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臨近年關，天氣陰寒。

贠朝白日裏躲在火爐旁沒移動，隔著窗聽屋外下了一整日的雪，天黑時分才逐漸停息。

他早些年受過傷，體虛之餘畏寒嚴重，一到冬日便懶洋洋的，像是要冬眠的長蟲。就算窩在被子裏他身上也是冷的，只等穆如清收拾妥當闖進被窩抱住他才得暖些。

奈何睡下不到兩個時辰贠朝卻又醒過來。

一個月前他不小心受涼發了燒，病好之後每逢夜半便會突然驚醒，起初他還道是病根未除，但這般情況持續半月之後，贠朝明白過來，是他體虛得厲害。

所以他才早生華發，年近三十，發間已能輕易尋到從根部一白到底的頭發。

穆如清總是偷偷替他拔去，耐不住這東西長得比掉得更快。

輕手輕腳下床，贠朝套上件外衣來到院中，天上的圓月藏在烏雲之後，朦朦朧朧照出一團霧氣。

借著這般模糊的光，贠朝仔細打量手腕上的傷處——淺色的疤痕仍在，他卻許久都不曾記起這道傷了。

這些年他與穆如清一同走過大漠，又轉過雪山，在連綿的青草上過夜，去山崖邊聽過清泉，前一陣子還去了杭城參加快雪山莊的“大喜事”。

他那師弟和快雪山莊的花笙糾糾纏纏幾年，本不相配的兩人他是非常不看好的，誰知他們竟能修成正果，且順走了他原來養在院子裏看家的大黃狗。

花笙在杭城大擺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前來恭賀的武林同道數不勝數，贠朝沒想到他師弟竟然會同意這般大張旗鼓的炫耀，到場時不甚理解。

不過看在這些年花笙對他們多有照顧，贠朝表示祝福。

塵埃落定，一切歸於平靜。

隨手拾起一段木棍，贠朝在院中練起劍來。劈刺騰挪之間，地上積攢的雪紛紛揚起，落在發梢肩頭，像是又下起一場雪。

收勢之際，贠朝忽得將手中木棍向後擲去。

棍子沒落在地上，穆如清不知何時出現，接過朝他飛來的棍子，放在木柴堆上後他快步走向贠朝。

“不冷嗎？今天怎麽舍得出來了。”穆如清替贠朝拂去肩頭的雪，輕聲問道。

贠朝看了他許久，思緒萬千，想說的話萬千，最終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穆如清大約知道贠朝在煩什麽了。

贠朝或許還不清楚，穆如清自從那次墜船後睡眠變得極淺，夜裏贠朝翻個身他都能知曉，這些時日他更是在贠朝半夜驚醒後也跟著醒來，他甚至要比贠朝更清楚對方的身體情況。

這般嘆息，恐怕又是在想些傷春悲秋的事。穆如清思及此處，牽過贠朝的手，運起內力替人暖起來。

“如果有一天，”贠朝看向穆如清握住他的手幽幽開口，“我是說如果，我先你一步離開，會怎麽辦。”

“嗯。”穆如清答到。

“嗯！嗯是什麽意思？”贠朝被這個回答氣到，小兔崽子沒有安慰他，反而平靜地接受，枉他還在替穆如清考慮之後的事。

穆如清暖熱了一只手，又將人的另一只手牽過來放入掌心，緩慢說道:“我現在能擁有你，已是此生幸事。我不求那麽多，你也別想那麽遠，憂思傷脾，再想白發會更多。”

此話一出，憂傷徹底沒了，贠朝有些慍怒:穆如清這不是變相說他老嗎？

“你別氣啊。”穆如清見人臉色變化，立即勸道:“師叔他送了我許多方子，我還從花笙那邊拿了不少名貴藥材，肯定能幫你補好身體，冬天你就不至於只能窩在火爐邊了。”

“花笙會有那麽好心？”贠朝敏銳地抓住關鍵點。

穆如清垂下眼眸低聲道:“其實，是我買的……”

“你哪來那麽多錢？”贠朝又問道。

“……”這下輪到穆如清不回答了。

怎麽還學會藏私房錢了？

但穆如清這麽一提，贠朝卻想到些什麽，他突然問道:“穆如清，你想不想……去找寶藏？”

“寶藏？”穆如清重覆道，“我背上那個嗎？”

贠朝點頭，“試試看？說不定真就有絕世秘籍或是無雙富貴呢。”

穆如清一口應下，“好啊，都聽你的。”

未來遙不可及，當下，贠朝只想與穆如清創造更多回憶，以期在以後的某個瞬間，提及這一輩子，他們還曾擁有過如此多的精彩。

不過是歲月增長，怎敵得過他們不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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