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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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高考日期在六月初。
最後這幾天時間，反倒真的像以往的高一高二生說的那樣，路過都感覺準高考生死氣沈沈。
煙舟沒感覺他的腦子有什麽問題，但一想到他那份體檢報告書就覺得頭痛。
尤其是淮緒總是有意無意的提醒他“高考考完後和我在一起”。
煙舟很罕見的不覺得這種話心煩，反倒充滿了期待。
眼前那片散不盡的血色，讓人頭疼的體檢報告，不討人喜歡的性格。
淮緒大概已經是他最後一點希望了。
高考近在眼前，考前體檢也看不出來什麽，煙舟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自己再去醫院做個檢查，看看自己在醫生口中的“絕癥”病狀怎麽樣了。
他不敢告訴別人，想起這個就會開始無終止的猶豫。
“我高考完再來拿報告，可以嗎，就剩幾天。”煙舟站起身，向醫生鞠了個躬，“謝謝您。”
林予安也多少能看出煙舟最近幾乎是學不進去，而且不是淮緒的原因。
最後幾天。他搬張椅子坐在煙舟旁邊，沒在覆習，撐著腦袋看他，“小舟。”
“嗯？”煙舟怔忡了一瞬，林予安已經很久沒這麽叫過他了，“怎麽了？”
“你是不是學不進去？”林予安說話比較直接，他敲了敲煙舟的腦袋，“你不是一直想著高考，考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嗎？”
“………”
“小舟。”林予安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我們成績差不多，以後應該也會去同一個學校，我可以一直照顧你，有什麽記得跟我說，好不好？”
“又在哄小孩。”煙舟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我成年了。”
“成年了怎麽了。”林予安松了口氣，攬著他的肩開始數落他，“臭孩子就是什麽也不說，我還以為你被什麽傳銷洗腦了……”
“林予安。”煙舟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
林予安一瞬間失語，最後只能無奈的笑了一下，拍了拍煙舟的肩膀，“那我走了，我覆習去了。”
煙舟朝他揮揮手，低頭繼續寫題，手機忽然亮了一下。
［淮緒：聽安安說你學不進去？］
［淮緒：下來。］
［好。］
煙舟回了消息，匆匆和林予安說了句“我下樓一趟”，拿起手機跑下樓。
很晚了。
樓下空蕩蕩的，只有身後的宿舍樓燈火通明，幾乎每個窗子都亮著燈。
沒見到淮緒。
煙舟心跳漏了半拍，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麽，嘆了口氣，打算蹲在墻角安安靜靜地等三分鐘，時間一到就上去，忽然有人從身後捂住了他的眼睛。
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猜猜我是誰？”
根本不用猜，那人的一只手順著往下，撥了一下煙舟的耳釘，“怎麽了，不想考M大了？”
“我本來也沒答應你要考M大。”煙舟心情好了，打掉他的手。
“這麽開心啊，我可是來罵你的。”淮緒抱住煙舟，清楚的感覺到懷裏的人僵硬了一瞬，又慢慢試圖放松下來，“快高考了不覆習玩什麽手機？被我抓到了吧。”
“你不是也在玩。”煙舟被人從背後抱著，特別不習慣，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掙開，“放心，我沒什麽事，別聽林予安瞎說。”
“沒事我也要安慰你。”淮緒悶聲笑了下，變戲法般拿出一朵花，在煙舟眼前晃了晃，“你的準男朋友來給你送花了。”
很漂亮的花，藍色的，叫不上名字，也許是路邊的小野花。
煙舟靜靜的看了那朵花一會，感覺眼前的血色模糊了，消退了，全世界只剩下這朵很瘦弱的小藍花。
“淮緒。”他接過那朵花，垂下眼，“誰告訴你你是我準男朋友的。”
“不是嗎？”淮緒又笑了一聲，牽動了煙舟的心跳，“沒關系。”
他靠在煙舟肩膀上，聲音很輕，“你答不答應都沒關系，小騙子——”
“我比你大。”
“嗯，大騙子。”淮緒刮了一下他的側臉，“但是你要知道，我愛你。”
煙舟攥緊了手裏的花。
好難受，心臟像是要跳出來了。
“如果我不喜歡你呢？”
“那你喜歡我嗎？”
