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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butter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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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butterfly

Chapter23

開秋幾場大雨, 路口的梧桐落葉紛紛,只剩長枝撐起灰壓壓的天空。

最近老城區停水停電嚴重,四處在維修的路面碎石滿地,露出老舊的水管。幾個買菜回來挎著菜籃路過的阿姨站在邊上, 對著那些破碎的石頭指指點點。

他們這棟居民樓新的寬帶接起來以後, 林雨嬌考慮到客廳那臺電視久放著不用會壞, 偶爾會開電視。

老電視機沙沙作響, 兩個人都說不出什麽想看的臺。畢竟現在的年輕人都已經不怎麽看電視。

大多數時候, 總是隨便停留在CCTV13臺, 放著七點的新聞聯播。

七點太陽已經落下去了,沒開燈的客廳, 視線裏光線灰暗搖晃。

兩人無所事事,各自抱著手坐在沙發的一頭,誰也沒去開燈。

只有新聞聯播裏忽明忽暗的光, 閃過沙發上兩個人的臉。

“中央臺消息報道, 第十八屆文化交流技術節將在北京舉行開幕式...”

林雨嬌不管電視裏放什麽,都托著腮看得很認真。

客廳半開的窗戶外, 飄來飯菜香, 整棟樓一股油煙味。

新聞聯播播報聲裏,沙發另一頭坐著的人無聊閉上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

無聲無息歪倒下來。

這樣睡更舒服。

林雨嬌盯著新聞聯播,忽然感覺手背上癢酥酥的觸感。

很軟。

低頭,看見忽明忽暗的電視機光下,祁司北柔軟的銀發蹭著她的手背。

一時間她不知道該抽回手, 還是這麽放著。

看不清在沙發上蜷縮著睡著的人什麽表情。林雨嬌試探性挪了一點點手。

不知道祁司北在做什麽夢, 大概把她的手當成枕頭了,不耐煩皺眉, 又往下躺了幾分。

她低頭看了一眼,有點不忍心,於是不動了。

傍晚的晚風在客廳裏亂吹,吹起窗外巷子裏梧桐樹的氣息。

好天氣會做一個好夢。

新聞聯播還在繼續。女主持人播音腔字正腔圓,看著屏幕前天南海北的觀眾。

“近日,南江市楚盛村發生一起入室滅門案,南江警方正在全力追捕嫌疑人...”

電視機裏閃過案發現場的幾張照片。雖然每一張都打了馬賽克,仍然能讓人知道馬賽克下是大片刺目的血跡。

林雨嬌沒來得及捂住眼睛,小聲叫了一聲,直起身去摸遙控器。

連帶著吵醒了半躺在沙發上睡著的人。

電視機黑白雪花屏的噪音聒噪。

祁司北伸了個懶腰,側過身漫不經心問她:“我睡多久了。”

“大概,二十分鐘。”林雨嬌還在手忙腳亂換臺,整個客廳都是雪花屏的噪音,耳朵嗡嗡的。

“你是不是做夢了。”一邊換臺,一邊隨口搭話,“夢到了什麽。”

手中的遙控器突然被人中途拿走,擡手關了電視。

電視機的噪音消失,整個屋子的夜晚安靜下來。

剛睡醒的人懶散捧起茶幾上的水杯,仰頭喝了幾口冷水。

“你啊。”

一片寂靜沈默裏,只剩下這個尾音咬得漫不經心的字,異常清晰。

視線裏,祁司北百無聊賴咬著水杯邊緣盯著她,笑得很欲。

林雨嬌被他盯得雙手無意識地抓住那張沙發,晚風吹得長發微微亂了,那雙眼睛錯亂驚愕。

他說夢見了她。

很久很久以後,祁司北才扯了一下嘴角側過身。

“騙你的。”

“我忘了夢到什麽。記不得。”

“我本來就不信你。”

林雨嬌有點惱。起身,準備去廚房收拾一下。

經過茶幾前狹窄的過道,半窩在沙發另一頭的人突然擡腳,擋住了她的去路,也擋住了她的退路。

“你能讓我夢見嗎。”

