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6章 butterfly

關燈
第26章 butterfly

Chapter26

舟川的秋天, 一場雨一場雨冷下去。

南下的寒流時不時路過這座城市,長街上車流的燈光,仿佛也浸染了冷雨,晃過人行道上冷到哆哆嗦嗦的路人。

深夜, 林雨嬌下晚班走出酒吧的後巷。天冷, 她戴了一頂純白色的毛線帽, 帽檐太大, 耷拉下來, 半遮住那雙清亮的杏眼。

倪霧遠遠追上來, 說她像個雪娃娃。

青石板路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倪霧跟她並排走著,不安生, 還在敲手機回微信,一腳高跟鞋滑了上去。整個人往地上摔,幸好林雨嬌拉了她胳膊一把。

“結冰了。你小心。”

“疼死我了。”倪霧還是扭到了腳, 倒吸幾口涼氣, 媚紅的嘴唇邊秋夜冷氣彌漫。

兩人坐在了一戶落地屋的臺階前,身後老屋鐵皮門斑斑點點。

“林林, 幫我回個電話過去。”痛覺在冷溫度下不斷放大, 倪霧不是什麽能耐痛的人,一說話扯著腳踝疼。把手機隨手遞給她,“你就說讓他馬上開車來接我。”

手機上的備註三個字簡單明了,談灼舟。

林雨嬌第一次在倪霧那裏見這個名字,就想起來談灼舟是跟她一個高中的。印象裏雷打不動的聯考第一,獨來獨往的尖子生, 是連上課的教室都和他們這些普通學生不在同一棟教學樓的。

林雨嬌覆讀的那一年, 在光榮榜上也最後見過一次他的名字,全球qs前三的大學法碩。

也在多年後見過神色淡漠的人, 抽時間也要坐在mist的吧臺前,語氣平靜,卻看似不經意間問她好幾遍為什麽備註得這麽公事化,像是她酒吧的什麽生意合夥夥伴。

“哪有他媽這麽多為什麽。”倪霧怒了,不耐煩把酒杯摔在吧臺上。

“不問了。”坐在吧臺前男人淡淡起身,往外走,眸中風月寂靜的清冷。

等他走後,倪霧打烊。收起吧臺上自己隨手放著的手機,看見微信聯系人原本連名帶姓的備註,被改成了一個表情符號。

下著雨的一片烏雲。

她撲哧一聲樂出來,笑著笑著,忽然低下身,還是一個字一個字,把備註改回去。

仿佛是要劃清他們之間的某種界限。

程譯野嘴巴松,私下跟她什麽都說,說倪霧上高中那會兒鬼迷心竅,猛追過談灼舟。

他們圈子裏的追,是感興趣,玩玩,這樣的意思。

談灼舟當真了。

兩人分分合合,程譯野戲稱,反正結婚證永遠比離婚證多一本。

愛本身就不是純粹的,而是很擰巴的拉扯。

甚至可以混雜著任何其他的感情。

微信聊天記錄裏顯示半個小時前,一個未接通的視頻電話。

林雨嬌點了幾下,沒註意到也回了談灼舟一個視頻通話。

手機屏幕上霎時出現了她茫然無措的臉。

林雨嬌不習慣跟人打視頻電話。反應慢一點,怔了五六秒,才緩緩擡舉起手機,把鏡頭對準寬大的白色毛線帽上,那只兔子的圖案。

視頻被人接通,畫面昏暗中一閃一閃,不時傳來嘈雜的音樂。像在KTV。

拿手機的人似乎躺在沙發上,被吵醒。沒正經拿穩,歪著,露出一只睡眼惺忪的眼睛。

“幹嘛。”

“談學長。”

林雨嬌出聲。她本身禮節好,而且琢磨著自己在杭南高中覆讀過一年,應該叫對方一聲學長。

“談學長,你在聽嗎。”

“霧姐腳扭傷了,讓你來酒吧後巷接她一下。”

視頻裏,沙發上睡著的人冷冷翻了個身,把下巴壓在手臂上。

手機冷白的光線,刺進那雙戾氣的眼睛。

一睜眼,映入眼簾的就是這只呆兔子。

畫面裏闖入占據整個鏡頭的卡通兔子,系著一只粉色蝴蝶結,還是wink的表情。

她根本沒有聽出他聲音。

林雨嬌坐在小巷子的臺階上,不明白對面的人為什麽不說話,還以為信號不好。

多喊了幾聲“談學長”。

對面人把手機拉遠了。忽明忽暗的燈光,肆意清晰,落在他淩亂卻依然張揚到難以忽視的銀發上。

林雨嬌手機差點拿不穩,一張瓜子臉都嚇白了。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對面接視頻的人是祁司北。

她半天說不出話,對方低眼盯著她這邊沈默的一片死寂,意有所指。

“我就不是你學長?”