煙舟沒應聲，他忽然有種沖動，很想很想把時間就這樣停在這裏，不走了，他就不用回答。
煙舟捏著那朵花，牽著淮緒上了樓。
*
“準考證帶了嗎？”
“帶了。”
“你加油，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林予安推了他一把，“我們倆選科不同，你應該比我先考完，爺爺過來，等我們了，你出來先找爺爺。”
“好。”煙舟平靜地應了一下，視線不受控制地越過林予安，對上不遠處淮緒的眼睛。
他應該剛剛和父母告別，轉頭看著煙舟，沖他笑了一下。
像夏天的向日葵。
煙舟沖他眨了眨眼，看著淮緒消失在人海裏。
世界忽然安靜了，季華摔死的時候那片血色被擦拭幹凈，除了霧氣幾乎沒有痕跡，陽光很燦爛，像小學生作文裏描寫的那樣，一看就是個讓人開心的好天氣。
高考完以後……
煙舟深深吸了口氣，走進考場。
我的不幸就可以結束了吧。
最後一科是英語，煙舟稍微沒有那麽擔心，快速審視了一遍以後開始答題。
A……不對……
閱讀裏的小女孩媽媽出了意外，她哭得非常傷心，化作一條小魚尋求神明的幫助。
眼前又出現那片血色，漸漸清晰了，女人幾乎已經沒有人樣，只變成一團碎肉倒在血泊裏，耳邊響起的是被他掛了一次又一次的電話。
如果他再一次把電話接起，他的媽媽會對他說哪怕一句“我愛你”嗎？
煙舟皺了皺眉，用力閉了閉眼。
監考官註意到，下來問他是不是不舒服，煙舟搖了搖頭，繼續做他的題。
還有人在等他。
他們都會說“我愛你”，真誠的，高興的。
前幾天晚上淮緒的那句“我愛你”。
放下筆，煙舟長舒了一口氣，開始第一遍檢查。
至少……他會答應淮緒，那個瞬間，他可以什麽都不用管，什麽也不用擔心，他是幸福的。
考完出來的天沒了太陽，是陰天。
煙舟找到林予安的爺爺，向他問了好，聊了幾句，就退到一邊到處找淮緒。
半天才發現自己收到了他的微信，［出來比較早，找不到你，我先去給你買個冰棍，等我哦。］
煙舟笑了一下，回了句“等你”。
“有人報警嗎？那邊好像砸了人。”
“不知道……你認識嗎？”
“好像是個男的……先報警，我們去看看。”
兩個女生急急忙忙從煙舟眼前跑過去，煙舟忽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上次還是季華。
他顫抖著手打了淮緒的電話，直到自動掛斷也沒人接。
一遍。
兩遍……
像是不久前媽媽在生命的最後打給兒子沒人接聽的絕望。
煙舟兩眼空白，腦子轟的一下炸開，身體本能地跟著那兩個女生往前跑。
別多想，萬一只是沒聽到電話呢……
萬一只是手機沒電了呢……
萬一……就算是不想接他的電話也可以……
煙舟跟著到了一處偏僻的街道旁，那裏圍著一群人，水洩不通。
煙舟從來沒有這麽拼命地去擠開人群，他的力氣出奇地大，紅著眼圈，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紛紛讓開。
最前面的警察攔住他，“小弟弟，他是你的親人嗎？”
煙舟用力抹了把眼睛，往人群中心的地方看。
他忽然什麽也聽不見了。
巨大的厚重廣告牌下，不幸的人只伸出了一只手，蒼白無力地攤開，有點僵硬。
那只手前幾天還捂過他的眼睛，手腕上有一條長長的劃痕，手的主人笑著和他解釋，采花的時候不小心刮到了。
沒有血肉模糊的畫面，只有一只手倒在血泊中，好像還能看見剛成年不久的男孩像往常一樣溫柔燦爛的笑，以及最後一次沖他揮手。
*
“醒了？”林予安按住煙舟，不讓他起身，“躺著。”
他的語氣很生硬，煙舟楞了幾秒，用力抓住他的手，“淮——”
林予安深吸一口氣，把一直攥在手裏的東西塞進煙舟的手裏，“別問了。”
煙舟安靜下來，楞楞地看著自己的手心。
一本巴掌大的本子，封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字：煙舟。
“這是他一開始就想給你的東西。”林予安垂下眼，“一直在我這，也不知道現在給你算不算遲。”
煙舟沒有反應，一滴淚水順著臉頰滴落下來，落在本子封面上，暈開，再也沒有更多了。
他佯裝平靜地打開第一頁，結果卻掉出來一張紙條。
［高考加油。］
［祝我的煙舟小同學永遠快樂，自由，神采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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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幾天時間，反倒真的像以往的高一高二生說的那樣，路過都感覺準高考生死氣沈沈。
