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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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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你拍一,我拍一,一個小孩穿花衣。”

“你拍二,我拍二,兩個小孩梳小辮兒。”

“你拍三,我拍三,三個小孩去爬山。”

“哎呀,你拍錯了!”

“嘻嘻,不好意思呀。”

盛夏,南山孤兒院裏,兩個看著約莫五六歲的孩童並排坐在一棵大樹下。

“你怎麽這麽笨啊,好幾遍了都學不會。”女孩撇撇嘴,兩根羊角辮一翹一翹的。

一旁,一個眉目清秀的男孩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就再來一次。”男孩提議。

“好吧,”女孩點點頭,“最後一次了哦。”

“你拍一,我拍一,一個小孩穿花衣。”

“你拍二,我拍二,兩個小孩梳小辮兒。”

“你拍三,我拍三啊啊啊啊不好,他們又來了!!!”

男孩音調突然提高了八度,臉刷地一下白了,手指顫抖地指著女孩後面。

女孩嚇了一跳,猛地回頭——不遠處,幾個七八歲的孩子杵在樹蔭下,冷冷地看著他們。

當中,一個壯碩的男孩雙臂抱在胸前,冷哼道:“咱們又見面了。”

那男孩名叫石頭,看著八九歲那樣,比他倆高一頭,身形比他倆加起來還寬。

說話時,身後幾人也有樣學樣地抱著雙臂,附和道:“不是說了,不讓你們在這裏玩的嗎!”

梳著羊角辮的女孩臉色發白,手指攥緊衣角,漆黑的瞳仁裏,只見石頭領著一眾跟班,大搖大擺朝他們走來。

地面微微顫抖,女孩緊咬下唇,身子下意識地向後躲去。

這麽一來,餘光瞟見一旁——秀氣的男孩子已經面無血色,整個人石化了一般僵在那裏,目光呆滯地看向對面。

女孩猛然一驚。

石頭他們是孤兒院裏惡霸一樣的人物,頑劣不堪,下手沒輕重,每天偷雞摸狗,打架鬥毆,狠的時候就連大人也敢捉弄。

整個孤兒院裏沒什麽人敢惹他們,以至於他們愈發張揚。

只要看人不順眼,他們不由分說,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輕則讓人口鼻出血,重則傷筋動骨。

很不幸的是,這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不知哪裏惹到他們了,以至於石頭揚言,要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眼看著石頭等人氣勢洶洶而來,女孩來不及多想,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刷地跳起來,擋在同伴身前。

她雙手叉腰,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瞪著對面。

“一群不識好歹的家夥!”女孩調出最大音量,試圖掩蓋聲線裏的一絲顫抖。

“你們有本事就過來試試啊!”

“哼,姑奶奶今天決不饒人,等下,你們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

瘦小的胸腔一鼓一鼓地,兩根羊角辮翹到天上。

石頭本來沒把她放在眼裏,但看她這副架勢,心裏陡然生出一絲狐疑。

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眼睛滴溜溜地朝四處轉了轉。

“知了——知了——”

蟬鳴從四周傳來,微風吹過,樹葉深處傳來幾聲沙沙聲響。

孤兒院的這一角靜謐無人。

正是午睡時間,又是盛夏天氣,此時此刻,絕大多數的小孩和老師都在房裏補眠。

這裏,只有他們幾個人。

再四地確認後,石頭臉上浮出一絲陰狠:“喲,派頭夠大的。”

“你還真不怕死啊。”

說著,石頭朝她後面努了努嘴,發出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你身後是你什麽人啊?相好的?”

雖然年齡不大,但因缺乏管教,又常和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接觸,石頭顯得很早熟,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全都變作一團壞水,儲在體內。

女孩不知道“相好的”是什麽意思,只是憑本能覺得,這好像不是什麽好詞兒。

於是,她雙拳緊握,反唇相譏:“什麽相好的!你才是相好的!”

一句話惹得石頭和身後眾人笑了出來。

石頭上前一步,影子壓在女孩臉上:“哦?怎麽,你想和我相好?”

