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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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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

“傻事?”贠朝詫異道。

“那小子頭腦發熱也就罷了,你又怎會看不出那家的大火是有人刻意為之,就算闖進去也沒有結果,還要犯這一回傻。”伊古早在贠、穆兩人昏睡時,已從默爾滿處將此事打聽了一遍,此刻娓娓道來,雖是在問贠朝,語氣依舊冷冷得沒什麽起伏。

贠朝聽他如此言語,心緒反而被打亂:這事在旁人看來就是犯傻,可於他而言卻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一時間難以找到合適的答案,贠朝只得說道:“就……當我也是頭腦發熱,糊塗了吧……”

“歸墟會不日便要開始,此去橫山還有段距離,你們可是要快馬加鞭。”贠朝話鋒一轉,順便沏上兩杯茶,渺渺白霧騰起,為初春還寒的空氣註入一道溫暖。

“只要途中不出意外,定是能趕上的。”伊古說這話時極快地掠過一眼屋門口。

“默爾滿跟著你,能出什麽意外。”贠朝說著舉起茶杯,“我便以茶代酒,祝你們此去一路順風。”

伊古也執起茶杯,碰撞出一聲清脆,說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若來日還有機會,定請朋友一醉方休。”

說到“朋友”二字時,伊古語調未變,神情卻甚是鄭重,此前他身周的貴氣一直穩穩掩蓋住的江湖意,今日倒讓贠朝覺著從那個冷冰冰類似雕像的人變得更親近了一些。

“我們或許很快便會再見。”贠朝一飲而盡後笑著回應。

薊水城不大,距離歸墟會所在的橫山有一段距離,卻在歸墟會開始前也出現火燒宅院的事,他想或許冥冥之中去橫山一趟便能提前得到答案。

伊古略微詫異,“你們也會去?”

“什麽什麽!贠哥哥你們也要去歸墟會,是不是?”默爾滿忽地冒出頭來,口中叫嚷著全然不顧大開的房門。

“嗯。”贠朝一邊回應,一邊幫默爾滿取下身上掛得沈甸甸的包袱,可他還沒等放下,便被對方塞了個滿懷。

“那就好!我還怕以後見不到你們,準備了一大堆東西呢。”默爾滿雖這般說著,將包袱塞給贠朝的動作卻不停。

布袋裏一晃便傳出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又份量極重,贠朝聽到少年的話便猜出包袱裏是什麽了,與人討價還價修煉出的一張厚臉皮瞬間不好意思起來。

“我們不能要。”贠朝推拒著要將包袱還回去。

默爾滿雙手舉起躲到伊古身後,滔滔不絕道:“這可不行,我早說了要報恩的,而且而且,前晚要不是我硬要湊熱鬧,我哥他又犯了毛病,進城後非要先去沐浴更衣,你們也不會——”

伊古聽到此話,霎時黑了一張俊臉離開,沒了人遮擋的默爾滿立即大喊著“等等我”跟著走出屋門。

或許是默爾滿的嗓門太大,吵醒了隔壁屋的人,他才一出門,便與連廊上的穆如清撞個對臉。

上下打量一番穆如清,默爾滿張開雙臂大力抱住還沒反應過來的人,心滿意足地說道:“等你來玩!”

隨即他便快速下樓,跟著伊古離開。

依舊不能言語的穆如清只能用眼神詢問發生何事,可贠朝卻只是道:“既然起了,便去做些正事。”

而贠朝所言的正事竟是要給穆如清置辦行頭。

“這件月白的您看怎麽樣?三經花羅,竹葉紋樣,肯定和公子這般俊的樣貌相配。”掌櫃的正托著件月色長衫,獻寶似的對此並不感興趣的穆如清說道。

隨便撿一包默爾滿走前留下的錢物放進襟內,贠朝底氣十分足地領著穆如清走入綺羅坊,挑選起衣服來。

只是穆如清興趣缺缺不言語,贠朝又在仔細聽路上行人討論著前晚的大火,也無心去看,左右也沒能挑出順心的。

“那,這件呢?”那掌櫃又捧出一襲玄色衣裳。

衣服肩部向下繡著大片火紅楓葉,間或綴著珍珠晶石,夾雜華彩流光,贠朝看著反倒想起默爾滿來,少年的衣服花花綠綠的各色皆有,卻統一都是些西域服飾,這件倒是合那小子臭美的脾性。

“太花了,晃眼,換一件。”

穆如清見贠朝與掌櫃間有來有往,那些衣服在他看來都差不多,卻都被贠朝一一否定,拉扯半天也沒有挑出一件合適的來,他也不好說些什麽,只看著掌櫃越來越不耐煩的臉色。

“哎呦,公子誒,你到底想買什麽衣服,給個準信行嗎?”

