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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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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的坑

這是第一次,周與卿真正地感覺到,許同舟是一個站在流量與偶像頂端的男人,而不是那個在地裏插秧插得渾身是泥的莊稼漢。

“我讓我助理在門口接你,她穿著一件橙色的牛仔外套,戴著一頂鴨舌帽,就站在門口新世界商場那等你。”電話那頭的男音壓地很低,還能聽見周遭噪雜的喧嘩。

“好,我現在過去。”她匆匆掛斷電話,低著頭往新世界商場門口去。

許同舟的助理就在新世界商場的門口等著,手裏還端著一杯星巴克,低著頭看手機。

她那橙色的牛仔外套著實紮眼,周與卿幾乎沒有費什麽勁就找到了。

拍拍那姑娘的肩膀,她卻被下了一跳,茫然地擡頭,對上周與卿的眼睛,恍惚了好一陣,才猶猶豫豫地問了聲:“周小姐?”

“嗯。”

小姑娘警覺性很高,一雙眼睛到處瞄上幾眼,然後拉著周與卿就走,一邊走一邊絮叨,“首映快開始了,咱們得快一點了。對了,周小姐是怎麽認識許老師的?”

周與卿想了一會兒,然後道:“偷魚認識的。”

話音剛落,她明顯感覺這小姑娘拉著她的手一僵。

進去的時候,電影片花已經開始放了。

周與卿知道這部電影,前期網上宣傳的時候,說這是今年最值得期待的歷史大片,所有設計的政治鬥爭和故事情節都一環扣一環,極為精彩和緊湊。

網友說,這部劇從卡司配置到幕後,聚集了當代娛樂圈裏最有演技和實力的一批人,堪稱史詩級的組合。

許同舟的助理領著她弓著腰往裏走,熒幕上是火光沖天,照亮身邊一片地。

“周小姐,你的位置在這裏,我先走啦。”說完,還把頭上的鴨舌帽蓋在了周與卿的頭上,沖她擠擠眼,“以防萬一。”

現在許同舟和連盞三年情斷的新聞喧囂塵上,雖然已經過去小半年,但幾乎每次遇到媒體都會被長槍短炮對上,這種時候,周與卿這張陌生的圈外人的臉,最好還是小心一點。

周與卿剛坐下,旁邊就有人拉她的袖子,轉頭一看,竟然是程頤。

“程老師!”

程頤比了個噓聲的手勢,湊過去壓低了聲音,“低調一點。”

周與卿老實點頭,“許同舟人呢?”

程頤揚揚下頜,“喏,最前面都是主創團隊。”

周與卿往前看去,果然看見坐在第一排最右手邊的許同舟。和在蓮城的時候不同,他穿著妥帖的正裝,頭發做了造型,額前清爽飽滿。

熒幕的光照在他沒有什麽表情的側臉上,透著正經和嚴肅,加上西裝革履那股子逼人的氣勢,顯得他充滿了強烈的攻擊性和壓迫感。

可轉眼不知道同旁邊的人在說些什麽,眉眼一彎,冷硬感消融,驀地就洩出了柔和秀致。

“一會兒首映式結束了,我們去後臺找他。”程頤拍拍她,不經意撞到了她手上提著的玻璃罐,“這是什麽?”

“哦,給你們帶了一點剛腌好的大頭菜。”

話音剛落的同時,周與卿明顯地看到程頤的眼睛亮了亮。

“有我的嗎?”一邊說還一邊十分克制地往下看了看。

“有的,我帶了兩罐。”周與卿心下松了一口氣,這兩罐還是臨走的時候房靜硬要裝的。她本來覺得一罐即可,偏房靜念叨著著這大頭菜寒磣,死活裝兩罐充門面,陰差陽錯還便宜了程頤。

