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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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什麽！”
饒是花笙向來帶笑於臉，說話聲音很有分寸，不輕不重的，此刻他卻表示差異，十分響亮地，似是被驚到了一般繼續追問：“贠兄，你說得可是真的？”
贠朝很是淡定，說道：“千真萬確。”
“贠兄啊贠兄，你可真是……”花笙搖頭，嘆了一聲，“你們之前也太不信任我了，連這麽大的事也把我瞞在其中。如清身負這麽大一個寶藏，你們卻兒戲視之，實在愧對前人，可惜啊可惜。”
贠朝眼看花笙這般誇張的論調，不徐不疾地飲下一口茶，輕聲說道：“可我瞧你也沒多可惜。”
東月初升，亭角燈起，才下船秦無衣就趕緊尋了一處，去吐上半晌。
等他們回到山莊，天色已晚，秦無衣便先行去休息，剩下三人圍坐在湖心亭內的石桌旁。
侍女早已被揮退，唯有蟲鳴流水伴著三人夜話，正是談事的好時機。
花笙坦然說道：“可惜是有的，不多而已。不知在下能否先行瞧一瞧如清背上的這幅畫？”
穆如清追尋贠朝的目光，在接受到對方同意的眼神後，才轉身背對兩人，手攀上領緣，將衣服扯下。
少年人的背還有些單薄，刺青的覆雜紋路嵌在常年不見天日的白皙皮膚上。
一眼瞧去雖是幅地藏菩薩圖，卻是藏著無限血汙的寶藏。
亭角的燈籠還在風中輕微晃動，橘色的光明明滅滅，照得青黑的線條如同有了生命般蠕動。
“哎……”說是瞧一瞧，花笙果真只看了一眼，便嘆著氣將眼垂下，人也不似之前興致勃勃，反而慨嘆一句：“那位前輩竟把這種圖藏在慈悲像下，真是始料未及。”
贠朝也無聲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圖隨溫度而變，溫度一高，自會露出裏面的真圖來。”
“那可真是妙極！”花笙聞言，轉瞬恢覆成之前那番興起模樣，眼睛緊盯贠朝，戲謔地吐出調侃來，“這，也只有最親密的人才能得見吧，外人就是見到，也不知其中奧秘。”
穆如清整理衣襟的手一頓，隨即仔細觀察起贠朝。
燈影搖晃下光線稀疏，亦可瞧見贠朝的耳朵悉數變紅，人卻還嘴硬地搶道：“你誇張了……所以我們應該怎麽做？”
聽贠朝嘴硬，也是一種樂事。
穆如清輕笑一聲，立即招來贠朝的一頓怒視，他便只好恢覆面無表情的狀態。
花笙見像是沒有看到兩人的情況，胸有成竹道：“好說，這事十分容易，只不過今日太晚了些，不合適，我們明日再來議。”
於是乎，次日被請至同一間屋的贠朝與穆如清詫異於房內布置時，才知何為“太晚不合適”。
花笙竟連夜差人尋一張柔韌的平整人皮來，令贠朝再次驚嘆於快雪山莊的勢力。
只見花笙泰然自若，將毫無腥氣反而帶著香味的人皮平鋪在桌上。
見穆如清皺眉，花笙風輕雲淡地解釋道：“這江湖裏的活人不好找，帶皮的死人遍地都是，你不必如此驚訝。”
下一刻，穆如清心裏還帶著一絲惡心，便見到兩重精美的幕簾被掀開。
後面是一方氤氳著霧氣的水池，池中活水緩緩流動，被幕簾鎖住的熱氣此時自簾後沖擊而來，瞬間叫穆如清漲紅了臉。
贠朝從初進屋時起，就覺這處和他們的所居相差甚多，等人將幕簾拉開，才知後面天地。
再次看向花笙其人，面上表情也變得十分覆雜。
“贠兄你別如此看我，我這是為了畫圖才出此下策，總不能叫你們倆，親自上陣吧？”花笙微笑說道。
面對花笙如此聰明的人，贠朝想過他與穆如清的事恐怕瞞不了多久，可被這麽直白地點出，還是讓他尷尬。
花笙繼續說道：“這座院別的不多，只是泉眼天然成就，我們當初修建時此屋時，地下專門埋下火龍，造出這方溫泉。平日裏父親他們來此不多，今日這裏也總算有了用處”。
