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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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 再一次的，洛譚的臥室裏站滿了人。
辛巴總管親手在安德烈的屍體上蒙了一層白布。
然後，他背過身去，抹了把眼淚。
這畢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皇帝尼古拉斯到了。
當他看見白布下熟悉的軀體時, 那一瞬間, 他就仿佛蒼老了十歲。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昔日威武逼人的帝國皇帝腰彎了, 背駝了，他反反覆覆念叨這幾句，卻說不出來他究竟哪裏做的不好。
由於洛譚並不確定是否匕首真的有問題，在最初的時候, 這個計劃只有洛譚、許城和醫生護士知道。
因此, 當所有人知道一向民心所向的安德烈才是那個渴望異星人占領地球的叛徒，才是在許城身上安裝竊聽器、刺殺洛譚的罪魁禍首的時候，他們都覺得這不是真的。
然而，接下來的一件件證據——
洛譚身上的來自安德烈的匕首。
安德烈房間中的□□。
安德烈的私人電腦盜取了與異星的通訊傳輸渠道。
還有那一句句證據確鑿的聊天記錄。
……
它們無一例外的, 把安德烈釘死了。
只是，即使一個人再罪大惡極，當他死去之後, 活著的人回想起的, 仍舊是他好的方面。
洛譚感覺肩膀微微一沈，是許城站在她身後, 為她披了件衣服。
她喃喃自語道：“這件事, 是不是我做錯了？”
許城望向她的目光，心中一沈, 他還從未見過她露出如此不確定的表情。
他輕聲道：“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洛譚有些固執：“我不應該殺了他的，我應該設法制住他, 然後拖延時間……”
“那此時此刻倒在地上的人就應該是你了。”
許城目光幽深。
這一點，洛譚無從反駁，在當時的緊急情況下，她但凡有一絲遲疑，都活不到現在這個時候。
洛譚嘆了口氣：“最開始，我真的把他當成朋友，當成家人的。”
最後，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她本來以為，命運是眷顧她的，她終於可以擁有家人了。
可是，“家人”這兩個字，卻最終成為了紮向她頭顱的寒刃。
這下子，尼古拉斯也會恨她吧。
到頭來，她還是孤身一人。
這時候，她看見皇帝尼古拉斯朝她走來。
洛譚已經在心裏做了預判，無非就是怪她防衛過當殺了他兒子，後悔當初就不應該把她帶到皇宮裏來。
沒想到的是，尼古拉斯卻向她道了歉，道歉是自己沒有管教好兒子，才讓他產生那樣離經叛道的想法，做出這樣的錯事。也是他一直被兒子表面上的謙遜溫良性格所蒙蔽，才沒有窺見那層層偽裝下的真相。
接下來，尼古拉斯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提出了一個請求。
“能不能讓我把他的記憶存儲起來，這樣以後我想起他的時候，我還能……罵罵他？”
洛譚一下就聽出了尼古拉斯話中真正的意圖，面對尼古拉斯小心翼翼的態度，她簡直覺得有些好笑，但她不可能在這個境況下笑出聲，她只是平淡地陳述事實：“陛下，這是您的權利。愛自己的兒子，也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您不需要獲得我的許可，也不需要為此赧然。”
“我只是……唉。”尼古拉斯似乎不知道說什麽是好，只是最後重覆了一句：“我是真的很抱歉，我們真的很對不起你。”
……
王儲身死是一件大事，之後還有數不清的工作要安排，民眾們需要得知真相或是借口，安德烈是否有同黨需要調查，皇帝需要另立王儲……
這裏的每一件事挑出來都足夠讓負責此事的人忙個昏天黑地。
但這些都與洛譚沒什麽關系。
她請所有人離開了她的房間，包括許城。
許城離開前，露出了很擔憂的神情。
洛譚淡淡笑了笑：“我想一個人靜靜。”
許城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那你有事隨時叫我。”
洛譚把所有人都請出去倒不是因為她的心情不好，她雖然確實真情實感地為安德烈難過了一會兒，但很快她就自我調節好了。
她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在心裏對自己說：
