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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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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謝雲縉是商場上的老狐貍,一雙眼睛看似溫和,背後隱伏著和狐貍一樣的精光,向來最會辨人識物,寥寥幾句就大致看清眼前的女孩是個什麽性格。

老實、淳樸,沒見過什麽世面,是個地地道道的老實人,並不像謝嶠那樣一籮筐的小心眼兒。

他本以為能和謝嶠混在一起的女孩,應該是和謝嶠一樣喜歡睚眥必報、喜歡占便宜的尖酸刻薄勢利之輩。

但並不是,她渾身上下都透著“老實”兩個字,即便身上穿的是謝嶠給買的牌子貨,但還是能輕易看出,她並不認識衣服的品牌。

“謝嶠人品很好,老板,您就放心用他吧。”莫綰非常認真。

謝雲縉笑了笑:“好的,謝謝你。”

他再次看向她身後的皮具廠,生銹鋼架和斑駁外墻鋪成了一副暗無生機的畫像,“你在這裏上班嗎?”

“是的。”莫綰點頭。

謝雲縉徒然有點兒可惜,這樣的老實人竟然被謝嶠那種混子給拐走了,他笑容溫潤:“想不想換個工作,我那邊挺缺人的。”

“謝謝老板,不用了,我在這兒幹得很好,好多親戚都在這兒。”莫綰防範心很強,她第一次進城,沒有熟人的介紹不敢輕易換工作。

謝雲縉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如果想換工作了,隨時給我打電話。放心,我不是什麽壞人。”

“謝謝老板。”莫綰莫名其妙接過名片,捏在手裏。

“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耽誤你的時間了,非常抱歉。”

黑色轎車以流暢的弧線拐入大道,莫綰把名片塞進口袋裏,折返廠裏。

她並不打算換工作,等幹到十月份國慶過了,她就去找培訓學校學開挖掘機了。

當天晚上回去,莫綰就把這事兒告訴了謝嶠。

謝嶠正在酒店訓人,有員工順走了客人落在酒店的包,包裏有重要文件,事情鬧到謝雲縉那裏去,謝雲縉罵了他一頓,讓他趕緊處理好。

謝嶠查了好幾趟監控才解決,這會兒正在會議廳罵人事主管和大堂經理:招人時沒把關好,入職培訓也沒做好,幹什麽吃的!

又警告大夥兒:手腳不幹凈,愛占便宜的人成不了大事,遲早得翻車。

這時,手機響了下,微信有新消息提示。

他打開來看,是莫綰發來的。

莫小年:“強子,今天中午你老板來找我了,問我你的人品怎麽樣。是不是你老從酒店順東西回來,讓老板發現了?以後這種占便宜的事情還是別幹了。”

看著莫綰發來的消息,謝嶠莫名臉臊,剛剛訓斥員工的話,平白拐了個旋兒繞到自己身上來了。

他給莫綰回覆:“我沒占便宜。對了,哪個老板去找你了?”

莫綰:“就是你叔叔,叫謝雲縉。”

謝嶠的臉一下子沈了:“他都和你說什麽了?”

莫綰:“說是有意提拔你,就過來問問你的人品怎麽樣,我說你的人品特別好。”

謝嶠笑了:“在家等我,我馬上回去。”

他打發走所有員工,拎起車鑰匙就出門。

一仍舊貫先往酒店廚房走去,拿了個袋子往裏頭裝酸奶、甜點和水果。沈甸甸的塑料袋提在手裏,正要跨出去,忽而又想起了什麽。

想了想,還是轉身把袋子裏的東西放回冰箱,一旁的廚子笑道:“謝總,今天不拿東西了?我這邊記上賬就行。”

“不拿了。”謝嶠把塑料袋扔垃圾桶裏,兩手空空離開酒店。

遂前往外面的超市,買了些新的酸奶和水果,自己出錢結賬了。

他回到莫綰的出租屋,莫綰看他又拎著一堆東西,剛想問話,他先一步道:“這是我在超市買的,不是從酒店順的。”

“那就好。”

謝嶠自然而然去打開冰箱的門,酸奶和水果都擺進去,邊問道:“謝雲縉來找你了?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沒為難你吧?”

莫綰站在他後面看他收拾冰箱,回道:“沒有,就是問你的人品怎麽樣,還問我,我倆是什麽關系。”

謝嶠回了頭:“你怎麽說的?”

