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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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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今日

“自然是晉王。這是我和他的交易,仰仗他旗下眾人保護,我才得以留住神女之位供他驅策。這我早先就算好了,你也用不著擔心。”

那日姜殷雖輕松斬了狼神,卻也重傷落入晉王手裏。倘若她想要活命,自然需要首先獲得晉王的信任,這兩釘不過是聊表誠意。

更不要說之後相助寧王更需要晉王手下的軍隊,她不得不如此。

晉王要放心用姜殷,自然得拿走點什麽。她戰力太強,於是晉王的計謀便是讓她殘廢,這樣姜殷為了保住神女之位以防其他人向她發起決鬥,必須仰仗晉王的保護,也就永遠被困在晉王手下。

這骨釘打下去既傷根本,又無形跡,最適合她這種殺不得又留不得的人物。

姜殷此刻也是切切實實感受到了這釘子的厲害,雖不能真讓人殘廢,但偶有行動牽動傷口,必然有千倍萬倍的疼作用到自己身上。

裴晗自然明白這道理,此刻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他周身氣場陰沈駭人,低聲道:“我殺了他……”轉即便當真立刻回轉身要往晉王帳處去。

“停下!”姜殷喝道,“你要壞了我的計劃嗎?”

裴晗的腳步頓了頓,姜殷驅著輪椅追了過去。

她輕輕拿住了裴晗的手腕,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倘若能殺,我在涼州的時候便不會要你走。”

裴晗臉上顯出沈痛之色,黑沈眉目瞧著姜殷:“為什麽……早知有今日,為何要如此。”

“我需要晉王,需要他的奪雁軍,這你給不了我。”姜殷定定道,“你能做的就是替我結束這場戰爭,越快越好。”

裴晗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異色,也就是這一個剎那,姜殷忽然感覺自己看不透他。

她一向對世事人情洞若觀火,眼前人神色微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她曾以為對裴晗的想法、行為全都了若指掌,這一刻卻忽然感覺他極為陌生。

她心跳陡然重起來。

只見裴晗緩緩屈膝,單膝跪在了姜殷面前,好讓視線與她平齊。

緊接著,他伸手輕輕拂過她的側臉,堪堪停在了脖頸傷口處。溫熱的目光糾纏著、滑動著,透露出森冷與柔和並存的詭異之感。

“從前,你就有這麽一道傷。”他緩緩道,語氣很奇怪,像是在說睡前故事般輕微。

“你總是不告訴我這傷口哪裏來的。但我哪裏是真的不知道,只是等你告訴我罷了。等你告訴我,我好正大光明地,把這傷原封不動、千倍萬倍還給將它施加在你身上的人。”

他的指尖忽動,輕輕虛握住了姜殷細細的脖頸。

“但我怕你難過,怕你殫精竭慮,怕你力不從心。所以我忍住了沒有碰他們。我聽你的話,忍著我的恨去助他、去上戰場……”

“但我後來終於發現了。我要找的兇手不是晉王,不是寧王,不是淳定皇帝,而是你。”

裴晗擡眼望了上來,姜殷緩緩鎖住了眉頭,這剎那竟然真的感覺到毛骨悚然。

“有時候我真想把你鎖在身邊,這樣你哪裏也去不了。恨我也好,殺我也罷,至少這樣你就再也不會去做危險的事了。”

姜殷仿佛感覺筋骨寸寸冷了下來:“你瘋了……”

“我瘋了?”裴晗失笑,仿佛有些讚同般點了點頭,“我確實瘋了。”

他手上緩緩鎖緊,眼睛湧動著驚濤駭浪。

“裝不下去了?”姜殷勾了勾唇,笑得諷刺,“你要掐死我麽?就這麽恨我?”

她出言那一剎那,裴晗仿佛突然清醒了過來,重重眨了眨眼,臉上顯出愧疚。旋即,他害怕造成二次傷害般,迅速把扣姜殷脖頸上的手收了回來。

裴晗沈默良久沒有說話,姜殷看著他這個模樣,忽然感覺有點心痛,肺腑裏酸脹著。

恨他麽?那為什麽還是心疼。

姜殷絕望般重重合了合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還是在乎他。

她伸出手捧了捧裴晗冰冷的臉頰,也沒有出言,默默感受著指尖稀薄的溫度。

沈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剎那都像是永恒。

裴晗終於低低開了口:“阿殷,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我也會恨你。恨你不肯好好愛惜自己,恨你將我視弱珍寶拿命去換的東西置若敝履。”

姜殷聽不懂,擰了擰眉頭。

夜色下裴晗的臉愈發蒼白如紙:“你告訴我。你是要覆仇,還是要權力?這些種種我都可以給你,你告訴我,讓我去做好不好?”

“我要戰爭結束,”姜殷涼涼答道,“你做得到麽?”

裴晗:“在那之後呢?”