這人又開始過分“謙虛”了。贠朝扶額。
屋裏又是雕花書架，筆墨紙硯的，還有一池暖融融的溫泉水，角落中落著座整人高的銅鏡，怎麽看都不能算作普通。
“可我是個外人，畫圖之事，還是你來，贠兄？”花笙出聲詢問著，筆已遞至贠朝手邊。
贠朝拒絕道：“不了。”
他於此道實在是不行，要是讓他來畫這幅藏寶圖，恐怕還未展開全貌，便知道圖是假的，需得是天降癡傻，才能會對他畫的圖信以為真，他就不浪費這寶貴的人皮紙了。
“那……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眼前只好由在下頂上，只是我並非專業的畫師，早年間不過少有涉獵，畫得不好，莫要責怪。”花笙說完這麽一堆話後，便請穆如清入池去。
穆如清楞在原地。
其實他從簾子拉開後就不太知該如何自處，花笙與贠朝的話在他背後響起，他似乎聽到了，也有點在神游，等花笙請他入池，腦內還是一番天人交戰。
真的要在這裏脫個精光？
太過難堪。
即使身邊還有贠朝在——
不，正是贠朝還在，他才覺得更為不妙。
他怎麽能脫光了給別人看？
而且要是畫藏寶圖肯定不是一時完成，他還沒脫下已是如芒在背，怎麽想都不妥。
“如清？”
忽聞柔聲一喚，穆如清轉頭看向聲音來源，竟是贠朝！
他怎麽也學著花笙，不再連名帶姓地喊他。
原來贠朝見穆如清持續沒有動作，恐怕是年輕人不好意思，想著要安撫對方。
於是先將他能喊的稱呼在腦內翻過一遍：少爺太過諷刺，徒弟子虛烏有，穆如清三個字又實在冷淡，想了想花笙稱呼其為“如清”時，穆如清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異樣，至少叫得親切些，贠朝才如此喚道。
可他一出聲，引來穆如清的驚異目光，又覺著自己喊得太過親密，似被熱氣熏到的臉上泛起緋色雲霧來。
“我……”穆如清只道出一個字，便又沈默了。
贠朝都已經這樣安撫他，再別扭也不成了。穆如清咬牙，利落脫下上衣，“噗通”一聲，迅速跳進池水裏。
“其實——”花笙在背後馬後炮一般說道：“穆少俠你跳進去再脫也沒事，我早命人備好了新衣物。”
花笙這麽一出口，令穆如清尷尬更甚，終是忍不住閉眼吐出一聲：“趕緊。”
“我先出去。”
贠朝說著奪門而出，等呼吸到不再飽含溫熱濕潤的空氣，微涼灌滿肺部，才沖淡他腦中與穆如清幾次坦誠相見的樣子。
這也不是他想的，只是他喊過“如清”兩字之後，又見著穆如清的樣子，便不自覺心猿意馬起來。
寧神，靜氣。
贠朝忽地閉上眼又睜開，心道他從前也不是這樣的人啊？
不過就是和少年人玩弄一兩次，就……
站於遮陰的廊下，欖外是平流的潭水，暮春才至，陽光並不毒辣，正是溫和的季節。
贠朝目無焦點地望著前方，不知站立多久，硬是熱出了一身汗來。
“贠兄？”花笙的聲音與開門的吱呦聲同時響起，贠朝終是回了神，轉頭看向出門來的人。
許是在屋內待得太久，花笙挽起的墨色發絲間，也似惹了那纏人的潮氣，配上俊美的五官，顯得如畫中人。
贠朝出聲問他：“結束了？”
他的話裏含了些自己未曾察覺的沙啞與朦朧，好似熹微天色中一照既散的晨霧，真要仔細去聽時，已經散得沒影。
“嗯。”
“你當真對寶藏不心動？”贠朝壓下心中所思所想，看向花笙手中已繪成的人皮，出聲問道。
他其實對此並不太在意，此刻提及也只是為了轉移註意，以防對方瞧出自己的不自然來。
“說一點不心動，肯定是假的。”花笙笑道：“不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畢竟是你們倆的，而且我們家，也不缺這些。若是你們將來找到了寶藏，還記得今日的情分，不要忘了分在下一杯羹便好。”
說完後，花笙轉身欲走，卻在走之前還說了一句——“你們放心，我這圖裏故意畫錯幾處，真做假時假亦真，真真假假，才是願者上鉤。”
