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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小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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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小白狼

冷夏沒有拒絕,一個是她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一個是她喜歡了十幾年的人,一個是她賴以生存的土壤,一個是她頭頂的那片陽光,她離不開,躲不掉,逃不了。所以她親自摘下孕育十幾年的果實,捧到他們面前,祝他們幸福。

如果你問冷夏疼麽?冷夏大概會告訴你不疼,因為疼到麻木,就不會覺得撕心裂肺,只是心口的那個位置空落落的而已。冷夏知道,那個空著的地方再也填不滿,扶不平,合不上,鮮血淋漓,剝皮見骨。

清晨的高鐵上很安靜,微微可以聽見疲勞奔波的人發出輕小的鼾聲,和高鐵極速略過時與風擁抱過,留下的曲線摩擦聲。高鐵停靠在站點,上下車的旅客步履匆匆,但腳下步子卻小心翼翼,不想弄出聲響,擾了別人的輕夢和很多人求而不得的好眠。

晨曦的第一縷陽光撒向大地,趴在桌子上發呆的冷夏,擡手遮住陽光,微微瞇起眼睛,漠然的擡頭,恍惚見看到高鐵站外的提示牌才發覺,幾千裏的距離,竟然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她隨著人流,茫然的向外走去,被人從身後撞了一下,她踉蹌兩步,差點摔倒。那人很沒禮貌,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冷夏盯著那個急匆匆纖細的背影,沒有暴跳如雷,沒有破口大罵,反而嘴角掛著淡笑。好羨慕她,那麽著急,肯定是有個男孩或者女孩,站在明媚的驕陽下,揮手等著她出現,給她個熱烈的擁抱吧!而自己,細細想來其實什麽都沒有,形單影只,空無一物。

坐在出租車上,看著窗外林立的高樓和一絲不茍的美化,突然覺得周圍的空氣都是壓抑的,冷夏有些喘不上氣,車上開著空調,她還是倔強的打開了車窗,司機不悅的往後瞄了一眼,看見冷夏的面色不好最終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

窗外自由的風,吹起她的長發。卻吹不走她心中的陰霾。

遠處天空陰沈沈的壓著漆黑的烏雲,高塔一樣的寫字樓沒進雲層,道路兩旁的白楊被吹的沙沙作響,路邊的共享單車被吹的東倒西歪,空氣中濕漉漉的透著股黴味,看樣子應該很快就要下雨了。冷夏將手搭在車窗邊沿,想要阻擋風的去處,涼涼的感覺浸入皮膚,她手中握緊又張開,如此反覆。文南就像這風,對於自己來說無處不在,可她永遠也抓不住。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冷夏給不出一個準確的答案,別人和她說起喜歡都是甜蜜的,幸福的,兩個約會聊天,相擁而眠,從日暮黃昏,到執子之手。但冷夏覺得自己的喜歡和她們不一樣,如果非要讓她找個詞形容的話,她想大概是害怕,從小冷夏害怕追不上文南,長大後害怕自己喜歡她,現在害怕她屬於別人,不過冷面最害怕的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從小到大,她的整顆心都長在了文南身上,整整十五年。十五年是多久?占據她五分之四的生命。可現在她要把她視若生命的這五分之四抽出去,留下那蒼白無力的五分之一。能不能撐得下去,冷夏自己…都不確定。

還有不到五公裏的距離,她的心被往來的車輛來回碾壓,她的平靜,她的淡然,在看到北大校門的那一刻土崩瓦解,蕩然無存,她生了退縮的念頭,她承認自己害怕,也許她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強大。她沒辦法看著她和別人抱在一起,看著她們幸福的擁吻,是哥哥也不行。

“小姐,到了,你該下車了!”司機等了片刻不見後排的女生動作,主動開口提醒。

“師傅,我想……”冷夏想讓師傅掉頭。

冷夏話剛說一半,出租車車窗被敲響,冷陽沖著冷夏擺手。

冷夏閉起眼睛,調整好心態,而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才打開車門,勉強的彎了彎嘴角,跟在冷陽的身後,往北大校內走。

