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無世界，當年曾誕生了元始二聖的未知地。

一個個子中等，身材微胖，看上去忠厚老實的青年雙腿盤膝，以手撐著下巴，怔怔地望著四周那望不到邊的虛無。

或許是端坐得久了，他需要舒展下筋骨，於是便慢慢起身。

如果有人看到他起身的樣子，必然會想到那些恐怖鬼片中的描述，因為他像是靈魂脫竅了一般，在他起身後原來的位置上，依然還端坐著一個一模一樣的他！

只是端坐著的那個他似乎更像是虛影，隨著時間推移，正慢慢發生著改變，最後虛影消散，一顆如鵝卵般的星球赫然懸於其間！

這顆鵝卵石大小的星球，與一般意義上的星球明顯不一樣，它看上去非常脆弱，漆黑的外膜薄如蟬翼，將星球內部與道無隔絕開來，星球的內部不知發生了什麽，正在輕輕地，有規律地脈動，宛如有一條生命正在裏面孕育。

青年俯身握住那顆星球，試圖將它移動，幾番努力，最後頹然放棄。

他有些焦躁地圍著星球飄蕩，口裏喃喃自語：“果然還是不行啊，可是他是怎麽做到將我移至此處的？”

“很簡單，你得有能力識破那些固定住你的世界的暗則。”一個邋遢的老頭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隨手幻化，空中出現一顆嫩芽，嫩芽紮根土壤，奮力生長。突然一只手自虛空中伸來，捧起嫩芽，以及呵護嫩芽成長的土壤，“世界就是那顆嫩芽，土壤就是那些束縛你的暗則，你只有連帶著將土壤捧起，才會被移走。我就是移走你的那只手。”

青年規規矩矩地朝著老頭一拜：“師父！”

老頭嗯了一聲：“你若想搬動自己，就得不斷成長，最後長成參天大樹，歲月磨礪下，樹木成精，身魂分離，以魂身化形，成就那只手，你就可以移動自己了，那時候，你就是融道六。”

青年自然懂這個道理，他道：“師父明鑒，弟子只是想，為何非要融道六才可以移動自己的世界，既然我已知曉道一成長的原理，完全可以嘗試突破道無桎梏，開創新途。”

老頭意味深長地盯了青年一眼，突然笑了：“這就是規矩，就如世界裏的生命，受精，孕育，誕生，這是定律，輕易不要改動，改動的後果，無法預料。當然，這規矩是我定的，你若有一天達到我這境界，經歷我這麽多次摸索，也可以按你的規矩來，只要你不怕玩兒死自己。”

青年連忙下跪，誠惶誠恐地道：“弟子只是枯坐此地無數歲月，倍感無聊，難免胡思亂想，師父乃道無之父，命運主宰，弟子卻是不敢奢望。”

老頭哈哈大笑：“羅生啊，你既然知道師父是命運之神，怎麽可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做夢都想逃離此地，因為你為人卑鄙，手段下流，本是一個渣滓，你擔心我哪天突然不爽了會要了你的命，所以迫不及待地想離開，對不對啊？”

羅生原本忠厚木訥的臉龐突然猙獰無比，目中戾氣四溢，身軀顫抖，他咬牙切齒地道：“元未顯他們拿我做試驗，我不該怨恨？老聃與元未顯沆瀣一氣，給我下套，連元始二聖也敢往我的世界裏放，他們不拿我的命當命，我不該反抗？你雖然湊巧路過，重創了老聃，替我驅除《閉心決》，讓我恢覆記憶，又收我為徒，教我無上心法，卻也未必安了什麽好心，無數年折磨，我早特麽不想活了，要麽你現在弄死我，千萬別等我翻身！”

命運之神哈哈大笑：“這才對嘛！我確實沒安好心，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無聊，高處不勝寒哪！我千方百計制造對手來與我對抗，以便打發這無聊時間，結果這老聃如此不堪一擊。而我看好的另外幾個人，偏偏躲進了你的世界，沒辦法，只好拿你來做苗子，我想試試一個敢於無所不用其極的你，能不能給我個驚喜。”

羅生抱頭狂呼：“神經病，你要找元未顯他們對決，以你無所不能的手段，完全可以把他們撈出來，何苦與我這個區區融道三過意不去！世間大能這麽多，老子到底有哪點特殊，讓你偏偏就盯著老子不放了？”

命運之神眨了眨眼睛：“你本來不特殊，不過現在卻很特殊，五個融道九在你體內，你要消化了他們，說不定就能給我個驚喜。”不知出於什麽目的，命運之神將薛欣荃也說成融道九。