瞧花笙瀟灑離去的背影，贠朝腹誹：若是早說做個假圖，那還需要這般大動幹戈嗎，非要讓穆如清脫光了叫他占便宜看去！
自己畫個圖，再讓花笙照著臨一幅不就好了？
贠朝氣了半天，仍不見房內另一個人出來，一時又升起些擔憂。
於是他轉身推開門，又是成團的溫熱霧氣撲面而來，贠朝被這沖擊激出一個戰栗，關上房門後輕聲喚道：“穆如清？”
屋內煙氣繚繞迷人眼，贠朝沒能在房內晃見整理著裝的人，疑惑著向池邊，再次出聲問道：“如清？”
“嘩啦”聲起了兩道。
第一道，是穆如清從水中躥出時帶起。
第二道，比起第一道聲音更響，久久不散，這聲音伴隨著贠朝被穆如清拉入水中的萬千碎玉。
“咳，咳咳——”好不容易掙紮著從熱水中探出，贠朝止不住地咳著。
等他前胸都咳得發痛，才終於停下。
贠朝眼前有水珠順著眼睫落下，目之所及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用力眨了眨眼，他立刻出聲罵道：“穆如清你找死是不是——”
“小雲……”穆如清離他耳畔極近，喝出一聲雲霧繚繞的呢喃。
呢喃一閃而過，贠朝的話還沒說完，聲音就被悉數封存。
掌心的溫度比之池水更熱，四處流竄，源源不斷地傳遞到贠朝身上，將他也點燃起來。
身處溫泉中，贠朝卻忽覺水溫涼了些，可能他頭腦開始發熱發昏。
水並不深，卻一直不曾觸及底部，無所憑依間贠朝只得摟緊穆如清。水波一次次拂過他的皮膚，緊貼的濕衣並不好受，贠朝不住地打出冷顫，他只好緊閉牙關，可對方的動作越來越大膽，甚至有時還會引起他身上陣陣痙攣。
睫毛上殘留的水珠太影響視線，他努力甩了甩頭，想要看清點，忽地驚呼起來。
贠朝被穆如清抱得更高，正好將下巴擱置在穆如清的肩頭，清晰地見到鏡中照出自己濕衣裹身，頭發也亂糟糟的模樣——全都濕了，太邋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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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饒是花笙向來帶笑於臉，說話聲音很有分寸，不輕不重的，此刻他卻表示差異，十分響亮地，似是被驚到了一般繼續追問：“贠兄，你說得可是真的？”
贠朝很是淡定，說道：“千真萬確。”
“贠兄啊贠兄，你可真是……”花笙搖頭，嘆了一聲，“你們之前也太不信任我了，連這麽大的事也把我瞞在其中。如清身負這麽大一個寶藏，你們卻兒戲視之，實在愧對前人，可惜啊可惜。”
贠朝眼看花笙這般誇張的論調，不徐不疾地飲下一口茶，輕聲說道：“可我瞧你也沒多可惜。”
東月初升，亭角燈起，才下船秦無衣就趕緊尋了一處，去吐上半晌。
等他們回到山莊，天色已晚，秦無衣便先行去休息，剩下三人圍坐在湖心亭內的石桌旁。
侍女早已被揮退，唯有蟲鳴流水伴著三人夜話，正是談事的好時機。
花笙坦然說道：“可惜是有的，不多而已。不知在下能否先行瞧一瞧如清背上的這幅畫？”
穆如清追尋贠朝的目光，在接受到對方同意的眼神後，才轉身背對兩人，手攀上領緣，將衣服扯下。
少年人的背還有些單薄，刺青的覆雜紋路嵌在常年不見天日的白皙皮膚上。
一眼瞧去雖是幅地藏菩薩圖，卻是藏著無限血汙的寶藏。
亭角的燈籠還在風中輕微晃動，橘色的光明明滅滅，照得青黑的線條如同有了生命般蠕動。
“哎……”說是瞧一瞧，花笙果真只看了一眼，便嘆著氣將眼垂下，人也不似之前興致勃勃，反而慨嘆一句：“那位前輩竟把這種圖藏在慈悲像下，真是始料未及。”
贠朝也無聲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圖隨溫度而變，溫度一高，自會露出裏面的真圖來。”
