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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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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一陣兵荒馬亂後,村長再次示意大家安靜。他看了一眼喬溪,猶豫著問:“要不……咱們把岑兒給他們?”

“都是天家兄弟,還能把他怎樣不成?”

話音才落,喬溪堅決搖頭:“不。”

他說:“岑兒一旦被帶回去,必死無疑。”

自古能篡位的皇帝有幾個不是心狠手辣,哪有什麽兄弟情誼。如果真把岑兒交給他們,絕不可能有活命的機會。

村長一陣沈默,終於再次嘆了口氣,也知道勸不動喬溪,愁容滿面自言自語:“那可咋辦呢?”

岑兒已經離開,這時候去追也來不及了。何況以喬溪的倔強性子,他肯定不會把人交出來。

村長一把年紀,如今卻搖面對這麽大的困境,愁得胡子都快掉了。

喬溪內心愧疚,此刻除了道歉不知道還能再做什麽,他轉頭看著半掛在天邊的夕陽,久久不語。

大家人心惶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討論,一時也拿不出個主意。

大山哥始終覺得還是山裏安全,也有不少人讚同附和他。即便對方有可能放火燒山,他們仍舊抱了一絲希望。

見狀,喬溪堅持己見:“最好的辦法,還是把我交出去。”

接著不等二勝子幾人開口,他把目光移向人群中,淡淡道:“二叔,我記得你家才得了個小孫女,還沒滿周歲吧?”

仲二叔一楞,回頭看了看自家兒媳手裏緊緊抱著的小娃娃,忽然不吭聲了。

而後喬溪又調轉方向:“三嬸,您家大娃明年就要參加鄉試。我聽說他讀書好,將來很有可能考個功名回來。”

“您難道甘心嗎?”

葛三嬸垂下頭,也不再言語。

喬溪如法炮制,大多都在別人子孫後輩上下手。

他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那麽堅決的維護他。

人誰不畏死?何況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孩子,有私心在正常不過。人家好好的日子,憑什麽要被兩個外來者拖累?

就算他們現在把喬溪捆起來交出去,喬溪也不會怨恨。他平時受到諸多照顧,再要拖累大家,良心不安。

眼見大夥沈默動搖,二勝子急了:“你們這是幹啥!?”

“小喬還懷孕呢!難道你們真忍心把他扔出去送死!?”

至此,村裏無形中分成了兩派。

一派以秦大叔和二勝子、大山哥為首,拒不同意交出喬溪。

而另一派雖始終沒有明面表態,但沈默就已經表明了他們的選擇。

直到太陽落山,天幕徹底黑透,大家依舊沒能達成統一意見,村長只得讓他們各自回家收拾東西,先躲進山裏再說。

除非天災,莊裏人是絕不可能離開祖祖輩輩賴以為生的土地的。他們寧願進山,冒著被燒死的風險,也不肯背上包裹棄村而逃。

年輕的扶著年老的,婦人抱著孩子,家家戶戶緊急張羅,空中處彌漫著一股惶恐的氣息。

只有秦大叔什麽都沒拿。

他懷中抱劍立在村口,目光眺望著黑沈沈的夜色,全身戒備。忽然他側耳仔細傾聽,黑暗中隱隱傳來嘈雜的馬蹄聲,如鼓聲一下下重重擊打在心頭,聽得人心驚。

很快大軍已至,密集的火把幾乎將夜空照亮。他粗算了一下,約莫至少有三五千號人。

自從秦潛退隱江湖,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這樣的大陣仗。他不由握緊手中長劍,目光如炬。

為首的將領壓根沒將他放在眼裏,粗聲粗氣大聲喊道:“陛下有令!此地藏有逆賊!你們務必給我仔仔細細、挨家挨戶的搜!”

“敢違抗者,殺無赦!”