冷夏第一次來這裏,冷陽顯得十分高興,拉著冷夏介紹學校風景結構,從南到北,從西到東,如數家珍。冷夏興致不高,但每次冷陽說完,冷夏都會配合的報以微笑。而在冷陽轉身的瞬間,臉上的笑意又消失的蕩然無存。

世界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兩人走到藝術樓的時候,正好遇到了秦紓,她剛下課,周圍還跟著兩個她的學生。

“冷夏?”還是秦紓先看到了她,臉上的驚喜溢於言表。緣分這東西簡直妙不可言,沒想到她們兩個又遇到了。

冷夏恭恭敬敬的鞠躬,喊了句“秦老師!”

“怎麽回來這裏?”秦紓聲音中夾雜著抹喜悅,同時打量著旁邊的冷陽,有些印象好像上次遇到過。

“我哥哥在這裏上學,工商管理系!”冷夏一本正經的和秦紓介紹,態度疏離冷清。

秦紓有些哭笑不得,冷夏總是有辦法將她距在千裏之外。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孩子的心理防線豎的那麽高,但是她對冷夏真的沒有惡意。

“秦老師,正好到了午飯時間,不如我們一起吃個飯!”冷陽禮貌周到,如果沒記錯的話,秦紓是個藝術學院的教授,冷夏正好在學畫畫,以後說不定還用要麻煩她的地方,禮多人不怪,打好關系總是沒錯的。冷夏這性子實在是太過沈靜,不容易讓人歡喜,他這個做哥哥的自然要多為她的以後考慮。

“方便的話,我想單獨請冷夏吃個飯,可以麽?”秦紓微微頷首,表示歉意,她不喜歡做無謂的社交,她的目標始終都是冷夏。

冷陽微楞,轉頭看向冷夏,冷夏點頭,上次在雪山的事情她還沒有感謝秦紓,請人家吃個飯是應該的。

等冷陽離開,冷夏才開口回問。“秦老師想吃什麽?今天我請吧!”冷夏和秦紓並肩走在一起。

“食堂吧!”吃飯並不是她的主要目的,她的目的在冷夏身上,這女孩她喜歡的不得了,從才華到性子,深得她的心意。

冷夏眉頭微蹙,她不了解北大的情況,不知道會不會在食堂遇到文南。

“不方便的話就門口的飯館!”秦紓敏銳的察覺冷夏的表情變化,貼心的改了口。

“好!那就去那個飯館吧!”冷夏跟在秦紓身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好巧不巧,冷夏路過門口餐館的時候恰巧看見文南和同學坐在臨窗的餐桌上,有說有笑。一群女孩大概有十幾人,各個都穿的花枝招展,可冷夏還是在人群裏一眼就看到了她,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只要文南在她身邊,她身上的雷達傳感器就會自動開啟,自動鎖定,先於大腦做出反應。

冷夏拉著秦紓掉頭就跑,秦紓跟在冷夏身後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她這老胳膊老腿的,和她這小年輕的可比不了。

“沒追過來,你別跑了!”秦紓雙手拄著大腿,彎腰扶著身旁的廣告牌,大口的喘著粗氣,不住的咳嗽。

“對不起!對不起!”冷夏一連說了兩次對不起,又連忙去拍秦紓的後背,幫著她順氣。自己反應確實太過激了,竟然抓著秦紓跑的那麽快,完全沒有考慮到她的感受。可剛才看見文南的瞬間,她的心像是血液沒辦法回流一樣,讓她呼吸困難。

看見秦紓臉色好了一些,冷夏才帶著濃濃的歉疚開口解釋,“秦老師抱歉,我們換一家,那裏邊有我認識的人。”

秦紓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眼角帶笑,“不是喜歡的人麽?”

