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9章 butterfly

關燈
第39章 butterfly

Chapter39

再下一場雨。雨溫裏靠近了夏天。

雨絲隔絕了氧氣, 把城市籠罩在沈悶發白的天光裏。

程譯野最近變得很忙。學校裏部門事務放不下,校外又接了舞臺。在外面租了一個舞室,和團隊跟著老師在舞室裏排練。

習慣了走出寫字樓,擡頭看到舟川淩晨三四點的天空的生活。

祁司北偶爾來探望他。

總是把自己包裹在一身黑色裏, 戴著墨鏡。帽檐的陰影, 沈沈壓在額前耀眼灼白的碎發上。

一進門, 一個人靜靜站在墻面鏡前的角落裏。

直到休息的間隙, 有人輕聲戳了戳程譯野的肩膀, 指了指角落裏。

“野哥, 那人誰啊。”

他轉過頭望去。眼底撞入那道懶散高大的身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和親近的人待在一起, 他不再怎麽講話。

大多數時候出去,總是一個人不緊不慢走著,這張臉還是戾氣得生人勿近。

別人問他什麽, 回答也是淡淡的。

“北, 這是你嗎。”他們這群人裏有人腦子不帶拐彎的,刷到一條新聞內容推送, 驚呼著湊過來, “照片上這人真的跟你好像啊。”

程譯野絆了一腳,沒來得及攔。眼睜睜看著一群人追上獨自一人走在大橋路燈下的祁司北。

手機上的照片,正是那天他莫名收到命垂一線的陳冬雄,在電話裏話都快說不清楚的哀求。心軟去見他。

照片上的人手握在病房門把手上,側影清晰。

不知道是誰故意拍下的,又暗中公開出去。

冥冥之中像是展開一張鋪天蓋地的網, 悄無聲息落下, 只想要壓斷少年的每一根骨頭。

那些徹夜難眠的夜晚,祁司北仍然想不明白陳冬雄是真的突發猝死, 還是裝的心梗,接受不了公司破產的事實,在醫院病房裏吞藥自殺,潦草結束一生。

反正在他臨死之前,他如願把他拽進了這深淵。

祁司北譏諷勾唇。

幾千人的公司上下亂成一團。那些高層得知大老板的死訊後,第一時間卷錢跑路,底層大多數工人學歷不高,不少都是文盲,有人鼓動慫恿,他們一直在追祁司北的下落。

這筆債,放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是幾輩子都攢不出的錢。

他說他一定要還清的。

他要挺直背,堂堂正正往前走。

有一陣子,他在舟川徹底消失,任何人都追不到他行蹤。只有程譯野知道,祁司北去了首都簽了一家經紀公司。

近乎苛刻的合同,幾乎全年無休的通告。

因為總是被那些鬧事的工人追著上門找到,換來街坊鄰居異樣的目光。後來祁司北只能不停換旅館住。

老巷子裏的小旅館不見天日,要走很久很久,才能從看到陽光和高樓大廈。

他還是他。那個永遠想贏,不認輸的祁司北。

演出臺下,場場依舊人山人海。

有一次,整耳欲聾的伴奏聲裏,舞臺上正在演出的人,左耳響過幾聲尖銳的刺鳴之後,暫時性失聰。

消瘦了很多很多的人,局促不安一直在調整耳返,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楞了半分鐘後,才反應過來。

那個時候音響早就停了伴奏。

不落的太陽,照在祁司北的黑色皮衣上。

他單手擡起話筒,捂住聽不見聲音的左耳。一個人站在廣闊無邊的天空下,聲音沙啞有力,把副歌一句一句唱完。

臺下沒有一個人散場。

那一刻他的眼神裏,不是絕望驚慌,不需要任何人憐憫。

是野心。

-

排練結束的時候又是舟川的午夜。

“野哥,走了。”團隊的夥伴站門口揮揮手,興致勃勃討論著這個點出去吃什麽夜宵。

“拜拜。”程譯野最後一個走。繞到一直安靜站在角落裏的人身後,試探開口,“一塊出去逛逛?”