羅生幾近崩潰：“媽的你把他們抓出來，放到一個融道九的世界不是更能給你驚喜？你要覺得不夠刺激，你就去抓老聃，然後將世間所有融道九全扔他世界裏，老子不信不能刺激你！”

命運之神誇張地拍了拍腦袋，一副茅塞頓開的樣子：“對呀，你怎麽早不提醒我？你自個兒玩兒，我先去抓老聃……”說完便消失在羅生的視野之中。

命運之神並沒有遠遁，而是就在羅生附近，緊盯著一個地方，絲毫不敢懈怠。

事實上，自他制造自己擊傷老聃，救了羅生，並帶著羅生來到這裏修行的戲碼之後，他便經常借各種理由離開，然後隱藏在羅生附近。

他根本不虞羅生會有任何疑慮，一來他要躲起來，就憑羅生的本事，根本發現不了他。二來，誰都不願長期呆在一個地方，自己真要一直守著羅生，那才是不合理的。

“會是如何強大的東西呢？我只能推算大概，可惜這大概足足有四紀的時間跨度啊！”命運之神目光閃爍，喃喃自語。

熬了足足兩紀的時間，某一刻，命運之神突然一陣激動：“好好好！果然如此！”

他緊盯著羅生的一舉一動，緊張到了極點，恨不能沖過去幫羅生一把。

一定要成功啊，要不然，下次再有這種東西出現，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甚至根本就不會再有都有可能！

三千年的時間過去了，命運之神突然長長地吐了口氣，抹了抹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冷汗，連聲慶幸：“不錯不錯，小樂色，不愧是老夫看好的人，還真讓你給搞定了。”

第三紀過去了，命運之神有些焦慮起來：“看樣子不大妙啊，我得準備後手了……”說完他掏出一顆形如黃豆，散發這勃勃生機的種子，滿臉愧疚地望著它，“孩子，當初滅世時，你是殘留下來的第三顆種子，我找到你時，你已經沒有了生機，墨衣他們說，留著做個念想也好啊……沒想到你還能再現生機。”

命運之神摩挲著這顆種子，最後一狠心，將它朝著羅生的世界直扔了過去，瞬間融入羅生界，羅生卻毫無所覺。

命運之神呆立良久，嘆了聲氣：“孩子，對不起，如果有一天，我能得償所望，我會永遠抹去這段記憶……原諒我將你送到羅生的身邊，原諒我的殘忍，你先天不足，比不得劍兒和欣荃，可是總得有人犧牲啊……”

那顆融進羅生界的種子，開始蘇醒，幻化成人，隨著宇宙輪回，他歷經萬世，永生不滅，與元天劍他們不同的是，他永遠不會蘇醒前世，他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等待元天劍的降臨，不管他在那裏，他的名字經歷無數次變更後，總會最後固定到同一個姓名上，他叫元景明……

第四紀來臨，某天，命運之神突然心生感應，不禁老淚縱橫：“天可憐見！”他哆嗦著雙手，在虛空中撈了一把，明明他的手上什麽都沒有，他卻異常專註地盯著被自己雙手捧著的虛無：“你才是最後的希望啊！”

他朝著虛空發出一道訊息，一個聲音突然出現：“您找我？”

“孩子，現在你能顯形不？”命運之神對著虛空處和藹地道。

那個聲音安靜清澈：“不能，也許如師兄那般，融入他人世界，或者如師妹那樣，斬掉我的世界，才可以做到吧。”

“苦了你了……這個給你，你要放好，哪天你發現道無沒了，以它重鑄道無。”命運之神只手遞出一片虛無，另一只手則掏出一個玉簡，“這是我們三人無數紀以來的心得，也給了你。”

虛空毫無波動，只能憑借那副玉簡如被吞噬般消失殆盡，判斷出命運之神遞出去的東西被人接收。

“為什麽您要給我這些，您自己保管不更好麽？”那個聲音充滿困惑。

命運之神一陣酸楚，卻臉露微笑：“孩子，你太實誠，若是你師兄，就不會這麽問了。你想啊，那人專門針對我啊，若是發現它的存在，豈不是大事不妙？還可能順帶著將你也暴露了。你記住，任何時候，都不要暴露自己，你是我們的最後希望！”

“哦。我可以和師兄說不？”

“自然可以，不過孩子，他進行的試驗，至關重要，你千萬別幹擾他的事情，待他沖出羅生界，再和他說不遲。他性格偏激，容易沖動，個性也強，白白浪費了大好天賦……這混賬東西，氣死我了。”

“好……大爺，還有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他讓你這麽叫的吧？”命運之神心頭默算，心裏一突，他狐疑地望著聲音傳來之處，心裏震驚，他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事情，這件事情恰好會印證在剛才發聲之人身上，這道無，因為你的突破，居然會發生我無法預料之事了！