“好好好,辛苦你了。”程頤是周與卿手藝的鐵桿粉,每次都恨不得連湯帶水都吃個幹凈。這好些日子沒吃到了,嘴巴想得慌。

——

電影片花一共也就只有十幾分鐘,大廳裏的燈光亮起來的時候,閃得人眼睛一花。

主創團隊上臺輪番被主持人問了個遍。

許同舟明明是主演之一,卻極低調地站在了旁邊,交錯的閃光燈裏。

他站在臺上,身型又高,許是剛剪了頭發,上了妝,五官棱角更現,那是一張極有距離感的臉,眉骨高而平直,眼窩極深,不笑的時候,配上上揚的眉尾眼尾和狹長的鳳目,總讓人有一種俾睨天下的鋒利。

和那個在鄉下摸魚插秧、每天在菜市場裏買菜的許同舟,仿佛截然不同的兩人。

深邃漆黑的眼穿透層層障礙,精準地落在周與卿身上,勾起一抹隱晦而滿意的笑。

周與卿被那笑晃了心神,只覺得美色誤人,讓她的心跳都亂了幾分,慌慌張張轉過頭去跟程頤說話。

那360度環繞的攝影師是絕對不會錯過這笑容的,以至於這段視頻被傳到網上之後,#許同舟,笑#這個話題幾乎霸占微博熱搜榜榜首近半個月。

俘獲迷妹無數,被稱為2018年年度最佳笑容,讓人恨不得溺斃在那笑容裏。

臺下的娛樂記者在主持人說了自由提問後,都跟瘋了一般湊上去,圍著許同舟,一時間沸反盈天,一個兩個都在比誰嗓門大,恨不得湊人耳朵邊去。周與卿站在不遠處,嘈嘈雜雜一個字也沒聽清。

她看著這陣勢有種深重的惶恐感,一個人擁有這樣多的註視,被曝光在無死角的鎂光燈下,是一件好可怕的事情。

她甚至不禁打了個冷顫。

而記者堆裏的許同舟卻始終禮貌,游刃有餘,直到有人突然提及連盞。

因為在過去三年裏,她從不曾缺席許同舟的首映式和發布會。

可是今年已然不同。

助理阿末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擋在許同舟身邊,掛著僵硬的笑臉,護著許同舟往外走。

導演是個良心人,招呼著記者過去采訪,許同舟這才隱晦地松了一口氣。

程頤拉著周與卿,“走走走,我們去後臺找他去。”

周與卿擡腳跟上,去了後臺。

許同舟進來的時候,西裝已經擠出了褶皺,他擡手輕拍,轉頭對著程頤和周與卿笑,“讓你們見笑了。”

程頤是司空見慣,“哪有,表現很好啊。”

周與卿舔舔嘴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進來的時候,片花已經開始了,她從頭到尾都看得莫名,加上又在和程頤說小話,全程都是一副狀況外的模樣。

而且剛剛被臺上許同舟的模樣弄得有些心神不定,耳根還在發熱。實在是,有些語塞不知道說什麽,幹巴巴地把罐子遞過去。

“我做了一些五香大頭菜,給你帶了一點。”

阿末欲接,卻被許同舟擋住,親手接了過來。

“我也有哦。”程頤晃了晃手裏相同的罐子。

許同舟笑,“來就來,還帶什麽東西。”客氣幾分,隨後話音一轉,“不過我真的還挺想念你的手藝。”

幾人說笑中,有人端著飯菜進來,“開飯了,許老師。”

時間已近九點,周與卿有些驚訝,“你們還沒吃飯?”

許同舟做了個可憐巴巴的表情,好似帶著撒嬌的意味,“對啊。”

說著開了周與卿帶來的五香大頭菜,那香味飄出,刺激了他的味蕾,遲來的饑餓感從胃腹升騰而上,讓他有些按捺不住。

小小一間休息室,門外時喧鬧的世界,鎂光燈無處不在。

而門裏,許同舟坐在那裏安安靜靜地吃飯,周與卿坐在一邊發呆,大拇指無意識地磨蹭著虎口。

“你還回去嗎?”

“嗯?”

許同舟擱了筷子,擦擦嘴,“你還回蓮城嗎?”

