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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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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全場人的目光,皆從舞臺轉向這起身之人,隨後紛紛小聲議論起來。

安國使臣程倏,常年斡旋於安寧兩國,此番前來不僅是為祝壽,更是為即將到來的兩國會盟作準備。

這位大人不是位主和派嗎?當年靖王能從安國平安歸來,也有他的一份功勞,難道,這兩人早在那時就串通一氣了?

只見這位中年使臣上前一步,對著主位上的寧帝拱手怒道:

“外臣此番來寧只為兩國和平,豈容隨意汙蔑,請聖上明查!”

程倏當即亮明態度,寧帝不由得眉心一攏。

寧國較之安國,雖然更為繁華,戰力卻始終不及,為了穩定局面甚至需要送去質子。

盡管如此,安寧兩國畢竟是都是中原漢邦,不似那異邦朔國狼子野心,常年在兩國邊境上頻頻試探,以圖奪取中原。

兩國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以主和派占了上風,彼此放下前怨開啟兩國會盟,以同盟之勢,共同對抗異族蠻邦。

安國使臣若是真的借著祝壽暗傳消息,那便意味著,接下來的兩國會盟,安國怕是會生出異心。

閔相這個老東西,也不知是不是老糊塗了,在他的壽宴上整了這麽一出,他倒要看看,這出戲倒底是真是假。

寧帝將目光再次投向閔宏達:

“閔相,你方才所言,可有實質證據?”

“證據就在靖王身上,聖上派人一搜便知。”

閔宏達從容回覆寧帝,這一次,不可能再讓容硯僥幸逃脫了。

前先入場之時,容硯與安國使臣便有了交集,現場應有不少人也註意到了,而他也親眼見到那個東西被放到了容硯身上。

只要將那東西搜出來,容硯今日的風光便也到頭了。

低賤的歌女之子,只配待在更為低賤之處,否則只有死路一條,絕無上位之可能。

寧帝聽聞證據就在容硯身上,正欲遣內侍前去搜查,卻聽容硯開口質問:

“閔相為何如此篤定,你所謂的證據就在本王身上?”

“靖王今日入場便與安國使臣眉來眼去,更是趁登臺獻藝之便互傳消息,此時未下舞臺,證據自然還來不及轉移。”

閔宏達老眼盯緊容硯,鼻息間冷哼一聲:

“怎麽,靖王不敢讓人來搜?”

席上有人也回想起來,靖王進場之時,的確是與安國使臣打過招呼,登臺獻藝也會從使臣身前經過,難道,他們真的有暗中勾結?

容硯倒是未見驚慌之色,只是冷聲道:

“非是不敢,而是不公,照閔相的意思,消息是趁登臺而傳,那舞臺附近的每一個人都有嫌疑,只搜查本王一人,是否有失公允?”

對啊,若真有人趁登臺之機暗傳了什麽消息,光查靖王一人的確不太公平。

靖王此番提出異意,既是抗議不公,又為自己切斷了後路,以此證明他不但不會與安國傳遞消息,更不會將證據暗中轉移至旁人身上。

寧帝聞言點頭,光查容硯一人,的確有失公允。

“既如此,舞臺及其附近十尺範圍內之人,皆需接受檢查,另外,也請程大人協助調查。”

也就是說,舞臺上及附近十尺內的所有人,還有席上的安國使臣程倏,全都要接受檢查。

這一次沒人再提出異議,寧帝隨即下令,讓身邊數名侍從及一名管事嬤嬤前去搜查,這些人直接聽命於寧帝,搜查中絕不可能再搞任何小動作。

不多時,他們已來到舞臺上下,侍從負責搜查男子,管事嬤嬤則負責搜查陸鈴兒與曲蘭二人,現場安靜得只聽見盤查的窸窣之聲。

閔宏達一邊接受檢查,一邊將目光投向同樣被侍從搜身盤查的容硯,那目光從容篤定,仿佛一切早已成竹在胸。

不僅是他,就連分別坐於不同席位的閔貴妃母子三人,也對這次的搜查把握十足,他們都親眼見到那東西被放到了容硯身上,這一次絕對不會再出錯了。

“搜到了!”

場中侍從的一聲喊,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什麽?真搜到了?靖王真的裏通外邦,與安國使臣傳遞了消息?