冷夏嘆了口氣,無奈的嘴角上勾,算是回答了她的猜想,冷夏倒是不介意告訴秦紓,畢竟從第一次見面,這個人對自己就釋放出了無限的善意,是她一直有意無意的躲避秦紓的示好。

“秦老師不覺得奇怪?”冷夏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註意秦紓的表情,她臉上似乎沒有人任何動容,連驚訝都沒有。

“奇怪什麽?奇怪你喜歡女孩子?”秦紓溫柔的看著冷夏,話語輕柔,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冷夏被問的有些不好意思,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仿佛問了就顯得自己反倒很介意一樣。

見冷夏不說話,秦紓兀自開口,“我也喜歡女孩子,一個很好的女孩子!”

秦紓眼神幽遠,似乎在緬懷過去。通過眼前那虛幻的泡影,在無盡的霧霭中找尋細微的蹤跡,佐證情竇初開時那爛漫又讓人心傷的愛情。

“那你們在一起了麽?”冷夏微眼底閃過一抹光亮,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另一個人親口承認,自己喜歡同性。冷夏像離群的小獸,突然看見和自己模樣相仿的同類,那種激動的心情無以言表。

“並沒有!她去世了……很多年!”秦紓的思緒突然被拉回,眼眶微微有些發紅,她轉頭問冷夏,“喜歡她怎麽不告訴她?”

“我們不能!”冷夏苦澀的搖頭,不能說,說了連躲在角落看她的機會都沒有了!不可以,也不能。

秦紓本想告訴冷夏要勇敢一點的,可話到嘴邊,她又咽下去了,她有什麽資格對別人的喜歡指指點點?明明她自己都是個膽小鬼。

“說說我們的事!”秦紓適時的轉移了話題,想讓談話變得輕松些,這孩子已經夠陰郁了,她可不想讓自己失敗的愛情經歷影響到她。

“我們?”冷夏不解的看著秦紓。

“我想收你做學生,必須要征求你的意見啊!”秦紓拍了下冷夏的肩膀,笑意盈盈,剛才的愁容轉眼就不見了。

說來說去又回到了這個話題上,秦紓對於這件事還真是過分的執著,為什麽每次見面都提收她當學生的事情。

“秦老師,我的眼睛仍舊分不清顏色。”再次提起,冷夏似乎已經沒有那麽抵觸這件事了,有些事情時間會在不知不覺中替她撫平傷口,而且對於畫畫她並沒有其他人想象的那麽感興趣。

“有什麽關系?看不清顏色,你的素描仍舊畫的很好!”秦紓倒是並不在意,她知道冷夏很有靈性,這種東西是天生的,敏銳的感知力和落於畫紙上的張力靈氣,這種東西是繪畫中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有些人究其一生只能做個畫家,有人剛出道就被人稱為是藝術家。看似相近的兩個詞語,實際上千差萬別。

“我的分數考不上北大。”冷夏頭垂的很低,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丟人。三十七也算是北大重點學生輸送高中,她們班級,不是看哪些學生考上了985和211,而是要看哪些學生考不上,考不上的人在班級裏才是奇葩。好巧不巧她就是奇葩中的奇葩,大概只能念個二本吧!

“那就努力學習!我相信你,我不會看錯人。我在北大等你!冷夏不要給自己設限,喜歡女孩子也好,對於繪畫也好。做自己就好!”秦紓拍了拍冷夏的肩膀,說完轉身就往回走。

“秦老師,不吃飯了麽?”冷夏對著秦紓的背影喊到。

秦紓擺擺手,“跑的我都快吐了,還吃什麽吃!下次吧,等你成了我學生的時候!”

冷夏朝著秦紓的背影擺擺手。成為秦紓的學生,成為文南的學妹,她想麽?

冷夏在賓館待了三天,每天都在忙著策劃表白的流程。

這樣不行,這樣不行,這樣也不行……鏡子和冷夏視頻看著她滿床的草稿紙,氣的她都要直接殺到北京了。

“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給自己喜歡的人策劃表白儀式,我虧你做的出來!你真是沒救了你!腦袋被門夾了,被驢踢了,還是灌水了,不不不,肯定是你的腦幹被燒壞了吧!”鏡子簡直想不到什麽更傻缺詞來形容冷夏了!冷夏絕對是她這些年見過病的最重的人,比癌癥還可怕,癌癥還能化療,冷夏這種就適合直接放棄治療。