她本該想到會是這樣的。
她能感受到心裏最深處的那層剛剛稍有融化的冷壁再度愈合——那是她保護自己最為關鍵的武器。
她收拾好心情，在心裏輕聲喚了一聲：“小愛。”
小愛歡樂的聲音一如往昔：“在呢。”
果然，影響系統的那部分力量源於物理影響，因此一旦拋開匕首，影響就會漸漸消失。
洛譚開門見山：“我聽說你是源自異星的逃犯，是怎麽一回事？”
小愛沒答話。
洛譚無奈地又叫了一次：“小愛。”
“宿主……”小愛的聲音裏帶著很虛假的疑惑：“您是聽誰說的？小愛不知道呢，一定是那人欺騙了您！”
洛譚：“……”
她冷冷威逼道：“你要是不說，我就把這件事告訴那些科研專家們，讓他們來好好研究研究你……”
“啊啊啊——小愛不想被研究！”驚恐的聲音從腦子裏傳來。
足足隔了幾秒鐘，小愛不情不願地說：“我的確是來自於被你們稱之為異星的星球。”
洛譚瞇起眼：“那……那顆星球，也就是你的家鄉的真實名字叫什麽？”
小愛：“那個名字幾乎無法被這裏的語言所翻譯，如果硬要翻譯的話，異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說出了一句洛譚聽不懂的話，那古怪的音調，晦澀的發音，都讓洛譚寒毛直豎，就像是她真的接觸到了無法理解的文明。
洛譚深吸了一口氣，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那你為什麽會來到地球？”
這次，小愛沈默了好一會兒才答道：“如果我說，我對人類沒有惡意，您信嗎？”
上一個洛譚相信的人的屍體都已經涼透了，甚至還在地毯上留下了一道擦不掉的血跡，像是時刻提醒著洛譚不要貿然相信任何人。
但她還是道：“你說我就信。”
小愛的聲音又活潑起來：“宿主您真好！”
接下來，它的小嘴叭叭叭開始講：“您知道當初異星為什麽會盯上地球嗎？地球向外界發送信號只是一個原因，本質是異星人始終在尋找可供它們占領的文明。而為什麽它們要去孜孜不倦地尋找呢？那都是因為我啊！”
“你？”
感受到洛譚話中的熊熊殺意，小愛連忙改口迅速說道：“我只是一個工具！一個工具！沒有感情的工具嗚嗚嗚！異星的文明高度發達，它們有很多超越地球人理解的技術手段，這些手段在地球人看來可能算玄學，但在它們看來就只是技術的一部分，比如，預知。”
“我是異星人研制出的最精準的預知系統，它們就是用我，預知出了在它們身上即將降臨的未來。”
洛譚喃喃道：“……如果按照現在的速度分化下去，生殖隔離將會越來越嚴重，最後異星人將會迎來種族大滅絕。”
“bingo！”小愛發出了打響指的聲音，雖然沒人知道它是如何發出來的。
小愛：“所以，基於我的預知，異星人找啊找，找啊找，終於在宇宙中找到了又傻又單純的地球，決定將全族人都附身到人類的身上，實現種族大遷移！”
“而我，畢竟是一個富有良知溫柔善良的預知工具，所以在異星人向阿克塞地外文明研究中心施加影響的時候，我悄悄借此機會潛伏到了地球。”
小愛義憤填膺道：“它們忽然說我是逃犯！哼！我分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分明是良禽擇木而棲，分明是見義勇為，分明是……”
“好了好了。”
洛譚仔細思索了一番，從小愛的話裏捕捉到了一個詞匯：“施加影響？異星人究竟能對地球施加多大的影響？它們為什麽能夠這樣做？”
之前結合許瀾的日記，她大概猜到，異星人讓所有研究基地的研究員在同一時間死亡，並抹去所有人對他們的記憶。
這種影響確實巨大，但她不理解它們是如何做到的。
安德烈也在臨死前提到，高等文明能夠施加的影響程度無法想象。
小愛沈默了一會兒，說道：“宿主，嚴格來說，人類能對螞蟻產生多大的影響，異星人就能對人類產生多大的影響。”
洛譚楞住了：“怎麽可能？我們之間距離那麽遠？”
小愛糾正道：“這不是遠近的問題，是視野。”
“螞蟻永遠只能沿著平面游走，而人類可以看見更加廣闊的空間，因此人類可以掌控螞蟻。”
“在宇宙之中，星系與星系、星球與星球之間的關系遠比人類研究出的要覆雜的多，其高低等級是有序列串聯的。有些星球存在於低維，其上的文明就相當於螞蟻；有些文明誕生於高序列星球上，就相當於人類。”
“對於螞蟻來說，它們距離人類十萬八千裏，它們甚至在它們的世界裏看不見人類的存在。可對於人類來說，踩死一只螞蟻，僅僅是一瞬間的事。”
小愛的聲音沈重了下來：“雖然我很想安慰您，但理論上，異星能對這個星系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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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巴總管親手在安德烈的屍體上蒙了一層白布。