姜殷定定看著他:“我要他們都死。”

“好。”裴晗輕輕點了點頭,“我會幫你做到。”

夜涼如水,裴晗解下外袍鋪在姜殷膝上,微微偏了偏頭:“快回去睡吧。”

姜殷眨了眨眼睛。

*

次日,軍營中。

全軍集合完畢,此刻在室外等候,裴晗披甲上馬預備出發,方潛立在不遠處與他交談。

早先聽了裴晗闡述加速行程的計劃,方潛此刻道:“神女說得沒錯,咱們得迅速些。而且再多耽擱一日,英兒便在宮中多受一日苦。”

裴晗:“終究是我對不住你,當初沒在府中,沒能留住英兒,苦了你們二人。”

方潛悶悶的不說話,裴晗知曉他是傷心了。

這所謂“英兒”,便是那宮中最得盛寵的“英娘娘”了,想來最初姜殷扮作姜子敬入宮時,還與她打過照面。

英兒父姓申屠,生得天生麗質,是在王府中和方潛一同長大的。她長得太出挑,卻又沒有高貴的出身,不得不淪為一道棋子,被安插入宮,當寧王的眼線。

闕京,惠昭閣外,申屠英此刻立在院落中,瞧著枝椏裏冒出的新芽。

婢子行了個禮:“英娘娘,皇上召您進去呢。”

她回轉過頭來,提著裙子往裏走。她臉上顯出一團稚氣,到了淳定皇帝面前嫩聲嫩氣道了句:“參見皇上。”

“快起來吧。”淳定皇帝溝壑縱橫的臉上顯出一絲笑意,招了招手將她喚到懷中。

淳定皇帝另一只手上還看著奏折,申屠英乖乖坐到了他懷中,伸手去搶那奏折,嗔道:“皇上怎的這般!喊了臣妾來,卻不與臣妾說話。”

淳定皇帝樂呵呵的,任她搶去。於是申屠英捧著那奏折在掌間翻著,道:“這是什麽呀,皇上?”

“是戰報。朕的‘問罪之師’剛打了勝仗,朕心甚悅。”

闕京的消息仍晚了一步,北軍在離道已經大勝,傳來的卻仍舊是上一步的戰報。

申屠英早得到了消息,知曉如今北軍所向披靡、屢戰屢勝,皇帝的南軍則是節節敗退。此刻卻仍舊是堆出個稚氣笑容:“說這些妾可就不懂了,但妾知道一件,那寧王節節敗退、不敵皇上神武之師,不日便要投降了。”

淳定皇帝呵呵一笑,一手將她攬入懷中,另一只手挑了挑申屠英的下巴。

“英兒果然聰穎,這話說得的確不錯!”

申屠英綻放出一個甜甜的微笑,軟綿綿栽倒在淳定皇帝懷中,問道:“皇上,英兒有一事不解,想問問皇上。”

“你說。”

申屠英柔柔開口:“傳說寧王的叛軍中有位姓方的將領,剛剛陣亡了的?皇上可知道麽?”

淳定帝臉色冷了冷,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妾在宮中,卻也總聽到宮人們閑言碎語,說起叛軍兵敗、我軍勇武的事跡,偶然聽說叛軍有這麽一位將領,雖說是逆黨死不足惜,但妾覺得他名字甚是好聽,想請皇上賜他安葬,也算不枉費了這個好名字。”

倘若別人來說這話,不僅毫無道理,更自然是大逆不道,但偏從申屠英口中說出,淳定皇帝卻不生氣。她女子之身,分毫不懂朝政,又年幼稚嫩,此刻正得隆寵,皇帝將她放在心尖上還來不及。

他知道申屠英平時讀書作詩,頗有情調,此刻笑了笑,道她果然是孩子心性,為著人家名字裏兩個字便來祈求這般事情,大手一揮便許了,傳喚了那還沒走多遠的大臣再入內,吩咐了這事。

那臣子滿腦門子官司還不敢違抗,只得恭恭敬敬答應了,又問:“還望英娘娘明示一句,這姓方的將領大名是什麽?”

“仿佛是單名一個‘潛’字,表字叫做宜人的。”申屠英道。

大臣默默良久,才道:“可北軍中,似乎並無叫這名字的將領啊……”

“沒有便沒有罷,倘若沒這個名字,也用不著得這安葬的恩典了。”申屠英揚了揚頭道,又轉向皇帝:“皇上,許是妾聽錯了,撈煩了皇上開口、又叫大人跑一趟,還請皇上恕罪。”

淳定皇帝表示無妨,遣退了臣子,專心致志繼續和英娘娘逗趣作談了。

*

數日後,傍晚,戰報傳回離道,噩耗迅速傳遍了大營。

雙方苦戰,僵持數日,為破敵世子裴晗領兵繞至敵後,斬大將季明爭,寧軍終於險勝,然而裴晗卻被南軍副將柴準所俘。

世子被俘,此事非小,寧王第一個火冒三丈,帶著傷便要出營去相救,被手下好歹勸說回來了。晉王自始至終看熱鬧,裝出一副著急的模樣,卻並沒提什麽有用的建議。

消息到底還是傳到了神女帳下。

姜殷本來在梳妝,此刻發髻都還沒有紮好,手上還握著五色珠串。

報信的是軍中一個小兵,話沒說完便被姜殷劈面一個耳光抽得翻倒在地上。

還是柔勉走到她身側勸說:“神女何必和下人動氣,他只是個傳令的。”那小兵才趕緊捂著腫脹的左臉退了出去。

九個紅衣箴女跪坐在姜殷眼前,個個發著顫,被嚇得大氣不敢出,從沒人見過姜殷發這麽大的火。

柔勉小聲道:“姐姐別忘了身份,這般生氣,外人會揣測神女與寧軍的關系。”

姜殷面色鐵青,掌間珠串頃刻間爆裂成了碎片,雙目陰鷙散著寒意,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你哪裏知道……”

柴準此人冷酷嗜血,她前世便再了解不過,此刻握住了寧王的命根子,自然不可能就此止步。為了威脅寧軍,說不定不僅對裴晗動用重刑,手腳保不定都會給拆了送回來,寧王冷血薄情,倘若動念棄絕裴晗,他就鐵定沒有生路了。

她狠狠皺著眉,道:“煩你幫我走一趟,叫方宜人給我即刻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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