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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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李太醫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低聲道：“長公主，這毒”。
延平見他吞吞吐吐，心下煩躁，冷聲道：“說”。
“老臣技藝不精，實在是看不出來殿下的身子有何不適”
林霏霏坐在一旁，安靜的聽著。
延平心裏又暗暗覺得兒子可能沒有給自己下毒，但是自己的身子卻是十分不適，眼珠子微微一轉，斷然道：“沒用的東西，來人，”，後面的話還未說完，林霏霏就插嘴道：“皇祖母，不要妄動肝火，不妨讓明懷試試”。
延平看了一眼她，心下越發煩躁，但還是點了點頭。
顧明懷上前一探脈，就道：“這的確是中毒了，只是這毒劑量不大，只是殿下年歲在這，恐有中風之兆”。
延平眉頭一皺，看了一眼顧明懷，又盯著跪在一旁的太醫道：“李太醫，他說的可是實話”。
李太醫吞吞吐吐，最後只敢磕著頭不停道：“老臣技藝不精，這顧翰林說的中風之癥，倒是有可能”說到最後，已然斷斷續續。
延平哪裏不懂這些宮中人的忌諱，唇角一動，眼內閃過一道精光，正準備開口，林霏霏卻道：“下去吧”。
這話一出，李太醫立即出了殿，林霏霏看了一眼顧明懷，顧明懷卻是看著守在一旁的徐江。
延平平日裏哪裏敢有人搶自己的話頭，心下一急，頭又疼了。
徐江眉頭一皺，林霏霏連忙上前，溫柔的舉起雙手，坐在床邊，小心的替她按起太陽穴。
“皇祖母，莫不是要賜死他，算了吧，回頭讓他告老還鄉如何”林霏霏低聲道。
延平被她按的恰到好處，也懶得為旁人生氣，又見林霏霏雖然贏了，卻不癲狂，又和往日比起來倒是大差不差，心下十分疑惑，但還是看了一眼顧明懷，又看了看徐江道：“都下去吧”。
徐江眼神一頓，還是走到門口，回頭看著一動不動的顧明懷。
林霏霏笑著點點頭。
顧明懷也只得出了門。
林霏霏繼續道：“皇祖母，不必過於擔憂，這毒不深，何況了然大師還在了”。
延平想著自己的好兒子，冷冷哼了一聲，也不認為林霏霏會有這般好心，但現在自己在宮中的人手究竟還有多少是值得自己相信的。
想到這裏，延平開口道：“本宮始終不明白，為何辛忠願意讓你稱帝”。
“皇祖母是想問為何他不自己稱帝嗎？”林霏霏直言道：“辛將軍常年征戰在外，他更想要的東西在北域，不在這裏”。
“北域”
“你莫不是答應了他這北域就歸他們辛家”延平嗤笑道。
林霏霏搖了搖頭道：“不會的，皇祖母，北域您派去的文官，我不會動的”。
“那這朝中，可就辛家一家獨大”延平冷冷笑道：“莫不是這辛家的人你都要送到北域”。
“哥哥和紅柏兩情相悅，過段時間，我還想著要賜婚了”林霏霏漫不經心道。
“賜婚，那倒是可以，只是謝家是外戚”
“哥哥不會入朝為官的”林霏霏淡淡道。
延平眉頭一皺，疑惑的看了一眼，她雖然沒有過多的關註謝傳生，但還是知道這孩子不論是在太學還是在武藝面前都是出類拔萃，若說這樣一個男子沒有志向，這是萬萬不可能的。
“你要將你的哥哥困在長京”
林霏霏面無表情道：“他暫時還不能動”。
延平心中這才泛起一絲涼意，道：“你可是要嫁給他，莫不是這林家的江山，最後還要落在顧家的頭上”。
林霏霏眨了眨眼道：“我知道，皇祖母，我不會嫁他的”。
延平心下一楞，看了一眼屋外道：“我這半生倒是虧欠了他”。
林霏霏只安靜的聽著。
延平見她乖巧，平日裏的脾氣又上來了道：“你若是和他在一起，到也行，只是若有了孩子”。
“我不會有孩子”林霏霏輕輕道。
“怎麽會”
“雲和姐姐身上的毒，那是我特意讓周雲景給我煉的，我已經服了，只是沒想到他手裏還有，還被他給了柔婉”林霏霏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
延平疑惑道：“怎麽會不想要孩子”，也許是年級大了，這會延平反倒心軟道。
“我殺了人太多，有點怕”林霏霏平靜道。
延平楞了一會，長久之後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孩子，還知道怕的”。
“皇祖母殺了那多人，不怕嗎”林霏霏好奇道。
延平少有和人如此談心的時候，尤其是剛剛經過一場叛亂，不過瞧著這孩子的模樣，反正無足輕重的問題，隨意忽悠道：“你還是太小了，等再過些年就知道，女人必然是要有個孩子”。
林霏霏看著眼前被自己兒子下毒的女人，眉眼溫順的點點頭。
“所以狄相那只老狐貍，如何同意你登基”延平接著道：“是因為你冊立了太子”。
林霏霏點點頭。
延平冷冷一笑道：“這古往今來，能活著登基的太子也是屈指可數了”。
“皇祖母，又想多了，等會頭又要疼了”林霏霏小聲道。
“算了，算了，趕緊滾吧”說完，就自己躺回床上，不再理人。
林霏霏起身，走到外殿，對著守在的徐江道：“徐將軍，不必擔心家人，他們一切無礙，只是皇祖母這邊，就要勞你費心了，等宮裏暫時安穩些，我讓徐溪進來一趟”。
徐江詭異的看著眼前的女子，許多年前，延平屠了杜家一族，當天夜裏殺的天昏地暗，看著滿地的屍體，就連自己的血也不免冷上一冷，而如今眼前這位殿下，兵不血刃的掌控了寧國，居然還能在延平面前做低伏小。
這脾性可真是。
