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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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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婚禮大堂裏,吉姆久久盯著小琪,仿佛要在她臉上釘出一個洞。

大廳裏安靜極了,周遭的一切都暫時虛幻成了背景,唯有小琪和吉姆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

不知過了多久,吉姆終於開了口,聲音顯得十分陌生。

“我兒子的死很不幸,”吉姆的語氣很輕,“他死的時候還那麽年輕。”

“唯有上帝知道,一個父親喪失了他唯一的兒子,這份痛有多麽難以忍受。”

“所以,”吉姆話鋒一轉,眼裏的目光也隨之變得銳利,“今天,此時此地,殺死我兒子的兇手必須得到應有的報應。”

小琪臉上有一瞬的躲閃,仿佛冰封千年的湖面悄然裂開一道縫隙。

但她很快神色如常,握住槍柄的手沒有絲毫晃動。

“是啊,麥肯先生,”小琪說道,“提姆是無辜的,必須有人為他的死付出代價。”

“那麽,究竟誰才是劊子手呢?”

小琪語氣很輕,但目光卻如利刃一般銳利,順著準星筆直刺向前方,刺進遙遠的虛空往事。

-

六年前。

初夏時節,遙遠的東南方,廣袤無垠的海域上,高低氣壓犬牙差互。

經過幾輪博弈,一股氣旋從中央生成,長驅直入吹進了西北方的大陸。

濕潤和暖的空氣容易讓人心馳神往,想象一些不屬於自己的夢。

方邱躺在在宿舍床上,眼神呆呆地盯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叫喊打斷了他的思緒。

“嘿,打球去嗎?”

方邱猛地扭過頭,提姆·麥肯正拿著籃球,露出潔白的牙齒,微笑地看著他。

提姆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好像所有壓力都和他無關。

比如三天後即將到來的畢業考核,畢業後的工作去向,還有喜歡的姑娘對自己的心意一無所知。

方邱心裏狠狠抽了一下,面上卻沒什麽表情:“不去了,累。”

看著懶洋洋躺在床上的室友,提姆一臉壞笑:“你最近怎麽了,總是說累,是不是你晚上……”

話音未落,方邱打斷他:“想什麽呢,這不是畢業考核就要來了,我心裏緊張。”

提姆收起笑容,正色道:“害,別總多想,畢業考核聽著是挺嚇人的,把我們送到深山老林,讓我們荒野求生,吃生肉喝生水,互相殘殺。”

“而且如果半道放棄或者太早被人幹掉,就拿不到畢業證。”

“但他們能把我們怎麽樣?”提姆眨眨眼,“我是說,如果我們真的遇到危險了,他們還能袖手旁觀不成?”

方邱一臉憂郁:“我之前也是這麽想的,可是,聽說前幾年的一次畢業考核,差點死了人。”

“說是一個女生差點掉下懸崖,幸好有其他學生路過,才被救上來。”

方邱盯著天花板陷入沈思,沒有註意到提姆明媚的笑容明顯收斂起來。

過了半晌,在一片各懷心事的沈默中,提姆低沈地說:“我知道這件事。”

“那個差點掉下懸崖的人,是我的姐姐。”

方邱猛地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提姆。

“什麽?”方邱聽見自己問道。

提姆沈吟地點點頭,緩緩道:“我姐姐當時和別人打鬥,打著打著兩個人就到了懸崖邊上。”

“當時,時間正好卡在淘汰線上,兩個人誰輸了,就要被淘汰,拿不到畢業證,四年相當於白讀。”

“和她打鬥的那個女生家裏條件不好,全家人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才湊齊她來IPP念書的學費,所以打鬥時,那個女生下了狠手,明知道旁邊就是懸崖,硬是把我姐往下推。”

“我姐……唉,她就是個草包,關鍵時候哪裏是人家對手,三下兩下就被人拎著衣領懸在半空。”

提姆說著,一手拎起領口往斜上方拉扯,臉上神色痛苦,仿佛在還原當時的場景。

“千鈞一發時,萬幸有另外一個學生看到了這危險一幕後,當機立斷跑來,不由分說把兩人拉開,把我姐姐從懸崖邊救了回來。”

“方邱,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方邱瞪大眼睛,一臉迷惑。

提姆的眼神變深,好一會兒,才緩緩給出答案:“那個把我姐姐從懸崖邊拉回來的人,就是張黎明。”

一切終於嚴絲合縫,方邱心裏,一個巨大的困惑此時此刻終於得以解開。

其實不僅是方邱,所有認識傑西的人都不明白,精致到頭發絲,渾身大小姐做派的她,怎麽會看上毫無家世背景的張黎明。

雖然張黎明是IPP拔尖的精英學員,人也長得一表人才,但在這個講求利益互換的世界裏,年輕貌美的傑西明明有許多更好的選擇。

可是她非要拒絕所有二代的追求,忤逆吉姆對獨生女兒的期許,說什麽也要和一個窮小子在一起。

原來一切都是因為那一次英雄救美。

這時,一個念頭在方邱心裏悄然升起:

那真的是一次無心之舉嗎?

