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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影帝之影(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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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影帝之影(25)

事情趕得挺巧, 如一道長這幾天下山了,正好就在本市,接電話後, 說自己等會兒過來。

阿影不太懂來龍去脈, 它只聽到,姜粼單獨約陶荇。

它沒說什麽,輕撫了一下心口,微垂眼眸,走到沙發上安靜地坐著。

出於本能,情不自禁,可……它到底不是人類。

就連想吻他一下都做不到。

它還能怎麽辦呢?

陶荇有些疑惑,阿影最近好像都怪怪的,似乎有心事。

陶父心知肚明, 恰此時如一道長打電話說到了, 兩人一起出去接他,下了樓,陶父說:“你有沒有想過,小影子很喜歡你?”

“我知道啊,我也很喜歡它。”陶荇道,要不然他留在這兒幹嘛呢,任務都已經完成了。

“我的意思是,它像我們人類談戀愛那樣的喜歡。”

陶荇腳步一頓。

“嗨。”如一道長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他回神, 擡眼:“大師來得真快。”

“正好離得近嘛,發生什麽事兒了?”

兩人引大師上著樓, 把對姜粼的猜測跟他說了, 如一道人一聽,火冒三丈:“我跟你一起去, 我一定要好好收拾這個玄門敗類。”

“好。”陶荇道,“爸,你在家陪一下阿影,不要去了。”

“嗯,有事兒及時聯系。”

陶荇點頭,看了看阿影,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挪逾了會兒,只道:“我先走啦。”

阿影歪歪頭,上前一步,又停住。

陶荇已轉身出門。

約見的地點在市郊一個沒有裝修完的別墅,是姜粼的房產,之前工作室裏一員工介紹了自家親戚來承包裝修,可是裝到一半那人犯事被抓了,那員工也辭了職,這邊進度就停了下來,姜粼房子多,把這裏忘了,一年多也沒人來收拾。

今天想找一個偏僻的,隱秘性好的地方,突然想起來還有這麽一個別墅。

進門的庭院,一樓大廳都是裝好的,金碧輝煌,陳設都齊全,提前讓人做一下衛生,只看這裏,盡顯奢華富貴。

大廳走過去,後面還有個院子,原本也是弄好的,鋪了石板路,築了花圃,水池邊有細碎的鵝卵石,只是一年多沒人打理,早已雜草叢生。

今天有雨,透過大廳玻璃看去,陰暗潮濕的院子,高矮相錯的雜草樹木,在墻上落下斑駁的影。

陶荇與如一道人走進大廳,裏面二人也站了起來。

偌大的廳,只站了四個人,倍顯空曠。

雖然前兩天才見過,但於姜粼而言,經歷一番心路歷程,對陶荇的看法一變再變,隱藏的感情在起起伏伏中愈加深刻,他的自尊不允許再說喜歡,可見到這人,仍不免紅了眼,一時未說話。

如一道人與乘雙道人一碰面,也都臉色微變,倒吸一口涼氣。

陶荇見狀,側頭暗問:“認識?”

“都是玄門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認識,哎,我早該想到是他做的。”如一道人壓低聲音說。

“聽上去他很有本事啊,你們倆誰厲害?”

“不是我吹,玄門之中,就我倆是數一數二的。”

“誰一誰二?”

“聽名字就知道我一啦。”大師信誓旦旦說。

“那你能打得過他,對吧?”

“這個……能打過。”身邊人開始支吾。

陶荇:“……”

怎麽看上去不太靠譜的樣子?

他走上前,向姜粼道:“不知姜老師叫我來有什麽事兒啊?”

姜粼深吸一口氣,掩飾住心絮:“來找你要個東西。”說著一把攥住陶荇的胳膊。

此動作來得突然,身邊的乘雙道人來不及說話,只偷偷拉了他幾下。

姜粼回眼一瞪:拉我幹嘛,還不快行動?

乘雙沒動,又咳嗽幾聲。

聽得耳邊一聲冷笑,陶荇瞥著姜粼的手道:“姜老師這是什麽意思?”

姜粼回神:“明人不說暗話,你袖子裏的影子,是屬於我的,我們要收回來,大師,還不動手!”

大師靜默。

姜粼蹙眉,滿目不解。

乘雙小聲說:“影子沒來。”

“什麽?”姜粼一驚。

它沒來,那今晚這個局不是白設了?

不但白設,他還出了糗。

他臉上一陣紅,緩了好一會兒,才對陶荇道:“你不用裝糊塗,你知道我找你的目的,故意不帶它來,那你自己幹嘛要來,為了掩人耳目,給它逃跑的機會?”

憑什麽他對一個影子那麽好!