林霏霏見徐江只來回的打量自己，卻不開口應答，幹脆回過頭，拉著顧明懷冷冰冰的手，走出大殿，這會已然晨光熹微，正是冬日的好時候。
殿外，吳依依早已經恭敬的守在一旁。
見到兩人，立即道：“陛下，鄭國公想要”說著，眼角看了一眼顧明懷。
“讓他等著吧”林霏霏邊走邊道。
可顧明懷想著殿中的事，忽然停住道：“我先去見見外祖父”。
林霏霏料定他心中必然有事，有心想要解釋，但這結果早已經註定，何必解釋了，想通這裏，她松開顧明懷的手，惆悵難掩道：“好”。
顧明懷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發頂，轉身走了。
吳依依見他走了，才擡起頭道：“陛下”。
“嗯”
“陛下，陛下，陛下”
林霏霏聽她雀躍的聲音，笑著道：“怎麽如此開心”。
“陛下，您將遠遠比這”
林霏霏打斷她道：“可別忘了，樂極生悲”。
“是”
“安樂姐姐可醒了”
“醒了，一直叫嚷著要殺了小宛殿下”吳依依雖然不喜小宛，但剛剛的政變，誰也不知道會有怎樣結果，無論如何，小宛都幫了殿下，自然要比一個害過殿下的雲和重要的多。
林霏霏走進附近的偏殿，就聽到裏屋傳來斷斷續續的嗚咽聲，一擡頭就見到李太醫正站在一旁，垂著頭。
“念靜，念靜”安樂一聽到腳步聲，就下意識的收回眼淚，可一看到林霏霏，就淚流滿面道：“雲和雲和，姐姐被那個異域的公主給殺了”話到這裏，泣不成聲道：“你就連一滴淚都不為你姐姐流嗎”。
林霏霏只看著她沈默不語。
可孔成文一看到自己的妻子，再看到她六個月的肚子，就想到在大殿之上，林霏霏說的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如今見林霏霏進來，卻是猶豫萬分，生怕安樂聽了更加受不了。
林霏霏一望就知，只嘆了口氣道：“姐姐，就算不顧惜自己，也要顧惜肚子裏的孩子啊”。
“我不求你其他，只求你一件事，殺了小宛，替你姐姐報仇”安樂牢牢的抓住林霏霏的雙手道。
林霏霏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安樂當即大罵道：“你是不是因為你姐姐上次，上次我們出嫁時候，你被人擄走，這絕不可能是你姐姐，我敢發誓”。
林霏霏嘆了口氣道：“姐姐且好好歇著吧，這事我心裏有數”。
安樂自然知道自己和這妹妹不過表面親近，如今自己還有孩子，最後只能無奈的點點頭。
說完，林霏霏就出了殿外，忽的心口一滯，哇的一聲，就吐出幾口鮮血，手指輕顫用中衣長袖擦拭，身後李太醫跟上來道：“陛下”。
林霏霏神色平靜，回過頭卻是詫異，笑道：“怎麽太醫院就剩下你一人了嗎？”
李太醫搖了搖頭道：“正巧老臣值守，雖然宮內暫時穩住了，但這太醫院的人恐怕也進不了宮，就由著下官來看診”。
林霏霏點了點頭道：“嗯，那你先下去休息吧”。
李太醫忽然猶豫道：“陛下的身子可容老臣把把脈”。
林霏霏眉頭一動，忽的笑道：“李太醫，你年事高了，還是早些回太醫院休息吧”。
李太醫無奈的搖搖頭，走遠了。
卻說這邊，鄭國公膽戰心驚的度過了一個除夕夜，好不容易守在天亮，宮內逐漸安靜下來，看著群臣三三兩兩的出宮，立即找了宮人，要求見顧明懷。
他這邊焦灼的踱步，就見到自家外孫從門外走進來，道：“外祖父，怎麽了”。
“怎麽了，怎麽了，你這簡直就是”鄭國公氣上心頭，道：“若是這場政變，她輸了，你是要國公府上百條人命和你一起陪葬嗎？”
顧明懷沈默，良久之後才道：“若是輸了，孫兒必然自刎於殿前”。
鄭國公被這話一堵，心裏盤算著如今公主贏了，又道：“那現在公主那邊是如何說”。
“外祖父，想如何”
“你們二人日後”
“日後”顧明懷想著林霏霏稱帝的事，自己是一點都不知情，尤其是辛忠居然暗中和她有聯系，苦笑道：“外祖父想要如何”。
“如今，在大庭廣眾之下，人人皆知你們二人的關系，而你是我的親外孫，這鄭國公府就綁在三公主這條船上，你說我想如何”鄭國公焦急道：“雖說她兵不血刃的處理了延平，但如今她不過一個女子，還不是皇族林家的血脈，就想登基稱帝，就算辛忠同意，這日後，這長京，怕是水深火熱，還不如同延平長公主一樣，協同百官理事，待太子殿下成年，登基就好”。
顧明懷嘆了一口氣，他當初會願意和辛忠一起起事，就是想著讓楚王世孫登基，讓辛忠和狄相一起扶持朝政，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辛忠並不完全相信自己，又或者這些人，包括林霏霏或許都沒有相信過自己。
鄭國公見顧明懷眉間郁郁，反而沒有事成的喜悅，疑惑道：“殿下莫不是耍著你玩”。
顧明懷慨然一談，大笑了幾聲，良久之後，才緩緩拭去眼角的淚水道：“外祖父不必擔心，她，陛下她為人公正，倘若鄭國公府無犯律法，當是無礙”。
鄭國公見他如此，只得嘆道：“這你日後在宮裏，還需小心謹慎，這裏的人啊”。
而這邊，林霏霏走到紫宸殿，就見到辛忠一身戎裝，腰側掛劍，背對著自己，正看著殿前的帝位，聽到殿門被推開，當即回頭，見到林霏霏正走進來，幹脆利落的跪下，行大禮道：“陛下”。
“起來吧”林霏霏緩緩坐到帝位，這位置已經空置了許多年，就連皇祖母議事，都是在自己長樂殿。
“陛下，在天牢待了許久，這身子可還好”辛忠關心道。
林霏霏疲倦的笑了笑道：“朕無事，只北域如何了”。
“北域就猶如這長京城一般，暗流湧動，只是臣聽聞小宛公主殺了雲和殿下，這不知陛下如何處置”辛忠問道。
“嗯”
