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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butter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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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butterfly

Chapter34

新年伊始, 空氣被冬天久違放晴的陽光曬得幹燥。

人像枕在一床碎花棉被上暖烘烘的。

一年一度春運即將開始。林雨嬌和祁司北趕在繁忙春運之前,買了兩張火車票回舟川。

綠皮火車窗外,一望無際的黑暗夜色,只有遠處站臺的白燈一閃一閃。

過道邊客流熙熙攘攘, 地面上散落著瓜子殼, 流著鼻涕的小孩穿著大紅棉襖, 快被淹沒在前面女人手裏提著的大包小包裏。

林雨嬌窩在座位上, 低頭玩著灰色毛衣袖口的流蘇。

天南地北的人都在回家。

他們也是。

她玩了一會兒, 無聊。轉頭去看坐在窗邊的祁司北。

他隨意趴在小桌板上, 戴著耳機在寫詞曲。黑色羽絨服的領子遮住大半張側臉,陽光落在他銀灰的發尾。

窗外的新年的月亮光很亮, 透過玻璃落在祁司北眼下。

只有音樂能讓他這樣認真耐心。

這一幕很熟悉。

熟悉到讓她想起,在杭南高中開學典禮的濕漉夜晚。林雨嬌站在無數班級隊伍裏經過大禮堂前排,看見坐在第一排的人穿著校服, 也是這副模樣把稿紙墊在自己膝蓋上, 低頭在寫演講稿。

記憶裏的身影,和身邊人此刻窩在火車上埋頭寫詞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十八歲的祁司北站在聚光燈下, 單手握著演講稿, 意氣風發告訴所有人,少年無懼歲月長。

可是二十二歲的祁司北,有沒有人告訴他,這片雨天要怎麽走。

嘈雜的車廂裏,誰的手機在反覆作響。

諾基亞的鈴聲就像蒙著一層舊年的窗花一樣,忽遠忽近。

“到現在還是深深的,

深深的, 愛著你。”

小北。

人生路,你就走。

總有一天, 從無人問津的漆黑雨夜,走到紅日明亮的永晝。

軌道聲音隆隆。身邊人寫著寫著,頭一歪趴在小桌板上睡著了,臉埋在臂彎裏,胸膛的呼吸規律起伏。

林雨嬌盯了他好幾分鐘,確定祁司北真睡了。好奇抽過他手腕下壓的那張白紙,偷偷看他寫的歌詞。

中途回了一條手機微信。

關掉手機亮著的屏幕那一刻,看到反光出側後排的那三個中年男人不懷好意的目光。

他們說得不是普通話,一邊看前面的林雨嬌,一邊交頭接耳,總歸讓人覺察不舒服。

有幾句話被林雨嬌聽出來了大概意思。

“你什麽眼神,這個美女明明看起來還在讀書。一個人來的吧。”

“你一會兒過去問問她哪一站下。萬一跟我們同一站。”

林雨嬌低下頭,目光冷淡下來。生怕他們下一秒就過來搭訕。

肩膀無意識緊繃。垂落在腿側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

車窗外冬天的夜晚,明明暗暗。

林雨嬌定定擡眼。身邊那個趴著睡覺的人連眼睛都沒睜開。

慢條斯理,摘下自己手上的那枚從不離身的黑色尾戒,閑散套到了林雨嬌的那只手上。

是無名指。

他握著她的手腕,把她的手重新放在了桌板上。

祁司北睡得碎發半垂,眉眼冷痞。

周圍人也只是匆匆往這邊看了一眼,不敢多看。

那三個不懷好意的男人沈默了一會兒,知道了她不僅不是一個人,還有婚戒了。識趣不再多說一句話。

只是她的另一只手,還尷尬攥著從他那裏偷偷抽出來的歌詞本。林雨嬌遮遮掩掩,努力想掩蓋這件事。

這才想起來,鬼鬼祟祟去抽他壓著本子的時候,意外輕而易舉得手。

甚至祁司北的手臂分明還微微擡了一下。

她應該猜到他裝睡。

車窗外的曠野有人放煙花,煙火光一下下落在霧茫茫的昏暗裏。

林雨嬌懊悔低頭。看自己纖長的指間那只黑色的素戒,把皮膚襯得青白。

想起來,人們說只有這裏有一根血管,可以和心臟相通。

素戒上仿佛還有北的體溫,全都融進她的血液裏,肆意包裹心臟。

她閉上眼睛,用心感受的那一刻,莫名心裏一抽一抽的疼。

-

回到舟川之後,林雨嬌確定了過完正月去舟川一家知名律所實習。告訴了倪霧,以後可能很少來mist店裏幫忙了。

深冬大年三十。她和倪霧在外面逛了一整天看看年貨。

回到上禾路已經晚上十一點半。

倪霧朋友開車送她回來,車載電視裏熱熱鬧鬧,在放春晚。

“林林,車上天氣預報說十分鐘後大雪。”倪霧追下來,一雙高跟鞋追了林雨嬌好遠。

塞給她一把傘,黑色的水貂毛外套被雨淋濕,在路燈下發光:“以防萬一。”

車子離開,只剩下眼前漆黑的長路和手裏溫暖的傘。

老城區的農歷新年也有一種潮濕黴味。

巷口電線桿上的福字掉了一半,露出原本亂七八糟的廣告紙。紅色的鞭炮屑,浸泡在墻角的青苔裏,陳舊的紅綠。

樓下裁縫店生意冷清。悻悻關門的店主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嘴裏不停念叨,好壞都要過年的。