女孩後退半步,試圖躲開石頭重量十足的目光。

她垂下眼,手指緊搓衣角,不安的目光在足尖徘徊。

身後,秀氣男孩急促的喘氣聲噴在她腰間。

“你、你再過來我就喊人了!”女孩尖利地叫道。

雙腿止不住地顫抖,漆黑的瞳孔裏映著石頭陰森的笑容。

“呵,”石頭又往前逼近一步,“還以為你有什麽真本事呢,沒想到就是喊人啊。”

“你喊啊,使勁喊。”

“整個孤兒院,沒有我石頭怕的人!我看誰敢過來。”

石頭身後,幾個跟班也步步緊逼,幾個人如銅墻鐵壁一般緊壓上來。

女孩手心裏全是汗,小腿肚抖得如篩糠,但她楞是心下一橫,瞪著石頭,拿出最兇狠的語氣道:“你會後悔的!!”

說著,女孩突然向前猛撲,全身力量都砸向石頭!

石頭嚇了一跳,沒想到女孩會搞突然襲擊,下意識後撤半步,然而女孩動作奇快,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女孩已經一頭撞到他胸膛!

“!哎呦!!”石頭的慘叫聲回蕩在樹林之間,“嘶——”

如果石頭和女孩年紀相仿,此時早就後腦勺著地,但石頭個頭高,體積過於龐大,以至於在女孩的猛沖下只是踉蹌後退了幾步。

站穩後,石頭緊咬著牙,臉上浮上一層陰鷙,看向女孩的目光陰狠至極。

“你真是活膩了。”石頭一字一頓地吐著。

“我今天就讓你嘗嘗拳頭的滋味。”

說著,石頭慢慢往前走起來。

隔著薄薄的短袖,胸前贅肉一顫一顫的,石頭每走一步,大地都震顫幾下。

幾個跟班見狀,覆又圍攏上來,將女孩層層包圍。

身後,秀氣的男孩眨著溢滿淚水的眼睛,探出小半個頭,顫聲道:“放過她吧,我知道你們是沖我來的。”

男孩的聲音近似蚊音,石頭和眾人望著躲在女孩身後的男孩,目光難掩不齒,

他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原因無他,只是不理解,怎麽會有男生長得這般秀氣。

而且,就連他的名字也娘氣十足。

“方方,”石頭故意捏起嗓子,“你怎麽躲在女生後面啊?”

說著,他大步走來,“方方,小芳,大爺今天就好好教訓你一下,讓你知道真正的爺們是什麽樣的。”

巨大的陰影將方方籠罩其間,他瑟縮著看著石頭,瘦小的肩膀顫抖不已。

“不,求求你了,”方方的聲音顫得絕望,“放過我們吧。”

“我們現在就走,保證永遠不出現在你眼前。”

說著,方方站起來,瘦小冰冷的手指拉住女孩手腕,要往一旁走去。

砰的一聲,他被石頭摁回原處。

顫動的瞳仁深處映著石頭陰狠的笑。

“想得美,”石頭一字一頓道,“今天,老子非得好好收拾你一頓不可!”

說著,石頭揚起拳頭,沖著方方秀氣的面容,狠狠砸下!

“!!!啊!!!”方方閉上眼睛,以手抱頭,身體深處爆出一聲淒厲而絕望的叫喊。

不要……

我不想死……

——

然而應來的疼痛並沒有到來,拳頭最終沒有落下。

指縫間,方方看見,身前場景混亂一片。

女孩胳膊平舉在空中,手裏緊捏著不知從何而來的磚頭,前面不遠處,石頭痛苦扭曲地躺在地上,雙手緊捂肚子。

其餘的人全都楞在原地,嘴巴張得一個比一個大,驚訝到了極點。

“小琪……”方方低聲驚呼。

一瞬間,他明白了剛剛發生了什麽。

在石頭襲擊方方的前一刻,小琪眼尖地看見一旁地上躺著一塊磚,於是不假思索地撿起,對著石頭肚子猛拍過去。

她站在他前面,瘦小的身形將他和石頭攔開,仿佛一個蓋世英雄。

方方看著她的背影,無數情緒湧上心頭。

她是他在孤兒院最好的朋友。

但他知道,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真相。

“小琪……”方方低聲呼道。

小琪沒有轉身,目光死死盯著剛從地上爬起來的石頭。

石頭陰狠的目光如兩根毒鉤,狠狠剜在小琪臉上。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活動了下脖子、手腕、腳踝,關節發出格格輕響。

“王小琪,”石頭從齒縫間咬牙頓道,“你真他媽活膩了。”

說著,石頭大步流星朝她走來,大地再次發出駭人的震顫。

“你今天死定了!”

隨著一聲大喝,石頭全速向她沖來,高舉的拳頭對著她面門劈下!

“啊————!”

乓!