“那可真是妙極！”花笙聞言，轉瞬恢覆成之前那番興起模樣，眼睛緊盯贠朝，戲謔地吐出調侃來，“這，也只有最親密的人才能得見吧，外人就是見到，也不知其中奧秘。”
穆如清整理衣襟的手一頓，隨即仔細觀察起贠朝。
燈影搖晃下光線稀疏，亦可瞧見贠朝的耳朵悉數變紅，人卻還嘴硬地搶道：“你誇張了……所以我們應該怎麽做？”
聽贠朝嘴硬，也是一種樂事。
穆如清輕笑一聲，立即招來贠朝的一頓怒視，他便只好恢覆面無表情的狀態。
花笙見像是沒有看到兩人的情況，胸有成竹道：“好說，這事十分容易，只不過今日太晚了些，不合適，我們明日再來議。”
於是乎，次日被請至同一間屋的贠朝與穆如清詫異於房內布置時，才知何為“太晚不合適”。
花笙竟連夜差人尋一張柔韌的平整人皮來，令贠朝再次驚嘆於快雪山莊的勢力。
只見花笙泰然自若，將毫無腥氣反而帶著香味的人皮平鋪在桌上。
見穆如清皺眉，花笙風輕雲淡地解釋道：“這江湖裏的活人不好找，帶皮的死人遍地都是，你不必如此驚訝。”
下一刻，穆如清心裏還帶著一絲惡心，便見到兩重精美的幕簾被掀開。
後面是一方氤氳著霧氣的水池，池中活水緩緩流動，被幕簾鎖住的熱氣此時自簾後沖擊而來，瞬間叫穆如清漲紅了臉。
贠朝從初進屋時起，就覺這處和他們的所居相差甚多，等人將幕簾拉開，才知後面天地。
再次看向花笙其人，面上表情也變得十分覆雜。
“贠兄你別如此看我，我這是為了畫圖才出此下策，總不能叫你們倆，親自上陣吧？”花笙微笑說道。
面對花笙如此聰明的人，贠朝想過他與穆如清的事恐怕瞞不了多久，可被這麽直白地點出，還是讓他尷尬。
花笙繼續說道：“這座院別的不多，只是泉眼天然成就，我們當初修建時此屋時，地下專門埋下火龍，造出這方溫泉。平日裏父親他們來此不多，今日這裏也總算有了用處”。
這人又開始過分“謙虛”了。贠朝扶額。
屋裏又是雕花書架，筆墨紙硯的，還有一池暖融融的溫泉水，角落中落著座整人高的銅鏡，怎麽看都不能算作普通。
“可我是個外人，畫圖之事，還是你來，贠兄？”花笙出聲詢問著，筆已遞至贠朝手邊。
贠朝拒絕道：“不了。”
他於此道實在是不行，要是讓他來畫這幅藏寶圖，恐怕還未展開全貌，便知道圖是假的，需得是天降癡傻，才能會對他畫的圖信以為真，他就不浪費這寶貴的人皮紙了。
“那……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眼前只好由在下頂上，只是我並非專業的畫師，早年間不過少有涉獵，畫得不好，莫要責怪。”花笙說完這麽一堆話後，便請穆如清入池去。
穆如清楞在原地。
其實他從簾子拉開後就不太知該如何自處，花笙與贠朝的話在他背後響起，他似乎聽到了，也有點在神游，等花笙請他入池，腦內還是一番天人交戰。
真的要在這裏脫個精光？
太過難堪。
即使身邊還有贠朝在——
不，正是贠朝還在，他才覺得更為不妙。
他怎麽能脫光了給別人看？
而且要是畫藏寶圖肯定不是一時完成，他還沒脫下已是如芒在背，怎麽想都不妥。
“如清？”
忽聞柔聲一喚，穆如清轉頭看向聲音來源，竟是贠朝！
他怎麽也學著花笙，不再連名帶姓地喊他。
原來贠朝見穆如清持續沒有動作，恐怕是年輕人不好意思，想著要安撫對方。
於是先將他能喊的稱呼在腦內翻過一遍：少爺太過諷刺，徒弟子虛烏有，穆如清三個字又實在冷淡，想了想花笙稱呼其為“如清”時，穆如清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異樣，至少叫得親切些，贠朝才如此喚道。
可他一出聲，引來穆如清的驚異目光，又覺著自己喊得太過親密，似被熱氣熏到的臉上泛起緋色雲霧來。
“我……”穆如清只道出一個字，便又沈默了。
贠朝都已經這樣安撫他，再別扭也不成了。穆如清咬牙，利落脫下上衣，“噗通”一聲，迅速跳進池水裏。
