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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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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川

……

“來來來……熱乎乎的長壽面。”郁從書從廚房裏小跑出來。

郁夏看著他翹起的手指,沖過去想要把碗接過來。

郁從書見狀搖頭,示意郁夏讓開,彎腰跑到餐桌前急匆匆放下碗,用手搓了搓耳朵,對郁夏笑笑,“有點燙。”

“等會涼了再吃。”

郁從書說著,不動聲色替郁夏抽開椅子。

郁夏坐好,看著長壽面上窩著的荷包蛋,拿出手機拍照,“那趁著這個時間記錄一下。”

拍完照,她把手機收好,沖郁從書笑笑,“爸,下次我生日你可不許再忘了。”

徐汝走後,郁從書日子過得混沌。

特別是學校開學之後,他只記星期幾,不記日期,每天掐著時間去上課,也不再擔任什麽重要的教學任務,連續帶了四年的新生。

聞言,郁從書在郁夏對面坐的端正,向她致歉,“好,爸爸答應你,從今天就開始數著日子,保準不會錯過。”

……

郁夏吃完長壽面,回了自己房間。

她此次回來,當然不光是為了督促郁從書給她慶生。

畢竟要說起這生日,她自己都快忘了。

她從上鎖的抽屜裏翻出當年的日記本,《夏令時》。

紙頁已經有些舊得發黃了,一翻書頁,還能聽見清脆的刷刷聲。

自從當年分手後寫下最後一句話,郁夏就再也沒有翻開過這本日記,將它鎖在抽屜裏壓在最底下。

不過如今,仿佛的確應了那句話,他們都走在了自己的坦途上,她有了一部大火的小說,他也成功繼承了家裏的產業,還在影視業有一席之地。

雖然看上去是無比順利的人生。

但他們都不再是當初走進暴風雨前的那個人了。

她一頁一頁地將日記從後往前翻,像是在過走馬燈一樣,將兩人的過往倒放。

終於翻到那一頁,她鄭重寫下企盼和他有永遠的願望。

字跡工整認真。

郁夏擡手,輕輕拂過那行小字,像是在重溫當初的心境。

可她一閉上眼,裴洺川那副不近人情的漠然神態便重映在腦中,像是在嘲諷她當初的赤忱。

像是觸電一般,郁夏挪開了手。

她哀嘆一聲,緩慢睜開眼,睫毛上沾了點濕意,不過也僅僅是一點。

有些憤恨地,她拿起筆,想要劃掉那條誓言。

筆尖觸碰到紙面,墨水暈開成團。

待到墨點暈成一大塊,她還是沒有做好決定。

郁夏揉揉眉頭,把筆一扔,撕下那頁紙,揉皺想要扔出窗外,手都舉到半空了,臨門一腳,微風穿過窗戶湧向她。

她高舉的手像是被束縛住。

最後郁夏還是沒舍得,手一點點落回,手掌攥緊來,用力把紙砸進櫃子裏,砰地一聲關上。

……

放在扶手箱裏的手機震動。

裴洺川本就煩躁,聞聲單手松了松領結,不耐煩接起。

“餵。”

“哥。”

李琛在那頭叫他。

光從聲音,裴洺川都聽出李琛此刻的畏畏縮縮。

不知道他又犯了什麽毛病。

裴洺川:“說。”

“我……其實昨天就想跟你坦白了,但昨天我走不開。我又想今天晚上約你吃飯的時候說,你又沒時間……”

“所以你又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裴洺川聞著味猜測。

電話另一頭的李琛一哆嗦,那窩囊勁一瞬沒了,“我靠,你怎麽知道。”

“別問這些了,直接說吧,你幹什麽了?”

“我……”只是話題一回來,李琛又開始支吾。

裴洺川只能接著自己猜,“跟你家那天使有關?”

“呃……”李琛喉頭一哽,“差不多。”

“所以就是?”

李琛:“……”

“嗯。”

“所以你跟阮遂安之間,能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傅言明不都跟她分手了,你還不爭取?”