兩個人最後一起走出的寫字樓。

舟川的夜晚很黑,不知不覺又走到了跨江大橋。

遠處樓上零零散散亮著幾盞燈火。雨後發悶的風,吹過滔滔江水。

他們永遠不是競爭對手,是會一直一起並肩的朋友。

走到大橋中間,祁司北突然停下來。

“不是吧你,這就走累了。”程譯野擡眼笑他,“什麽體力啊北子。”

祁司北嘖了一聲,喊他閉嘴。

橋中間是車道,這個點偶爾有車經過。昏黃的車燈,落在江邊兩個高大挺拔的人身上。

腳下是永不停歇的江水。

他摘下指間的那枚黑色尾戒,往前用力一扔。

戒指在空中劃過一道極大的弧度。

墜入黑色的江水裏,沈入長江。

程譯野嚇了一跳,趴在圍欄上往下看。

“大晚上發什麽瘋,這是活水。跳下去撈也撈不到。”

程譯野還在橋上著急。

祁司北聳聳肩笑了笑,插著兜站在江水邊,路燈落在少年好看的肩線上。

記憶裏這枚戒指,從他遇見祁司北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戴著。和他整個人的氣質快無法分割。

冷情,不羈。

小指的尾戒意義,是不婚主義。

年少輕狂樹立起的念頭,終有一天,在遇見某個人的時刻變成了可以隨時融化的江水。

他對江水許願。

只要長江還在流淌,我就永遠不會停止愛你。

-

幾天以後的一個晚上。

因為學校文藝部在組織活動,程譯野忙的焦頭爛額,被別人告知女主持人突發情況去醫院了,而視察老師馬上來盯第一次排練。

這會兒想起林雨嬌學妹,氣質好,準備先把人喊過來撐個場子。

自己手機在充電,借了一個也加著林雨嬌微信號的學弟手機。

手機頁面的微信通話,跳動著林雨嬌那只白貓的微信頭像,始終無人接聽。

打了五六個電話,程譯野只好選擇發消息。腦子越忙越亂,還以為拿著自己手機給人發。

【美女妹妹,現在有空出來嗎】

程譯野借來的這個微信號的頭像和朋友圈內容,一看就是男生,再配上聊天記錄裏拽來拽去的少爺語氣。

看起來就像是什麽對林雨嬌死纏爛打的追求者。

那只小白貓頭像回了。

雨:【她不出來。在洗澡】

他印象裏的林學妹總是又乖又安靜的一個小姑娘,不怎麽跟人交流。

於是該程譯野多嘴。不依不饒,非追著人家多問那一句。

【你又誰啊】

還回個在洗澡。

遲遲一直沒等到對方回覆,他正想放下手機。

是一個視頻電話。

程譯野一臉茫然點了接通。他這邊蹲在樓道裏光線不好,對方根本看不清程譯野的樣子。

下一秒,他整個人被定住了。

手機屏幕上,黑色衛衣帽下那張熟悉冷戾的眉眼,不耐煩逼近。

“我誰啊,我她男朋友。”

屁股底下那把塑料椅突然就斷了。程譯野連人帶椅子摔在濕漉漉的地上。

感覺自己心臟快停了。

-

出租屋的窗花剝落了一角,暗藍色的夜色從玻璃窗外落進來。

林雨嬌抱著換下來的衣服,洗完澡出來。

老城區的夜,像是一塊塊剝落下來的墻皮,零散落在陳舊地板上。

沙發上的手機被人挪了位置。林雨嬌拿起來,疑惑自言自語。

“誰動我手機了。”