閔宏達聞聲也暗擡耷下的嘴角,眼底藏起了得逞的笑意。

只是這笑剛逸出了幾分,覆又立馬僵在了臉上。

不對,怎麽是舞臺下方的侍從發出的聲音?

他遲疑地將目光投向聲音傳出的方向,只見舞臺附近,一個小太監正一臉驚駭地被侍從帶上舞臺,這小太監不是別人,正是前先撿了燈籠卻栽贓未成的小敏子。

閔宏達驀地轉回視線,與容硯的目光隔空相擊。

此時容硯已經接受完檢查,同身側的陸鈴兒站到了一起,閔宏達這才意識到,他還是輕敵了,容硯與陸家女,這兩人比他想象中更難對付。

他們早已預判到了今日的一切,提前安排好了對策,怪不得他們自始至終都泰然自若,不見驚慌。

只是容硯和陸鈴兒不慌,閔貴妃這邊卻是慌了。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證據會在小敏子身上被搜到?

她明明看到,容硯還沒入席,小敏子就將那東西放進了他的懷裏,怎麽可能又轉回到了自己身上?

難道說,小敏子騙了他們,他根本就沒有真正將那東西放到容硯身上?

再一結合前先那被射下的燈籠,原本讓小敏子去放的雷火藥也沒能放進去,閔貴妃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好一個小敏子,居然背叛了她!

此時被押著走上舞臺的小敏子也是驚駭無比,他口中不斷喊著冤枉,心裏完全不明白,為何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因機巧靈敏被閔貴妃看中,此次壽宴委他以重任,讓他在靖王身上放些東西,同時在舞臺附近隨機應變,伺機在靖王的獻禮中加點料。

早在靖王入席之時,他就借內府務小太監之便,在引路時佯裝不慎腳滑,擦身撞向了靖王。

就在那一瞬間,他將一張小密卷悄然放進了靖王懷中,那密卷以安國使臣的口吻約靖王私下會面,並讓其履約交出寧國布防圖。

整場壽宴他一直盯著,靖王一切如常,並未發現有異,當閔相要搜查靖王之時,他心道這下終於成了,不用再為雷火藥未裝進燈籠而擔驚受怕了。

可誰成想,靖王一番辯駁,搞得不但他自己要被搜查,整個舞臺附近之人全都要查,小敏子這才慌了神。

要知道,前先那包雷火藥,還一直藏在他的身上,寧帝派人這一搜,把雷火藥搜出來該如何是好?

他躡手躡腳挪到邊上,想趁人不備將那雷火藥丟棄,沒想到寧帝派下的侍從比他還眼疾手快,不但截下了那包雷火藥,還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張小密卷。

雷火藥被截下已經讓小敏子感到要完了,而搜出的密卷,更是令他感到天旋地轉,他不知道為什麽這密卷為何會回到他身上,他只知道,這下,真的完了。

很快小敏子便被押到了臺上,從身上被搜出的雷火藥以及那個小密卷,也被侍從一同呈給了寧帝。

寧帝打開密卷,只見上面只簡單幾個字:

壽宴之上,務必置靖王於死地,否則提頭來見。

再一看旁邊雷火藥,寧帝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今日這一切,全都是針對靖王容硯的栽贓構陷。

可惜密卷上的字體,是一行如同印刷體般的小楷,實難辨別出自何人之手。

寧帝眸中怒氣難掩,念完那密卷上的小字,便將其重重一扔,手在桌案上狠狠一拍:

“閔宏達,這就是你說的裏通外邦、暗傳消息?”

閔宏達老眼望向從寧帝手中落下的密卷,自打它從小敏子身上被搜到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今日之事已是不成了。

不論是小敏子是背叛還是被人反將一軍,他都不能再留了。

他緩緩向寧帝躬身致歉,然後將手指向了跪在地上的小敏子:

“聖上息怒,今日關於靖王通敵的消息,皆是由此人揭發舉報,老臣也是現在才知道是受了他的蒙騙。”

他轉向小敏子,用年邁而不失蒼勁的聲音喝道:

“大膽賤奴,到底是何人派你來此陷害靖王,陷老夫於不義的?”

小敏子自被押上臺後,就一直低著頭渾身打顫,聽聞閔宏這一聲喝,他身子僵了一瞬,覆又繼續開始打抖,只是卻一直未見開口。

見他久不發言,寧帝也失了耐心:

“說,是誰指使你的?”

