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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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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梁樹生靠著那張臉、那氣性,以及家世背景,在學校向來如雷貫耳,但他其實很少在學校裏惹事。

礦泉水瓶一砸過去,周圍就安靜了。

沒人敢勸架,生怕殃及池魚。

而球場發生的一切林遇青都不知道。

她已經開始1500米跑。

耀德私高操場400米一圈,跑完將近4圈,渾身汗涔涔,好在她常年練舞,體力耐力都不算差,喘得沒那麽難看。

虞葵上來扶她:“還好吧?”

“沒事。”林遇青搖頭,接過水喝了口,又將馬尾重新梳了梳,盤成丸子,“我跑了多久?”

“6分38秒。”虞葵低頭看表:“太牛了青青,跟我800米都沒差多少了。”

虞葵是個體育渣渣。

林遇青笑了笑:“這成績也拿不到前三啊。”

“你去年跑了多少?”

“好像6分十幾吧,太久沒動了,體力跟不上。”

虞葵:“重在參與嘛,運動會而已。”

“我待會兒再練練。”

其實林遇青挺喜歡跑步的。

升高中的那個暑假,晚上她不想那麽早回家,就一個人去體育中心的操場跑步,一圈又一圈。

她喜歡風吹過身體的感覺,逆著風,微阻力讓她產生一種掙脫束縛與枷鎖的錯覺。

很快體育課就下課。

放學了。

林遇青讓虞葵先回家,自己休息會兒打算再跑一組1500米。

她先去洗了把臉,在體育館外面的一排洗手池邊。冰涼的水撲在臉上,臉頰上的盛夏溫度降下幾分。

……

她從口袋拿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擦幹臉,丟進垃圾桶,擡眼便看到不遠處籃球場的梁樹生。

他也出了一身汗,黑發濕漉漉,大概是因為剛運動過,手臂上肌肉線條格外明顯,青筋顯露。

他走過去,擡手,手腕下壓,一道拋物線,籃球穩穩砸進遠處的器材框,“砰”一聲。

然後視線看過來,落在林遇青身上。

擡步朝她走過來。

林遇青心跳無端緊了下。

猶豫一秒鐘是裝作沒看到還是走過去,最後決定後者,在梁樹生面前還是少裝,顯得矯情。

她剛往前邁一步,身側忽然一道聲音:“林遇青。”

是個男生。

手裏拿著一張紙,情書。

高一時林遇青收到不少情書,但拒絕的多了後來也就漸漸少了,如今是跳了芭蕾後,男生們對她的心思又重新活泛了。

林遇青接過情書。

按照慣例,道謝、拒絕、微笑三步走。

等男生走後,林遇青再次往前看去。

梁樹生沒再走過來,靠在籃球場前的鐵絲網,抱臂,人懶洋洋的,戲謔玩味。

然後擡手,手心向上,食指沖她輕輕勾了兩下。

林遇青:“……”

拿捏。

梁樹生身上的氣質實在太獨特,不笑時隨便往那兒一站,就靠著那張淩厲鋒利的臉搏出出占山為王的氣勢。

但他臉上的鋒利一旦松懈下來,便又是一股完全不同的勁兒。

就像現在,高高在上的拿捏姿態,壞得要死。

林遇青在心裏罵了一句,還是朝他走過去。

“幹什麽。”她站在梁樹生面前,問。

已經是放學時分,學校裏稀松幾人,朝他們看過來。

他沒答,上前一步,按著林遇青肩膀將她轉了個身,讓她背抵在鐵絲網上,而後他左手撐在她頭頂的鐵絲網上,低頭。

他剛打完球,身上有熱氣。

侵略感十足地吞噬掉空氣,林遇青覺得缺氧,脊背完全貼在鐵絲網上。

“你幹嘛。”她又問了句。

梁樹生從她手裏抽走那張紙:“現在流行寫情書?”