壓著少年不經意間捉弄的低低笑意,掠過她的耳畔。

天邊最後一縷光線,也從遠方的巷子盡頭忽然落下去。

屋子裏陷入深深的黑暗,什麽都看不清了。

只聽見眼前坐著的人,近在咫尺的壓迫感呼吸。仿佛從四面八方,嚴嚴實實包裹住她。

無處可躲。

許久,她聽見從自己喉嚨裏模糊不清的一聲“好”。

有些澀痛。

祁司北,如果你總是做不開心的噩夢。

允許你,不如夢見我。

-

接連幾周的氣溫一天比一天低,一場秋雨一場涼爽。

前八個周的周三,學院都安排了有晚課,還要一直上到晚上九點多。

氣溫驟降的那一天,天氣預報顯示晚間有陣雨。

林雨嬌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毛衣,坐在三樓教室裏的前排,認真仰著頭看著ppt。

身邊幾個學生吵吵鬧鬧,下課的時候一直私下抱怨老師講課讓人聽著想睡覺。

頭頂亮著讓人昏昏欲睡的白熾燈,後排沒關的窗戶外呼呼吹進來冷風。

還有幾枚寬大的梧桐落葉。

第二節課上課從九點開始,班級裏變得有點異常。

“安靜。”民法學的授課教授七十多歲,以對學生嚴格出名,頭一次見有班級在她課上還能這麽熱鬧的,“不想聽的可以現在出去,不要影響其他人。”

林雨嬌低著頭,專心致志在筆記本上寫筆記。

胳膊肘被人突如其來碰了一下。

“林林。”李竹半捂嘴,躲避老教授的視線湊到她耳邊來,“我想逃課。一會兒老師問起來,說我肚子痛在廁所。”

“好。”她不打聽別人的事情,輕輕應了一聲。

李竹看著她欲言又止,倒是想說什麽來著。

身後坐著的陳望燈戳了戳李竹的背:“李竹,磨蹭什麽呢,走了走了,再不去真的擠不進去。”

餘光譏笑瞥了一眼林雨嬌。

“你別喊她了,好學生才不會跟我們逃課。”

接下去的十五分鐘的時間裏,教室裏不斷有人偷偷摸摸出門,借口上廁所,再也沒回來。

老教授漸漸察覺到整間教室似乎少了三分之二的學生之後,把點名冊摔到了講臺上。

“人呢?都幹嘛去了。”

“我現在來點個名。”

“李竹?”

“祝德凱?”

教授的臉色越來越差,提高了聲音。

“林雨嬌?”

“到。”

老教授擡眼,目光透過老花鏡,落在教室第一排的人身上。

空氣團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水汽。一身單薄灰毛衣的人手裏握著水筆,安靜坐在位置上。灰白單調的顏色,卻顯得整個人愈發清冷透白。

幾個坐在後排,同專業別的班的男生目光不看ppt,總往林雨嬌身上看。

“這位同學背上有字嗎。”氣得老教授一直皺眉,忍不住開口,“不好好聽課往人家身上看什麽呢。”

老師看了林雨嬌幾眼,接著繼續點名。

一個班級裏的學生走了一大半。

“今天所有翹課的同學,我都會記下來。”

下課鈴聲響起,老教授關了PPT,鐵青著臉看著臺下寥寥無幾的學生:“下節課你們不用來找我說理由,我不想聽,除非把學院給你們批的假條給我看。”

“就這樣,下課!”

教室裏一大片桌椅挪動的聲音。

長廊外經過的都是下了晚課出來的學生,很擁擠。林雨嬌抱著書擠在人群中,聽前面的女生和朋友在陰陽怪氣那個教授。

“還非要看學院開的假條,怎麽這麽多事。”

“煩死了。”

“老師,我生病了能不能請假。”一個女生故意拖長了每個字音,“很嚴重呢。”

“你他媽能說能笑有什麽病。”朋友和她打鬧。

“當然是一場名為祁司北的高燒。”