小敏子身子抖得如同篩糠,完了,全完了。

他還有家人尚在受閔家照拂,若此時說出實情,他與家人一個都保不住,為閔家扛下今日一切,至少還有家人得能保全。

可他實在是不甘,今日所做之事,他又不是沒做過,這些年來從未失手,為何今日卻會變成這樣?

難道……是那個邪門的彩戲師?

小敏子驚恐的臉色又迅速添了幾分卡白,顫著手指向陸鈴兒:

“是你?今日……都是因為你……”

此時他終於想通其中關鍵,今日他之所以會接連失利,都是這彩戲師在搞鬼。

小敏子猜得沒錯,今日他未能栽贓陷害成功,的確有陸鈴兒的一份功勞,除了放出“鉆山蚤”讓他未能在燈籠裏放進雷火藥,還有在他身上拍的那一下。

那一拍不僅為小敏子解除了“鉆山蚤”帶來的僵硬,還順便把替換後的密卷放回了他的身上。

至於他們何時發現的密卷,又何時將其成功替換,這一切又得從容硯說起。

早在數日之前,他便因容璃的那一絲違和心生懷疑,暗中追查之下,發覺整個閔家一派對他的態度都起了變化,而容璃,只是其中最藏不住的那一個。

他那時便明白過來,對方怕是已經知曉他的身份,接下來的這場壽宴,註定不會太平。

正因如此,他才謹慎地與陸鈴兒提前準備了三個節目,確保獻禮萬無一失。

今日小敏子在他入席前的那一撞,他當時便已發覺了異常,暗中在身上找出了那張通敵密卷。

他悄然借用容瑋書寫百壽圖的筆墨,在陸鈴兒與言風的掩護下,寫下了新的“密卷”,這才有了陸鈴兒後來在小敏子身上的那一拍。

閔相於壽宴之上點破他的身份,意圖借此用叛國的罪名構陷於他,只可惜,他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此時見小敏子撤顫著手指向陸鈴兒,容硯暗下眼眸,冷聲問道:

“你是說,今日指使你栽贓本王之人,是她?”

此言一出,現場已有不少人暗自發笑,這小太監也是糊塗了,竟然胡亂攀咬上了靖王身邊的彩戲師,今日誰人看不出來,靖王與她的關系可不簡單。

小敏子此時亦是有口難言,他倒是想指認陸鈴兒,可根本沒人會相信,他總不能說,是他先栽贓容硯,陸鈴兒這才偷梁換柱將密卷弄回到他的身上吧。

他將目光移回至閔宏達,只見那耷拉的眼皮之下,眸色暗透出狠辣,似是在示意他別亂說話,否則家人的性命難保。

一瞬間,小敏子心如死灰,也不回答容硯的問話,只蒼白著臉朝寧帝邊磕頭邊喊道:

“奴才冤枉,冤枉啊……”

“還不說實話!”

寧帝此時已是怒火難抑,好好一個壽宴,就這樣生生被人給毀了!

那小敏子也不是經嚇,一見寧帝發怒,竟嚇得直接昏死過去。

寧帝直嫌晦氣,也不管他是真昏還是假昏,直接遣人將他拖了下去。

他身邊的閔貴妃,與臺上的閔宏達暗暗打了一個眼色,不出今日,這小敏子自會畏罪“自盡”,至於他是否自願,這都不重要。

戲唱到這裏,寧帝怎會不明白今日唱的這是哪出,閔家一派這是合著夥想鬥倒最近剛冒頭的靖王容硯。

也是他從前忽視了容硯,不知其竟有如此能耐,不但能在朝堂上展露頭角,還能在民間建立起解憂閣這樣的組織。

今日閔家一派如此發難,他還能全身而退,這樣的能力,遠在其他幾個孩子之上。

閔宏達那個老東西,想為外孫出頭也就罷了,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在他的壽宴之上來搞事情。

他雖因那天機一向對容硯不喜,但今日卻是實實在在被這壽禮打動了,他與他的寧國,就該應了那麻姑所說,福壽無疆、國祚綿長。

他瞇了瞇眼,斂下心底所有情緒,朗聲開口道:

“今日之事朕已明了,小太監栽贓構陷,死罪難逃,閔貴妃、內務府監管不利,所有人等罰俸三個月。”