光他碰到的就兩回了。

“……”

他兩指一挑,打開那張紙,慢悠悠讀上面的字:“親愛的林遇青同學,你好,我是高二文科2班的陳家越,你昨天的舞蹈……”

他聲線輕佻,每個字經過他那把嗓子仿佛從紙上跳躍出來,也變得混不正經,聽得人面紅耳赤。

林遇青受不了,伸手去奪,他不給。

“別念了。”語氣不滿。

“脾氣這麽大。”梁樹生笑了聲,提醒她,“上次誰站那兒眼巴巴跟我說,我可以跟你在一條路上?”

“……”

他傾身,頭低下來,近距離地看著她,而後將那封情書塞到她手裏,淡聲:“自己撕了。”

“什麽?”林遇青沒聽明白。

“撕了。”

林遇青這回聽明白了。

你不是喜歡我嗎,那你就把別人的情書撕了,給我表表忠心。

“……”

他這反應其實像吃醋。

上次他目睹她被告白也是這樣。

他從來不藏著掖著情緒,不舒服了就直白地全部宣洩出來。

更重要的是,他看不爽,但不自己撕,還得讓林遇青來撕。

林遇青才不撕。

雖然她對那男生無意,還臉盲得轉眼就忘了人長什麽樣,但拒絕了還要撕人親手寫下的文字,就顯得隨意踐踏別人真心了。

她將情書揣進口袋,換話題:“我要跑步去了。”

梁樹生盯著她動作,嘖了聲,回:“你跑夠快了。”

剛才打球時他就看到操場,林遇青的速度雖然比不上體育生,但對普通女生而言也算快,四圈基本是勻速,耐力不錯。

“我報名了運動會。”林遇青看他,“我想拿名次。”

梁樹生笑了聲,松開手,後退一步:“剛跑了多少。”

“6分半多。”

“我帶你跑。”梁樹生說。

林遇青楞了下。

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

紅色塑膠跑道上一個人都沒有,放學鈴停了,校園內安靜又空曠。

梁樹生拿出手機計時,而後將手機隨意丟在一旁草地上,往前跑。

他腿長,步子邁得大,跑起來快又輕松。

林遇青跟在他身後,眼前是大片橙光夕陽,讓她產生一種錯覺,梁樹生仿佛是要帶著她、朝著夕陽要跑進光裏。

藍白校服被風吹得往後,勾勒出他勁瘦的身形,隨著跑動,他松散的黑發跳躍,少年氣十足,每一幀畫面都如特寫鏡頭中的慢動作。

她第一次在梁樹生身上看到屬於少年的朝氣與意氣。

而這一切都讓她忍不住想起昨晚傅川江對她說的那些話——

梁樹生不過是梁家的一枚棄子。

梁樹生以前可是在少管所待過大半年的。

因為他打的那個人就是梁凈慈,把他送進少管所的就是他父母。

風呼呼吹來。

他們都在向前跑。

可他從前到底經歷過什麽?

林遇青忽然有些難過。

為什麽你的背影看起來也那麽悲傷落寞,仿佛也想要掙脫些什麽。

-

1500米跑結束。

梁樹生控制著速度沒讓林遇青落下太多,所以那個速度對他而言不算快,氣兒都不帶喘。

到終點,他彎腰撿起手機,掐表。

“6分21秒。”

6分21秒。

比剛才快了將近20秒。

難怪她快死了……

林遇青手撐在膝蓋上,彎著腰拼命喘氣,汗水都順著臉頰滴落在跑道,整個人都像從蒸籠裏出來。

梁樹生站在不遠處:“這就不行了?”