只要一提到文南兩個字,對方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什麽底線,什麽原則,通通都能放棄。

鏡子有時候會忍不住盯著文南看,可左看右看,除了長的好看一些,兩個酒窩比較特殊,似乎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長的好看的女生多了去了!她也長得不賴啊!自認為沒比文南差多少,也不知道這冷夏怎麽就瞎成這樣,非扒著她不放!以冷夏的條件,想找什麽樣的找不到。

“你就當我腦子有病吧!幫我看看這兩個哪個效果更好!”冷夏將做好的兩張設計圖紙舉到攝像頭前邊。

她分不清顏色,只能用漢字標註每個區域上邊的材質和顏色。

鏡子看的眼睛發酸,在心裏狠狠的罵了冷夏一百零八遍有病,最後還是指了指左邊的圖紙。

“我也覺得這張更好,她一定會喜歡。”冷夏用手摸著上邊的畫面,像是針對著什麽曠世珍寶似的,她想讓文南有一個終身難忘的記憶。

她能為她做的事情越來越少了,冷夏能夠感覺到,她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星期天的足球場上,觀眾席座滿了人,場地正中間,鋪滿了紅色的玫瑰花瓣,紅色的蠟燭圍成一個心型。從足球場入口開始,一路上點滿了彩色的星星燈。兩旁站著的都是文南班級的同學,她們每個人手中都帶著一朵玫瑰花。

足球場的燈光驟然亮起,照向中間的位置。

“天藍的像一紙水洗過的情書

溫婉律動的音符

風輕的像一場歡愉時的追逐

安撫人間荒蕪

蟬鳴著聒噪了蒲公英的旅途

迎著風起起伏伏

陽光和清澈又透明色的露珠

像你眼眸裏的溫度

我的心是簇擁烈日的花

在你的眼裏找到了家

緊張著期待著你的回答

我抱著回憶春秋冬夏……”

悠揚的歌聲傳出來,一個可愛的小白狼玩偶蹦蹦跳跳的走在最前邊,身後跟著一群年輕的學生,她們在給小白狼伴舞。

“這也太可愛了吧!”在場的女生眼中冒著小心心,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

“這是什麽啊?是只哈士奇麽?這也太搞笑了吧!”人群中的男生笑嘻嘻的調侃。

文南被人簇擁在入口的地方,她仍舊穿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隨風輕擺,如同盛開在驕陽中的梔子花,玉面淡拂、妍姿俏麗。披肩的柔發乖順的垂在身側,皓月般的明眸,緊緊註視著遠處朝她漫步而來的人偶,一步一步又一步。

心跳驟然不受控制的加快,鼓噪的聲音震的她耳朵發疼,她想要透過這厚重的人偶,看清後邊的人,到底…是誰?

小白狼微微垂著頭,紳士的張開自己毛茸茸的手掌,等著文南放上去。

那一瞬間,文南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安靜的只剩下她和面前的人,往事像是一張網,將她扣在裏邊,容不得她後退,容不得她脫逃。文南的很亂,裹的她密不透風,如果真的是她,她要怎麽辦?

文南楞了半晌,才將手放在她的手心。冷夏是你麽?她輕輕的捏了捏小白狼的手心,漫長的等待,她緊張的額頭都出了細汗。如果是冷夏,她應該也會捏捏她的手心,每次緊張的時候,她們都會這樣安慰彼此。

可什麽都沒有,沒有任何回應,文南覺得自己的心從空中驟然摔到了谷底,那種失落的感覺,她自己不知道從何而來,也不知道應該安放在何處。

小白狼只是一步一步的將她帶到冷陽的面前,然後將她的手交到冷陽的手上。

文南的看向旁邊的小白狼,她彎著身子,再次鞠了個躬,紳士退場。動作流暢,一氣呵成,仿佛是練了成百上千遍。

文南想要掙脫冷陽的手,她想知道那後邊到底是誰,非常想,而且她心中蜷著一團火,無處發洩。

文南掙了一下,沒能掙脫,冷陽握的很緊,緊緊的攥在手裏,生怕一松手文南就飛了一樣,“文南,第一次遇見你我只覺得你很漂亮,後來你和我搶冷夏……”表白的話很長,文南只聽了後半段,她努力平靜自己跳動不已的心,收回自己翻飛的思緒和心中的怒火,平靜的聽著冷陽磕磕絆絆的告白,既然她那麽想,就如她所願。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人群中傳來一聲蓋過一聲的吶喊聲,觀眾臺上黃色的熒光棒匯成一條金色的緩緩流動的河流。