她喊他永遠都是連名帶姓。

老巷口的路燈光昏暗壓下來。

身旁坐著的倪霧脫下高跟鞋,揉著發腫的腳踝,奇怪林雨嬌為什麽打個視頻電話這麽慢。

“談灼舟不願意來算了。”她一邊倒吸冷氣,一邊吃力說話,狐貍眼一瞥,“別跟他聊了。”

語氣氣鼓鼓的。

林雨嬌不想他們兩個又鬧別扭。低下頭,小聲對著視頻說話。

“快點,倪霧找談灼舟。”

“行啊。”躺在沙發上的人懶洋洋側過臉,“你喊我一聲學長,我幫你找談灼舟。”

寒風凜冽,暗巷的昏黃光落在戴著那只卡通兔子圖案毛線帽的人,凍得發紅的鼻尖上。

像是停了一只粉色小蝴蝶。

她吸了吸鼻子,睫毛上的光線忽閃忽閃,攏了攏手機視頻通話屏幕。

咬牙切齒從齒縫裏擠出兩個字。

“學長。”

像一只齜牙咧嘴還沒人教會要怎麽示威生氣的小貓。

祁司北笑得在KTV裏埋下頭。

她喊完就後悔了。知道這人說話不一定作數,一邊生氣,一邊擔心他反悔。

沒想到笑到擡不起臉的人,晃了一下手機屏幕,真把談灼舟的手機還給了剛回來的手機主人。

他吃這套。

“舟舟,你手機。”祁司北倒在沙發上,單手把手機往後一擡,遞到談灼舟眼皮子底下,“有人找你。”

“誰找我。”談灼舟俯身接過手機,問了一嘴。

這個時候林雨嬌已經把手機塞給了倪霧,視頻通話裏變成了倪霧那張妖艷的臉。

“女狐貍精。”祁司北仰頭,嘖了一聲。

“還帶著只傻兔子。”

-

二十分鐘後,談灼舟忽然從巷口走進來,出現在兩人面前。

“挺厲害啊,四十分鐘的路你開十幾分鐘。”倪霧知道他們常去的那家KTV在哪裏,單腳站起來,沒心沒肺笑,“飆車了吧。”

“去醫院看看。”他走過來,徑自蹲下看她腫起來的那只腳。

倪霧看他是真的較真想背她。

懶得跟談灼舟掰扯,單腳跳走開,指了指林雨嬌:“把我朋友先送了。”

長街邊停著那輛黑色的LX600。倪霧站在路邊回了個消息,走過去,一擡眼看見後座的車門緩緩關上。

梧* 桐樹影搖晃在駕駛座上的人側臉。他給她開的是副駕駛的門。

夜色細碎落在平穩行駛的車子擋風玻璃上。

冷空氣遇上水,凝結成白霧。林雨嬌一個人坐在後座的一邊,視線裏街景變成霧水。

倪霧餘光看到她支著下巴一直在看車窗外,在一個紅綠燈路口轉過頭,貼心讓她搖下車窗,再關上,霧水就幹凈了。

車窗打開,冷風翻湧進來,吹起窗邊人的長發。

十字路口邊,是一家霓虹珠串起來的店名不停閃爍的豪華KTV。

門口大概是因為有局剛散場,圍了一堆人在聊天。

林雨嬌雙手扒著車窗窗框,看向那一片紙醉金迷。

人山人海裏,一眼就能看到蹲在梧桐樹下的人。咬著一支煙,擋風把玩手裏的打火機,側臉邊彌漫開青白色的霧氣。

祁司北擡眼,也看到了她。還戴著那頂兔子卡通圖案的毛線帽。

目光接觸的剎那。林雨嬌想起剛才視頻通話裏那事兒,很明顯別過臉去。車窗緩緩升起,擋住她慍色的臉。

手機裏閃過一條微信消息。

Arctic:躲什麽。

不是說她是傻兔子嗎。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林雨嬌輕咬牙看消息,沒留意到把這句心裏話也發了出去,手機鍵盤聲音劈裏啪啦。