“陛下，這小宛國乃是當初陛下在北域第一個同殿下一起起事，同我大寧共伐北燕，現在若是為了一個曾經故意害過陛下的女子，就算她是殿下，也不能要了小宛公主的性命，不如陛下讓她自行回國如何”辛忠苦心勸道。
“那你覺得小宛國會如何”
“這”辛忠猶豫道：“這位國主最是疼愛自己的小女，又心疼她當初遠嫁，若是強行令小宛公主回國，恐對北域的安定有礙”。
“若是你手中的精兵盡出，一夜之間，可滅其國”林霏霏慢吞吞道。
辛忠心下一驚，緩緩搖搖頭道：“怕是難了”。
“那就”林霏霏看了一眼大殿外的風景，繼續道：“下旨，雲和弒君犯上，罪不容恕，小宛公主於朕有功，當賞”。
辛忠心下一定，道：“是，陛下”。
“臣還有一事相求”
“說”
“請陛下為我兒紅柏賜婚”
“紅柏姐姐這是相中誰了”林霏霏明知故問道。
“是陛下的長兄，謝傳生”
林霏霏恍惚的應了一聲道：“待哥哥進宮，朕且問下他”。
“是”
兩人說一些政務，不知不覺就到了午膳時間，還是辛忠道：“陛下，過些日子，欽天監測算了登基時辰，還有的陛下忙了，昨晚一夜未眠，陛下要註意身子”。
林霏霏笑著點點頭道：“也是，忙了一夜，將軍回去好好歇著吧”。
待辛忠走了之後，吳依依讓宮人上了午膳，低聲道：“陛下，前些日子，您入了天牢，這辛忠可是顧明懷私下聯系的，莫不是這顧翰林，是辛將軍的人”。
林霏霏聽她說完話，吃下小半碗白粥道：“你吃了嗎？”
“我，奴婢”因在燕宮裏的情境，林霏霏手下的人在眾人眼底都是自稱奴婢，卻是和林霏霏獨處時，自稱我，只是現在在這偌大的皇城裏，少不得人多眼雜，幹脆就自稱奴婢道：“奴婢吃了些”。
林霏霏一聽，就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下去休息吧，都忙了一晚上了”。
吳依依正因為林霏霏稱帝，熱血澎湃，激動不已，急切道：“奴婢不累”。
“那我累了”林霏霏笑著道。
吳依依這才道：“是”。
林霏霏見她下去後，對著一旁的宮人道：“去把周顯叫來”。
顧明懷送了外祖父出宮，回到宮內，正巧見到辛忠正出了大殿，有心想要開口問些什麽，但一想到林霏霏，就下意識的躲在一旁，待辛忠走了，問了宮人，才知林霏霏去了紫宸殿，然等到自己趕到紫宸殿，就見到殿門緊閉。
“這裏面是誰”
如今守在紫宸殿的宮人，都是當初林霏霏在遂初堂伺候的，早就知道顧明懷和陛下的關系，自然道：“是常州的周顯”。
顧明懷想了想，又見一旁的宮人伺候道：“顧翰林，不如去偏殿等候，恐怕陛下還需要一些時間”。
忙了一整夜，顧明懷也是乏了，去了偏殿休息。
然等到顧明懷用完膳食，換洗一番，又睡了一覺，夜色深沈，出來一看，紫宸宮燈火通明，上前一問：“這周顯還在裏面”。
宮人搖搖頭道：“是狄相”。
直到月上中天，顧明懷才踏進大殿，就見到林霏霏正翻看折子，宮人正要稟告，顧明懷用食指抵住上唇，平日裏顧明懷也喜歡如此，宮人們便都小心翼翼的低下頭。
本來滿腔怒火的顧明懷走近前，就見到林霏霏正皺著眉看著桌上的折子，心下一軟，嘆了一口氣，也沒有見林霏霏回神，上前靠近道：“怎麽不休息一下”。
林霏霏見是顧明懷，猶豫的看了一眼折子。
顧明懷立即將折子闔上，放在一旁道：“你從昨晚忙到現在，是不是都沒休息，是不是連飯都沒吃”。
林霏霏沈默了會道：“我以為你被我氣跑了”。
顧明懷苦笑一聲道：“你不留我”
“我”林霏霏嘆了口氣道：“你走了，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顧明懷火氣又起來，結果一看著她疲倦的眼神道：“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林霏霏看一旁的滴漏道：“好”。
顧明懷見她一躺上床榻，就睡著了，定是累狠了，心下微嘆，守了大半夜，夜色正沈，忽的守在外殿的宮女進到內殿道：“陛下，時辰到了”。
顧明懷一驚，回頭一看，林霏霏已然醒了。
“今日可是大年初二，霏兒是要去哪”顧明懷詫異道。
林霏霏一看他，就知道他定是在小榻處將就了一晚，又聽他說話，答道：“要去皇祖母那裏看看”。
“怎麽起的這麽早”
“皇祖母年紀大了，起得早，我過去正好用早膳”
顧明懷看著她，嘆了口氣道：“你可才睡了三個時辰不到”。
“日後我恐怕每日都要如此，你要不再躺一會”林霏霏說到這裏，也是有些頭疼，他們行為舉止較尋常夫妻，大差不差，可同床共枕卻是從未，若是讓他去偏殿，這，可在這裏。
顧明懷見她沈默，抓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麽，延平在長京城中籌謀許久，你既沒有殺她，就自然要做足面上的功夫，只是一日尚可，三日還行，你是打算”。
“以後應當日日如此”林霏霏起身，讓宮人幫她梳妝。
顧明懷聽著窗外呼嘯的北風，看著屋外漆黑的夜色，又感受著溫暖如同春日的殿內，心裏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我隨你一起去”。
而這邊，延平正因著安神的湯藥，比平日裏多睡了半個時辰，醒來就聽到宮人通稟，陛下已經在外等了大半個時辰了。
延平眉頭一皺，但見屋外天色只微微露白，連忙道：“讓她快進來”。
等到見到林霏霏，延平疑惑道：“這是出事了”。
林霏霏笑著搖搖頭道：“是想陪著皇祖母吃早膳”。
延平心不在焉的吃完早膳，看著林霏霏乖巧離去，疑惑的看著徐江道：“你說，她是哪裏出問題，以前也沒有見她如此用心”。
徐江也皺了皺眉。