然後，他背過身去，抹了把眼淚。
這畢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皇帝尼古拉斯到了。
當他看見白布下熟悉的軀體時, 那一瞬間, 他就仿佛蒼老了十歲。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昔日威武逼人的帝國皇帝腰彎了, 背駝了，他反反覆覆念叨這幾句，卻說不出來他究竟哪裏做的不好。
由於洛譚並不確定是否匕首真的有問題，在最初的時候, 這個計劃只有洛譚、許城和醫生護士知道。
因此, 當所有人知道一向民心所向的安德烈才是那個渴望異星人占領地球的叛徒，才是在許城身上安裝竊聽器、刺殺洛譚的罪魁禍首的時候，他們都覺得這不是真的。
然而，接下來的一件件證據——
洛譚身上的來自安德烈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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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們無一例外的, 把安德烈釘死了。
只是，即使一個人再罪大惡極，當他死去之後, 活著的人回想起的, 仍舊是他好的方面。
洛譚感覺肩膀微微一沈，是許城站在她身後, 為她披了件衣服。
她喃喃自語道：“這件事, 是不是我做錯了？”
許城望向她的目光，心中一沈, 他還從未見過她露出如此不確定的表情。
他輕聲道：“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洛譚有些固執：“我不應該殺了他的，我應該設法制住他, 然後拖延時間……”
“那此時此刻倒在地上的人就應該是你了。”
許城目光幽深。
這一點，洛譚無從反駁，在當時的緊急情況下，她但凡有一絲遲疑，都活不到現在這個時候。
洛譚嘆了口氣：“最開始，我真的把他當成朋友，當成家人的。”
最後，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她本來以為，命運是眷顧她的，她終於可以擁有家人了。
可是，“家人”這兩個字，卻最終成為了紮向她頭顱的寒刃。
這下子，尼古拉斯也會恨她吧。
到頭來，她還是孤身一人。
這時候，她看見皇帝尼古拉斯朝她走來。
洛譚已經在心裏做了預判，無非就是怪她防衛過當殺了他兒子，後悔當初就不應該把她帶到皇宮裏來。
沒想到的是，尼古拉斯卻向她道了歉，道歉是自己沒有管教好兒子，才讓他產生那樣離經叛道的想法，做出這樣的錯事。也是他一直被兒子表面上的謙遜溫良性格所蒙蔽，才沒有窺見那層層偽裝下的真相。
接下來，尼古拉斯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提出了一個請求。
“能不能讓我把他的記憶存儲起來，這樣以後我想起他的時候，我還能……罵罵他？”
洛譚一下就聽出了尼古拉斯話中真正的意圖，面對尼古拉斯小心翼翼的態度，她簡直覺得有些好笑，但她不可能在這個境況下笑出聲，她只是平淡地陳述事實：“陛下，這是您的權利。愛自己的兒子，也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您不需要獲得我的許可，也不需要為此赧然。”
“我只是……唉。”尼古拉斯似乎不知道說什麽是好，只是最後重覆了一句：“我是真的很抱歉，我們真的很對不起你。”
……
王儲身死是一件大事，之後還有數不清的工作要安排，民眾們需要得知真相或是借口，安德烈是否有同黨需要調查，皇帝需要另立王儲……
這裏的每一件事挑出來都足夠讓負責此事的人忙個昏天黑地。
但這些都與洛譚沒什麽關系。
她請所有人離開了她的房間，包括許城。
許城離開前，露出了很擔憂的神情。
洛譚淡淡笑了笑：“我想一個人靜靜。”
許城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那你有事隨時叫我。”
洛譚把所有人都請出去倒不是因為她的心情不好，她雖然確實真情實感地為安德烈難過了一會兒，但很快她就自我調節好了。
她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在心裏對自己說：
她本該想到會是這樣的。