周圍人聲鼎沸,幾個女生笑得很刺耳,笑到直不起腰。

濕漉漉的走廊地面,倒映著長廊上昏暗的燈光,雨路走久了有些頭暈。

耳畔吵吵嚷嚷的。

林雨嬌安靜走在路上,拿出手機,總感覺充電口很潮濕,認認真真豎起手機研究是不是進水了。

好像沒有。

她劃開手機,點進微信朋友圈,隨手刷了幾下,想看看能不能正常使用。

林雨嬌微信好友很少,朋友圈就算三天不看,也不會錯過沒看的動態。

舟川大學的校園墻,還是大一剛入學的時候,李竹說校園墻上有人在撈她,不停催她去看,她才加上的。

朋友圈第一條,就是校園墻發了一條朋友圈,發布時間在今晚九點。

是一張同學投稿的截屏。

[祁司北在操場看朋友路演]

附帶一張模糊不清的黑色高大背影。

林雨嬌擡頭,雨夜中的教學樓下課人山人海,都在往樓梯口蜂擁而下。

她一個人被擠在人流裏,緊緊握著手中的傘,一只手在手機上看從舟川大學公交站出發,到上禾路的公交什麽時候來。

仿佛周圍的一切喧囂,都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天氣預報沒有出錯。

走出了校門,雨開始下起來。

綿綿陰雨,落在林雨嬌撐開的傘面上。

-

快走到公交車站牌了,微信裏閃過一條語音通話。

點開接通,雨聲裏,她費力去聽李竹的聲音。

“林林你還在學校裏嗎。”

“我...”林雨嬌還沒開口,就被對方急急打斷。

“我看到你好像帶傘了吧,外面下雨了。我在操場,救急救急。”

語音通話不像打字,可以斟酌很久。意識到林雨嬌長久的沈默,李竹在那頭是真有點急:“林林,我今天剛洗的頭,今天只有你記得帶傘了,我們這四五個人都不出半把……”

“我現在過來。”林雨嬌說不出拒絕李竹的話。

“我在操場北邊跑道!謝謝大美女。”對方欣喜若狂,掛斷了電話,“等你!”

她重新走進學校大門,往操場走去。

細雨在晚風中彌漫,如一層霧水,濕漉漉依附在皮膚上。

操場上空舞臺燈光很亮,今夜應該是音樂學院有學生路演活動,提早幾周就在公眾號上大肆宣傳,差不多全校都知道。

只是不知道,現在校園墻上鋪天蓋地投稿的那個人,也會去看演出。

雨越來越大,操場烏泱泱人山人海,不見得有人離場,仍有人源源不斷走進來。

林雨嬌人瘦,擠不過那些人,花了十幾分鐘才找到李竹。

李竹和陳望燈,還帶著三四個朋友,早就被淋成落湯雞。也都跟她擠在那把傘下,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走了吧。”雨夜的空氣悶得讓人喘不過氣,林雨嬌半個身子在淋雨,往臺上看了一眼,“沒意思。”

“沒意思?”耳邊陳望燈尖聲尖氣叫喊,“林雨嬌,你往那看。”

陳望燈伸手,仿佛在給她指了一條黑暗雨夜中的明路。

她不得不轉過身,往不遠處最前排看去。

這就是祁司北。就算始終漫不經心盯著臺上演出的人,從未轉過身,也能讓今晚身後那麽多人淋雨站在操場看他。

“音樂學院路演策劃人是誰,也太會營銷了,演出名單明明沒有他,結果正式演出他來當觀眾了。”

“我早就跟你打賭過他會來,程譯野的場子,他肯定會來捧。”

“早知道我六點就過來占第一排了,夢一個站在他身邊。”

人聲喧囂。

臺上正抱著一把藍色電吉他的是程譯野。

壓著一頂黑色鴨舌帽,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從北那裏搶過來的。聚光燈下側臉棱角分明,一陣陣帶感電音掃弦。

一首歌唱完的間隙,吊兒郎當一手搭在麥克風上:“好聽嗎,各位。”

臺下響起尖叫和掌聲。

程譯野突然笑了,笑得特壞。

“雖然路演流程裏沒有,但可以有。”

“大家期不期待我現場隨機抓個驚喜嘉賓上臺。”

趕在人群更高的聲浪爆發出來之前,程譯野已經一手撐著跳下舞臺,走向第一排那個一身黑的人。

“祁司北,唱累了,上來替我一首。”