無數的事情都發生在瞬間,小琪眼見躲不過,幹脆心下一橫,兩眼一閉,沖著石頭再次猛撲過去,大有魚死網破之意。

然而就在她撲過去的瞬間,石頭的身子突然停在半路,僵直了一下,既而踉蹌後退幾步。

小琪撲了個空,由於使盡全力,差點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站穩腳跟,她訝異地發現,地面上,似乎多了一個人的影子。

擡起頭,只見一個男孩的臉橫在面前。

這張臉很有特色,從額頭到下巴至少貼了七八張創可貼,不少剛剛結痂的地方壘著新傷。

一看就知道,這人平時沒少打架。

下一秒,小琪突然意識到這人是誰。

“阿磚。”小琪叫了一聲。

這兩個字似乎有魔力,石頭的跟班們突然集體抖了一下。

阿磚個頭和石頭一般高,體積雖然小一些,但身形十分緊實,和一跑步就贅肉亂顫的石頭截然不同。

也正因如此,他的名聲比石頭還要遠揚。

畢竟,他的戰績比石頭要輝煌許多。

阿磚背對著立在她面前,小琪看不見他的神情,只知道,對面的石頭面如土色,冷汗從腦門岑然而下。

他仰頭朝四周看了一圈,艱難地吞咽了下口水。

“阿、阿磚。”石頭結結巴巴說道。

阿磚冷哼一聲,算是回答。

試圖站起來的過程中,石頭幾次差點失去重心,不得不極力掩蓋狼狽,沖著跟班揮手道:“我們走。”

眾人慌忙應和,沒過幾秒,就一溜煙地消失了。

阿磚這才轉過頭,沖著小琪冷冷一笑:“他們走了,你們也趕緊走吧。”

-

後來的幾個月,生活一切照舊,只不過,這段時間小琪總是莫名其妙地倒黴。

比如,準備上課時,小琪打開書,隨之,整個教學樓都能聽到她的失聲尖叫——書本上,赫然趴著一只身形碩大的蟲子,耀武揚威一般地滿書頁橫爬。

還有的時候,走得好好的,小琪會突然絆倒——低頭一看,發現平整的路面不知什麽時候灑上了細密的小石子,稍微不註意,就會和鞋底打滑。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直到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發現了一切的罪魁禍首。

那是一個寧靜的夏日午後,她一路小跑逃課回來,滿腦子都是藏在枕頭底下的小人書。

於是,在屋子外面,她看見掛在那裏的半截屁股。

屁股左扭扭右扭扭,連著的上半身似乎在屋內翻找什麽。

“!”小琪沒多想,立刻嚎出一聲:“小偷!!抓小偷!!”

屁股在半空僵了一瞬,隨即迅速扭動而出,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小琪楞在原地。

“阿磚??”

阿磚被抓了個現行,神色有些狼狽,手裏抓著的一只大胖蟲子趁機跑路,跳到他腰間,隨即被不耐煩地撥開。

由於動作有些大,阿磚口袋裏潑灑出一堆小石子。

“!!!”小琪簡直不敢相信眼前場景,鼓起腮幫,雙手叉腰,尖利喊道:“你!原來是你!!”

阿磚很少被抓包,這一次屬實是有些馬失前蹄,不由得又羞又惱,立刻粗聲吼了回去:“喊什麽喊!”

說著,一溜煙從窗戶上爬下來,跳到地上。

本來想順勢逃走,但也不知怎地,阿磚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幾周前,小琪手舉板磚,羊角辮翹到天上去的場景。

這麽一想,他突然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小琪對他腦子裏發生的事毫不知情,還以為他是在笑話她這段時間的倒黴,氣不打一處來,對著他大吼:“餵!你欺人太甚!”

阿磚望著她,也不生氣,故意逗她:“欺負你又怎麽了,你能把我怎麽樣?”

“!”小琪眉毛一挑,心想:這人怎麽這麽橫,這不是赤果果的挑釁嗎!

任人宰割從來不是小琪的做派,望著阿磚臉上橫七豎八的創可貼,她也沒怎麽害怕,揚了揚下巴,用能想象到的最輕蔑的口吻說:

“你就等著受死吧!”

語氣有些做作,聽得阿磚心裏一樂,但面上卻保持絕對的冰冷:“哦?怎麽,想打一架?”

小琪眉毛豎了起來,好勝之氣蹭地躥了出來,望著阿磚叫道:“打一架就打一架,讓你看看姑奶奶的拳頭有多硬!”

話音未落,小琪不管不顧地一頭朝阿磚懷裏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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