再苦再破爛的地方,也要過年。

上禾路空氣裏的破敗氣息,好像隨時可以溺死一個人的一生。

林雨嬌握著倪霧給的傘,一個人走過燈紅酒綠的夜宵攤。

大排檔亮著壞了幾個字的燈牌。

門口唯一的一桌上,綠色酒瓶林立,熱菜湯湯水水。

幾個流裏流氣的混混圍著白色的塑料桌,時不時碰杯。路人經過都不由自主加快腳步,匆匆趕路。

放下筷子的人雙手撐在腦後,閉著眼懶懶靠在椅背上。眼前的杯子裏啤酒被其他人討好一杯杯滿上,他也只是笑笑照喝不誤。

扔在桌上的手機,不停亮起屏幕。

“北哥,接一下她電話唄。”

“這女的我上次打臺球的時候是不是也見過,長這樣你還不滿意啊。”

“你說的什麽話。我們北哥什麽女的沒見過。”

任憑那些人怎麽說,對面人始終喝酒,看也不看一直無聲振動的手機。

二十來個電話了。

“程譯野那富二代你認識嗎。我聽說,北哥跟他關系好。”

“所以他們這圈子一塊玩的,什麽場面沒見過。”

兩個人低聲講話。

“呦。她還打我這來了。”不知是誰掏出手機,看熱鬧不嫌事大按下免提,彎下腰遞到祁司北嘴邊,“說話嘛北哥,給個面子。”

“你要不要一起過來玩。”對方見祁司北不說話,起哄對電話那頭開口。

他沒給任何人面子,自顧自喝著酒。

十足的墮落無所謂模樣。

冷空氣吹得祁司北那雙眼睛眼尾起紅,昏天黑地夜色裏,有一種引人迷醉的欲和壞。

路燈電路老化,整條街突然閃了幾下。

握著酒杯的人歪過頭,桌上的打火機因為潮氣啞火。

林雨嬌就站在對街的梧桐樹下,意識到自己看了太久,“嘩啦”一下張開傘。

白色的傘面,慌張不安遮擋住兩人的對視。

她把頭埋進雪白的羊絨圍巾裏,一言不發往老居民樓的方向走。

走進空無一人的老巷子,天空真的在一片片落下雪花。在短短幾分鐘,越下越大。大片的雪花落在脖子裏,又冷又癢。

身後有腳步聲。

林雨嬌回頭,看見穿著黑色大衣的祁司北。

路燈下細雪很亮,落在他寬闊的肩膀上。

一米九的人可憐巴巴縮著肩,不知道是裝的喝醉的,還是真喝多了。

“這麽大雪。擠個傘?”

“好啊。”

林雨嬌握著冰冷的傘柄,不知道心裏賭著一口什麽氣。

往後微微一斜,語氣淡淡的。

“你求我啊。”

祁司北沒說話。也沒往她傘下走,就這麽擦肩而過林雨嬌的身邊。

她也繼續沒什麽表情,挺直著背往前走自己的路,也沒看他的背影。

雪下得很深。南方的冬天,是刺骨的寒氣。巷子深處吹過來一股冬風,林雨嬌顫抖了一下。

走在前面的那個身影踩著雪路,毫無征兆回頭闖入她的傘下。

他拉開了大衣,雙手交疊在她薄薄的後背那塊蝴蝶骨上,黑色大衣包裹住了她全身。

很冷的一個吻。卻鬼使神差,讓她不想抽身。

冷風從這發潮的破巷從南吹到北,只有他們的呼吸是熱的。

她沒有踮腳,是祁司北在為她彎腰。

巷子上對著老居民樓的一間臥室,亮著昏黃的燈,有人在聽一首很老的歌,聲嘶力竭。

“就當我倆沒有明天,

就當我倆只剩眼前。”

漫天大雪無聲無息落在她的長發上。目光穿過傘沿,是上禾路滿目破爛的巷子。

祁司北慢慢仰頭,垂下濕漉漉的眼睛,在她背後的手勾住她毛衣的衣擺。

“求求你了。”他在她耳邊輕笑,“姐姐。”

大雪下得如同一場白茫茫的夢。

“我跟你開玩笑的。”林雨嬌不敢看他的眼睛,發懵撥開耳邊的一縷頭發。

“別跟我開玩笑。”祁司北湊過來好笑盯著她的眼睛,雪花落在他的大衣上。

少年五官鋒芒畢露。從手裏的包裝盒裏抽出一樣東西,“我會當真的林林。”

裙子在她面前忽然甩開。從頭到尾。

林雨嬌瞳孔失神了很久,手心裏的雪花一片潮濕。

那是一條嶄新的白色紗裙。長長的裙擺,被冬風吹起,雪花落在上面,一閃一閃發光。

白的像今夜的雪。

她花了好長時間,才想起為什麽。

跨年的那一天。她坐在祁司北的摩托車後座,淚眼朦朧看淩晨的西湖。裙擺太長,有幾次拖在馬路上,白色裙擺染上了灰塵。

下車的時候,睡眼惺忪小聲說了一句裙子臟了。

她隨口的一句話,有人幫她記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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