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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pisode 86 做賊心虛,預備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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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pisode 86 做賊心虛,預備備

早在十九世紀, 一位偉大的精神領袖曾如此寫道,“法律不是高懸於空中之物,它根植於社會之中, 是社會生活的產物。”(①)

那麽如果有一天,法律脫離了社會呢?

那就回到最初,迫使它變回人的形狀。

****

MGT生物制藥會社

在見到國木田獨步離開後,尾藤素夫用力抹了一把臉, 重新換上了平日的表情回到辦公室。

他對身邊的同事點了點頭, 隨意拉開椅子坐下。

就在男人準備和往常一樣,繼續看不到盡頭的工作時, 同僚壓低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剛才, 企劃部的片桐提離職了。”

“離職?他瘋……”

尾藤素夫聞言動作一頓, 差點驚疑地喊出聲, 幸好臨門一腳反應過來。

他硬生生地壓下了差點沖出喉嚨的喊聲, 努力降低音量,

“他瘋了嗎?!以他的職位和年限, 現在辭職,要賠多少錢他知道嗎!”

“就是因為是【現在】,才更要辭職啊。”

同事出人意料地說道。

尾藤素夫怔住。

他猛地扭過頭, 對上了同事異常冷靜的目光。

這一瞬間, 沒有任何來由的, 尾藤素夫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極其不安的猜想,

“餵,你該不會也想——”

果然, 下一刻,尾藤素夫就看到同事打開抽屜。

對方從裏面拿出了一封【辭呈】放在鍵盤邊, 語氣平靜地說道,

“尾藤,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我私下查過了,那個什麽武裝偵探社的調查員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是橫濱警局的顧問,幫忙解決過不少案件,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抓到石倉。”

“所以,與其眼睜睜地看著地獄回來,不如主動行動。”

“我算過了,以我現在的積蓄,再加上老家的爸媽補貼的部分,如果被起訴,正好可以還上契約的賠款。”

“那之後,我就回老家開一家小賣部,或者種地……總歸比在這裏當牛馬強。”

同事說到這語氣一頓。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笑了一聲,自我調侃道,

“不對,耕牛的待遇比我們好,我老爹可不敢讓它加班到淩晨,會尥蹶子的。”

尾藤素夫:“……”

“可——”

尾藤素夫猶豫地張了張嘴,他看著同事金絲鏡片後的眼睛,心中不安的猜想愈發強烈。

“可是,你怎麽知道那群混賬還會‘降線’?”

猶豫了許久,尾藤素夫還是開口問道。

就算不是‘頂格處理’,但以目前的賠款額度來說,依舊是一筆天文數字。

“不,他們一定會再降線。”

沒想到聽了這話後,同事瞬間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用一種明天早上吃面包的語氣隨意說道,

“尾藤,就在剛才,行政部的另一個老頭也被炸死了。”

“他以為躲到人來人往的高級公寓,再鎖上大門就萬事大吉。”

哈,他們的英雄或許不知道那老頭藏在哪兒,但同在行政部的加奈子,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畢竟,讓秘書‘陪酒’和‘接待’,代價可是很昂貴的。

按照石倉的脾氣,行政部處理幹凈後,馬上就輪到最後一個,法律咨詢部的那頭死肥豬了。

正好,他的助理等了很久了。

就算拿不出什麽【炸.彈】的本事,但只是提供一個地址的話,還是綽綽有餘的。

尾藤素夫:“……”

“所以,你要告發我們嗎,尾藤?”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實際上,同事只是平靜地整理了一下衣袖。

他隨手關掉了桌上的電腦,拿上【辭呈】準備去敲部門主管的辦公室。

尾藤素夫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方的舉動。

片刻後,他轉過頭,抽了一張濕巾,小心地擦了擦桌上和未婚妻的合照,語氣平常地說道,

“我什麽也沒聽到。”

“要辭職就快去,我就不說什麽‘祝你生活順利’的惡心話了。”

“啊,這句可是詛咒啊,活該九十九元康有那麽一天。”

同事深有感觸地點了點頭。

隨後,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

‘叮咚’

一聲短信提示音突然響起,是從尾藤素夫的口袋裏傳來的。

什麽東西?

男人隨意地掏出手機瞟了一眼。

在看清屏幕的瞬間,尾藤素夫的表情驟然一怔。

根本不需要多餘的思考時間,他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同事的手肘——

“……你先等等!等一下!”