文南沒辦法把冷陽晾在這裏,否則他會永遠擡不起頭,她還是說出了那三個字,“我願意。”

文南被冷陽擁進懷裏,抱在手中的玫瑰花散了一地,遠處的小白狼靜靜地站在門口陰暗的角落裏,與黑暗融為一體,她手心裏握著一只小雛菊,白花黃蕊,周邊風起,倏然間從她的手心中吹落,被擁擠的學生踩在腳下,零落成泥。

她的愛見不得光,只配在這裏仰望她,註視她,祝福她,從小到大,從一到十五,即使想過千百次文南被別人抱在懷裏的場景,此時頭套裏的冷夏還是哭的泣不成聲,好疼,真的好疼啊!心口那裏好像插著一把刀,鉆的撕心裂肺,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

冷夏連夜坐著火車離開了北京,逃回錦江。明明坐高鐵更快,也更方便,可冷夏還是選擇了火車,高鐵太安靜了,她覺得太孤獨,安靜的時候他的心就會不聽她的話,就會想她。文南是毒藥,她上癮了十五年。可以後不能了,不能再想她。

冷陽結束以後發了個九宮格的朋友圈,特別@了冷夏,感謝她的表白策劃師。字裏行間都是陷入愛情的甜蜜溫存,冷夏盯著一個說說看了兩個小時。最後還是生澀的勾了下嘴角點了個讚,發了一排炸煙花的表情。

冷夏的熄滅的手機彈出一聲微信提示音,冷夏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因為文南的提示音和其他人都不一樣。文南的提示音是一串鋼琴演奏的音符組成的,12 367 13。鏡子第一次聽的時候還特意和冷夏說這個聲音很特別,讓她給自己也設置成這個,磨了整整兩天,冷夏都沒答應。

這幾個音符對冷夏來說很特別,因為它是Solreso語言dore milasi domi,她第一次聽的時候是在錦城路邊,流浪漢坐在一架黑色古樸的鋼琴前,頭發淩亂,衣衫襤褸,可當他摸到黑白鍵的剎那,渾身都散發著讓人無法忽視的高貴感,冷夏不懂音樂卻看得懂他的眼睛。伴隨著曼妙琴音而來的是他眼裏化不開的溫柔繾綣。

音樂結束,人群一哄而散,只有冷夏站在原地,也不知是沈浸在音樂中,還是迷失在他的眼神中。

“小姑娘還不走麽?”流浪漢笑著同她講話,似乎怕她害怕,紳士的向後退了兩步,讓兩人的距離更安全。

“你的音樂很悲傷?”兩人面對面站著,視線交匯,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對方眼裏去。

流浪漢臉上的笑意加深,眼中有幾分讚許,“音樂怎麽會悲傷?只不過是彈的人悲傷,聽的人悲傷罷了。”

冷夏皺著眉頭點了下頭。但仍舊沒有要走的意思。

“很喜歡音樂?”流浪漢似乎覺得和冷夏有幾分投緣,便又坐回了鋼琴的凳子上。她以為冷夏站在這裏是很喜歡聽他彈曲子,難得遇到這麽有趣的孩子,他到也不介意再為她彈一曲。比起之前坐在音樂廳彈給那些附庸風雅的人聽,她更喜歡彈給有感情的人聽。

冷夏又搖了下頭,“不喜歡。”

流浪漢明顯被揶了一下,他的鋼琴音樂會一票難求,還是頭一次在聽了他彈鋼琴以後有人說不喜歡音樂的!他還不信邪了,這不是赤裸裸的挑釁麽?他擡手挑起鋼琴蓋子,只簡簡單單的彈奏了五個音符,12 367 13,然後擡頭看著冷夏,神秘兮兮的問到,“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麽?”