煙舟沒感覺他的腦子有什麽問題，但一想到他那份體檢報告書就覺得頭痛。
尤其是淮緒總是有意無意的提醒他“高考考完後和我在一起”。
煙舟很罕見的不覺得這種話心煩，反倒充滿了期待。
眼前那片散不盡的血色，讓人頭疼的體檢報告，不討人喜歡的性格。
淮緒大概已經是他最後一點希望了。
高考近在眼前，考前體檢也看不出來什麽，煙舟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自己再去醫院做個檢查，看看自己在醫生口中的“絕癥”病狀怎麽樣了。
他不敢告訴別人，想起這個就會開始無終止的猶豫。
“我高考完再來拿報告，可以嗎，就剩幾天。”煙舟站起身，向醫生鞠了個躬，“謝謝您。”
林予安也多少能看出煙舟最近幾乎是學不進去，而且不是淮緒的原因。
最後幾天。他搬張椅子坐在煙舟旁邊，沒在覆習，撐著腦袋看他，“小舟。”
“嗯？”煙舟怔忡了一瞬，林予安已經很久沒這麽叫過他了，“怎麽了？”
“你是不是學不進去？”林予安說話比較直接，他敲了敲煙舟的腦袋，“你不是一直想著高考，考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嗎？”
“………”
“小舟。”林予安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我們成績差不多，以後應該也會去同一個學校，我可以一直照顧你，有什麽記得跟我說，好不好？”
“又在哄小孩。”煙舟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我成年了。”
“成年了怎麽了。”林予安松了口氣，攬著他的肩開始數落他，“臭孩子就是什麽也不說，我還以為你被什麽傳銷洗腦了……”
“林予安。”煙舟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
林予安一瞬間失語，最後只能無奈的笑了一下，拍了拍煙舟的肩膀，“那我走了，我覆習去了。”
煙舟朝他揮揮手，低頭繼續寫題，手機忽然亮了一下。
［淮緒：聽安安說你學不進去？］
［淮緒：下來。］
［好。］
煙舟回了消息，匆匆和林予安說了句“我下樓一趟”，拿起手機跑下樓。
很晚了。
樓下空蕩蕩的，只有身後的宿舍樓燈火通明，幾乎每個窗子都亮著燈。
沒見到淮緒。
煙舟心跳漏了半拍，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麽，嘆了口氣，打算蹲在墻角安安靜靜地等三分鐘，時間一到就上去，忽然有人從身後捂住了他的眼睛。
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猜猜我是誰？”
根本不用猜，那人的一只手順著往下，撥了一下煙舟的耳釘，“怎麽了，不想考M大了？”
“我本來也沒答應你要考M大。”煙舟心情好了，打掉他的手。
“這麽開心啊，我可是來罵你的。”淮緒抱住煙舟，清楚的感覺到懷裏的人僵硬了一瞬，又慢慢試圖放松下來，“快高考了不覆習玩什麽手機？被我抓到了吧。”
“你不是也在玩。”煙舟被人從背後抱著，特別不習慣，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掙開，“放心，我沒什麽事，別聽林予安瞎說。”
“沒事我也要安慰你。”淮緒悶聲笑了下，變戲法般拿出一朵花，在煙舟眼前晃了晃，“你的準男朋友來給你送花了。”
很漂亮的花，藍色的，叫不上名字，也許是路邊的小野花。
煙舟靜靜的看了那朵花一會，感覺眼前的血色模糊了，消退了，全世界只剩下這朵很瘦弱的小藍花。
“淮緒。”他接過那朵花，垂下眼，“誰告訴你你是我準男朋友的。”
“不是嗎？”淮緒又笑了一聲，牽動了煙舟的心跳，“沒關系。”
他靠在煙舟肩膀上，聲音很輕，“你答不答應都沒關系，小騙子——”
“我比你大。”
“嗯，大騙子。”淮緒刮了一下他的側臉，“但是你要知道，我愛你。”
煙舟攥緊了手裏的花。
好難受，心臟像是要跳出來了。
“如果我不喜歡你呢？”
“那你喜歡我嗎？”
煙舟沒應聲，他忽然有種沖動，很想很想把時間就這樣停在這裏，不走了，他就不用回答。
煙舟捏著那朵花，牽著淮緒上了樓。
*
“準考證帶了嗎？”
“帶了。”
“你加油，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林予安推了他一把，“我們倆選科不同，你應該比我先考完，爺爺過來，等我們了，你出來先找爺爺。”
“好。”煙舟平靜地應了一下，視線不受控制地越過林予安，對上不遠處淮緒的眼睛。
他應該剛剛和父母告別，轉頭看著煙舟，沖他笑了一下。