陶荇甩開手,幽幽笑道:“你在說什麽,我完全聽不懂。”

旁邊,乘雙道人在看到對方也帶了同道中人後,就知道他們不簡單,他急忙拉過姜粼,暗道:“收不回來了,算了吧。”

而後,擡頭對陶荇二人說:“既然它被你們帶走了,那我就不管了,別叫它為禍就是,你們走吧。”

此話一出,如一道人冷笑道:“還你就不管了,推得挺幹凈啊,施展此等邪術,為玄門所不容,今天我要代表我玄門眾人教訓你。”

那乘雙道人一楞:“我沒招你惹你,各行各道,少管閑事。”

“這閑事我管定了,留你在玄門中,是個禍害,我今天必然要廢掉你的雙手,叫你再拿不起法器。”如一說罷走上前去。

乘雙後退幾步,至桌角邊站定:“好,你要來找茬,我奉陪。”

忽有風從門外吹進,兩位道人施術鬥法,一時間鈴聲大作,吊燈在強大氣流的沖擊中叮咚作響,屋裏光影搖晃,時明時暗。

這些氣流不影響普通人,陶荇在如一身後站立,但見他拂塵一掃,一股可見的白色氣流向前湧動,對方閃身一躲,從桌下抽出一灰色刺繡布袋,紮口一開,那氣流被吸了進去。

如一臉色一變,再掃氣流,對方眼疾手快又從桌底抽出一個八卦鏡,對著一照,氣流反彈,如一被自己的攻擊擊中,趔趄一步,他不甘示弱,接連發出數道氣流,對方從桌底下一一拿出幡,符,鼎……

如一道人又一次被擊到,踉蹌後退。

陶荇在後接住他:“你不是說能打過嗎?”

“我哪知道他準備了那麽多法器啊,還個個都是上品!”如一憤恨道,“別攔我,我今天非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他又沖上前,再揮起一道氣流,那邊繼續亮法器阻擋,明滅燈光與氣流旋渦中,兩人鬥得不可開交。

陶荇抱臂在他們陣法周邊轉了兩圈。

隨後,走到陣法中間,對著乘雙道人擡起一腳,踹了上去。

乘雙陡然被踢趴下,氣息頓時散掉了,被如一的氣流一舉擊中,吐出大口血。

他再招架不住,連忙舉手求饒。

如一看著陶荇,張大了嘴:“還可以這樣啊。”

既然求饒了,他便收了法陣走上前去:“那你自廢雙手。”

“好,好。”乘雙伏在地上,捏了捏手,眼珠一轉,忽然從桌底又抽出一把紅色的鐵劍,轉身刺了過來。

劍鋒攜來疾風,如一瞳孔一縮,尚未反應,但見那執劍的手被人一腳踩住,伴隨著地上之人的痛呼,他驚訝看著陶荇,見他腳尖一點,那地上人又是一聲慘叫。

而那把劍已然飛出,“叮咚”一聲落在遠處。

乘雙道人再不敢使陰招:“我真的不敢了,求求你們饒了我吧。”

陶荇的電話響了,是陶父打來的,他將腳下人往前一踢,接起手機。

那邊問他可有危險。

“沒危險啊,已經搞定了。”他回。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他們都說什麽了,你們怎樣啊……”

陶父喋喋不休,陶荇一一作答。

這個間隙,如一已將乘雙提起來,準備帶他回玄門盟部,那裏是各玄門中人商議決策事情的總部。

姜粼方才被鬥法驚住,此時見他們要走,愕然回神,上前一步擋住他們:“不許走。”

狼狽的乘雙擡眼,苦笑道:“我的法器都廢了,失敗了,我要遭殃了,我看,你也算了吧,就隨它去,已經脫離了你,跟你也沒關系,何必非要幹涉呢?”

姜粼通紅眼眸中閃過一絲狠意,凜然道:“誰說敗了。”他拍了拍手,“今天誰也別想走。”

掌聲落,門外忽然湧進來數十人,個個人高馬大,一看就是經過訓練的打手。

乘雙驚呼:“原來你還叫了這麽多人來?”

陶荇還在接電話,回頭望了望這陣仗:“我有點事兒,等會兒聊。”

掛下電話時,姜粼正瞥著乘雙道人,回他的話:“誰叫你不中用呢。”隨後,視線挪向陶荇,“把我的影子叫過來,交給我,放你走,否則,今天你走不出去。”

“叫過來又怎樣呢?”陶荇輕蔑一笑,往乘雙掃了一眼,“他敢收嗎,有本事收嗎?”