冷夏歪著腦袋搖頭。

流浪漢似乎有些無奈,這孩子真是不愛說話。“你以後可以彈給你喜歡的人聽!12 367 13,是我覺得最浪漫的一串音符,也是最浪漫的一種語言,不喜歡音樂,你可真沒品味!”流浪漢說完就踢著一雙被踩塌的皮鞋,傲嬌的走遠了。

“還挺好聽的。”冷夏小聲嘟囔了一句,掏出手機查了一下12 367 13。確實很浪漫的,在Solreso語言中那七個音符分別代表著我愛你三個字。

晚上回家躺在床上,冷夏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盯著文南的頭像看了半天,最後趴在被子裏把她的微信提示音換成了這七個音符。

冷夏抽回思緒,打開手機,那個暗了很久的頭像,再次亮了起來,只有一句話,“那只人偶是你麽?”

冷夏猶豫兩秒給她回了簡單的兩個字,不是。

微信再次陷入沈寂,和外邊的天氣一樣,冷夏剛到的北京的時候,天氣就陰沈沈的,憋了四天,終是迎來一場瓢潑大雨。火車的車窗上全是淅淅瀝瀝的水痕,外邊零星的暖黃色燈光倒影在車窗上,咣當咣當的火車形式噪音,像是這場無聲暗戀裏唱響的最後一首挽歌。

冷夏擡手在霧氣蒙蒙的車窗上畫了一個圓圈,烏雲太重,她看不見月亮了。隨後又拿起手機,將那個最特別的音樂換成了系統提示音,連帶著源文件也一並刪除。那些隱秘的心思,就讓這場大雨一起帶走吧!

※※※※※※

“這是我最喜歡的學生,冷夏!”秦紓在藝術展上頗為自豪的和同行介紹。

“年少有為,年少有為呀!”對面頭發花白的老教授,一邊打量冷夏一邊感嘆。秦紓是她學生中最為出色的畫家,沒想到現在她收的學生竟然也這麽優秀,國際設計大獎拿到手軟,繪畫天賦過人,勤學好思,是個好苗子,要不是他年紀大了,他都想把冷夏搞到自己門下了。

“蘇教授您好!”冷夏點頭微笑,握手問好,每一步都做的恰到好處,恭敬謙遜,卻又冷漠疏離。

鈴聲響起,冷面長腿邁開,風姿綽約,同著周邊的熟人微微點頭,朝著外邊走去。“哥什麽事?”

“小夏我們過幾天拍畢業照,你來麽?”冷陽和文南牽著手走在北大的那排林蔭道上。

“抱歉哥,我馬上要去加拿大參加設計展,恐怕趕不上你的畢業典禮了。”冷夏指節發白,眼神散著化不開的情緒。這個理由她早就想好了,以免被他哥哥發現她拙劣的借口。

“嗨!沒事的!等你回來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冷陽側頭朝著文南歉意的搖頭,隨後捏了捏文南的手心,文南臉上的笑容微僵,而後又迅速掩去。

冷陽疑惑的看了眼文南,用眼神問她怎麽了?文南將的頭掰過去,讓他認真講電話。

“好,那我們見面再說,秦老師叫我了,哥有時間我們再聊。”冷夏慌忙的掛上電話,握著電話的那只手,指節泛白,屏幕上被她按出水波紋,一圈一圈漾開,屏幕漏液,大概需要換手機了。

籌備三個月的畫展終於完美落幕,秦紓和冷夏心頭的石頭總算落地,兩人走在回城的高速上,冷夏卻總是眉頭緊鎖,絲毫沒有展露出畫展成功的喜悅。

“秦老師,我想好了,我準備出國。”冷夏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景象,困擾她許久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出國深造名額是一年前就下來的,冷夏一直猶猶豫豫沒給她準確答案,本來半年前就應該確定的,可耐不住秦紓護短,這個名額就一直給她留到了今天。

秦紓輕笑,“想好了?”