他長手一揮,身後大批人馬轉瞬已沖至村前,他們個個持著大刀,在火光的映照下閃著森森寒光。

秦潛身子一晃,憑著高大的身形擋在正中央,長劍嗡嗡作響。

他擡起頭,面如寒霜,一字一句道:“這兒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為首的將領輕蔑的將他上下掃視一眼,顯然是將秦潛當做了尋常村夫,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裏。

秦潛卻也不在乎,一步也不肯挪開:“我再說一次——這裏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他說話慢條斯理,有個小兵按捺不住,不耐的揮刀砍了上來。

秦潛眼神一凜,舉劍抵擋,接著身形一動,快到只剩殘像。還不等大家看清發生了什麽,剛才那揮刀的小兵已悄無聲息的倒了下去,當胸一個血窟窿,不一會兒人就徹底沒了動靜。

其餘人沒想到此地居然還有這等高手,剛才還不屑一顧的將領也變了臉色。

“冥頑不靈!”他大怒一聲,吼道:“殺!”

隨著他一聲令下,無數人影沖了過去,刀劍相撞的聲音劃破原本寂靜的夜空。

秦潛年歲漸長,身手卻不減當年。但就算他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個人對戰那麽多人,漸漸落了下風,身上不停出現新的傷口,很快就成了半個血人。

此刻喬溪終於把家裏所有的東西都安置好,回身下定決心,拉開門閂往外走。

這時候大家都在忙著收拾東西往山裏走,沒人顧得上他。大山哥和陶音來過,催他趕緊收拾要帶他一起走。不過喬溪以家裏東西太多為借口,成功支開了他們。

趁著夜色深沈無人看顧,喬溪不顧身體難受,拔腿往村口跑。

“住手!!!”

他的忽然出現讓所有人措手不及,下意識停了下來。

以為又來個高手,為首的將領疑神疑鬼的觀察片刻,又覺這人身形瘦弱,看不出身份來歷,不敢掉以輕心。

見喬溪出來,秦大叔臉色一沈:“回去!”

喬溪不為所動,往前又走了一步。他深吸一口氣,擋住秦大叔傷痕累累的身體,仰頭對馬上那個看起來像是首領的男人說:“你們要找的人確實不在這裏。”

“趙岑已經被帶走了,你們來晚一步。”

聽到他的話,首領面色一變:“不可能!”

他們接到密旨後一刻不敢耽擱,馬不停蹄日夜兼程,怕走漏風聲刻意挑小路走,自信絕不可能被人發現。

“那你大可以進去搜。”喬溪說著側身讓開路。

首領見他如此行為,疑心有詐。但一想自己人多勢眾,還怕區區一介村夫耍心眼,當即命人進村搜查。

村裏的夜晚從來沒有這麽亮堂過,家家戶戶院子裏傳來雞鴨貓狗的叫聲,鍋碗瓢盆摔落在地。那些官兵仿佛強盜出身,所過之地沒有一處完好的。有些來不及撤走的村民看到提著刀的官兵被嚇個半死,躲在墻角瑟瑟發抖。

直到親眼看到當兵的抄著家夥氣勢洶洶把他們團團圍住,他們才真正體會到了死亡的恐懼,再不敢說什麽要拼命的話了。

一番搜尋,官兵們果然無功而返。

為首的將領聽到傳話,立刻陰狠的瞪向喬溪,長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咬牙問:“人去了哪裏?”

“沈夷光把他接走了。”喬溪雙手背後,竭力忍耐。

他能感覺到冰冷的刀鋒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脖頸上,只要那人稍一用力,脖子上的大動脈就會被劃破。

這也是喬溪第一次叫三郎的真名,有點拗口。

聽到沈夷光的名字,那將領咬牙切齒:“那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我們活不了,難道你就能活嗎?”喬溪不卑不亢,強作鎮定:“我聽說你們的皇帝陛下性情可不算好。”

喬溪對趙昱其實並不了解,不過從趙夫子那裏聽到一些大概,加上自己分析猜測,想著試一試。

果然那將領眼中閃過一抹憂慮。

接旨那天,陛下的確警告過,萬一帶不回人,叫他提著自己人頭回去。

喬溪挺直胸膛:“趙岑雖然不在,但我可以跟你們走。”

他的話惹來朱廣祿一陣發笑,不雅觀的翻了個白眼,鄙夷的說:“你算個什麽東……”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喬溪就打斷了他:“我肚子裏有沈夷光的孩子。”

他的話音才落,朱廣祿立刻瞪大了眼睛,刀都快拿不穩了:“你說什麽!?”