“怎麽?是突然又反悔,準備去告發我了嗎?”

同事開玩笑地說道。

然後他一扭頭,就看到尾藤素夫不停深吸氣,一把將手機屏幕懟到自己面前,神情激動,

“這個!你先看一眼這東西!”

什麽玩意兒?

同事疑惑地低下頭,去看尾藤素夫的手機。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叮咚——’,又是一聲郵件提示音響起。

不過這一次,聲音是從同事的手機裏傳來的。

同事:“……”

同事楞住,他在尾藤素夫激動地註視下,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是一個綿羊的頭像。

綿羊毛絨可愛,胖乎乎的腦袋上頂著三根香煙一樣的東西,正往外徐徐冒著煙。在動畫的下方,還冒著這樣一行小字。

【把數據同步電腦,我需要進入你們‘競業禁止契約’的起草數據庫。】

“這個東西,該不會是那個偵探社……”

辦公室內,同事和尾藤素夫彼此對視了一樣,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相似的激動和驚疑。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就在下一秒——

‘叮咚。’

‘叮咚。’

‘叮咚。’

偌大的辦公室內,無數短信提示音在空氣接連響起,此起彼伏。

每一個人,都收到了一模一樣的手機動畫。

每一個人,都收到了一模一樣的信息提示。

辦公室內一片寂靜。

這一刻,無數基礎員工從屏幕中擡起了頭。

他們或是站起,或是坐在工作的格子間內,睜著疲憊的雙目互相對視。沒有人說話,但此時此刻,又似乎有無數個聲音交疊著,在空氣中回蕩。

【要賭一把嗎?】

【要再相信一次嗎?】

……

…………

寂靜的辦公室內,一眾基礎員工沈默地面面相覷。

他們的眼神疲憊而冷漠,但瞳孔深處,依舊有一簇微小的火焰在掙紮地跳動。

足足一個世紀那麽長的沈默後,最先收到短信的尾藤素夫率先開口,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哎呀,突然想起來,要給手機充電了啊。”

在一眾同事的註視下,尾藤素夫彎腰從抽屜裏拿出了一根數據線。

他一頭接上手機,另一頭,則毫不猶豫地往公司的個人電腦上一插,看著屏幕右下方‘滴’地一下亮起,閃過一個‘本地數據連接中’的標志。

“有什麽關系,反正我只是一個基礎員工而已。”

尾藤素夫轉過頭,對其他人微笑地說道,

“誰知道是不是那群法律部的家夥,自己招惹的黑客病毒,我什麽也不知道。”

“再說了,反正情況也不會更差,不是嗎?”

其他人:“……”

其他人:“……”

是啊,反正情況也不會更差了。

在重新回到地獄以前,有機會狠狠反咬公司一口,也不錯。

辦公室內,一眾基礎員工們無聲地笑了起來。

他們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從抽屜裏拿出了數據線。

*****

與此同時,另一邊,橫濱警局

法醫解剖室內,與謝野晶子也得到了案件的關鍵線索。

“受害人的死因有點奇怪。”

與謝野晶子直起身,隨手把褪下的白色手套往回收盤上一丟,對身旁的谷崎潤一郎說道,

“槍擊的子彈完全穿透了顱骨,影像也顯示留下了一條彈道。但森由紀子的頭部在生前受到過鈍器擊傷,根據傷勢和頭皮上殘留的金屬刮痕判斷,應該是鐵棍一類的物體。”(①)

“毒.理報告出來了嗎?另外一個受害人如何,有性.侵的痕跡嗎?”

與謝野晶子開口。

顯然,這句話是對同處解剖室的法醫說的。

礙於時間的關系,在趕到解剖室後,與謝野晶子果斷選擇和法醫合作,一人負責一名受害者。

而毒理報告和性.侵痕跡,都是基礎的事前程序,應該早就得出了結果。

然而,與謝野等待了好半天,依舊沒聽到回答。

“?”什麽情況?

與謝野晶子疑惑地擡起頭,望向了另一具屍體邊,然後就對上了一張更加疑惑的表情。

“性.侵痕跡?”

年輕的法醫眨巴著眼睛站在屍體邊,眼神裏寫滿了清澈的愚蠢,“可是這個受害者不是男人嗎?也需要檢查嗎?”

“毒.理報告又是什麽?是看受害者有沒有吸.毒嗎?”