隔著車窗,直起身倚在樹下的人,頭發睡得淩亂不羈,黑色衛衣領口睡得無意識下扯,露出清晰冷白的鎖骨。

Arctic:想咬哪。

冷白的霧水漸漸彌漫上了車窗。

城市凜冬將至。

-

11月份漸漸到了末尾,連帶著秋風也吹到了季節盡頭。當同城微博上關於舟川今年會不會下雪的打賭又一次熱鬧起來,冬天才算真正開始了。

11月26日是林雨嬌生日。

從小到大在杭南的時候,菜市場每天六點關門。每年11月26日,葛雯收拾完攤子,會帶著林雨嬌去菜市場門口那家蛋糕店。

這家蛋糕店2009年開的,過道狹窄,燈光有一種夢核般的昏沈,空氣中彌漫著甜膩膩的劣質黃油味。

“老板,我女兒今天是小壽星。”葛雯牽著她的手,對那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女人笑著說。

“生日快樂小壽星。”那阿姨說著一口杭南口音,推開食品櫃門,遞過來一個老式紙杯蛋糕。

碎花的包裝紙,蛋糕上雕著一朵粉白色的奶油花,還用綠色奶油雕了葉子,劣質的奶油,發膩的甜。

她捧著小蛋糕,蹲在塵土飛揚的馬路邊,吃得嘴邊全是白色的奶油。

葛雯走後,再也沒有人為她推開那扇蛋糕店的大門。十多年過去了。這種老式的紙杯蛋糕也早就在高樓大廈的城市裏被淘汰。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對過生日沒什麽概念,跟普通的一天沒區別,從不主動再跟朋友提起。

11月26日的前夜,小賣部裏的電視畫質泛黃,上禾路一帶的快遞站點在這家老式小賣部,林雨嬌下樓拿快遞,站在一群坐著的老太太身後,也盯著電視入了迷。

天氣預報南方新一輪冷空氣過境。

身邊擦肩而過一陣剛洗完澡的熟悉皂香。

她回頭,不知道什麽時候,身後被誰踢過來一把粉色的塑料凳子。

林雨嬌抱著快遞,安安穩穩坐下,繼續看電視。

餘光裏,瞥見貨架對面那只拎著一聽綠色雪碧的冷白的手背。

戴著銀色的尾戒。

第二天,冷風凍灰了窗外的巷子,陰天昏沈沈壓下整棟居民樓。

臨近黃昏,忽然進來一個陌生電話。林雨嬌接通,聽到的是外婆劉桂玲的聲音。

“小雨。”

今天杭南雨夾雪。時而清醒,時而半昏迷狀態的劉桂玲,忽然狀態特別好。硬拉著前來打針的那個年輕的實習護士,絮絮叨叨聊天,問她有沒有電話機,她想打個電話。

誰也不知道,劉桂玲的衣服口袋裏放著一本很小,又泛黃殘缺的電話薄。

她打開電話簿,用手一個字一個字,吃力指著電話號碼。

撥給了林雨嬌。

“今天是農歷十月十四,對不對。”

“生日快樂,小雨。”

拗口的每個句子,說得很吃力,很慢。

有一瞬間林雨嬌楞了一下,懷疑是不是自己在做夢。但確確實實是外婆的聲音。

這是劉桂玲自從生病以來這十年來唯一清醒的二十四小時,把記憶都留給了林雨嬌。

記得她,也記得她的生日。

“今天過生日,小雨吃蛋糕了嗎。”電話那頭的聲音還在吃力說話。

“吃了,外婆。”

窗戶大開著,風從南吹到北,吹著一整個出租屋房間的破舊空落。

“小蛋糕,白色的奶油,粉紅色的小花...”林雨嬌閉上眼,描述著多年前葛雯為她過生日買的老式蛋糕樣子。說得繪聲繪色。

“蛋糕好好吃,外婆。”

她的眼眶被風吹得通紅,流眼淚都是疼的。早就沒有人陪她過生日了。

“小雨今天有蛋糕吃就好。”電話那頭,劉桂玲在笑。

小雨過得開心就好。

巷子裏的路燈漸次亮起。林雨嬌掛了電話,趴在窗臺前,把頭深深埋進臂彎裏。

傍晚的風吹起她的烏發,在臂彎的一片昏沈黑暗裏,她微微睜眼,看到一絲光亮。

光亮裏的小巷,濕漉漉的地面,走過一個很難被忽略的背影。

他脫了外套,右手的指尖勾著脫下的皮衣外套,搭在肩膀上。巷子裏網吧閃著燈的燈牌,紅綠光線落在他手上的煙盒。

幾個混混蹲在巷口,流裏流氣的笑:“北哥,一起玩一把?”