“其實——”花笙在背後馬後炮一般說道：“穆少俠你跳進去再脫也沒事，我早命人備好了新衣物。”
花笙這麽一出口，令穆如清尷尬更甚，終是忍不住閉眼吐出一聲：“趕緊。”
“我先出去。”
贠朝說著奪門而出，等呼吸到不再飽含溫熱濕潤的空氣，微涼灌滿肺部，才沖淡他腦中與穆如清幾次坦誠相見的樣子。
這也不是他想的，只是他喊過“如清”兩字之後，又見著穆如清的樣子，便不自覺心猿意馬起來。
寧神，靜氣。
贠朝忽地閉上眼又睜開，心道他從前也不是這樣的人啊？
不過就是和少年人玩弄一兩次，就……
站於遮陰的廊下，欖外是平流的潭水，暮春才至，陽光並不毒辣，正是溫和的季節。
贠朝目無焦點地望著前方，不知站立多久，硬是熱出了一身汗來。
“贠兄？”花笙的聲音與開門的吱呦聲同時響起，贠朝終是回了神，轉頭看向出門來的人。
許是在屋內待得太久，花笙挽起的墨色發絲間，也似惹了那纏人的潮氣，配上俊美的五官，顯得如畫中人。
贠朝出聲問他：“結束了？”
他的話裏含了些自己未曾察覺的沙啞與朦朧，好似熹微天色中一照既散的晨霧，真要仔細去聽時，已經散得沒影。
“嗯。”
“你當真對寶藏不心動？”贠朝壓下心中所思所想，看向花笙手中已繪成的人皮，出聲問道。
他其實對此並不太在意，此刻提及也只是為了轉移註意，以防對方瞧出自己的不自然來。
“說一點不心動，肯定是假的。”花笙笑道：“不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畢竟是你們倆的，而且我們家，也不缺這些。若是你們將來找到了寶藏，還記得今日的情分，不要忘了分在下一杯羹便好。”
說完後，花笙轉身欲走，卻在走之前還說了一句——“你們放心，我這圖裏故意畫錯幾處，真做假時假亦真，真真假假，才是願者上鉤。”
瞧花笙瀟灑離去的背影，贠朝腹誹：若是早說做個假圖，那還需要這般大動幹戈嗎，非要讓穆如清脫光了叫他占便宜看去！
自己畫個圖，再讓花笙照著臨一幅不就好了？
贠朝氣了半天，仍不見房內另一個人出來，一時又升起些擔憂。
於是他轉身推開門，又是成團的溫熱霧氣撲面而來，贠朝被這沖擊激出一個戰栗，關上房門後輕聲喚道：“穆如清？”
屋內煙氣繚繞迷人眼，贠朝沒能在房內晃見整理著裝的人，疑惑著向池邊，再次出聲問道：“如清？”
“嘩啦”聲起了兩道。
第一道，是穆如清從水中躥出時帶起。
第二道，比起第一道聲音更響，久久不散，這聲音伴隨著贠朝被穆如清拉入水中的萬千碎玉。
“咳，咳咳——”好不容易掙紮著從熱水中探出，贠朝止不住地咳著。
等他前胸都咳得發痛，才終於停下。
贠朝眼前有水珠順著眼睫落下，目之所及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用力眨了眨眼，他立刻出聲罵道：“穆如清你找死是不是——”
“小雲……”穆如清離他耳畔極近，喝出一聲雲霧繚繞的呢喃。
呢喃一閃而過，贠朝的話還沒說完，聲音就被悉數封存。
掌心的溫度比之池水更熱，四處流竄，源源不斷地傳遞到贠朝身上，將他也點燃起來。
身處溫泉中，贠朝卻忽覺水溫涼了些，可能他頭腦開始發熱發昏。
水並不深，卻一直不曾觸及底部，無所憑依間贠朝只得摟緊穆如清。水波一次次拂過他的皮膚，緊貼的濕衣並不好受，贠朝不住地打出冷顫，他只好緊閉牙關，可對方的動作越來越大膽，甚至有時還會引起他身上陣陣痙攣。
睫毛上殘留的水珠太影響視線，他努力甩了甩頭，想要看清點，忽地驚呼起來。
贠朝被穆如清抱得更高，正好將下巴擱置在穆如清的肩頭，清晰地見到鏡中照出自己濕衣裹身，頭發也亂糟糟的模樣——全都濕了，太邋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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