轉念之間，他不由一陣欣慰，如果不可預知更多，是不是就意味著希望越大啊？

他不再推算，而是憑直覺脫口而出：“孩子，我發現了另外一個勝算很大的機會，我脫身不開，需要遴選一人借我本體迷惑那人，你可有理想人選？”

“大概要什麽體質的？”

命運之神沈吟道：“不限種族，不限性別，暫未修出世界，具有和我一樣特質的，我有大概的人選，你也來試試，算是對你的考教。”

“好！”盞茶功夫不到，那聲音便開口道，“三個，一個在羅生界真神天，兩個在羅生界物源星，這麽巧！”

“呵呵呵，不錯，孩子，我比你稍快，也不過是占了先手之利，你的成就，必然會遠超我等！你註意看，不是巧，看到了沒，那兩顆種子？”命運之神讚嘆不已。

“怎麽師兄身上也有種子？”原來他是碎月，連命運之神都只能靠直覺，而無法靠其他手段感知到存在的碎月！

“墨衣會把種子移栽至珞使星。”命運之神道，“三個備選，哪個最適合？”

“真神天那個女的。”碎月脫口而出，突然覺得不對，“大爺，不對啊，她可是我嫂子！師兄會跟你拼命的！”

命運之神輕嘆：“物源星那兩個另有任務啊，你回溯就可以發現。”

“……元景明，原來他比我還早出生啊，您好舍得……阿寂？莫師叔的替身？可是大爺，莫師叔替身怎麽會選上他？”

“他可以做任何人的替身，其實他的天賦也是一個異數，我發現他時，他根本沒有任何屬性，就像一張白紙，誰都可以畫上去，只是天賦略差，面對那人，必露破綻。”

“……必須選嗎？”

“必須！我從來沒看到如此大的希望。”

“她會死嗎？”

“會，不過能不能生，取決於你師兄的創道。”

“大爺……您別當我不知道，您在逼迫師兄啊！”

“算是吧……他只服這招兒。”

“沒其他事了？”

“嗯，你師兄覺醒前，千萬別告訴他，你必須明白，希望沒了，誰都活不了！”

“嗯，大爺，我走了……”

良久，命運之神突然笑道：“孩子，別以為你突破了我就發現不了你，出來吧！”

沒有回應。

“碎月，別鬧！跟你師兄久了，學壞了，來，這個給你，你一並帶著，多一顆種子，就多一點希望。”命運之神突然翻手抖落出一堆種子，種子形態不一，在命運之神四處懸浮。

依然沒有回應。

命運之神長吐了一口氣，整個人虛脫下來，一臉苦笑：“想不到……”話音未落，一口精血猛地噴出。

他伸手抹掉嘴角的血痕，自嘲道：“了不起！連大爺我都無法感知你的存在了，不是突破時的那一絲振動，我要找你卻是夠嗆。”

他慢慢將那些種子一顆顆收攏，拿在手中註視良久，然後奮力一拋，種子消失在無盡虛無。

“但願你們的師兄能夠築道成功，賜爾等永恒。”命運之神唏噓不已，“盡管我剛才遮蔽了景明的體質，卻依然被你查探到了他，幸虧也不是完全無效，好歹還是有所削弱，劍兒叛逆，我不得不防，說不得就壞了大事……”

說完他盤坐虛空，一邊關註著羅生的變化，一邊關註著羅生界的變遷。

不久前，命運之神猛地睜眼：“我居然一點也感知不到劍兒了！發生了什麽？他與珊兒的話語多有疑點，難道是恢覆記憶了？他怎麽做到的？碎月這孩子出手了？怎麽可能，我根本沒發現它出手過？”

他連忙掐指推算，半響之後猛地給了自己一巴掌：“真是弄巧成拙，靈魂枯萎……”

“阿寂，你去替代景明的任務吧，景明更適合去那裏。幸虧當初我憑直覺做出了英明決斷。嗯，說來我還有進步空間嘛，怎麽突然對這個世界有那麽些不舍了呢？”

命運之神說著說著就又哭又笑，末了拿出一瓶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千丹釀，輕口自酌，不能自禁。

酒終於有喝完的時候，他伸手一揮，空中突然出現兩個幻影，巧笑嫣然，栩栩如生。

“阿蘭，阿玉，對不起，對不起……等著我，我一定會來陪你們……”

未識暗夜三分身，

蘭棹渡空羅界人。

玉樹撩窗怯探淚，

玨花入鏡遲滌嗔。

誰家豆蔻情釵銹，

原巷愚夫怒刃新。

諒宇真閣釀大錯，

餘魂泣謝舊昔春。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