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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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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邢戮雖失左臂,身形卻依舊敏捷,眨眼已至陸鈴兒身後,毫不在意側方趕來的暗衛。

他身上護甲乃是特制,暗衛的刀劍傷不了他,趁著陸鈴兒遭受重創、心脈受損之際,他欲飛身再補一刀,勢必要親眼見她斷氣,方才解他心頭之恨。

只是他萬沒到,陸鈴兒傷成這樣還能硬撐,虛晃著轉身將手一揚,一團如水一般的東西便朝他迎面潑灑過來。

此時他距陸鈴兒不足三尺,躲避已是不及,就這樣被當頭澆了一臉,水漬一路從外衫穿透護甲,浸至皮膚之上。

時值初冬,猛然被潑了一身水,邢戮第一個感覺是冷,比他印象中的水更冷、更黏膩,氣味似花非花,不知具體為何。

他打了個寒戰,目光愈發陰狠:

陸鈴兒今日死到臨頭,居然還敢耍花樣!

他顧不上抹去水漬,甩出長鏈正欲擋開暗衛將陸鈴兒一招斃命,卻猝然臉色大變,身子猛地抽搐起來,手中長鏈一滑,重重砸在了地上。

痛!怎會這樣疼痛!

前一瞬還覺寒涼的水漬,傾刻間變成了附著在身上的烈焰,全身好似滔天大火在熊熊燃燒,又似千蟲萬蟻在狠狠啃噬。

他耳邊聽到了滋滋灼燒的炙烤之聲,鼻端傳來的卻不是煙火之氣,而是腐骨蝕心的酸臭之味。

尤其是面部,此刻就像有人拿著尖刀將他的臉不斷劃爛、攪拌,痛得他倒吸涼氣連忙伸手去捂。

只是他手一觸到臉上皮膚,所碰之處便順著手掉落下來,血肉紅乎乎的一塊,令人見之作嘔。

他驚恐地睜大雙眼瞪向手心,卻駭然發現手上的皮膚同樣也在迅速潰爛著,大片大片地脫落下來。

劇烈的灼痛伴隨著深切恐懼,令邢戮一下慌了神,連被暗衛一腳踹翻在地也無暇顧及,只痛苦地捂住身體,一聲聲叫得淒厲無比。

暗衛們此時已收拾完殺手聚攏過來,邢戮的驟變令他們驚駭不已,但相較之下,他們更憂心陸鈴兒的傷勢。

有人欲上前攙扶,陸鈴兒卻是搖頭,顫手擦去唇邊的血漬,低頭看向地上哀號不止、不停打滾之人。

短短幾息之間,邢戮已經看不出人的模樣,他全身已沒一處好皮,潰爛正往血肉深處發展,細細聽去,還能聽到骨肉被強力腐蝕、滋滋冒泡的聲音。

他雙目外翻,痛與恨從中奔湧而出,察覺到陸鈴兒的目光,他伸起已可見骨的手想要起身,卻又無助地重重砸下。

陸鈴兒強忍著劇痛與惡心,最終只輕輕落下一聲嘆息。

她方才潑向邢戮的,是經她改良加強之後的花汁制劑,其腐蝕性比徐王府中制成的那版強了數倍,可瞬間熔金化鐵,不需再慢慢等待。

它將會從與之接觸的那一處起,一點一點腐蝕完他的全身,包括他身上的護甲,也包括他的血肉臟腑。

這實在是太過殘忍,今日若非錯拿,她絕不會將其用在人的身上。

陸鈴兒臉上一陣卡白,她已不想、也沒有力氣再看下去了。

此刻邢戮身子已被腐蝕大半,死亡的恐懼籠罩著他,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想要求一線生機,卻只看到陸鈴兒轉身離開的背影。

見身上的白骨越現越多,他驀然想起了那日被行軍蟻吃掉的殺手,他現在,與他們那時並無不同,都是在劇痛之中,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一點被無情吞噬。

他好痛,但他更恨,明明勝券在握,到頭來卻功虧一簣,他終究還是小看了陸鈴兒,恨,他恨哪……

身後的哀號聲越來越弱,陸鈴兒也越來越支撐不住,還未走得幾步,便覺喉頭一陣腥甜,猛地嘔出一口血來,然後身子一軟,徑直倒了下去。

倒地的瞬間,她頓覺眼皮好沈,只來得及看清暗衛飛奔而來的身影,四周便黑了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鈴兒感到耳邊開始嘈雜起來,她聽到好多人的聲音,卻始終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她想開口讓他們別再吵了,卻發現完全動不了一點,四周一片黑暗,身上好像有針在刺,也不知道是誰,還將那苦苦的藥汁往她口裏送。

她的心口還是很痛,好在這痛感在逐漸減輕,她對於周遭的感知也越來越清晰,直到有一天,她聞到了一陣熟悉的冷梅香。

那香味的主人牽過她的手,十指交扣置於他的面頰,輕聲喚她:

“陸鈴,我回來了,陸鈴……”