延平忽然笑道：“這孩子是要拿我做筏子，表孝心，安安那些老臣的心，她連我這個皇祖母都如此敬著，我看她到底能堅持住幾天，李大監，明日早一個時辰叫本宮起來”。
“是 ”
林霏霏這會正看折子，聽得宮人來報，只隨意點點頭。
顧明懷卻是不樂意道：“明日你恐怕要比今日早起一個時辰”。
“嗯，這幾日風雪大，依依，晚上當班的宮人，俸銀和炭火多加些，別讓人凍著了”林霏霏繼續道。
顧明懷無奈搖搖頭道：“你這是忍著她”。
“她心裏有氣，不過是早起些，算不得什麽大事”林霏霏隨意道：“再說，我身邊還有你，總不會有事的”。
顧明懷都快氣樂了，但也知道，不過是這些苦楚，若是能讓延平消停一些，於她以後登基自然有好處。
“欽天監測的日子定了沒有”顧明懷問道。
“定了四月十五”
“那也快了”
“林霏霏”
“嗯”
“你何時想要登基稱帝的”顧明懷輕輕道。
林霏霏放下手中的折子，右手輕輕一揮，殿內的人魚貫而出，自己則是起身坐到顧明懷的小榻上，握著他的手道：“人的想法總是很難定，我一直在想你什麽時候會問我，又在想我該如何說”。
“在還沒有遇到我之前嗎”顧明懷輕輕道。
林霏霏只道：“皇祖母不該動北域，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辛家，就有其他人，我不想那裏再亂了”。
“可是”
“沒有握在自己手中的，總是不安穩的很”林霏霏淡然道。
“可，你是如何和辛忠聯絡的”顧明懷疑惑道。
“我和他並不需要聯絡”林霏霏輕輕道：“他的人本來就被皇祖母監視，只是面上的棋，我本來的計劃裏沒有他，只是你卻”。
“我卻勸他動手”顧明懷苦笑一聲道：“他本就早就想要動手了”。
“嗯，如果我沒有出手，他這次出手，我還是會被他擡到帝位”。
“他就這麽相信你”
“我和他有一點一樣”林霏霏輕輕道：“我和他都希望北域不要再起兵戈，若是他想要登記，且不說朝臣那裏，就是天下都要亂了，我畢竟給了他們一個太子”。
“那你的人”
“當初我在北域，回長京之前，因為要動平王，所以我派了人去常州，後來皇祖母派人去剿滅最後的平王兵馬之時，我已經讓人收服了他們，本來是想著南邊的海市開了，寧國的內庫多了錢財，這應該是不會餓死人了”林霏霏平靜的陳述道：“而且，當初殺了平王之後，皇祖母本不應該讓我掌控皇城”。
“所以她輸了”
“只有比皇祖母先一步，我才能贏”林霏霏低聲道。
忽然，殿外傳來吳依依的腳步聲，她走進來道：“陛下，是定王求見”。
這些日子，若是有人求見，顧明懷都回避開，如今他正準備起身，就被林霏霏拉住道：“你不是說了不讓我私下見他嗎”
顧明懷回想起當初的事，卻仿佛有一些恍若隔世的錯覺，緩緩坐了回去。
李定海跟著宮人進到殿內，就見到林霏霏正著著常服，仿佛和當初在公主府見到的女子沒有絲毫的差別。
林霏霏察覺道他的眼神，依舊低著頭，翻看折子。
顧明懷也安靜不語。
三人詭異的氛圍，終究被李定海雙膝著地結結實實的跪在地毯上的聲音打破了，他說：“陛下”。
林霏霏這才擡起頭，仿若好奇道：“你為何要殺雲和了”。
李定海面色一僵，又想起小宛收到的賞賜，正絞盡腦汁的想著。
“你不愛她，但恨她也說不上”林霏霏忽的一皺眉道：“她想殺你，皇祖母不會讓她和離，但是你死了，一切就”說到最後，已然悄然無聲。
李定海只低著頭不語。
“那，你給了小宛什麽”林霏霏平靜道：“她才會幫你”。
“北燕亡了，但北燕埋在北域各國的探子還在，想要小宛國王的命，還是可以的”李定海坦言道。
林霏霏聽著，見李定海不語，難免笑道：“還有了”。
“當初在石熊麾下的幾人，還在我手中”
“喔”
“他們的頭顱已經被送到她手上了”李定海淡淡道。
林霏霏失神了一剎，然後輕輕道：“我不會殺你了，對你這種人，活著比死難受太多了”。
李定海一頓，最後笑著道：“是，只臣有一事，如今臣妻已逝，還請陛下再為臣賜婚”。
林霏霏眼角微挑，指尖一動道：“下去吧，此事等她的頭七過了再議”。
“是”
吳依依皺著眉走進來道：“陛下，下面的人來報，小宛公主已經準備收拾東西，要走了”。
“何時出發”
“應當就是今日”
“她要回家了”
“嗯”
“讓人好好照顧，記得把人完好無損的送回國”林霏霏吩咐道。
“只是，殿下，小宛公主說您比不想見她，所以她就不來了，只是如今一別，恐是最後一面，只願大寧和小宛永為邦交”。
“嗯”
待到殿門再度被關上，午後的日光下，林霏霏盯著指尖落在奏折上的光暈，微微出神。
“霏兒，你”
“我沒事”林霏霏回過頭，溫柔一笑。
顧明懷卻覺得這笑容如此的淺淡，而眼前的人也如同這窗外的一陣風，仿佛瞬間就要消失在這郎朗日光之下，他趕緊上前道：“怎麽了”。
林霏霏忽的沈默道：“當初，在北燕，我屠了一城，作為寧國的殿下，我沒有錯，我做的很好，但是作為一個人，我犯下了難以彌補的罪，我本應自盡於燕宮，可是後來為了給跟隨我的北燕人一條活路，我又活下來了，茍延殘喘至今，然後遇到了你，如果早一點遇到你，我就跟你走了，若是再晚一點，此生，我不會再見你，因為我要做的事，遠比你還重要，我，我服了藥，這一生都不會有子嗣，我不希望我的罪孽會流到我的孩子身上，我什麽都給不了你，你待這裏，遲早會耗盡你對我所有的憐愛，你明明知道，我並不相信你，所以，你要走了嗎”。