周與卿搖頭,“不回了,我接下來有任務,然後下個月‘四時春’也要營業了,休息時間結束咯。”

她語調長長,帶著一點點懶意,卻掩不住情緒的煩躁。

許同舟垂眸,剛剛還有的好胃口一去而空,有些悵然若失

——

首映式後,許同舟身為頂級流量,毫無意外成為所有輿論的中心、關註的焦點,片花裏他的每一幀畫面都被粉絲截圖下來,各種調色P圖,全網散布,簡直成了刷屏式狂潮。

然而在家閉關修煉的周與卿,因為已經與世隔絕,別說上網了,一天到晚連句話都說得少,所以半分察覺都沒有,回到自己的生活裏,專註自己的事情。

大約是這次周與卿要重做108道花饌的消息傳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哪個紀錄片導演大人物,竟然得到了上面的同意,允許他們在正式宴會開始前的預宴後廚給周與卿拍一部紀錄片。

而這事,房靜一早就應下了,可瞞著周與卿半點風聲都透露。

以至於周與卿最後知道的時候,已經塵埃落定,沒有反悔餘地了。

真真是被狠坑了一把,周與卿這樣低調不願意露面的性子,要是一早知道,那是打死不會答應的。

說巧也巧,這位趙導剛好在年前做過一個關於演員背後的故事的紀錄片,其中就有孫庭禾和許同舟。

而更巧的是,他前腳剛和房靜定好了拍攝時間,後腳就依約去了“一食三客”,這麽個讓他興奮的消息,嘴巴上又沒門把,兩口小酒下肚,立馬就說漏了嘴。

許同舟和孫庭禾面上不顯,暗地裏卻把拍攝時間記了下來,心裏打起了探班見識見識的小九九。

一個是為了找由頭去見心上人,一個是為了去偷師。

兩個人精四目一碰,暗自頷首,就這樣約定了一起去探班的事情。

——

趙導知道周與卿心裏頭是頂不喜歡拋頭露面的,更何況是拍紀錄片。

周與卿雖然不是什麽大人物,但是她是有第一廚師之稱的李欽光的徒弟,加上這會兒又要給領導人準備晚宴,擱在過去那就是活脫脫的禦廚,背靠大山,誰敢得罪。

於是一幫人等十分老實,不敢胡來,平日裏那導演的範兒都不敢端著,乖乖答應房靜就在“四時春”拍一些花絮。

房靜打的什麽主意他能不知道,不就是想給“四時春”打個免費的廣告,不過她真的說服了周與卿答應拍攝,這點小要求也就隨她去了。

工作人員一大早鬧哄哄地拱進“四時春”的時候,周與卿還在睡覺,昨天夜裏在廚房搗鼓到淩晨四點,剛睡下還沒多久。

誰知道趙導的團隊這麽敬業,清早天剛蒙蒙亮,就扛著機器進了“四時春”,三兩下把攝影機位就架了起來,Gopro裝滿了角落,活脫脫就是360度,一個細節都不肯放過。

房靜笑瞇瞇地跟在後面,一路都在嘀嘀咕咕要裝得結實一點,哪個哪個角落要再裝上一個Gopro,不然有死角雲雲。

工作人員一頭黑線,還從來沒見過這麽熱情積極的拍攝對象。

周與卿再能睡,也被屋外乒裏乓啷的聲音吵醒了。她原本就有一些起床氣,披散著頭發坐在床上,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子旁人勿近的情緒。

有些粗暴地推開門,和一院子的人打了個照面。

工作人員看著渾身郁氣,猛虎下山似的周與卿,瞬間大氣都不敢吱一聲了,可憐巴巴地求助般地望向房靜。

房靜也是個神人,見怪不怪,眼皮輕輕一擡,直接吩咐道:“快去刷牙洗臉,你瞅瞅你那樣子,跟欲求不滿的怨婦似的。”

“就不能小點聲?”周與卿煩躁地擼了一把頭發,語氣不善。

“睡糊塗了吧,你忘了今天要幹嗎?”

回應房靜的是“砰”的一聲關門聲。

院子裏的人面面相覷。

房靜大手一揮:“該幹嗎幹嗎。”

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就等著周與卿起床了,趙導原來想著催一催,可房靜一個眼神過來,不鹹不淡道:“她昨天練到淩晨四點才睡。”

誰還敢催,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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