乘雙連忙低頭,是啊,他都被制服了,法器都毀了,哪裏還有能力去收那個邪物啊。

姜粼忘了這一茬,面色微變,稍許沈默,他梗著脖子道:“我不管,反正,它是我的影子,我不允許它在你身邊,你必須把它交給我!”

陶荇挑挑眉:“交是肯定不會交的,走我也是肯定要走的。”

“你……你不怕我這些人嗎?”

陶荇緩擡眼:“你大可以……讓他們一起上。”

市內小區,屋中,掛了電話的陶父驚了一身冷汗:“不好不好,那邊好像叫了很多人啊,我得去看看。”他立馬安排,從集團召了百餘保鏢和安保人員,準備出發時,阿影走到了門邊:“我擔心,我也想去。”

“他們就是沖你來的,你不能去。”陶父拒絕,但見面前的黑團垂了眼眸,他嘆口氣,想了一下,“不過我剛聽見那個什麽道人說法器已經用不了了,估計也沒事,現在主要是我兒子被圍住了,好吧好吧,一起去,說不定你還能嚇嚇他們。”

阿影的身軀動了動,縮成一小團,在陶父手腕上稍許停留後,繼續往上,爬到了他外套的口袋裏。

“嘿,你還挑地方呢,我的手腕怎麽不好啦?”陶父揣著阿影,帶著眾人浩浩蕩蕩前去。

天不作美,這會兒雨勢變大。

一行人冒雨闖進荒廢別墅。

一進門,陶父傻眼了。

地上躺了一片痛呼的打手,烏壓壓的,都已站不起來。

他還沒反應過來,忽聽“砰”地一聲,循聲看去,又兩個打手從後院栽進來,撞碎玻璃,碎片嘩啦覆在他們身上。

陶荇自院中笑看過來:“你怎麽來了?”

“我擔心你啊,來幫你。”陶父急忙上前,“你沒事吧。”

“沒事,要幫忙的話,把這些人丟出去吧。”陶荇擡眼,二樓有動靜。

“好嘞。”陶父吩咐來人將地上那些七零八落的人一個個揪出去。

那邊,如一抓著乘雙:“我們也走。”

斜風吹過,廊下有雨侵入,陶荇擡手擋了一下。

有黑影自大廳爬來,遮住他眼眸,只一瞬便挪開,而頭上出現一片冰涼,但那雨點再也沒落到他身上。

陶荇不禁往上看。

一側是明亮而淩亂的大廳,一側是陰暗潮濕的後院,他站在這明暗交匯處,黏膩而冰涼的黑團,撐直了身軀挺在他頭上,像是一把小傘,將廊外的雨遮擋。

陶荇微怔:“阿影,你也來了?”

“嗯,你別淋雨。”頭上清澈的聲音響起。

陶荇一時出神,莫名地回想起父親說的話。

你有沒有想過,小影子很喜歡你,像人類戀愛的那種喜歡?

它來了,還沒來得及打招呼,看他淋到雨了,便用它自己來擋,不假思索。

“咯吱”一聲,樓上的動靜打斷思緒,陶荇眉目一凜,拉住阿影,“危險,下來。”

稍許用力,將影子拉下到身後:“在這別動。”他交代著,躍起一步,將那二人拽下,再反腳一踢,咣當一下,這兩人也被踹進了廳內,踉蹌地爬了起來。

“還挺抗揍。”陶荇追進廳內,再補幾腳。

動靜引得門口的人不經意回頭,那乘雙道長只是一瞥,忽然大驚:“它來了,它來了!”

“少廢話!”如一將他推出了門外。

而縮在墻邊的姜粼聽此話,倏然往廊下看去。

滿地玻璃碎片折射出細碎的光,豆大雨點打落荒蕪的樹葉,那一道黑影還是扁的,趴在廊下,本來若隱若現看不清楚,但耐不過人類目不轉睛地盯著,終於看到了它。

黑乎乎的一片,連五官都沒有。

就是這麽一個東西!

一個本該被他踩在腳下的東西,它卻得到那人的喜愛。

姜粼的驚駭全被憤恨與羞辱感壓下,他顧不上自己的人全被陶荇打敗,顧不上自己是萬人矚目的明星,顧不上自己的處境,什麽都顧不上。

視線的餘光裏,有一把被踢落的紅色鐵劍,那是乘雙的法器。

法器,肯定能對付邪物!