“那就等吧，等我哪一日，不愛你，好不好，那時候，我就走，去到你找也找不到的地方”顧明懷摸著她頭發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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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醫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低聲道：“長公主，這毒”。
延平見他吞吞吐吐，心下煩躁，冷聲道：“說”。
“老臣技藝不精，實在是看不出來殿下的身子有何不適”
林霏霏坐在一旁，安靜的聽著。
延平心裏又暗暗覺得兒子可能沒有給自己下毒，但是自己的身子卻是十分不適，眼珠子微微一轉，斷然道：“沒用的東西，來人，”，後面的話還未說完，林霏霏就插嘴道：“皇祖母，不要妄動肝火，不妨讓明懷試試”。
延平看了一眼她，心下越發煩躁，但還是點了點頭。
顧明懷上前一探脈，就道：“這的確是中毒了，只是這毒劑量不大，只是殿下年歲在這，恐有中風之兆”。
延平眉頭一皺，看了一眼顧明懷，又盯著跪在一旁的太醫道：“李太醫，他說的可是實話”。
李太醫吞吞吐吐，最後只敢磕著頭不停道：“老臣技藝不精，這顧翰林說的中風之癥，倒是有可能”說到最後，已然斷斷續續。
延平哪裏不懂這些宮中人的忌諱，唇角一動，眼內閃過一道精光，正準備開口，林霏霏卻道：“下去吧”。
這話一出，李太醫立即出了殿，林霏霏看了一眼顧明懷，顧明懷卻是看著守在一旁的徐江。
延平平日裏哪裏敢有人搶自己的話頭，心下一急，頭又疼了。
徐江眉頭一皺，林霏霏連忙上前，溫柔的舉起雙手，坐在床邊，小心的替她按起太陽穴。
“皇祖母，莫不是要賜死他，算了吧，回頭讓他告老還鄉如何”林霏霏低聲道。
延平被她按的恰到好處，也懶得為旁人生氣，又見林霏霏雖然贏了，卻不癲狂，又和往日比起來倒是大差不差，心下十分疑惑，但還是看了一眼顧明懷，又看了看徐江道：“都下去吧”。
徐江眼神一頓，還是走到門口，回頭看著一動不動的顧明懷。
林霏霏笑著點點頭。
顧明懷也只得出了門。
林霏霏繼續道：“皇祖母，不必過於擔憂，這毒不深，何況了然大師還在了”。
延平想著自己的好兒子，冷冷哼了一聲，也不認為林霏霏會有這般好心，但現在自己在宮中的人手究竟還有多少是值得自己相信的。
想到這裏，延平開口道：“本宮始終不明白，為何辛忠願意讓你稱帝”。
“皇祖母是想問為何他不自己稱帝嗎？”林霏霏直言道：“辛將軍常年征戰在外，他更想要的東西在北域，不在這裏”。
“北域”
“你莫不是答應了他這北域就歸他們辛家”延平嗤笑道。
林霏霏搖了搖頭道：“不會的，皇祖母，北域您派去的文官，我不會動的”。
“那這朝中，可就辛家一家獨大”延平冷冷笑道：“莫不是這辛家的人你都要送到北域”。
“哥哥和紅柏兩情相悅，過段時間，我還想著要賜婚了”林霏霏漫不經心道。
“賜婚，那倒是可以，只是謝家是外戚”
“哥哥不會入朝為官的”林霏霏淡淡道。
延平眉頭一皺，疑惑的看了一眼，她雖然沒有過多的關註謝傳生，但還是知道這孩子不論是在太學還是在武藝面前都是出類拔萃，若說這樣一個男子沒有志向，這是萬萬不可能的。
“你要將你的哥哥困在長京”
林霏霏面無表情道：“他暫時還不能動”。
延平心中這才泛起一絲涼意，道：“你可是要嫁給他，莫不是這林家的江山，最後還要落在顧家的頭上”。
林霏霏眨了眨眼道：“我知道，皇祖母，我不會嫁他的”。
延平心下一楞，看了一眼屋外道：“我這半生倒是虧欠了他”。
林霏霏只安靜的聽著。
延平見她乖巧，平日裏的脾氣又上來了道：“你若是和他在一起，到也行，只是若有了孩子”。
“我不會有孩子”林霏霏輕輕道。
“怎麽會”
“雲和姐姐身上的毒，那是我特意讓周雲景給我煉的，我已經服了，只是沒想到他手裏還有，還被他給了柔婉”林霏霏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
延平疑惑道：“怎麽會不想要孩子”，也許是年級大了，這會延平反倒心軟道。
“我殺了人太多，有點怕”林霏霏平靜道。
延平楞了一會，長久之後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孩子，還知道怕的”。
“皇祖母殺了那多人，不怕嗎”林霏霏好奇道。
延平少有和人如此談心的時候，尤其是剛剛經過一場叛亂，不過瞧著這孩子的模樣，反正無足輕重的問題，隨意忽悠道：“你還是太小了，等再過些年就知道，女人必然是要有個孩子”。
林霏霏看著眼前被自己兒子下毒的女人，眉眼溫順的點點頭。
“所以狄相那只老狐貍，如何同意你登基”延平接著道：“是因為你冊立了太子”。
林霏霏點點頭。
延平冷冷一笑道：“這古往今來，能活著登基的太子也是屈指可數了”。
“皇祖母，又想多了，等會頭又要疼了”林霏霏小聲道。
“算了，算了，趕緊滾吧”說完，就自己躺回床上，不再理人。
林霏霏起身，走到外殿，對著守在的徐江道：“徐將軍，不必擔心家人，他們一切無礙，只是皇祖母這邊，就要勞你費心了，等宮裏暫時安穩些，我讓徐溪進來一趟”。
徐江詭異的看著眼前的女子，許多年前，延平屠了杜家一族，當天夜裏殺的天昏地暗，看著滿地的屍體，就連自己的血也不免冷上一冷，而如今眼前這位殿下，兵不血刃的掌控了寧國，居然還能在延平面前做低伏小。
這脾性可真是。
林霏霏見徐江只來回的打量自己，卻不開口應答，幹脆回過頭，拉著顧明懷冷冰冰的手，走出大殿，這會已然晨光熹微，正是冬日的好時候。
殿外，吳依依早已經恭敬的守在一旁。