停在紅綠燈前,裴洺川扶了扶耳機,忽而渾身一僵,像是被對面念出來的一個人名定住。

“郁夏。”李琛無法回答他上一個拋出的問題,不得已直接道,“是我欠了郁夏。”

“昨天因為安安的事情,我求郁夏幫忙了,所以現在,我算是欠了她的。要是以後她問起……那個事。”

“我怎麽說?”李琛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是好了,“我總不能再拿以前那副態度對她。”

裴洺川沈默住,左手垂下來,搭到腿上。

那頭李琛還在問,

“你和郁夏,你們到底現在什麽關系啊?上次都幫你打聽她的位置了……”

“她找你了嗎?”

裴洺川一句問話打斷李琛的思路,“啊?”

“我說,她來找你問了嗎?”

“還沒。”

裴洺川身後的車子瘋狂鳴笛,他捏了捏鼻梁,扶好眼鏡,“那等她問起……再看看吧。”

*

按照約定好的,裴洺川的助理第二天便往劇組這邊跑了一趟,拿走了西裝外套,也還了錢。

那天過後,接下來的半個月,郁夏再沒見過裴洺川。

不過她也顧不上了,這半個月來,她沒少熬大夜。忙起來便什麽煩惱的時間都沒有。

十月中旬,網文盛典的頒獎儀式開始,她從劇組請了一天假,飛去京城出席典禮。

登機時,她恍惚在隊伍前頭看到熟悉的背影。

方探頭往前一看,那人影又沒入人海中。

郁夏楞了楞神,只當自己是累過頭了。

上了飛機,她便頭一歪,睡了全程。

下機之後,她打車往租禮服的地方趕。

這家店是何蕓介紹給她的,還提前幫她打電話預約過。

近半個月兩人的關系又拉近不少,只是還是沒騰出時間一起吃飯。

每到下班的點,何蕓便苦巴巴的。

郁夏的邀約每次都不成功,有次她沒忍住,進一步發問。

何蕓苦惱抓頭,跟她坦白,“家裏逼我回去相親。”

說到這裏,何蕓氣不過,把眼鏡一掀,攤開手,“我這條件,用得著相親嗎?”

何蕓眼鏡下的五官有些英氣,與她身上淡淡的文藝氣質相結合,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文藝片裏獨立自主的女主角。

就是這女主角遇到方昱閔的時候老是炸毛。

……

郁夏推開店門,店員十分熱情地上來招待,給她推薦了不少款式讓她上身試。

最後十幾條裙子裏面,她篩選出一條紅色的禮裙,和一條綠色的禮裙。

紅色的禮裙熱烈張揚,顯得郁夏極其貴氣。

店員在一旁強烈推薦,“要不還是這條紅色的吧,雖然綠色的也不錯,但是紅色顯眼。穿著去領獎正合適。”

郁夏猶豫幾秒,指著綠色的那條裙子,對店員笑笑。

“我還是選這條吧。”

*

晚上七點,開始入場。

郁夏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沒多久,就有不少人特意走到她面前來跟她打招呼。

郁夏禮貌回應。

但事實上,她根本不認識那些人。

又應付完一個帶著打量視線的人,郁夏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

不過她也可以理解,拜網上那些沒完的營銷所賜,她這段時間可謂是聲名大噪。

什麽“黑馬”,“天之驕子”,“大神”,一個名頭比一個響,都快把她吹上天了。

要不是至今沒出什麽事,郁夏都懷疑有人要捧殺她。

大典正式開始之後,這樣的情況便好了不少。

郁夏安靜坐著,專註地看向舞臺中央。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這樣的場合,難免覺得新奇。

大典快接近末尾的時候,總算叫到她的名字。

郁夏挺了挺腰背,站起來,在主持人念的頒獎詞聲音中走向舞臺。

雙手接過年度最具影響力作品的獎杯,郁夏微微彎腰,對主持人點頭微笑。

主持人讓過位置,讓她發表獲獎感言。

她擡手調整了一下話筒的位置,笑著看向舞臺下面。

下面的來賓坐的整齊,視線全部聚焦在她身上,方才跟她打招呼的,不管是帶著善意的,還是懷著冒犯意味的,此刻都必須仰頭看她。

舞臺頂上的大燈明亮而溫暖。

坐在臺下時,她還覺得冷,披了件披肩。

放下披肩站在這裏,她不僅沒覺得冷,甚至被大燈照的還有些暖和。

那一刻,郁夏算是知道為什麽有人這麽迷戀舞臺了。

她笑意更濃,開始發言。

“此次能獲得這個獎項,得到大家的認可,我很開心,也很榮幸。”