“是真的。”喬溪擡頭挺胸:“不信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我跟沈將軍正經拜過堂、成過親,他入了我家戶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關系——理正那裏也可以為我作證。”

男人被這巨大的信息量砸得呆住,腦子一時半會回不了神。

同是武將,又都在朝為官,朱廣祿當然認識沈夷光。雖然以他的品級還夠不上資格與大名鼎鼎的沈將軍親近,但對他不近人情的做派也略有耳聞。

他實在不敢相信,外界傳如天神的沈將軍竟然會在這麽默默不聞的小村子裏、跟個土了吧唧的村夫成親,而且還有了孩子!

若不是場合不對,他倒真想翻身下馬,抓一把瓜子細細打探。

腦中萬千思緒過境,朱廣祿總算勉強回神,故作淡定的說:“就算你說得是真的,那又如何?他走的時候都沒帶上你,說明早已將你當做棄子。”

“我要一個棄子有何用?”

喬溪抿唇:“你說得對。他走的時候確實沒有把我帶上,我也的確是個棄子。”

“那你現在就可以把我殺了——然後把全村人都殺了,就這麽空手回去交差。”

朱廣祿笑不出來了。

他惡狠狠瞪著喬溪,握著長刀的手微微使力,鋒利的刀刃劃破喬溪頸側皮膚,鮮血瞬間流了出來。

秦潛見狀,紅著眼立刻要沖上來護他。奈何他身上傷痕累累,一動就有更多的小兵沖上來壓制,只能咬牙吼道:“你若真殺了他,沈夷光必定活扒了你的皮!”

“就算沈夷光棄了他,他肚裏的孩子總有利用價值!”

此時趙夫子也氣喘籲籲趕了上來。他一把年紀經不起折騰,渾身抖得篩子一般,才剛勉強站定,卻依舊聲若洪鐘:

“朱廣祿!”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人這麽大喇喇喊出來,朱廣祿待要怒罵,忽然看到村口那位青衣布衫、風燭殘年,正擡首怒視自己的老人,驚得差點從馬上滾下來。

“大、大人!?”

“您為何在此處?”

趙夫子沒有興致同他敘舊,他雙手背後,身形挺拔如松柏,大義凜然道:“不若你將我也一同殺了吧!”

朱廣祿一介武人,卻也懂“恩義”二字。當年他出身卑微受人唾棄,若非趙大人慷慨救命,哪有他此番境遇。

“大人您這是哪裏的話?”朱廣祿有苦難言,翻山下馬恭敬行禮:“末將也只是遵從皇命。”

趙夫子見他還記得當年自己的情誼,心中快速盤算,又道:“趙昱難道有口諭聖旨,讓你屠村?”

朱廣祿搖頭:“倒是不曾。”

“陛下只說要帶人回去,生死不論。”

趙夫子輕哼:“既然你要找的人不在此地,就算屠村又有何意?”

“你身為我大鄴朝武將,年輕力壯,不在戰場上為國出力,卻將刀鋒對準自己的臣民,難道你心裏真的願意嗎!?”

朱廣祿一時頓住,五味雜陳。

其實在朝武將,哪有不願意上戰場撕殺、建功立業的?

正如趙大人所說,他身披銀甲不僅沒有保家衛國,還將武器對準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萬般不是滋味。

即便他奉旨行事,可良心未泯,若真做出屠殺無辜平民的事,怕要背負萬世罵名。

更何況他做不到對自己當年的恩人下手。

喬溪看他動搖,繼續道:“大人您這麽聰明,肯定懂得如何選擇。到時兩軍對戰,我在你們手上做人質,沈夷光就算不管我,也不會不管他的孩子。”

朱廣祿還在思量。

反正趙岑是無論如何追不回來了,就算他把村裏的人都殺光也無濟於事。

如果此人所言為真,他肚裏的孩子也真是沈夷光的,的確算功勞一件。

萬一陛下開恩,他還能保住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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