“你們家就沒有那種看起來還不錯,但並不太引人註目的衣服嗎?”贠朝此話一出,反倒自己也覺著話中的不合理之處了。

“您也不瞧瞧,我們薊水雖不是繁華商市,卻也不是窮鄉僻壤,我這可是全薊水最好的成衣鋪,哪裏找得到你說的那種衣服,何況公子這種樣貌,穿什麽衣服不引人註目?您可別是在故意為難我吧?”掌櫃也不再堆笑,反而坐了下來,捧起茶杯潤起了有些幹燥的嗓子。

雖然他說自家鋪子是薊水最好的是有些誇大,在給自己臉上貼金,但制作時也請得都是老手藝人,繡娘是方圓有名,客人買去從來都是只說好的。

贠朝聞言打量起坐於窗邊的穆如清,雖然只是幾束光照下的大致輪廓,卻也將風姿看出一二,少年人是天成的衣服架子,即使是穿著破衣爛衫也是要被人看到的。

飽得眼福的贠朝心情悄然愉悅起來,又摸了摸懷中銀錠,告訴自己眼下再已不是從前缺衣少食的時日,這才大方地道:“方才那幾件就全要了。”

掌櫃一聽到這話,重新熱絡起來,連忙叫來人招呼著穆如清進裏軒去丈量尺寸。

“公子,一共是四兩二錢,您看?”掌櫃捧起算盤撥弄二三給贠朝看,贠朝卻並不在意,反而招手讓掌櫃湊近,悄聲說起話來。

“我們路過此地,聽眾人口中皆在說前晚出了事,可知道是怎麽了?”

所謂花錢好辦事,此言不差,掌櫃的做成了生意,欣喜之餘話匣子也打開了。

“我聽你們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原來是來玩的,幸虧是沒親眼見到那慘狀,不然可真是晦氣!”掌櫃頓了一頓,皺著眉繼續說道:“公子你們有所不知啊,出事的那家就是我們薊水城出了名‘救急又救窮’的楊大善人……”

贠朝聽掌櫃邊說邊講了好幾個“晦氣”,要是對方知道他們曾去這“晦氣”裏逛了一圈,不知會不會連生意也不做了將二人趕出去。

掌櫃講的繪聲繪色,有眉有眼,將前晚的火燒楊園一事原原本本道來,連旁邊一起燒壞了幾戶庭院,又熏黑了幾家門楣都一清二楚。

“那之前這街裏,可有來過什麽外地人嗎?”

“嘿,最近還真是有!”沒想到綺羅坊的這位掌櫃是個會說也愛說之人,生平最愛上街去“道聽途說”,也算是個本事,竟靠著一張嘴將本地有名的繡娘都招攬在麾下,做出的衣服也是時下最興的樣式。

“我們薊水城真是不大,頂多是城南的丘山寺有些香火,引得外人來瞧瞧,但最近啊忽然來咱們城裏的人就多了,就說今日吧,大老遠我就看到兩個異族人騎著高頭大馬穿城而過啊,嗨呀那可真是俊得啊……”

贠朝沒想到這掌櫃如此健談,今早的事從他口中說來,倒多了些趣味,可此事他已知曉,正欲問些別的,卻聽掌櫃的繼續說了起來:“啊!此人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對,真是好看的似神仙……”

“除了那位神仙呢?”贠朝出言打斷。

掌櫃思索著又道:“我想想啊,還有還有,那異族人之前還有些武刀弄棒的大漢,騎著馬跟啥似的,幸虧只在街上過了一眼就走了,不然啊,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瞧見我家衣服好看,惦記上就來搶呢……”

掌櫃正說到興起,卻仍舊惦記著生意,忽聞“嘩啦”聲響,珠簾輕動,贠朝與掌櫃皆二人轉身望去,正見穆如清穿著改好尺寸的靛藍袍子從裏間走出。

“哎呦,哎呦!我這小店這是怎麽了!最近真是走了運,走了大運了!”掌櫃的大叫一聲,立刻湊近穆如清,握住對方的手,不住地摩沙,恨不得手中搓生出朵花來。

同異常熱情與穆如清攀談的掌櫃不同的是,贠朝有一瞬怔楞。

贠朝止步在原地,瞧著穆如清向他投來詢問目光,將人從上到下又自下而上打量了幾遍也沒有開口。

穆如清的確是天生的好樣貌,骨骼流暢,身形俊逸,即使這把年紀的少年人臉上猶帶著青澀的氣息,但個頭已是不低,並不算瘦削的肩與窄腰已形成了對比,夢中一般的模樣,似一把利劍穩穩插在地上。

經歷此回淬火,又有隱隱銳氣從他身上散發,贠朝怔楞的一瞬,正是感到心中如被銳利劃破一道口子。

從前他就知曉這少爺長大後定會成為一翩翩風流佳公子,但長久的相處下來,總是灰頭土臉穿著粗布麻衣的人,每每同他對話盡是擺低著自己的姿態,倒是叫他忘記了少年已長成了一副好模樣。

“公子啊,你可一定要牢牢記好我們‘綺羅坊’的名字啊,要是走在街上,別人問你衣服給哪裏買的,你可千萬不要怕羞說出來啊!”那掌櫃的還在喋喋不休。

贠朝觀掌櫃巴不得貼在穆如清身上,弄得人是一臉羞紅,不知該作何反應的樣子,方才那股對少年人“人靠衣裝”後一番的精神樣貌驚艷到的心情,剎時便被股說不出的堵氣感噎在一處。

“可惜他說不出話來。銀子給你,除了那件繡了紅楓的,其餘都照他尺寸改了三日內送到臨竹曲方橋樓。”贠朝語如連珠般說完,慌忙拉著穆如清出了綺羅坊。

掌櫃掂量著手中銀錢,卻止不住搖頭感慨,“怪不得從進門之後一直都安靜著,這麽好看的公子竟然不會說話,大概老天爺就是喜歡這樣和人開玩笑吧,可惜了,可惜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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