“不去。”祁司北挑眉。

脫了外套隨手搭在肩上,落拓的身形,黑色T恤被他撐的寬肩窄腰。

從外套口袋掉在濕漉漉的跑道上一包煙。

“隨便唱一首嘛。”程譯野拽過他的肩,推推搡搡往臺上走。

“少惡心我。”他聽程譯野一米八幾的人這麽講話,低頭“嘖”了一聲。

拗不過,還是被程譯野推搡上臺。站在臺上的那一刻,祁司北前額發絲已經被大雨打濕,他只是擡手隨意往後一抓,聚光燈下,清清楚楚露出整張難以忽視的耀眼眉眼。

依然還是慵懶困倦的樣子,極其隨意站在話筒前,看著臺下幾千人。

臺上人明明什麽話都沒說。

林雨嬌耳邊全是一聲比一聲更大的尖叫,視線裏無數晃動著的手臂,已經無人在意今夜這場雨。

“謝謝你們來。”祁司北看了一眼站在臺邊喝水的罪魁禍首程譯野,活動了一下脖頸,聳聳肩準備下臺,“但我確實沒準備好今晚要上臺。”

聲音清冷懶散。

傻逼程譯野。關他什麽事。他又沒同意參加學校這場路演。

“我要暈過去了。”陳望燈拉著李竹的手,激動的臉都紅了。

她們搶的位置離臺子不算太遠,林雨嬌跟李竹那群朋友都不太熟,沒有人在意到她舉著傘太久了。

一個人靜靜擡手想把濕發勾到耳後。心跳猛烈撞了一下。

突然對視上一道目光。

祁司北的目光穿越了人山人海,從明亮的聚光燈一直穿越到陰濕的夜色裏,落在她的身上。

林雨嬌手中的雨傘搖晃了一下。終於無法控制地在風雨中倒下去。

漫天紛飛的大雨落了林雨嬌一身,她慌亂中彎下腰去撿傘。

“怎麽回事啊。”李竹連忙捂住頭發,疑惑看向林雨嬌,“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搖搖頭說她沒關系的。

再次直起腰,調整姿勢撐傘的時候,耳畔卻傳來重新走回臺上的人清冷桀驁的音色。

“那就隨便唱一首。”

臺上樂隊的樂手們誰都沒反應過來,祁司北也沒有等任何人的意思,站在話筒前直接開口,清唱。

他唱的是Jay的《暗號》。

沒有伴奏,只有夜色裏無窮無盡的雨聲,合著少年的聲音。

“我害怕你心碎沒人幫你擦眼淚,

別管那是非,只要我們感覺對...”

十六歲唱歌的人,和二十二歲唱歌的人,聲音都沒怎麽變過,還是那樣唱什麽都坦蕩明亮。

祁司北唱完,徑自走人下臺,重新站到臺下。

雨聲和亂嘈嘈的四下說話聲落入林雨嬌耳朵。林雨嬌舉著傘,本來就不太喜歡這麽熱鬧的場合,有些體力不支。

像一條在水面上沈浮掙紮的魚。

李竹轉頭的時候才註意到林雨嬌,只發現了她從頭到尾一聲不吭。知道她肯定不認識祁司北,但就是想讓她多說話。

所以極大聲提高了聲音:“林雨嬌你怎麽一直不說話,你不喜歡他嗎?”

周圍突然安靜了幾秒鐘,幾束目光不約而同落在話題焦點林雨嬌臉上。

她被很多人這麽凝視著,只想盡快脫身,語氣略帶敷衍:“嗯,我喜歡。”

李竹這才和身邊幾個女孩移開看向林雨嬌的奇怪目光,繼續熱烈討論。

剛才的插曲也很快淹沒在周圍人山人海裏那些女孩子的話題裏。

路演結束,有同學站在操場口負責疏散人群。

林雨嬌答應了李竹把她們幾個人送到宿舍樓下再走,快走出操場門的時候,回了一下頭。

祁司北捧著不知道誰送的一束鮮花,明媚的顏色襯得他臉色越發冷白,無所顧忌地盤腿坐在雨地,聽身邊站著的從臺上下來的幾個男男女女的朋友聊天。

身後茫茫人海,好像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與此同時,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誰啊大晚上給你發消息。”

林雨嬌奇怪說不知道。站在人群裏,慢慢點開微信。

手機顫了一下。

Arctic:你剛剛跟你朋友說。

Arctic:喜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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