冷夏睫毛輕顫,微微點頭。

“什麽時候走?”

“她們的婚禮以後。”

秦紓臉上皆是不解和詫異,“這麽快就要結婚了?”

“快麽?她們已經在一起三年了!”準確的說是一千一百四十五天。人生有幾個一千天呢?

冷夏看著窗外的景色,仍舊是昏昏沈沈,她緩緩的閉上眼睛,這段時間準備畫展太累了,有時候她連著兩天不眠不休,高強度的工作讓她腦子裏不會東想西想,可畫展結束,她又該怎麽辦?她勸自己,出國吧!出國就好了,隔著十萬八千裏,也就不會那麽想她了。一如當初,她親手把文南交到冷陽手裏的時候,她也勸自己,習慣就好了。可科學數據顯示一個習慣的養成期是十五天。她卻用了兩年還是沒能忘掉她。她的戒斷反應不猛也不烈,所以到今天還是毒癮深重。

※※※※※※

“嫂子,新婚快樂!”冷夏穿著一身粉紅色的修身連衣裙,胸口別著伴娘的禮花。她手裏靜靜的躺著一個紅色的絲絨盒子,是冷夏設計的一對情侶款手表。

“謝謝!”文南通過鏡子看著身後站著的高挑女人。卻沒有接她手中的禮物。兩人就這麽僵持著,最後還是冷夏退了一步,將東西放在她面前的化妝臺上。

兩人只一句話便是長久的沈默,她們太長時間沒見,似乎連個共同話題都再難找到。

“我已經辦理了出國手續,過幾天就會去法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冷夏出口便是這一句,可說了又有點後悔。

“嗯,知道,聽你哥說了!”文南擡著眼睛轉了一下椅子,擡著嬌俏的眸子盯著冷夏,“還有別的事麽?”

“我十五天以後有場設計展,你想要……”

“不想。”冷夏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文南打斷。

“那沒有別的事了!”冷夏垂了垂眼,張開手掌,裏邊是根橙子味的真知棒。

“幫我提著裙擺就可以。”文南側身躲開,眉頭微蹙,提步走在冷夏身前。

禮堂的大門緩緩打開,文南勾著文修的胳膊,一步步走向對面風神俊朗的男人。

婚禮的過程永遠千篇一律,敬酒回禮,然後拍照留念。

冷夏亦步亦趨的跟在新人身後,聽著親戚朋友的寒暄,偶爾轉到她身上,也跑不了那幾樣陳詞濫調。

“恭喜,有情人終成眷屬。”鏡子舉著酒杯笑意覆雜。

“謝謝。”文南機械式的回答,臉上掛著已經僵掉的笑容。

兩人的杯子碰到一起,均是一飲而盡。

“怎麽喝了這麽多!”冷陽眉頭蹙起有些心疼,剛才敬別桌酒也都是小口的抿著。

“沒事,鏡子能來我很好高興!”文南豪氣的擺擺手,兩個酒窩深陷。

冷夏站在文南身後也跟著她勾了勾唇角,這是她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想要我陪你喝酒麽?”鏡子和冷夏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凍的瑟瑟發抖,兩個腳來回的倒騰,錦城這破天氣,溫度總是驟升驟降。就一會兒的功夫,她手裏邊的可樂就開始結冰碴。

冷夏搖頭,“今天這麽開心的日子,如果喝醉忘記了怎麽辦!”

鏡子一口氣將瓶子裏的可樂灌進肚子裏,感覺喉嚨都要被凍上了,她瞇著眼睛等著涼意過去。然後站起身,將瓶子高高的拋進湖裏,聽著冰面碎裂的聲音。

她拽過冷夏旁邊的可樂,瞅了她一眼,咕咚咕咚的又喝得幹幹凈凈,直到被嗆的有些上不來氣才紅著眼眶開口,“放屁,你TM就是狗,還是條好狗!你知道為什麽嘛?”

冷夏也不生氣,轉頭等著她的回答,“好狗不擋道!滾開!”鏡子踢開冷夏的長腿,往公園的出口走。

“今晚我跟你睡!”冷夏長腿邁開幾步就追上了鏡子。她哥和文南剛結婚,她在家裏總歸是不方便。

鏡子連忙擺手,“別別別,我家可不養寵物!掉毛不好收拾!”

