那代價在,正道和魔道永遠勢不兩立!”

“韓長老,今日你選擇讓步,明日就有一個比昔年的魔君洛衍更厲害的魔頭出世,到時候整個正道,無論中州、東州還是南州,誰也別想逃,遲早淪為魔土。”

韓子石搖了搖頭,說道:

“你不要將代價講得這麽輕松,你沒經歷過那個時期,你不懂那種傷痛。”

天劍閣的餘邱若有所思地問道:

“小劍尊,你覺得該怎麽辦?”

“當然是趁現在趕緊掐死他,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在他突破渡劫期之前按死他。”

穆時坐在長桌盡頭,說道,

“不過具體該怎麽掐容後再議,畢竟這種事情只能和自己人商量,不能叫叛徒聽了去。”

席間有人疑惑道:“叛徒?”

穆時喚道:“蔚師兄——”

蔚成文帶著兩名換了常服的天機閣弟子從外面進來,將屋門關上。

兩扇門合攏的一瞬間,一道分成兩半藏在門中的符咒完整地拼在了一起,提前布置好的陣法被喚起,將整個屋子都圈在了禁制中。

韓子石驚疑道:

“祝恒還沒到,關門做什麽?”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那兩名天機閣弟子摸出早已準備好的碗,放在桌上,每位與會者都有一個,就連站在穆時身後的賀蘭遙也得到了一個碗。

天機閣發碗,可不是善心大發要請大家喝茶吃飯。

穆時從乾坤袋裏拿出一個葫蘆,遞給蔚成文,蔚成文拿著葫蘆,親自為屋子裏的每個人的碗裏都倒上水。

最後,蔚成文站在桌子末端,他和另外兩名天機閣弟子面前也都各放著一碗水。

“這是真言水。”

穆時坐在首位上,沒什麽表情地說,

“在伏魔大會開始前,請諸位發個誓吧,就說自己與魔道沒有勾連。”

韓子石拍桌而起:“放肆!”

一直與韓子石意見不同的餘邱也開口道:

“小劍尊,你這樣不合適,這太傷人了。”

穆時用奇怪的眼神望過去,問:

“這有什麽傷人的?我與你們又不熟,不知道你們品性如何,當然要對你們進行一番試探和了解,才能信任你們,不是嗎?”

“而且我也不是一味地試探你們,我自己也一樣要發誓,向你們剖白我是個正道修士啊。”

屋子裏又是一片嘈雜聲音。

“穆小仙君,你年紀小,坐錯位置,大家也不與你計較。但你也不能一直錯著,有些事連這個位置真正的主人都不敢做,你就更沒有資格做了。”

“這裏的人有很多都是參加過仙魔大戰的,與魔族有血仇,怎麽會和魔族勾連呢?”

“也沒什麽關系吧?她也是為正道好,而且她其實也挺公正的,連自己和自己的兩位師叔也沒放過。”

彌燈說道:“我可以發誓。”

“我也可以。”

君月憐站起來,笑嘻嘻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發誓就發誓咯?”

先前在屋外與穆時見過面,說過兩句話的黃勝關撫摸著胡須,說道:

“如此也未嘗不可,要知道,倘若我們當中真的有內應,這會要了我們所有人的命。”

韓子石依舊很生氣: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這不是亂懷疑人嗎?把我們的尊嚴和人格視為何物?孟宗主,明谷主,你們也不管管她嗎?”

坐在穆時左手邊的明決說道:

“管不住,她比我厲害。”

孟暢沒有說話,保持了沈默。

站在桌子末端的蔚成文開口道:

“我們閣主已經交代了,在這暮平郡裏,一切都聽穆仙君的。穆仙君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穆時站起身來,問:

“聽見了嗎?祝恒都這樣說了。”

她將自己的手浸在水碗中,說道:

“我與魔道沒有勾連。”

水碗中的水還是透明的。

賀蘭遙也將手浸入水碗發誓,碗中的水沒有變色。

穆時對坐在長桌兩側的人說:

“該你們了。”

眾人還是遲遲沒有動作。

穆時將碧闕劍拍在桌上,態度十分強硬:

“如果有不肯發誓或者磨磨蹭蹭的,也一樣視作勾結魔道處理,直接砍死。我寧願錯殺,也絕不放過。”