她能感受到心裏最深處的那層剛剛稍有融化的冷壁再度愈合——那是她保護自己最為關鍵的武器。
她收拾好心情，在心裏輕聲喚了一聲：“小愛。”
小愛歡樂的聲音一如往昔：“在呢。”
果然，影響系統的那部分力量源於物理影響，因此一旦拋開匕首，影響就會漸漸消失。
洛譚開門見山：“我聽說你是源自異星的逃犯，是怎麽一回事？”
小愛沒答話。
洛譚無奈地又叫了一次：“小愛。”
“宿主……”小愛的聲音裏帶著很虛假的疑惑：“您是聽誰說的？小愛不知道呢，一定是那人欺騙了您！”
洛譚：“……”
她冷冷威逼道：“你要是不說，我就把這件事告訴那些科研專家們，讓他們來好好研究研究你……”
“啊啊啊——小愛不想被研究！”驚恐的聲音從腦子裏傳來。
足足隔了幾秒鐘，小愛不情不願地說：“我的確是來自於被你們稱之為異星的星球。”
洛譚瞇起眼：“那……那顆星球，也就是你的家鄉的真實名字叫什麽？”
小愛：“那個名字幾乎無法被這裏的語言所翻譯，如果硬要翻譯的話，異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說出了一句洛譚聽不懂的話，那古怪的音調，晦澀的發音，都讓洛譚寒毛直豎，就像是她真的接觸到了無法理解的文明。
洛譚深吸了一口氣，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那你為什麽會來到地球？”
這次，小愛沈默了好一會兒才答道：“如果我說，我對人類沒有惡意，您信嗎？”
上一個洛譚相信的人的屍體都已經涼透了，甚至還在地毯上留下了一道擦不掉的血跡，像是時刻提醒著洛譚不要貿然相信任何人。
但她還是道：“你說我就信。”
小愛的聲音又活潑起來：“宿主您真好！”
接下來，它的小嘴叭叭叭開始講：“您知道當初異星為什麽會盯上地球嗎？地球向外界發送信號只是一個原因，本質是異星人始終在尋找可供它們占領的文明。而為什麽它們要去孜孜不倦地尋找呢？那都是因為我啊！”
“你？”
感受到洛譚話中的熊熊殺意，小愛連忙改口迅速說道：“我只是一個工具！一個工具！沒有感情的工具嗚嗚嗚！異星的文明高度發達，它們有很多超越地球人理解的技術手段，這些手段在地球人看來可能算玄學，但在它們看來就只是技術的一部分，比如，預知。”
“我是異星人研制出的最精準的預知系統，它們就是用我，預知出了在它們身上即將降臨的未來。”
洛譚喃喃道：“……如果按照現在的速度分化下去，生殖隔離將會越來越嚴重，最後異星人將會迎來種族大滅絕。”
“bingo！”小愛發出了打響指的聲音，雖然沒人知道它是如何發出來的。
小愛：“所以，基於我的預知，異星人找啊找，找啊找，終於在宇宙中找到了又傻又單純的地球，決定將全族人都附身到人類的身上，實現種族大遷移！”
“而我，畢竟是一個富有良知溫柔善良的預知工具，所以在異星人向阿克塞地外文明研究中心施加影響的時候，我悄悄借此機會潛伏到了地球。”
小愛義憤填膺道：“它們忽然說我是逃犯！哼！我分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分明是良禽擇木而棲，分明是見義勇為，分明是……”
“好了好了。”
洛譚仔細思索了一番，從小愛的話裏捕捉到了一個詞匯：“施加影響？異星人究竟能對地球施加多大的影響？它們為什麽能夠這樣做？”
之前結合許瀾的日記，她大概猜到，異星人讓所有研究基地的研究員在同一時間死亡，並抹去所有人對他們的記憶。
這種影響確實巨大，但她不理解它們是如何做到的。
安德烈也在臨死前提到，高等文明能夠施加的影響程度無法想象。
小愛沈默了一會兒，說道：“宿主，嚴格來說，人類能對螞蟻產生多大的影響，異星人就能對人類產生多大的影響。”
洛譚楞住了：“怎麽可能？我們之間距離那麽遠？”
小愛糾正道：“這不是遠近的問題，是視野。”
“螞蟻永遠只能沿著平面游走，而人類可以看見更加廣闊的空間，因此人類可以掌控螞蟻。”
“在宇宙之中，星系與星系、星球與星球之間的關系遠比人類研究出的要覆雜的多，其高低等級是有序列串聯的。有些星球存在於低維，其上的文明就相當於螞蟻；有些文明誕生於高序列星球上，就相當於人類。”
“對於螞蟻來說，它們距離人類十萬八千裏，它們甚至在它們的世界裏看不見人類的存在。可對於人類來說，踩死一只螞蟻，僅僅是一瞬間的事。”
小愛的聲音沈重了下來：“雖然我很想安慰您，但理論上，異星能對這個星系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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