“上次在臺球廳,黏你身邊那女的誰啊,身材真他媽帶勁。”

“別擋路。”

他像一條誰也不敢惹的瘋狗,從那群混混中間走過去。

沒有人敢再攔他。

林雨嬌目送著祁司北走出上禾路的背影。

整條破舊的老城區街景和他的身影,都被霧風吹開,一點點滲入眼底。

走不出,也望不到盡頭。

-

法理學的老師布置的期中考試是要求小組匯報。

晚上林雨嬌簡單收拾了一下,作為小組的主講人,回學校參與考試。

全系的學生都坐在大教室裏等待老師最後的點評和排名公布。

“林林,別緊張。”快到他們組了,李竹把她的手腕抓得很緊。

林雨嬌點點頭,走上去。簡潔明了的ppt風格和口齒清晰的邏輯,讓第一排一直皺著眉記錄的女老師頻頻點頭。

結束匯報,和其他同學站在講臺邊等待成績的時候。夜間雷雨將來的氣壓悶濕,站在旁邊的女生拍了拍她的肩,把她剛才沒忍住,拍了的一些林雨嬌匯報的照片發給她看。

“你好厲害。”

照片上的人側過身望著ppt,黑色短毛衣勾出她背後的蝴蝶骨,頭發上銀色鯊魚夾在白熾燈下發光。

不斷破碎,又不斷被拼湊成新的血肉。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她隨意低下頭一瞥,看見是軟件推薦的新聞,就想伸手消除掉。

直到看到了“上禾路”三個字。

本來只是一群不良少年在路口打群架,直到有個輟學的人年紀比較小脾氣不受控,被激急了拿出了一把刀。

社會影響極其惡劣。

新聞社配圖打了一層馬賽克,還能看到馬賽克下一片紅色的血和滿地狼藉。救護車車燈閃爍,躺在擔架上的人看不清臉,但穿著一件血跡斑斑長袖。

林雨嬌記得這件衣服,就是巷口的那個跟祁司北打招呼的混混穿的。

她腦子頓了頓,撥了幾個微信電話。

沒有人接。

天黑得密不透風。白粉色的閃電亮透了幾下窗外,雨聲瘋了一樣落在教學樓外的梧桐樹葉上。

教室裏的燈也閃了幾下。

“每個同學都站在原地,不要離開教室!”

一片漆黑裏,女老師反應迅速,給學校教務處打過去電話。

教室裏傳來竊竊私語,夾雜著幾絲興奮。

“班長在哪裏,去門邊看著不要讓同學擅自離開!”女老師提高聲音。

站在門邊的男生眼疾手快,去關門,手腕上擦過一片薄薄的毛衣衣袖。

“臥槽。”他楞了一下,轉過身和身後的女生說話,“剛剛好像有人跑出去了。”

“好像是,林雨嬌。”

“陳雲聲你近視三百度,沒戴眼鏡就別瞎看了。”身後女生不屑嚼著泡泡糖,“全班都逃課了也不會是林雨嬌跑出去了。”

“好學生怎麽會逃課。”

細密的雨珠滾落在教學樓長廊上。

林雨嬌踩在一片夜色裏,一邊擦去臉上的雨水,一邊奔跑。

前路一片漆黑,但她只是拼了命往前跑。

仿佛又跑回了十八歲的時候,杭南中學那一場夏夜的暴雨天。

那場至今仍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造成的全校斷電,十八歲的林雨嬌手裏拿著情書,也是這樣奔跑在暴雨裏的長廊,腳下全是泛濫開的雨水。

也是去找祁司北。

身上的校服被淋濕,風一吹,水珠好像就要彌漫進骨頭裏,讓她一輩子都要記得那個下雨天的潮濕。

手裏握著那封沾了雨水的情書,是譚佳妍逼她送的。

可她沒有告訴譚佳妍,她用了一個早上,偷偷替換了那封情書裏的表白信。

粉色信封裏,是一張雪白的草稿紙,紙上只有笨拙禮貌的一句話。

“同學。祝你天天開心。”

十八歲的林雨嬌,在某一個晚自習下課後的雨天,站在杭南高中附近的巷子裏躲雨。

車燈閃爍,她看見平日裏的人,一改往日驕傲耀眼。在那個西裝筆挺的男人面前蹲下來,就像一只垂頭喪氣的敗家犬。

“你救救我媽。”

“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沒有人會陪著我了。”