林遇青擡起頭。

他依舊氣定神閑、清風霽月。

她便想,讓他帶她跑步真是個愚蠢的決定,現在的自己一定很醜。

以他那臭脾氣,肯定會笑話她。

但梁樹生卻走過來,握住她手臂:“別杵著,走會兒。”

林遇青是真沒力氣了,腿軟得沒知覺,喉嚨像火燒,為了借力支撐,手撐在他手臂上。

他又笑了聲,嗓音磁啞,而後橫過手臂搭在她肩膀,將人半摟進懷裏,他力氣大,帶著她往前走。

走了好一段路,從操場到體育館外的洗手池,林遇青終於緩過來。

她手撐在臺沿,頭低下去,手盛水漱口,又貪涼沒忍住咽下去一口。

“喝了?”梁樹生看她。

林遇青現在沒工夫顧忌生不生水:“我快死了。”

梁樹生發現了,她是真的倔。

明明已經跑不動了卻還是不願落後,拼盡全力也要提速,否則也不可能跑第二組還快了這麽多。

……

這會兒林遇青也沒力氣再去擠公交,和梁樹生兩人坐在操場看臺上的座位。

夕陽西下。

風很溫柔。

他手往後撐,人半倚著,頭微仰,閉著眼吹風。

林遇青看了他一會兒,心尖微動,拿起手機對著他拍照。

“哢擦”一聲。

梁樹生睜眼看她。

林遇青和他對視著,眨了下。

以為這人會搶她手機刪照片,他卻只是勾唇淡笑了下便轉回頭。

這時,她手機一震,以為又是騷擾短信,低頭一看——是郵件提醒。

林遇青垂眼,楞了下。

《通知:恭喜您成功入選“菁青芭蕾舞大賽”南錫區決賽!》

這個芭蕾舞大賽的初賽已經是年初時參加的了,決賽名單還一推再推,林遇青原以為已經沒希望了,都快忘了這茬。

身側,梁樹生不知何時睜眼,笑了聲:“決賽什麽時候?”

林遇青點開郵件:“十月初。”

時間已經很緊了。

她這段時間都沒好好練舞,輕舒出口氣:“拿到這個決賽冠軍有獎金。”

“為了獎金去的?”

其實不是。

雖然當初報名獎金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她當時迫切地想要搬離那個“家”,但她也是真的喜歡芭蕾,真的想拿到好成績。

可她沒把握,也就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的熱忱。

“嗯。”林遇青應了聲。

“不想和傅珂住一塊兒?”

他猜到她賺錢是為了搬出來,畢竟他目睹過臺風夜她都不肯回家,而他將理由歸咎於傅珂。

風吹拂過林遇青臉頰。

學校旁有個小公園,很多小朋友在那兒玩,天際好幾只風箏飛翔。

她看著風箏,喉嚨滾了滾,有什麽情緒因他那句問翻湧上來,難以抑制,決堤洶湧。

再開口時嗓子被澀意糊住:“梁樹生。”

他看她,沈沈地應:“嗯。”

“你想過未來嗎?”

“沒。”

“我想過。”

他依舊懶洋洋地靠在椅背,對她的情緒依舊波瀾不驚。

只是笑得有些溫柔:“怎麽樣的?”

“我偏要在我的破爛人生中,搖旗吶喊、沖鋒陷陣、扶搖登頂。”

這樣充斥著浪漫主義的話語,在平淡的日子中顯得很可笑。

可梁樹生看著她,只覺得漸漸的視線中只剩下林遇青,被她占據、填滿,其他什麽都看不見。

他看著她那汪水艷艷的眼,聽著她那平靜卻鮮活倔強的聲音,心臟仿佛被什麽擊中。

梁樹生盯著看了許久,喉結滑動了下。

後來過了很多年。

梁樹生每每午夜夢回,覺得自己堅持不下去時,都會想到林遇青說的這句話,想起她此刻的神情。

他後來想過,他和林遇青的關系從始至終都如此荒誕不經,而他到底是從哪一刻開始對她認真的。

其實很早。

就在這一刻。

在盛夏天的校園操場。

在他認識她還不到一個月的時候。

過了很久,他擡手,屈指在她額頭彈了下,漫不經心地哄:“走,爺帶你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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