“最開始我沒想到驕鴆能夠大火,只是想著,它能有點成績就好了。別再像前面兩本一樣撲得一點水花都沒有,太丟臉了。”

下面響起一陣哄笑。

“為著不丟臉,我那段時間壓力不小,沒少脫發。”

“所以我很感謝把我帶去針灸的簡塞女士,還有聽我發牢騷的阮遂安女士。謝謝她們一路陪我走過來。”

“同時,因為驕鴆這本書進入大眾視野的我,也會努力創作出更多優質作品,不負大家的期待。”

郁夏發表完感想,猝不及防看到人群中一張熟悉的面孔。

穿著正式的裴洺川翹著二郎腿坐在臺下。

因為距離太遠,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到他在她話音落下時,雙手舉起來鼓掌。

隨即整個場館湧起掌聲。

郁夏楞了片刻,很快回神。

這次大典邀請了很多影視業的重要人物,有制作方,也有演員。

他出現並不奇怪。

想著,郁夏舉了舉手中的獎杯,朝臺下鞠躬,預備轉身離開。

可她方才直起身,臺下的聲音卻變了。

慶賀的聲音一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接連不斷的抽氣聲,討論聲。

覺得奇怪,郁夏看下去,發現眾人的目光在她和身後的大屏上來回打量。

感受到了危險警報,郁夏渾身汗毛聳起來,緩慢轉身,仰頭看向大屏,瞳孔微微瞪大。

原本的背景被替換掉,一行行大字被加粗放大,打在屏幕上。

【假黑馬,真刷子,清高大女主靠睡上位】

【德不配位】

大字旁邊,還附了好幾張她跟裴洺川站在一起的照片,看角度是偷拍。

主持人見狀,趕忙上來穩住情況,想要帶郁夏下去。

郁夏擡頭看著那些自己被冠上的“罵名”,早傻眼了。

半晌,她才聽見女主持人在叫她。

郁夏側頭。

女主持職業素養極好,這個時候,都還彬彬有禮地扶著郁夏的胳膊,但郁夏從她眼底看出了變化。

原本的讚嘆欣賞與微微彎身的敬意,此刻全部消失殆盡,情緒覆雜,又是心疼又是質疑。

郁夏心底冷哼一聲。

覺得周遭的一切陌生極了。

明明上一秒還不是這樣的。

她眼眶發熱,幾乎控制不住情緒。

但她回頭,發現眾人的視線都停在她身上,等著她的反應。

或者說,等著看她驚慌失措,痛哭流涕,一瞬從枝頭跌下摔得滿身泥濘。

郁夏突然不想哭了。

她不是不委屈。

就是覺得不能哭了。

她不能遂了她們的願。

他們想看一出她失魂落魄的好戲。

可對不起。

她不讓。

郁夏的視線從會場的左邊掃向右邊,盡管因為孤軍奮戰有些發抖,目光卻是迥然有神的。

她看過臺下人的神情,想要從中找出兇手。

無果。

郁夏只能放棄,嘴角揚起一抹故作傲然的笑,提起裙擺,昂首挺胸地走下臺。

頭頂明亮的聚光燈轉瞬變得刺眼,像是審訊燈,冰冷得沒有溫度。

郁夏被激得稍微瞇了瞇眼。

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像是被架在十字架上不潔的修女,幹柴草繩都已備好,只等一星點火光,便能將她骯臟的骨血焚燒成潔凈無瑕的粉塵。

但她知道,

要是真到了那一刻,

眾人會因為得到了滿意的結局,哄地一聲散去。

施暴者會安然無恙,甚至享受她焚燒時產生的溫度,被眾人推舉到最前面,在火光之中奪目耀眼。

而她,作為那粉塵,將會沒有歸所,籍籍無名。連姓名都不配被提起。

因為那粉塵被“洗滌凈化”純潔,純潔得令人談不起任何“修正鞭撻”的興趣。

更無法令人因為崇尚純潔而高高在上,做執鞭人。

到頭來,她不過是淪為了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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