見到兩人，立即道：“陛下，鄭國公想要”說著，眼角看了一眼顧明懷。
“讓他等著吧”林霏霏邊走邊道。
可顧明懷想著殿中的事，忽然停住道：“我先去見見外祖父”。
林霏霏料定他心中必然有事，有心想要解釋，但這結果早已經註定，何必解釋了，想通這裏，她松開顧明懷的手，惆悵難掩道：“好”。
顧明懷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發頂，轉身走了。
吳依依見他走了，才擡起頭道：“陛下”。
“嗯”
“陛下，陛下，陛下”
林霏霏聽她雀躍的聲音，笑著道：“怎麽如此開心”。
“陛下，您將遠遠比這”
林霏霏打斷她道：“可別忘了，樂極生悲”。
“是”
“安樂姐姐可醒了”
“醒了，一直叫嚷著要殺了小宛殿下”吳依依雖然不喜小宛，但剛剛的政變，誰也不知道會有怎樣結果，無論如何，小宛都幫了殿下，自然要比一個害過殿下的雲和重要的多。
林霏霏走進附近的偏殿，就聽到裏屋傳來斷斷續續的嗚咽聲，一擡頭就見到李太醫正站在一旁，垂著頭。
“念靜，念靜”安樂一聽到腳步聲，就下意識的收回眼淚，可一看到林霏霏，就淚流滿面道：“雲和雲和，姐姐被那個異域的公主給殺了”話到這裏，泣不成聲道：“你就連一滴淚都不為你姐姐流嗎”。
林霏霏只看著她沈默不語。
可孔成文一看到自己的妻子，再看到她六個月的肚子，就想到在大殿之上，林霏霏說的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如今見林霏霏進來，卻是猶豫萬分，生怕安樂聽了更加受不了。
林霏霏一望就知，只嘆了口氣道：“姐姐，就算不顧惜自己，也要顧惜肚子裏的孩子啊”。
“我不求你其他，只求你一件事，殺了小宛，替你姐姐報仇”安樂牢牢的抓住林霏霏的雙手道。
林霏霏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安樂當即大罵道：“你是不是因為你姐姐上次，上次我們出嫁時候，你被人擄走，這絕不可能是你姐姐，我敢發誓”。
林霏霏嘆了口氣道：“姐姐且好好歇著吧，這事我心裏有數”。
安樂自然知道自己和這妹妹不過表面親近，如今自己還有孩子，最後只能無奈的點點頭。
說完，林霏霏就出了殿外，忽的心口一滯，哇的一聲，就吐出幾口鮮血，手指輕顫用中衣長袖擦拭，身後李太醫跟上來道：“陛下”。
林霏霏神色平靜，回過頭卻是詫異，笑道：“怎麽太醫院就剩下你一人了嗎？”
李太醫搖了搖頭道：“正巧老臣值守，雖然宮內暫時穩住了，但這太醫院的人恐怕也進不了宮，就由著下官來看診”。
林霏霏點了點頭道：“嗯，那你先下去休息吧”。
李太醫忽然猶豫道：“陛下的身子可容老臣把把脈”。
林霏霏眉頭一動，忽的笑道：“李太醫，你年事高了，還是早些回太醫院休息吧”。
李太醫無奈的搖搖頭，走遠了。
卻說這邊，鄭國公膽戰心驚的度過了一個除夕夜，好不容易守在天亮，宮內逐漸安靜下來，看著群臣三三兩兩的出宮，立即找了宮人，要求見顧明懷。
他這邊焦灼的踱步，就見到自家外孫從門外走進來，道：“外祖父，怎麽了”。
“怎麽了，怎麽了，你這簡直就是”鄭國公氣上心頭，道：“若是這場政變，她輸了，你是要國公府上百條人命和你一起陪葬嗎？”
顧明懷沈默，良久之後才道：“若是輸了，孫兒必然自刎於殿前”。
鄭國公被這話一堵，心裏盤算著如今公主贏了，又道：“那現在公主那邊是如何說”。
“外祖父，想如何”
“你們二人日後”
“日後”顧明懷想著林霏霏稱帝的事，自己是一點都不知情，尤其是辛忠居然暗中和她有聯系，苦笑道：“外祖父想要如何”。
“如今，在大庭廣眾之下，人人皆知你們二人的關系，而你是我的親外孫，這鄭國公府就綁在三公主這條船上，你說我想如何”鄭國公焦急道：“雖說她兵不血刃的處理了延平，但如今她不過一個女子，還不是皇族林家的血脈，就想登基稱帝，就算辛忠同意，這日後，這長京，怕是水深火熱，還不如同延平長公主一樣，協同百官理事，待太子殿下成年，登基就好”。
顧明懷嘆了一口氣，他當初會願意和辛忠一起起事，就是想著讓楚王世孫登基，讓辛忠和狄相一起扶持朝政，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辛忠並不完全相信自己，又或者這些人，包括林霏霏或許都沒有相信過自己。
鄭國公見顧明懷眉間郁郁，反而沒有事成的喜悅，疑惑道：“殿下莫不是耍著你玩”。
顧明懷慨然一談，大笑了幾聲，良久之後，才緩緩拭去眼角的淚水道：“外祖父不必擔心，她，陛下她為人公正，倘若鄭國公府無犯律法，當是無礙”。
鄭國公見他如此，只得嘆道：“這你日後在宮裏，還需小心謹慎，這裏的人啊”。
而這邊，林霏霏走到紫宸殿，就見到辛忠一身戎裝，腰側掛劍，背對著自己，正看著殿前的帝位，聽到殿門被推開，當即回頭，見到林霏霏正走進來，幹脆利落的跪下，行大禮道：“陛下”。
“起來吧”林霏霏緩緩坐到帝位，這位置已經空置了許多年，就連皇祖母議事，都是在自己長樂殿。
“陛下，在天牢待了許久，這身子可還好”辛忠關心道。
林霏霏疲倦的笑了笑道：“朕無事，只北域如何了”。
“北域就猶如這長京城一般，暗流湧動，只是臣聽聞小宛公主殺了雲和殿下，這不知陛下如何處置”辛忠問道。
“嗯”
“陛下，這小宛國乃是當初陛下在北域第一個同殿下一起起事，同我大寧共伐北燕，現在若是為了一個曾經故意害過陛下的女子，就算她是殿下，也不能要了小宛公主的性命，不如陛下讓她自行回國如何”辛忠苦心勸道。