還是說,讓傲慢而天真的傑西大小姐傾心的,不過是一次步步為營的精妙算計。

無法深想,也不願深想,畢竟,無論是傑西還是張黎明,都和方邱沒什麽關系。

“咳咳,”方邱咳嗽一聲,打斷自己思緒,“原來如此,幸好當時有他。”

提姆呆板地點頭,心思不知跑到了哪裏。

“那麽我們得到的經驗教訓就是,這次畢業考核,咱倆誰也別往懸崖邊走。”

提姆被逗笑,思緒從千裏之外回到眼前的寢室:“沒錯,是個好的提議。”

當天下午,兩人誰也沒去打球,二人各懷心事,在宿舍裏沈默地度過了剩餘時光。

入夜,提姆做完功課,啪嗒關上燈,沈默地爬上床。

很快,呼吸變重,提姆被深夜拉進夢鄉。

對面,方邱卻一直睜著眼睛,如墨的黑夜如潮水般在四周暗暗湧動,他的思緒也隨之上下顛簸。

長久以來,他的人生就像現在這樣,如一葉扁舟,獨自在洶湧的潮水中向前航行。

每到夜晚,萬籟俱寂,周遭的一切褪去,潮水就變得如猛獸般洶湧。

幾千個夜晚,他都是孤寂的航海者,努力地逆流而上。

直到有一天,黑暗的大海上出現了另一個逆旅人。

那人如燈塔一般,將希望的光照進了他的世界。

其實那人是那麽普通,普通到如果不是因為她各門成績都是優秀,還有近乎不真實的獲獎履歷,瘦小的她藏進人海,任憑怎樣大海撈針也不可能被人註意到。

王小琪,方邱在心裏一遍遍地念著她的名字。

連名字也是如此普通,普通到好像她的出生只是臨時起意。

-

三天後,幾輛軍用卡車嚴整地從IPP大門裏依次開出。

每輛車裏至少裝載了一百名學生,IPP四年級的學生們嚴陣以待地端坐著,後背挺得筆直。

道路上響徹著引擎的轟鳴聲。

不知道的,還以為IPP要送他們上前線。

其實,他們去的地方和前線沒什麽兩樣,至少對他們來說是這樣的。

一年一度的畢業考核拉開序幕,軍用卡車載著這一屆的畢業生,往城外轟然駛去。

開過城郊開闊的高速,轉入稍窄的省道,進入九曲十八彎的盤山公路。

——幾個小時後,軍用卡車終於在一片無人之地停了下來。

方邱和提姆跳下卡車,好奇地打量四周。

放眼望去,雖然剛剛入夏,樹上已經堆滿了油亮的綠葉,林子深處,不時傳來幾聲婉轉鳥鳴。

如果不是用來做畢業考核,這個地方其實也是個不錯的風景區,方邱這樣想道。

前面,小琪也跳下卡車,沒和任何人發生目光對視,徑直看向繁茂的林子。

一旁,提姆看到小琪,本想立即上去打個招呼,但此時,一個宏亮而嚴肅的聲音自前方響起:

“同學們!”

眾人原本正三五成群地交頭接耳,聽聞此聲,立刻回到原位閉上嘴巴。

場內瞬間安靜得只聽得到樹葉的沙沙聲響。

“稍息,立正!稍息。”

人群前方,一個教官模樣的人響亮地喊著口令。

炯炯目光從四面八方投來,教官滿意地掃視一圈,轉頭對著一旁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吉姆·麥肯神色嚴肅地大步走上前。

他的手裏拿著一個喇叭。

“同學們,歡迎大家來到國際和平使者訓練營第五十三屆的畢業考核。”吉姆沖著喇叭說道。

“下面我來宣布規則。”

“接下來的三天兩夜,各位就要在我身後這片林子裏度過。”說著,他手指向後一指。

“能堅持到最後的,都能獲得優秀畢業生稱號,堅持過半的,獲得國際和平使者訓練營的畢業證。”

“對於賽程還未過半就被淘汰的同學,對不起,你將無法獲得本年度的畢業證。”

說著,吉姆往角落裏瞟了一眼——那裏站著十幾個面生的人,似乎是往屆的學生。

“如果想拿到證書,就要和下一屆的學生一起參加他們的畢業考核。”

吉姆的話語如同魔杖一般,角落裏那群學生立刻現出無比嚴肅而緊張的神色。

“待會兒,我們會給每個人發一個背包,裏面的水和幹糧足夠一個人一天的生活。”

“進到林子裏後,就請各位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你們可以打獵,可以鉆木取火,可以互相搶奪。”

“決定你們淘汰與否的關鍵在於你們是否意志清醒。如果你因為過度饑餓或者缺水而陷入昏迷,我們的管理員會把你帶回來救治,但與此同時你也喪失了繼續考核的資格。”

“如果你在和人爭搶的過程中,被別人打到昏迷,那麽你也自動喪失資格。”

“規則就是這樣,大家都清楚了嗎。”

最後一句雖是問話,但吉姆語調下沈,仿佛一道墓門,封死了所有餘地。

嚴肅冰冷的目光掃過全場,沈默如海洋一般將眾人淹沒。

吉姆滿意地看著眾人,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沖一旁看了看。

剛剛那個教官立刻走了過來。

“好,那麽現在,我們開始分發背包。”

教官大手一揮,幾人立刻從兩側開始,有條不紊發放背包。

方邱拿到包裹,打開拉鎖,裏面露出一小瓶礦泉水,還有一塊巴掌大的生牛肉。

他和提姆對視一眼,提姆聳聳肩,一臉無奈。

“嘿,等下咱倆一組,互相幫助,怎麽樣?”提姆小聲問道。

方邱點點頭:“當然。”

提姆又往前看了看,半晌,有些猶豫地問:“能再加一個人嗎?”

“誰?”

提姆似乎有些扭捏:“一個女生。”

接著,仿佛要極力證明什麽,他的語氣變得急切:“但是我保證,她跟男生一樣能打。”

“你說的人是誰?”

提姆向前一指——

順著他凸著青色血管的手臂,方邱看到了那雙讓他魂牽夢繞、漆黑清亮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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