一時之間,屋子裏氣氛僵持。

穆時已經深深地察覺到了祝恒的狡猾。

她如果不來,這件事本該由祝恒來做。現下她在這裏,祝恒跑了,這種得罪人的事都得她來把持。

如果在坐的眾人裏,真的一個與魔道有牽扯的人都沒有,她就會徹底得罪了這些人,以後還要背負各種各樣的罵名,比如不敬長輩、自以為是等等。

明決在眾目睽睽之下站起身,直接將手泡進水裏,說道:

“我與魔道沒有勾連。”

孟暢嘆了口氣,也將手放進水碗中,起身發了誓。

連他們兩個都已經妥協了,其他人心裏再怎麽不舒服,也只能配合,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起身,將手浸在水碗中發誓。

不多時,就輪到了韓子石。他將手放在水碗中發了誓,水的顏色仍然是清透的。先前有人覺得他是魔道的內應,此時還多看了他的碗幾眼。

韓子石有些惱怒地說道:

“看什麽看?我就是正道,正正經經的正道!”

下一個,就是一頭鶴發、胡須長長的黃勝關。

黃勝關絲毫也沒有遲疑,將手伸進水碗中,說道:

“我發誓,我與魔道沒有任何勾連。”

碗裏的水仍是透明幹凈的。

黃勝關正要收回手,用帕子擦水。

穆時忽然高聲道:“停——!”

所有人皆望向坐在首位的穆時,有幾人臉上甚至帶著些不耐煩,似乎是在問:你又想做什麽?

穆時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

“黃長老,之前多謝你為我說話。”

她雙手交握,墊在下巴底下,聲線平靜又鎮定,說道,

“不過,公歸公,私歸私,我也不能因為你幫了我就包庇你。所以,麻煩你將手上的手套摘下來吧。”

這下,視線又都聚集到了黃勝關身上。

黃勝關的手剛離開水碗,正懸在碗上面。他沒有躲避,但也沒有像穆時說的那樣摘手套。

旁邊的韓子石將信將疑地抓住黃勝關的手,摸了兩下後,覺得手感不太對勁。他用力一扯,還真的撕下了一層瞧起來與老人皮膚別無二致的膠皮。

韓子石抓著那只還殘留著餘膠的手,浸入水碗中,那水碗裏的水直接變成了綠色。

韓子石驚訝又失望:

“老黃,你、你怎麽……”

黃勝關低下頭,似乎是有什麽覆雜的心事,沒有發出任何辯駁。

屋子裏的聲音再一次亂了。

“真的有魔道的內應?”

“黃長老可是參加過仙魔大戰的,如今怎麽會與魔道為伍?”

“應當是有什麽原因吧?”

“那我們在這裏開會的事情是不是已經暴露了?魔尊……魔尊會不會趕過來,把我們一起端掉?”

“召集我們的是祝閣主,他不該出這種紕漏吧?我可是相信他才來的。”

人聲漸漸變得嘈雜,有驚恐,有懷疑,不過也有人很平靜,比如蔚成文、穆時和明決,他們三個像是早有預料,絲毫也沒有驚訝。

穆時敲了敲桌子,提醒道:

“別停,繼續,每個人都要發誓。”

這下,剩下的人就沒那麽不情願了,他們的動作甚至有些迫切,想要向大家證明自己是幹凈的,與魔道沒有半點關系。

幸運的是,直到所有人都發誓結束,也沒有出現第二個與魔道勾連的人。

穆時若有所思地瞧著剛剛發過誓的蔚成文,她在思考,蔚成文拿到的那枚真言水的解藥,是給他自己用了,還是給別人用了。

蔚成文用帕子擦幹了手,他繞過長桌,走到穆時身側,道:

“賀蘭公子,請讓一讓。”

賀蘭遙聽話地讓開。

蔚成文伸出手,在穆時背後的墻上摸到了一塊磚,用力按了下去。

片刻後,整座墻向後推移一段距離,並且向上升起,讓出來了一條直通地下的暗道。

蔚成文回過頭,對屋子裏的人說:

“請黃長老之外的諸位掌門和長老進密道吧,我這兩位師侄會為大家帶路,前往真正的伏魔大會開會地點,祝閣主正在那裏等著大家。”

穆時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中走向黃勝關,對緊緊地抓著黃勝關的手的韓子石說道:

“這位韓長老,你留下,先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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