她見過他的黑夜,見過他的深淵。

見過他的低著頭蹲在雨裏,痛苦不堪。

她不要他這樣垂頭喪氣,她希望祁司北永遠贏,永遠風光。

所以,同學,祝你天天開心。

-

林雨嬌打了一輛出租車,從舟川大學打車到上禾路。

晚高峰,全城擁堵。喇叭聲此起彼伏。

“我在這下吧。”她打開車門,直接走了下去。

車燈落在擋風玻璃的雨珠上,被破碎成無數昏黃的光線,落在前方長長的一條路上。

還有兩公裏路。

她撐著傘,在馬路邊一腳深一腳淺,走了兩公裏雨路。

上禾路路口停了幾輛警車,幾個身穿警服的警察走來走去,在向目擊者取證。

雨水打濕了警戒線,人群裏望過去全是花花綠綠的傘面,耳邊是一直作響的警笛。

“哎呦我跟你說,嚇死人了,我就站邊上要收攤回家了,突然就看見他們打起來了。”一個推著賣橘子的老婆婆用手比劃著。

“這麽多血,是不是要死人了。”

“這老破巷,治安是不好。”看熱鬧的中年女人附和。

身邊站著的人沒留意,傘一斜,所有的雨水都落在了林雨嬌的肩膀上。濕透了那件黑色毛衣。

她不在乎,只是使勁往人群裏擠,想去最前面看個清楚。

人流擁擠,全是都爭著想往前看的人。也不知道是誰在推人,一股力量在她前面湧來。林雨嬌踉蹌了一下,不受控地後仰往後一摔。

下一秒,跌入一個潮濕的懷抱。

後頸被人一拽,她仰頭看,看到祁司北棱角分明的下顎線。他皺眉低頭訓人。

“你跑來湊什麽熱鬧。”

祁司北出去沒帶傘,一身濕。站在人群裏張狂往後抓了一把濕發,幾個女孩子回頭頻頻看他。

連拖帶拽,把林雨嬌從那看熱鬧的一大堆人裏拽了出去。

人山人海外。兩人站在昏暗的巷子角落,背後墻上的藤蔓生長。

沈默良久,他從身後遞過去一個袋子。

“吃不吃蛋糕。”

林雨嬌白著一張臉,感覺莫名其妙。

不明所以接過來,打開那個紙袋子。壞路燈下忽明忽暗,看見一抹白色。

是一個老式紙杯蛋糕,粉紅奶油鮮花,栩栩如生。

“哪來的。”她楞了一下。整個人因為太過於驚訝,開始發抖。

跟她在和外婆電話裏描述的,一模一樣。

“回來路上,隨便看到的。”他漫不經心移開視線,晃了一下發絲上的雨水,像一只甩毛的狗,“林雨嬌,生日快樂。”

他撒謊。

這種老奶油蛋糕,已經不流行了很多年,所有的蛋糕店都不做了。

她還是不知道祁司北冒著這場大雨,究竟跑遍了多少地方才為她找到。

但林雨嬌沒說話,沒揭穿。聲音哽咽。

只是拿出紙杯蛋糕咬了一口。還跟那些小時候的記憶裏一樣,甜得發膩。

祁司北扔過來手裏的那支黑色打火機,笑了笑。

“想許多少個生日願望。”

“你都如願。”

見她垂下潮濕的目光,一直不接,像是還沒緩過神。

於是那只修長的手指摁下打火機,昏暗裏跳動的灼熱火焰,一閃一閃,像永遠不滅的蠟燭。

“我幫你許。”

巷子裏彌漫著雨中青苔發黴的氣息,斷掉垂露的電線,往下淌水。空氣裏是那些破舊矮小屋子窗戶,飄出來的油煙味。

“小舍友。”

“前程似錦,離開上禾路,好不好。”

風吹過一整條搖搖欲墜的老街,路邊故障的洗衣機嘩啦啦往外流肥皂水。

祁司北輕輕松開打火機,火焰消失。

生日快樂。

林雨嬌捧著紙杯蛋糕,站在巷子裏,眼睛紅著紅著,就掉眼淚了。

說不清是以為今晚被捅的人是他,還是因為什麽。今夜那樣冷的秋風,足以吹散這一生所有的苦難。

“你在哭嗎?”他好笑看了她一眼,還特壞湊她跟前去看她流淚的眼睛。

他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能撞見她在流眼淚。

趴在窗臺上跟她外婆打電話哭,沒吃到生日蛋糕哭,半夜說夢話也哭。

哭包。

林雨嬌哭著哭著,抹了一把奶油,猝不及防擦在他的下巴上。

路燈徹底停電。

潮濕落魄的大雨裏,祁司北突然擡手,扯過了她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腕。

什麽話也沒說,那雙漆黑的眼睛只是盯著她。

像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夢裏,伸手抓住了一片光。

抓得她手腕生疼。

許久,他才用她的手心,擦去她泛紅的眼角。

啞著聲音。

“不哭。”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