“就說你人品很好啊。”

“不是,後面一個問題。”

莫綰摸摸耳垂:“就說咱倆是老鄉,一個村的。”

“哦。”

聽到她給出的這個關系時,謝嶠湧出點別樣的失落和別扭。在他看來,自己和莫綰之間應該要比老鄉更親密,更近乎,他們是最好的朋友,是一起攜手奮鬥的戰友,是要一起努力窮人翻身的盟伴。

兩人在屋裏談了會兒話,外頭瓢潑大雨傾盆。

夏季的狂風暴雨來得轟轟烈烈,雞蛋大的冰雹似撒豆成兵,天氣預報不斷發出警示:天氣惡劣,路面嚴重積水,請勿出門。

莫綰主動道:“強子,你就別回去了,在這兒住一晚吧。”

“也行。”

客廳沙發太小,納不下謝嶠的身高腿長,莫綰道:“要不你睡床上,我睡沙發就行。”

謝嶠將床上的涼席卷下,鋪在地上:“你睡床上,我躺這兒就行。”

外面黑夜濃稠,陣陣閃電若銀劍劃空,雷鳴滾滾若萬馬奔騰,吵得沒法睡覺。莫綰躺在床上,謝嶠躺在床邊地上的涼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莫小年,我一直沒和你說一件事兒。”

莫綰翻過身,側躺著看他:“什麽事?”

謝嶠也翻身側躺看她:“我找到我的親生父母了。”

“在哪裏呢?”

謝嶠全盤托出,說自己是謝家的私生子,謝雲縉就是他的叔叔,謝家雖然家大業大,可子嗣眾多,親戚盤根錯節,家裏根本不待見他。

莫綰聽了他的話,楞久不出聲。

她不知道所謂的謝氏集團代表著怎樣的權勢,但從今日見到的謝雲縉,就能窺探出那是她觸不到的世界。仿佛覺得自己和謝嶠之間,突然間有一道屏障拔地而起。

“怎麽了,幹嘛不說話?”謝嶠手伸過去,扯了下她的被角。

莫綰兩只烏黑的眼睛轉溜著:“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謝嶠坐起來,側身坐到床沿看她:“肯定是啊,我們倆是最好的朋友。莫小年,我和你保證,如果以後我飛黃騰達了,一定帶著你過上好日子。”

莫綰沒回他的話,半撐起身子看他青筋凸顯的手臂,看他手臂上的紋身,肩膀上交錯的傷疤:“強子,你這些都是怎麽弄的?”

話都敞開心扉說了,謝嶠不再避諱,他也需要和人傾訴自己的痛苦,需要人撫慰他的傷疤,需要人心疼他。

他一把扯開白色背心,露出結實強勁的身體,寬肩窄腰,腹肌壘塊分明。他轉過身去讓莫綰看他的背,背上有兩道交織的大刀傷,有些年頭了,看著很嚇人。

他盯著莫綰板滯的眼睛:“怕不怕?”

莫綰回了神,抿著嘴搖頭。

他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槍傷:“謝家的生意不幹凈,在美國有賭場,前幾年謝雲縉讓我去美國拉斯維加斯管理賭場。那些洋鬼子跟畜生一樣,天天打架,手上還有槍,我差點就死在美國了。”

莫綰粗糙掌心被按在他胸口粗糙的傷疤,莫名的合適。

謝嶠給的信息量過大,她不知該作何反應,囁喏問:“那你身上還疼嗎?”

“不疼了,都好了,就是這些疤太醜了。”

莫綰是個老實且不善言辭的人,磽瘠的人生履歷沒能給她帶來什麽安慰人的經驗。謝嶠不在意她的口笨,她不會說,他就教她說,就像她不會享受,他就教她享受。

“莫小年,你心疼我嗎?”他靠得很近,強壯的身軀攏住眼前的人,他循循善誘,“我知道的,你心疼我對不對?如果你也不心疼我,這世上就再也沒人心疼我了。”

莫綰點了頭:“嗯。”

“嗯是什麽意思?”

莫綰眨巴著亮晶晶的眼:“就是心疼你的意思。”

“莫小年,你真棒。”謝嶠的笑聲在胸腔悶響,有股蓬勃而躁動的氣息。

他躺回涼席,心境前所未有的暢快,有人疼他,莫小年會心疼他,這就足夠了。

謝嶠和她說了這麽多心裏話,莫綰也不藏著自己的秘密,她從枕頭底下拿出那本《挖掘機駕駛員操作指南》,往床邊遞。

謝嶠接過來看了眼:“給我這個幹嘛?”

莫綰起身盤坐在床上:“強子,你之前不是問我,我有沒有夢想嗎?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夢想,我想等攢夠了錢,就去培訓學校學習開挖掘機。”

謝嶠也坐起,書放在腿上翻了翻,莫綰這個計劃讓他有點兒猝不及防,劍眉擰緊:“學習開挖掘機,怎麽會想要開挖掘機呢?”

“我就是想開,而且學得精的話,也很賺錢的。”

“錢的事你不用愁,你沒錢了就問我。”他目光陰沈翻閱書本,“雖然開挖機比農民工好很多,但也是在工地幹活兒,很累的。”

“可我就是想學。”

謝嶠此時還沒生出太大的掌控欲,把書還給她:“好吧,你想學就學,過些日子我帶你去找學校。”

“嘿嘿,強子,也就你能理解我了。”

“傻子,我不理解你,這世上就沒人能理解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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