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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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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糾纏

一進屋,姜殷便狠狠一肘重重擊向裴晗胸膛,她這一擊用了十成力氣。先前裴晗雖然緊緊抱著她,卻到底是留了兩分力氣怕傷了她,此刻手上一松,給姜殷硬掙脫了開。

但姜殷剛剛雙腳沾地,便被裴晗堵在了墻角。

他立在姜殷身前,幾乎遮擋住了她的全部視線。他終於開口,語氣低沈嘶啞,仿佛是剛給割破了嗓子,混雜著血氣一般道:“你終於見到他了,可還歡喜麽?”

姜殷覺得有些莫名,見到裴暄有什麽可歡喜的?難道裴晗的意思是她見到淳定皇帝之子如此落魄形容所以歡喜?

她此刻還被困於裴晗懷間,於是冷冷道:“你先給我滾開。”

裴晗平素對她總是溫柔,此刻卻不容拒絕般道:“你還沒有回答我。”

姜殷轉了轉眼珠,退讓了一步,答道:“有什麽可高興的?你今夜發的哪門子瘋,盡說些沒來由的胡話!”

“你們的確有婚約,只是他如今這般身份,你就是帶上亭山也難以長久廝守,為此更要付出千百倍的艱難險阻……阿殷……”

分明此刻兩人站位是裴晗在上,他的神情卻仿佛前所未有的脆弱,姜殷越發不解了,眉間皺出一道淺淺溝壑,不耐煩道:“什麽婚約,什麽廝守?你失心瘋了吧?”

裴晗垂著眼睫低聲道:“你不必防著我,我都替你將他救到這裏來了……”

姜殷終於後知後覺摸出一點味來:難不成,裴晗以為她救裴暄,是因為愛慕裴暄,想同他再續前緣?

姜殷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她前世年幼時愛慕裴暄,那時自稱子持的裴晗也是知道的。

然而後來兩人兩情相悅、互相愛慕那樣久,她嫁他為婦、連孩子都懷了,難不成還會忘不了少年時沒頭沒尾的一次愛慕心動麽?

她有些不相信,其餘事上那般果決強硬的裴晗,會在情愛小事上如此愚鈍。

說到底,年幼時芳心暗許,不過是她少女懷春心意無托,姜殷真真切切全心全意愛慕過的,其實只有裴晗一人。

她想明白了關竅,不由得有些啞然,看著裴晗蕭索的模樣,未免也覺得心內抽痛。

無他,原是她太明白這種感覺。

上輩子她發現自己身懷有孕,萬般糾結之下終於決心放棄一切前仇舊恨,放棄等她拯救的阿勉,一心要生下那個孩子,只求同他相伴偕老。

但他那時是怎麽報答她的?他竟然心安理得地答允了娶趙氏的聖旨。

姜殷不是死纏爛打不知好歹的人,她既然身為側室,便明白有朝一日裴晗會娶正妻,她所要的不過是一個態度罷了。然而他卻做得心安理得,將她的一腔心意置若敝履。

殺她的至親、摧殘她的故土,如今,又踐踏她的真心。

她死後,他可曾迎娶了那趙家姑娘麽?姜殷不得而知。其實她重生後再沒有問裴晗前世的事情,不僅僅是不屑於知道,或許還有幾分不敢。

倘若裴晗真是於趙氏相伴偕老後壽終正寢才與她相見,她知曉後會有多心碎呢?姜殷半分也不想知道。

所以倒不如不過問,久而久之,時間自會抹平他們之間的一切舊情,從前發生過什麽都不再重要了。

不過看眼下的光景,大抵裴晗心裏還是在乎她三分的。

看到裴晗也略略嘗到與自己從前相似的痛苦,姜殷一則是感同身受不得不痛,二則是也嘗到一味久違的覆仇快感。

這輩子同他已不可能了,讓他覺得自己愛慕裴暄不可自拔從而知難而退又何妨?反倒快刀斬亂麻,少了將來這段孽緣或會帶來的隱患。

於是姜殷狠了狠心,開口道:“好,我的確忘不了他。上輩子你父親即位沒過多久便斬殺了他,我自然沒機會。如今故人尚在,我豈能安心看他就死。”

她仿佛覺得說起謊來駕輕就熟,如同撕開皮肉,鮮血淋漓的又有另一番痛快。

她眼睜睜看著裴晗的目光隨著這句話音落下緩緩暗淡下去,久違地感受到不忍。

出於自我保護,她想逃開裴晗註視的目光,擔心在這樣的對視下逗留太久,自己便真的會心軟,以為他們依舊相愛了。

但裴晗卻重重的拉住了她,伸手一帶,將她鎖入懷中。

他從喉間滾出一句低沈的:“你別躲開我。”