“那你覺得小宛國會如何”
“這”辛忠猶豫道：“這位國主最是疼愛自己的小女，又心疼她當初遠嫁，若是強行令小宛公主回國，恐對北域的安定有礙”。
“若是你手中的精兵盡出，一夜之間，可滅其國”林霏霏慢吞吞道。
辛忠心下一驚，緩緩搖搖頭道：“怕是難了”。
“那就”林霏霏看了一眼大殿外的風景，繼續道：“下旨，雲和弒君犯上，罪不容恕，小宛公主於朕有功，當賞”。
辛忠心下一定，道：“是，陛下”。
“臣還有一事相求”
“說”
“請陛下為我兒紅柏賜婚”
“紅柏姐姐這是相中誰了”林霏霏明知故問道。
“是陛下的長兄，謝傳生”
林霏霏恍惚的應了一聲道：“待哥哥進宮，朕且問下他”。
“是”
兩人說一些政務，不知不覺就到了午膳時間，還是辛忠道：“陛下，過些日子，欽天監測算了登基時辰，還有的陛下忙了，昨晚一夜未眠，陛下要註意身子”。
林霏霏笑著點點頭道：“也是，忙了一夜，將軍回去好好歇著吧”。
待辛忠走了之後，吳依依讓宮人上了午膳，低聲道：“陛下，前些日子，您入了天牢，這辛忠可是顧明懷私下聯系的，莫不是這顧翰林，是辛將軍的人”。
林霏霏聽她說完話，吃下小半碗白粥道：“你吃了嗎？”
“我，奴婢”因在燕宮裏的情境，林霏霏手下的人在眾人眼底都是自稱奴婢，卻是和林霏霏獨處時，自稱我，只是現在在這偌大的皇城裏，少不得人多眼雜，幹脆就自稱奴婢道：“奴婢吃了些”。
林霏霏一聽，就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下去休息吧，都忙了一晚上了”。
吳依依正因為林霏霏稱帝，熱血澎湃，激動不已，急切道：“奴婢不累”。
“那我累了”林霏霏笑著道。
吳依依這才道：“是”。
林霏霏見她下去後，對著一旁的宮人道：“去把周顯叫來”。
顧明懷送了外祖父出宮，回到宮內，正巧見到辛忠正出了大殿，有心想要開口問些什麽，但一想到林霏霏，就下意識的躲在一旁，待辛忠走了，問了宮人，才知林霏霏去了紫宸殿，然等到自己趕到紫宸殿，就見到殿門緊閉。
“這裏面是誰”
如今守在紫宸殿的宮人，都是當初林霏霏在遂初堂伺候的，早就知道顧明懷和陛下的關系，自然道：“是常州的周顯”。
顧明懷想了想，又見一旁的宮人伺候道：“顧翰林，不如去偏殿等候，恐怕陛下還需要一些時間”。
忙了一整夜，顧明懷也是乏了，去了偏殿休息。
然等到顧明懷用完膳食，換洗一番，又睡了一覺，夜色深沈，出來一看，紫宸宮燈火通明，上前一問：“這周顯還在裏面”。
宮人搖搖頭道：“是狄相”。
直到月上中天，顧明懷才踏進大殿，就見到林霏霏正翻看折子，宮人正要稟告，顧明懷用食指抵住上唇，平日裏顧明懷也喜歡如此，宮人們便都小心翼翼的低下頭。
本來滿腔怒火的顧明懷走近前，就見到林霏霏正皺著眉看著桌上的折子，心下一軟，嘆了一口氣，也沒有見林霏霏回神，上前靠近道：“怎麽不休息一下”。
林霏霏見是顧明懷，猶豫的看了一眼折子。
顧明懷立即將折子闔上，放在一旁道：“你從昨晚忙到現在，是不是都沒休息，是不是連飯都沒吃”。
林霏霏沈默了會道：“我以為你被我氣跑了”。
顧明懷苦笑一聲道：“你不留我”
“我”林霏霏嘆了口氣道：“你走了，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顧明懷火氣又起來，結果一看著她疲倦的眼神道：“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林霏霏看一旁的滴漏道：“好”。
顧明懷見她一躺上床榻，就睡著了，定是累狠了，心下微嘆，守了大半夜，夜色正沈，忽的守在外殿的宮女進到內殿道：“陛下，時辰到了”。
顧明懷一驚，回頭一看，林霏霏已然醒了。
“今日可是大年初二，霏兒是要去哪”顧明懷詫異道。
林霏霏一看他，就知道他定是在小榻處將就了一晚，又聽他說話，答道：“要去皇祖母那裏看看”。
“怎麽起的這麽早”
“皇祖母年紀大了，起得早，我過去正好用早膳”
顧明懷看著她，嘆了口氣道：“你可才睡了三個時辰不到”。
“日後我恐怕每日都要如此，你要不再躺一會”林霏霏說到這裏，也是有些頭疼，他們行為舉止較尋常夫妻，大差不差，可同床共枕卻是從未，若是讓他去偏殿，這，可在這裏。
顧明懷見她沈默，抓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麽，延平在長京城中籌謀許久，你既沒有殺她，就自然要做足面上的功夫，只是一日尚可，三日還行，你是打算”。
“以後應當日日如此”林霏霏起身，讓宮人幫她梳妝。
顧明懷聽著窗外呼嘯的北風，看著屋外漆黑的夜色，又感受著溫暖如同春日的殿內，心裏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我隨你一起去”。
而這邊，延平正因著安神的湯藥，比平日裏多睡了半個時辰，醒來就聽到宮人通稟，陛下已經在外等了大半個時辰了。
延平眉頭一皺，但見屋外天色只微微露白，連忙道：“讓她快進來”。
等到見到林霏霏，延平疑惑道：“這是出事了”。
林霏霏笑著搖搖頭道：“是想陪著皇祖母吃早膳”。
延平心不在焉的吃完早膳，看著林霏霏乖巧離去，疑惑的看著徐江道：“你說，她是哪裏出問題，以前也沒有見她如此用心”。
徐江也皺了皺眉。
延平忽然笑道：“這孩子是要拿我做筏子，表孝心，安安那些老臣的心，她連我這個皇祖母都如此敬著，我看她到底能堅持住幾天，李大監，明日早一個時辰叫本宮起來”。