他的眼中緋紅,捏緊了手,面上閃過幾分猙獰,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想要什麽,目的到底是什麽,後果會怎樣,他只知道,此時氣血上湧,悲憤交加。

他驟然撿起那把劍,沖了上去。

當此時,陶荇剛把那倆人丟出去,尚在門口。

屋內只剩陶父一人,猝不及防的變故讓他反應不過來,只堪一聲驚叫。

陶荇猛地回頭,瞳孔驟然一縮,來不及奔回去,他一腳踢起旁邊凳子。

凳子飛起往前砸去,不偏不斜正落姜粼後背。

姜粼被這猝不及防一砸,往前倒去,鐵劍再一次叮咚落在遠處,而他趴倒在那滿是碎玻璃的廊與廳交界處,擡眼之際,黑影正與他近在咫尺。

在他奔來的時刻,阿影已從扁平恢覆成了立體,有著殷紅的眼睛,長長的看不見腳的“裙擺”。

它一直站在這裏,因為陶荇交代它在這別動。

姜粼就倒在它的“裙擺”邊,艱難擡頭,眼中覆了血絲,也通紅無比。

他憤憤往前伸手,不知道要幹什麽。

伸手觸碰到了阿影,冰涼的觸感讓他一楞。

那黑影上的紅眼睛忽地一縮,低頭看來。

風雨大作,雷聲轟鳴,廳內吊燈咯吱作響,院中樹影劇烈搖晃,那帶著殷紅眼睛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增長變大,籠罩在姜粼的頭頂,轉瞬遮住了廳內透進來的光。

陶荇跨越一步沖上去。

然而,驚雷之中,已響起了人類的慘叫聲。

不同於被吞噬的情景,地上趴著的人,他的血肉,骨頭,肌理,在掙紮著離開,像是漂浮於空中的彩繪,能夠流動的浮雲,從人類的軀體上湧向那道黑影。

慘叫聲響徹在夜雨中,血肉構成的彩色浮雲不斷向黑影湧入。

陶荇看到那地上的身軀失去紅色的血,失去白色的骨,失去一切顏色,只留下一片黑,一片沒有厚度,只是個平面的黑。

像極了初見阿影時它的形態,匍匐在地上的一片影,沒有眼睛鼻子和手腳……

那時所見,阿影是影,姜粼是人。

現在,反過來了。

姜粼的叫聲還沒停,不知道死沒死去,或許身軀已死,但仍有意識。

而阿影,它收起身後偌大的黑影,恢覆成站立的姿態,沒有了漆黑拖地的“裙擺”,站立的是雙腳。

它有了色彩。

白色的骨,紅色的血,人類的身軀。

它也有了人類的手和腳,眼睛,鼻子……是一個與姜粼一模一樣的人。

但它絕不是姜粼。

它站在那明暗的交疊處,彩繪浮雲消失,此時在它手邊的是一團黑影,被吸取血肉的姜粼化為的黑影。

漆黑之中不斷傳出尖叫聲,剛剛擁有了人類手臂的阿影,將黑影往前一推,轟鳴雷聲中,那一片漆黑夾雜著尖叫,驟然砸向院子裏的那堵墻。

荒蕪雜草被雨打趴下,墻角落了層層濕透的葉,沒有聽見什麽砸到墻面的轟隆之聲,那黑影被推到墻上,好似侵入了進去,與墻面融為一體。

尖叫聲徐徐消失,剩一點呻吟,斑駁的有些掉漆的墻上,多了一片黑色的痕跡,像是流淌的水跡。

院中漆黑,而若透過廳內燈光仔細看,也能看得出,那個黑色的水跡,宛如一個人形。

一個張牙舞爪的人形,想要逃出來,可是無論怎樣掙紮,都無法破墻而出。

爆紅了七年的影帝,被封在了這廢棄的墻面。

呻吟聲終於聽不見了,只餘雨聲嘩然,那個剛擁有人形的軀體轉過來,自廊下望向廳內。

院中雨打風吹,廊下幽影瞳瞳,它急於回頭,正見明亮的廳內,燈下人清晰臉龐。

不再是黑與白的影,它能清楚地看到了那個人樣貌。

它生生震住。

它剛剛吸取血肉,剛剛化形,氣息還不穩,微微喘著氣,雨打在身上還是冰冷的,可已渾然不覺。

它終於,終於,看清了他的臉,第一個看清的人類的臉龐,心愛之人的臉。

這就足以叫它甘願墜入深淵,萬劫不覆。

它不知道人類的長相,本來沒有美醜的概念,但這一眼,它便肯定,這會是它在人類世界,看到的最好看的臉。

廳裏的吊燈裝得氣派奢華,垂落了重重疊疊的水晶吊墜,折射出璀璨多彩的光,這些美麗的光圈,全都籠罩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臉襯得耀眼奪目。

它緊緊盯著,不舍挪開。

被盯著的人在向它走來,直至走到面前,剛化為人形的影回過神,忽然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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