兩人到家已經十二點了,鏡子摸黑打開燈,看到客廳裏坐著的人嚇了一跳。

“你來幹什麽?”鏡子眉頭不悅的皺起,言辭冷淡。

“我還你鑰匙!”孫喆薇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她小心翼翼的將鑰匙放在桌上,拖著行李箱準備離開。

“麻煩孫小姐幫我帶下去,我家不存垃圾,明天會有人換鎖!”鏡子將鑰匙扔進垃圾桶,拽著冷夏往樓上走,連一個眼神都不肯多給孫喆薇。

聽著外邊傳來的關門聲,鏡子倚靠在門上,眼淚橫流,無聲無息。

冷夏坐在她旁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這種感覺她太了解了,言辭再華麗,也填不滿心裏的空虛。

鏡子與孫喆薇認識多少年了?仔細算過去,大概也有六年了吧!相識六年,在一起六個月,深思熟慮的開始,無疾而終的結束。

冷夏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們為什麽要分手,孫喆薇三個字像是鏡子上的裂痕,稍微一碰,就要流血。

“想喝酒麽?”冷夏將今天鏡子問她的話,又還給了她!

“不喝!今天這麽開心的日子,喝斷片忘了怎麽辦!”

四目相對,兩人頓時笑開,前仰後合,止都止不住。

鏡子的笑聲戛然而止,面色清冷,她跪在地上,手還仍舊保持著捂肚子的姿勢,聲音中滿是無力,“你知道我們為什麽分手麽?”

“鏡子…”冷夏眼眶發紅,喃喃的叫了句她的名字。

“我看見她和何思在一起!抱在一起,親在一起!也許還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滾在一起!可她明明早晨上班的時候才說愛我!”鏡子倚靠在墻邊,膝蓋蜷起,她抱緊自己,像是個被人拋棄的孩子,沒有歸處。

冷夏勾著鏡子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又拉過鏡子的手,在她手心寫了個別難過。

對於感情,冷夏一直覺得自己是遲鈍的,木訥又寡言的,在自己深愛文南卻求而不得的日子裏,是鏡子陪著她度過的,現在她也想陪著鏡子,捱過這該死的失戀期。

冷夏難得的放縱,每天和鏡子混在一起,吃飯,看電影,逛街,購物。

“明天就走了,還有什麽願望要我幫你實現的?”鏡子躺在冷夏的腿上,左蹭蹭,右蹭蹭。像是懶洋洋的小貓。

冷夏笑著搖頭,她能有什麽願望。

“我一猜你就沒有!不過我有誒!”鏡子突然座起來,準備一本正經的和冷夏談談。

冷夏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捂著耳朵完全不想聽。鏡子越是鄭重,越是沒一句好話。

鏡子一邊掰冷夏的手,一邊沖她喊,“你從法國回來怎麽說都要給我帶一個外國的女朋友回來!就是那種金發碧眼,胸大腿長屁股翹的!俄羅斯或者法國的都行,我就喜歡那種又熱又辣的妹妹,到時候這樣這樣這樣,那樣那樣那樣。”

冷夏被她逗笑,就知道這人三句話就沒個正經的,成績低的跟上不去炕的老太太一樣,還學人家壓上韻了,“你怎麽不自己去找?你這樣的在法國肯定很搶手!”

鏡子眼睛一亮,挺了挺自己的胸,然後甩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沖著冷夏拋了個媚眼,“真的麽?”

“嗯,她們就喜歡你這種沒胸的!”冷夏視線下移,頭點的跟撥浪鼓一樣。

“冷夏,我單方面宣布,你完了!”鏡子手摸上冷夏又滑又嫩的小腿,冷夏暗道不好,想抽回腿,已經來不及了!鏡子狠狠的掐了一把。

疼的冷夏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真是下死手啊!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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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夏:送給我最好的禮物,就是看著你幸福。

文南:我幸福個屁,你個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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