閔貴妃鐵青著臉,咬牙起身領罰,寧國未再立後,中宮向來由她主理,宮內宴會也由她領頭承辦,哪怕此次壽宴禮部也參與其中,最終的負責人仍舊是她。

內務府也是一樣,出了小敏子這樣吃裏扒外的人而不自知,人人膽戰心驚,下跪領罰。

寧帝又將目光轉向舞臺之上:

“閔相未經查明真相,盲目聽信讒言,在壽宴之上擅惹事端,責令暫停宰相之職,閉門思過,以敬效尤。”

閔宏達這老東西毀了他的壽宴,妄圖在他眼皮子底下鏟除異己,沒給他扣上破壞兩國邦交的帽子,已是給足了他面子。

既然他老眼昏花、識人不清,那就好好在待家待著吧。

閔宏達自小敏子被抓之後便迅速變臉,面對寧帝的處罰,他倒是一副虛心認錯的模樣,緩緩躬身朝寧帝一揖:

“老臣領罰。”

只是沒人看到,他埋首時那耷拉的眼皮之下,閃過的一道暗光。

賓席之上,人們還未議論完閔相的停職,只聽寧帝又繼續說道:

“徐王容瑋,率金吾衛魯莽行事,罰俸一個月。”

容瑋還未從計劃全盤失敗的恨意中回過神來,此時被寧帝點名,只能壓下眼底寒芒,起身領罰。

寧帝此時才想起罰他先前之失,也不知是還在氣他命金吾衛射穿了那只祈福燈籠,還是借由此事壓制他們閔家。

席上眾人也看明白了,今日閔貴妃、閔相以及徐王聯合圍剿靖王,寧帝這是不滿了,借機打壓閔家一派呢。

看來這閔家的風光,怕是難再如前了。

處罰完畢,寧帝又將目光轉向舞臺上的另外幾人:

“程大人受累蒙冤,賞銀五百兩,以茲補償。”

“謝聖上!”

寧帝故意不提兩國之事,只道程倏私人蒙冤,程倏也懂見好就收之理,隨即拱手道謝。

“彩戲師技藝高超,又身兼解憂師為民解憂,賞銀五百兩,賜‘彩戲解憂大師’封號。”

今日這彩戲師的獻藝他著實喜歡,且她還能將彩戲用於為民解憂,既然她囿於女子身份難以登臺,不妨禦賜她個封號為她正名。

“謝聖上!”

陸鈴兒沒想到今日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眉眼一彎,躬身謝賞。

“靖王容硯,今日獻禮深得朕心,臨危不亂,能力出眾,親涉民間體民情、解民憂,從即日起,準許執掌靖州軍政權。”

寧帝此言一出,全場皆為驚嘆。

容硯雖已受封親王兩年,卻只是個有名無實的空頭親王,原因無它,只因他的屬地靖州,實乃兵家必爭之地。

靖州雖不算富庶,但因其位於安寧兩國交界之處,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寧帝當初封容硯為靖王,只是將他封得遠遠的,從未想過給他實權。

萬沒想到,寧帝有朝一日會將靖州軍政大權真的交予他。

容硯亦沒想到,寧帝會在今日交還他身為親王應該擁有的權力,如此,甚好。

“兒臣,謝過父皇!”

謝恩過後,容硯感應到陸鈴兒欣喜的目光,與她視線相接,回以她一個愜心的微笑。

待所有人回至座席,寧帝輕舉酒杯,喜怒難辨:

“朕今日也乏了,諸位隨意即可,不必拘禮。”

他仰頭飲罷杯中酒,便就此離席而去,甚至忘了原定在壽宴之上為徐王容瑋與信公國嫡女賜婚。

就今日的情況來看,即便他沒有忘記,此刻怕是也暫不會提了。

壽宴到這兒寧帝也走了,戲也看完了,賓客卻無人離場,仍把目光投向席上的容硯。

容硯長眸輕掃過閔家一派,不出意外,他們皆是眼含恨意,只有閔相老神在在,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只微微一笑,一杯飲畢,便迎著眾人或討好或嫉恨的目光,帶著陸鈴兒與言風離開了。

寧帝的五十壽辰就這樣落下了帷幕,但這場壽宴卻從未結束,此後它常常被人津津樂道,流傳於街頭巷尾、經久不衰。

它的精彩之處,不光在於奇巧的彩戲、派系的傾軋,更在於這寧國的儲君之位,怕是很快就會有新人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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