下一秒,他便惡狠狠地擎住了她的唇齒。

這一吻卻與從前全然不相同。裴晗在姜殷面前大部分時候都是謙和有禮、溫潤如玉的,這一吻卻極盡纏綿,帶了些濕冷氣息,仿佛裹挾了沈重的舊事,壓得人喘不過氣。

兩人唇齒激烈糾纏間甚至嘗出了一絲血味,裴晗肆意侵略著她唇齒的每一寸柔軟之處,姜殷一時情動,給他吻得身上微微發顫,腳上竟都有些站不住。

即便姜殷本人其實並不那麽反感裴晗的觸碰,然而她平生最忌諱的便是被強迫。

裴晗所作所為犯了大忌,待姜殷終於回過神來,也就理所應當任由怒氣和感情控制自己的行為,在他懷中奮力掙紮著。

裴晗卻牢牢壓住她,不容拒絕地繼續吻著她,唇上緩緩下移,吻住了她雪白的脖頸。

姜殷先前被狼神在喉間抓出一道極深的傷口,不著意看便和前世割喉之傷略有相似。後來在西涼用了最好的藥,如今還是留下了頗為猙獰的一道疤痕。

裴晗雙唇緩緩觸及她傷處時,忽然被燙了一下一般,身上重重一震,手上一松,終於給姜殷掙脫了他的懷抱。

姜殷終於好好喘了口氣,幾乎沒有思考,她便用力一甩手,狠狠地給了裴晗一個耳光。

裴晗驟然清醒了些,從方才的情緒中抽離出來,然而看姜殷的眼神卻依舊十分覆雜,其中泛著詭異的光亮,某些角度甚至有些不像他。

他低聲嘲道:“是不是每次吻你,我都要挨個巴掌?”

姜殷怒極反笑,伸手抹去唇上咬出的血跡,喘了良久才道:“你今夜真是瘋了。”

此刻她再擡頭看裴晗的眼睛,先前他眼眸中陌生的光亮已經消失,只餘下一片黯淡的沈黑,像是火燃盡後留存的灰燼。

他輕輕喘息著,像是剛剛奔襲越過重重山水的駿馬。

姜殷恍惚覺得回到重生後再遇他的那個雨夜,那時他靜靜立著,垂著雙目,也是驟然從一種很不像他的情緒中抽離,長長的睫毛掩住瞳孔,那時雨水順著睫毛淌下,像是受傷後安靜的獸物。

心裏有些死掉的東西漸漸覆活,這感覺讓姜殷戰栗,她害怕這種感受。

惹不起還躲不起麽?她轉身便走,離開了自己的屋子,不一會就消失在了濃夜中,並不知道自己的背影其實很像是落荒而逃。

裴晗的眼睛緩緩追逐著她的背影。他總是這樣遠遠瞧著她,已經習慣了她的背影。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可以合上雙眼,一分不差地描摹出姜殷背影的每一寸痕跡。

回不去了。他想。

*

數日後,亭山。

大齊已經入夏,亭山一片郁郁蔥蔥,仍然存留有幾分春色。

自那日深夜一別,姜殷與裴晗多日沒有開口講話,倒是與裴暄漸漸熟絡起來。

裴暄最初不願同她這般叛臣交流,然而他的性子從前便是溫和,又接受的是傳統一派的教育,總覺得姜殷受困於女子之身所作所為必有苦衷,是以在她的接近下也總不忍對她過分冷淡。

一來二去,兩人交談時竟也有來有回,不識之人一看,恐怕還要以為是相熟舊友。

姜殷接近裴暄自然是刻意的,她既知曉了裴晗心意,便打定了心思要肆意踐踏他的這份心意,好讓他也嘗嘗自己從前的苦楚。

因為是劫囚,他們車駕一路自然都頗為低調,走了多日終於到了亭陰城內。

但潁川如今有戚王重新回府主持,亭陰也並不安全,他們擔心引人耳目,便從入了潁川開始有意將轎子扮成個護送大小姐的模樣。

其中姜殷穿著月白的擺裙,攏著薄煙紫的披風,發上簪釵步搖堆疊,非要人瞧出她是個千嬌百媚的大小姐不成。

她早先熬了幾日沒睡,後來心下坦然了自然也就休息得好些。

如今重新穿上尋常女子的服飾,又上了妝,越發襯得面容明媚奪目,唯有“面若明月,輝似朝日,色若蓮葩,肌如凝蜜”十六字可堪描摹。

裴暄低調穿著,坐在她身側,裴晗因為如今身份超然,為了最佳保險不被人認出,也一同坐在轎中。

轎子本來不算十足寬敞,如今塞了兩個大男人,不禁就有些顯得擁擠了。

姜殷端坐其中,忍了一上午詭異的氣氛,天略有些熱,她翻出來一把緙絲花蝶團扇一個勁地扇,抿著嘴作不快狀,偏頭假裝看風景。

想是察覺氣氛尷尬,裴晗忽然莫名其妙寒暄了一句:“今日天氣不錯,路途不遠,想來不出午後便能到亭山山腳吧?”

從那晚開始,姜殷自始至終拿他當空氣,手頭扇子搖動的頻率都沒變,眼神有些飄忽。

裴暄自然也是不會和裴晗交談的,只是他是個正人君子,在心胸裏一掂量,發現二人間還橫著半個救命之恩,一番糾結下還是硬邦邦答了句:“這事要問車夫,我與小姐如何得知?”

察覺裴暄竟然回了話,姜殷偏了偏頭,忽然來了興致。

她往裴暄處微不可查地靠了靠,竟也一挑眉,對著裴晗挑釁道:“是啊,我與公子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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