陸鈴兒想要應聲,可怎麽也發不出聲音,更沒有辦法動彈,只能聽著他一聲又一聲的輕喚,感受著他的臉龐,以及手背之上的點點濕意。

她的阿硯,正在為她傷心。

她好想抱住他,告訴他別難過,她能聽見他說話,只是無論她怎麽努力,她仍像是被封印一般動彈不得。

自那以後,容硯每天都會來陪她,不論他當天有多忙,都會在她床前守上許久,甚至夜裏也一直候著,生怕她醒來會見不到他。

初時,他並不多話,只每日餵她吃飯喝藥,輕輕喚她早日醒來。

後來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提醒了他什麽,他的話逐漸多了起來:

“陸鈴,你可知邢戮那一擊打偏了些許,加上黑金妖蟒護甲為你抵去了幾分外力,雖是遭受重創,卻未傷及根本,否則,神仙難救。”

容硯說“神仙難救”幾字之時,語氣沈到可怕,停頓片刻,覆又說道:

“師父已及時施針護住了你的心脈,只是體內淤血難清,你何時能醒,權看這淤血何時能清。”

陸鈴兒聽著容硯的講述,心裏閃過一絲恍悟。

原來是阿硯的師父,聖手仙人棲雲子救了她。

想來邢戮偷襲她時,她雖避讓不及,身子終究側開了些許,這一掌重擊便偏了那麽幾分,沒有端端對準心脈,正因如此,邢戮才會再次上前補刀。

且那黑金妖蟒鱗甲,不止能防利器,還能抵禦外力,此次能保得一命,也有它的一份功勞。

“邢戮如此傷你,死得也太過輕松,未能將其挫骨揚灰,還真是便宜了他。”

陸鈴兒心中暗自失笑,邢戮怕是連遺骨都被腐蝕殆盡了,這還叫死得輕松?阿硯這是氣自己沒能親手替她報仇吧?

沒關系的,邢戮傷她之仇,她已經討回來了,況且,棲雲子妙手回春,她現在也沒那麽痛了。

“此次暗衛失職,我已經重罰了他們,只要你一日不醒,他們的懲罰就一日不會結束,你若是不想見他們因懲戒而死,就早些醒來罷。”

陸鈴兒暗暗嘆氣,這次的意外,只怪那邢戮太過陰險狡詐,不但偽裝身份,武器還快到驚人,她一慣身手敏捷也同樣避之不過,阿硯也別太責怪暗衛了。

她不是不想早些醒來,可惜無論如何就是動不了,也不知體內的淤血,何時才能完全清除。

“陸鈴,你總說自己機靈,偏偏一說這話就會出事,以後,不許你再說了。”

陸鈴兒一聽這話可不樂意了,出事怎還怪到她說的話上,要細算起來,還多虧了她機靈,及時發現佟老爹是邢戮假扮的,否則她的腦袋早被那“佟三”的飛輪給旋下來了。

“我怎不知你機靈,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出了事,我怎麽辦?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陸鈴,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陸鈴兒感到手被容硯緊緊握住,仿佛要將她融入骨血之中,隨後手背便感到溫潤一觸:

“答應我,你一定會好好的,絕對不要離開我。”

她只覺心又痛了起來,不是受的那一擊重創之痛,而是一股研磨般的鈍痛,一點一點,磨成了她心底疼惜與愛憐。

在思錦軒中她已明白,她是阿硯此生的執念,因為在乎,所以不願看到她受到一點傷害,更無法接受她徹底的離開。

她不敢想象,每次當她遭逢變故之時,阿硯的心會有多痛。

無論是十年前的陸家慘案,還是如今的重傷不醒,對他來說,都不亞於這世間最殘酷的刑罰。

她多想牽緊他的手,告訴他自己沒事,不會離開的,怎奈她拼盡全力,依然紋絲不動。

此時她除了靜靜感受他的情深與神傷,什麽也做不了。

接下來的日子,容硯還是每日守著陸鈴兒,將他的見聞、他的感受,事無巨細,全都說與她聽。

“陸鈴,你可知此去靖州,你送的平安扣起了大作用,鉆山蚤有效制住鬧事之徒,讓州府以為神佑於我,再也不敢陽奉陰違地敷衍於我。”

那當然,“鉆山蚤”可是她的獨門秘寶,也不知阿硯是怎麽設的局,竟惹得人以為是神跡現世,他還真是會玩。

“近日我又與容瑋對上了,沒護好你是我之過,但絕不該他來質問,他該問的,應是邢戮背後的單主,閔宏達。”

所以,阿硯便把容瑋引向了罪魁禍首閔宏達,是嗎?

“聽聞閔家後來鬧出的動靜不小,精彩得很,可惜,還遠遠不夠,閔宏達欠你的,我要他一樣一樣加倍奉還。”

閔宏達老奸巨猾,停職在家都不忘指使邢戮來擊殺她,此時分化他與容瑋,的確是個好時機。

自陸鈴兒上次從徐王府離開,便再沒與容瑋有過交集,她一直提防於他,沒想到,他還會如此在意她的安危。

她心裏剛剛生出一絲感慨,便聽容硯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

“陸鈴,這些事你無需勞神,也不用去想其他任何人,一切有我,你只需早點醒來就好。”

誰說她在想其他人了?她才沒想呢。

她其實也在頭疼,到底要怎麽樣,她才能真正的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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