沒人回答。陽臺上的人穿著一件白色無袖,看起來正專心蹲在地上拿著噴壺澆花。

欲蓋彌彰。

她已經很久沒見著祁司北了。知道他在外地好像很忙,偶爾會在微信上問問他近況。安安安靜不想吵他。

晾衣架上的衣服沒擰幹,衣擺一滴滴淌下,把祁司北身上那件白色背心打濕到發透。

莫名很有安全感的背影。

客廳的椅子上堆著他的幾件衣服。

林雨嬌回過頭,看見手機消息顯示帶教老師發送的會議鏈接,才想起今晚律所有個簡短的線上會議。

隨手把衣服扔到了遠處沙發上,手忙腳亂打開筆記本電腦,在桌前坐好。

分到她們組的案子是一起合同糾紛,會議主要匯報關於取證和其他資料搜集的進度。

下雨天,屋子裏水管漏水,水珠順著黑一塊白一塊的老墻渾濁流下。一片昏暗裏,唯一的亮光是她有條不紊開口時,幹凈明亮的眼睛。

“謝謝你。”帶教老師微微一笑,認可地點點頭。

她松了一口氣,正想關閉攝像頭結束發言。

浴室的門啪嗒一聲打開。

水蒸汽四散進潮濕天。剛洗完澡的人習慣性從門縫裏伸手,沒夠著凳子上的衣服,想不明白咋了,推開門出來找衣服。

結果沒想到是林雨嬌坐在凳子上。

祁司北只穿了一條灰色運動褲。水珠順著他結實的脊背上,沿著那條清晰的脊溝線慢慢往下流。

他一只手拿著毛巾擦沒幹的頭發,另一只手撐著桌子邊沿,盯著她半彎下腰。

漫不經心拉長了嗤笑。

“寶貝,你把我衣服藏哪了。”

線上會議聲音嘈雜,沒人捕捉到這邊的動靜。倒是林雨嬌瞬間別開臉,低下目光。

臉紅的像盛夏的晚霞。

祁司北這才看到她開著會議的視頻,也看見了自己衣服被她隨手扔到了另一側沙發上。

聳聳肩,一副無所謂我等你開好會的樣子。

近在咫尺的對方身上皂香淡淡飄過。餘光裏,他就蹲在桌邊不緊不慢仰頭等著她開完會。

指間的水珠,浸濕了那支修長的煙,

林雨嬌一聲不吭盯著會議屏幕。感覺腳邊蹲了一條不安分的狗。

微信聊天框裏是別的實習生給她偷偷發消息。

【林林你臉怎麽這麽紅】

【你那邊是不是把空調開制熱了】

她迅速點了退出會議。

捂著臉平靜了幾秒鐘,清了清嗓子。

“衣服在那邊。”

“你拿吧。”

祁司北站起來,慢吞吞半個身子越過她,長臂一撈衣服。

突然松開往前一扔。

扶著她的腰,把她整個人抱到桌子上。

往前走了幾步,濕漉漉的小臂貼著她的腰,低下頭盯著她鎖骨上的一顆小紅痣。

“你都不說想我。”

還濕著的頭發淩亂,語氣裏幾分不爽。

“只要我說想你?”

她忽然感覺喉嚨有點發澀。

他什麽都不想要。只要她說想念。

“嗯。”

窗外巷子裏的雨聲嘩啦嘩啦。

“來我房間睡好不好。”

-

出租屋兩個房間的床都很窄。

祁司北的房間靠著陽臺。半夜窗外電閃雷鳴,藍色的光線仿佛火焰,在玻璃窗上不停炸開。

他入睡很快。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整個人側躺著,呼吸均勻落在她耳尖。

讓她莫名其妙想起高中下課的時候路過隔壁班教室,最後一桌的人總是趴在桌子上,蓋著黑色衛衣帽子埋頭睡覺。

有幾個女孩子隔著教室玻璃窗,悄悄看他。

林雨嬌捧著水杯,一個人快步低頭路過那扇窗。

光四散在窗戶上折射開。

一小塊光影碎片,輕輕落進她的眼睛裏。

天地燦爛輝煌。

校園廣播的歌正放到《小半》。

它唱著。

“我的心借了你的光是明是暗。”

-

雨天氣溫下降很快。窗縫漏風。

兩個人擠在一起,反正也不覺得冷。

熬過這個冷雨天,就是枝繁葉茂的夏天。

林雨嬌睡眠輕,迷迷糊糊睡了又醒。淩晨四點多的時候被雷聲突然驚醒。

身邊人也在睡眼朦朧揉眼睛。

他大概沒完全醒,做夢一樣在被窩裏懶懶翻了一個身子。

陽臺上飛進來一只躲雨的白色蝴蝶,胡亂絕望在房間裏撞來撞去。

最後一下子停在祁司北半擡起來的手背上。

“你來幹嘛。”他瞇著眼睛,啞著聲音講夢話。

睡眼惺忪想起來。

他們說,蝴蝶是逝去的親人,再次回到人間來看放心不下的孩子。

祁婉黎更在乎她和那個美國人的兒子,不會來看他。陳冬雄只想拉他下地獄。

沒有人會來看他。

祁司北想了半晌。迷迷糊糊盯著那只蝴蝶。

“葛阿姨,你放心走吧。”

“我永遠在她身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