像夏天的向日葵。
煙舟沖他眨了眨眼，看著淮緒消失在人海裏。
世界忽然安靜了，季華摔死的時候那片血色被擦拭幹凈，除了霧氣幾乎沒有痕跡，陽光很燦爛，像小學生作文裏描寫的那樣，一看就是個讓人開心的好天氣。
高考完以後……
煙舟深深吸了口氣，走進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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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又出現那片血色，漸漸清晰了，女人幾乎已經沒有人樣，只變成一團碎肉倒在血泊裏，耳邊響起的是被他掛了一次又一次的電話。
如果他再一次把電話接起，他的媽媽會對他說哪怕一句“我愛你”嗎？
煙舟皺了皺眉，用力閉了閉眼。
監考官註意到，下來問他是不是不舒服，煙舟搖了搖頭，繼續做他的題。
還有人在等他。
他們都會說“我愛你”，真誠的，高興的。
前幾天晚上淮緒的那句“我愛你”。
放下筆，煙舟長舒了一口氣，開始第一遍檢查。
至少……他會答應淮緒，那個瞬間，他可以什麽都不用管，什麽也不用擔心，他是幸福的。
考完出來的天沒了太陽，是陰天。
煙舟找到林予安的爺爺，向他問了好，聊了幾句，就退到一邊到處找淮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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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生急急忙忙從煙舟眼前跑過去，煙舟忽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上次還是季華。
他顫抖著手打了淮緒的電話，直到自動掛斷也沒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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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遍……
像是不久前媽媽在生命的最後打給兒子沒人接聽的絕望。
煙舟兩眼空白，腦子轟的一下炸開，身體本能地跟著那兩個女生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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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舟跟著到了一處偏僻的街道旁，那裏圍著一群人，水洩不通。
煙舟從來沒有這麽拼命地去擠開人群，他的力氣出奇地大，紅著眼圈，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紛紛讓開。
最前面的警察攔住他，“小弟弟，他是你的親人嗎？”
煙舟用力抹了把眼睛，往人群中心的地方看。
他忽然什麽也聽不見了。
巨大的厚重廣告牌下，不幸的人只伸出了一只手，蒼白無力地攤開，有點僵硬。
那只手前幾天還捂過他的眼睛，手腕上有一條長長的劃痕，手的主人笑著和他解釋，采花的時候不小心刮到了。
沒有血肉模糊的畫面，只有一只手倒在血泊中，好像還能看見剛成年不久的男孩像往常一樣溫柔燦爛的笑，以及最後一次沖他揮手。
*
“醒了？”林予安按住煙舟，不讓他起身，“躺著。”
他的語氣很生硬，煙舟楞了幾秒，用力抓住他的手，“淮——”
林予安深吸一口氣，把一直攥在手裏的東西塞進煙舟的手裏，“別問了。”
煙舟安靜下來，楞楞地看著自己的手心。
一本巴掌大的本子，封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字：煙舟。
“這是他一開始就想給你的東西。”林予安垂下眼，“一直在我這，也不知道現在給你算不算遲。”
煙舟沒有反應，一滴淚水順著臉頰滴落下來，落在本子封面上，暈開，再也沒有更多了。
他佯裝平靜地打開第一頁，結果卻掉出來一張紙條。
［高考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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