“是 ”
林霏霏這會正看折子，聽得宮人來報，只隨意點點頭。
顧明懷卻是不樂意道：“明日你恐怕要比今日早起一個時辰”。
“嗯，這幾日風雪大，依依，晚上當班的宮人，俸銀和炭火多加些，別讓人凍著了”林霏霏繼續道。
顧明懷無奈搖搖頭道：“你這是忍著她”。
“她心裏有氣，不過是早起些，算不得什麽大事”林霏霏隨意道：“再說，我身邊還有你，總不會有事的”。
顧明懷都快氣樂了，但也知道，不過是這些苦楚，若是能讓延平消停一些，於她以後登基自然有好處。
“欽天監測的日子定了沒有”顧明懷問道。
“定了四月十五”
“那也快了”
“林霏霏”
“嗯”
“你何時想要登基稱帝的”顧明懷輕輕道。
林霏霏放下手中的折子，右手輕輕一揮，殿內的人魚貫而出，自己則是起身坐到顧明懷的小榻上，握著他的手道：“人的想法總是很難定，我一直在想你什麽時候會問我，又在想我該如何說”。
“在還沒有遇到我之前嗎”顧明懷輕輕道。
林霏霏只道：“皇祖母不該動北域，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辛家，就有其他人，我不想那裏再亂了”。
“可是”
“沒有握在自己手中的，總是不安穩的很”林霏霏淡然道。
“可，你是如何和辛忠聯絡的”顧明懷疑惑道。
“我和他並不需要聯絡”林霏霏輕輕道：“他的人本來就被皇祖母監視，只是面上的棋，我本來的計劃裏沒有他，只是你卻”。
“我卻勸他動手”顧明懷苦笑一聲道：“他本就早就想要動手了”。
“嗯，如果我沒有出手，他這次出手，我還是會被他擡到帝位”。
“他就這麽相信你”
“我和他有一點一樣”林霏霏輕輕道：“我和他都希望北域不要再起兵戈，若是他想要登記，且不說朝臣那裏，就是天下都要亂了，我畢竟給了他們一個太子”。
“那你的人”
“當初我在北域，回長京之前，因為要動平王，所以我派了人去常州，後來皇祖母派人去剿滅最後的平王兵馬之時，我已經讓人收服了他們，本來是想著南邊的海市開了，寧國的內庫多了錢財，這應該是不會餓死人了”林霏霏平靜的陳述道：“而且，當初殺了平王之後，皇祖母本不應該讓我掌控皇城”。
“所以她輸了”
“只有比皇祖母先一步，我才能贏”林霏霏低聲道。
忽然，殿外傳來吳依依的腳步聲，她走進來道：“陛下，是定王求見”。
這些日子，若是有人求見，顧明懷都回避開，如今他正準備起身，就被林霏霏拉住道：“你不是說了不讓我私下見他嗎”
顧明懷回想起當初的事，卻仿佛有一些恍若隔世的錯覺，緩緩坐了回去。
李定海跟著宮人進到殿內，就見到林霏霏正著著常服，仿佛和當初在公主府見到的女子沒有絲毫的差別。
林霏霏察覺道他的眼神，依舊低著頭，翻看折子。
顧明懷也安靜不語。
三人詭異的氛圍，終究被李定海雙膝著地結結實實的跪在地毯上的聲音打破了，他說：“陛下”。
林霏霏這才擡起頭，仿若好奇道：“你為何要殺雲和了”。
李定海面色一僵，又想起小宛收到的賞賜，正絞盡腦汁的想著。
“你不愛她，但恨她也說不上”林霏霏忽的一皺眉道：“她想殺你，皇祖母不會讓她和離，但是你死了，一切就”說到最後，已然悄然無聲。
李定海只低著頭不語。
“那，你給了小宛什麽”林霏霏平靜道：“她才會幫你”。
“北燕亡了，但北燕埋在北域各國的探子還在，想要小宛國王的命，還是可以的”李定海坦言道。
林霏霏聽著，見李定海不語，難免笑道：“還有了”。
“當初在石熊麾下的幾人，還在我手中”
“喔”
“他們的頭顱已經被送到她手上了”李定海淡淡道。
林霏霏失神了一剎，然後輕輕道：“我不會殺你了，對你這種人，活著比死難受太多了”。
李定海一頓，最後笑著道：“是，只臣有一事，如今臣妻已逝，還請陛下再為臣賜婚”。
林霏霏眼角微挑，指尖一動道：“下去吧，此事等她的頭七過了再議”。
“是”
吳依依皺著眉走進來道：“陛下，下面的人來報，小宛公主已經準備收拾東西，要走了”。
“何時出發”
“應當就是今日”
“她要回家了”
“嗯”
“讓人好好照顧，記得把人完好無損的送回國”林霏霏吩咐道。
“只是，殿下，小宛公主說您比不想見她，所以她就不來了，只是如今一別，恐是最後一面，只願大寧和小宛永為邦交”。
“嗯”
待到殿門再度被關上，午後的日光下，林霏霏盯著指尖落在奏折上的光暈，微微出神。
“霏兒，你”
“我沒事”林霏霏回過頭，溫柔一笑。
顧明懷卻覺得這笑容如此的淺淡，而眼前的人也如同這窗外的一陣風，仿佛瞬間就要消失在這郎朗日光之下，他趕緊上前道：“怎麽了”。
林霏霏忽的沈默道：“當初，在北燕，我屠了一城，作為寧國的殿下，我沒有錯，我做的很好，但是作為一個人，我犯下了難以彌補的罪，我本應自盡於燕宮，可是後來為了給跟隨我的北燕人一條活路，我又活下來了，茍延殘喘至今，然後遇到了你，如果早一點遇到你，我就跟你走了，若是再晚一點，此生，我不會再見你，因為我要做的事，遠比你還重要，我，我服了藥，這一生都不會有子嗣，我不希望我的罪孽會流到我的孩子身上，我什麽都給不了你，你待這裏，遲早會耗盡你對我所有的憐愛，你明明知道，我並不相信你，所以，你要走了嗎”。
“那就等吧，等我哪一日，不愛你，好不好，那時候，我就走，去到你找也找不到的地方”顧明懷摸著她頭發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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