與謝野晶子:“……”

谷崎潤一郎:“……”

這一刻,整個解剖室的空氣都凝固了一瞬。

與謝野晶子和谷崎對視了一眼。

無聲的沈默中,橘發少年咳嗽了一聲,默契地和同伴無視了剛剛的對話。

至於某個醫生小姐——

與謝野晶子則認命地嘆了口氣,重新拿起一副幹凈的手套戴上,走到了第二個受害人的屍體邊。

“嘖,礙事,一邊去。”

與謝野晶子擺了擺手,把沒用的蹩腳法醫趕到了一邊。

“也就是說,兇手是先用鐵棍敲暈受害人,然後再開槍殺死他們?”

谷崎潤一郎彎下.身,盯著死者頭顱上燒灼的槍傷,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根據可匹配的彈道反應來看,兇手使用的並不是自制手.槍,自然也不需要近距離射擊。

這樣的前提下,兇手還選擇特地靠近受害者,先把對方敲暈,然後才把槍口抵在受害人的腦袋上……

這不是白白增加被目擊的風險嗎?

再考慮到兇手故意把死者丟在了教堂和診所門口的行為——

“難道不明嫌犯是施虐狂?”

“他喜歡近距離接近受害者,觀察他們的痛苦?其中一個受害人死在了診所門口……還是說,他是想要重覆自己或親人一度瀕死搶救的體驗?”(①)

谷崎潤一郎擰起眉毛,試圖模仿某個大小姐的思維模式。

結果他話才說完,就對上了一旁蹩腳法醫投來的震撼目光,對方就差在臉頰寫上‘你認真的嗎?怎麽不幹脆去拍電影?’一行大字。

“……我只是想提供一個思路。”

谷崎潤一郎略顯尷尬地補充道,在心中小聲腹誹。

可惡,區區一個連死因都判斷錯誤的法醫……這可是他們家名偵探的超級側寫噠!

……雖然他只學會了一點皮毛。

【哦,是嗎,我看你是一點皮毛都沒學到啊。】

蹩腳法醫默默投來了嘲笑的目光。

然後下一秒,與謝野晶子的聲音響起,若有所思地說道,

“谷崎,或許你說得沒錯。”

“欸?”

真的假的?

谷崎潤一郎一楞,還沒等他做出受寵若驚的驕傲表情,他就看到與謝野晶子掀起眼皮瞥了自己一眼,繼續說道,

“沒有讚同你隨口瞎說的意思,不過,兇手刻意把受害者丟在庇護所門口的行為,也許本身就是一種信息。”

“根據地圖顯示,那個教堂和診所分別在橫濱的西區和中尾區,這兩個地方可不算偏僻。作為拋屍點來說,風險未免太大了一點。”

與謝野晶子說著,目光落在第二名死者同樣受過重擊的額頭上。

她停頓了片刻,突然開口,

“谷崎,聯系花袋,讓他查一下昨天下午三點到晚上,發現受害人的那所教堂有沒有什麽特殊活動。”

“了解。”

谷崎潤一郎比了個OK的手勢,剛準備聯系神奇的黑客先生,一個猶豫的男聲就從旁邊傳來。

年輕的法醫幽幽地舉起手,試圖加入討論,“如果是那間教堂的話,我知道。”

“昨天是周四,從下午兩點開始,教堂就在舉行禱告會。四點之後是信徒成長會,一直到晚上七點,還有一場盛大的青年唱詩班聚會!”

年輕的法醫語速流利地說道。

那如數家珍的模樣,簡直和他在數秒鐘前,一問三不知的表現判若兩人。

谷崎潤一郎和與謝野一楞,同時露出了有點微妙的表情。

“你怎麽知道的?”谷崎潤一郎問道。

“咳哼。”

像是終於等到了自己高光的時刻,年輕的法醫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一聲,鄭重自我介紹,

“幸會,不才正是教堂蟬聯三屆的青年唱詩班領唱!”

與謝野晶子嘴角一抽。

她打量了一眼年輕人,視線在對方胸前的銘牌上停留了片刻,語氣不太好地說道,

“餵,小子,從剛才起我就想問了,原來的金澤法醫呢?你該不會連醫學院都沒讀完,純粹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見習生吧?”

否則怎麽什麽都不懂。

一身白大褂,特地把‘見習牌’收起來的年輕人:“……”

好極了,果然是來打醬油的,一點也派不上用場。

與謝野晶子扯了下嘴角,看對方這副心虛的表情,她都懶得追問怎麽回事。

總歸又是哪個一腔熱血的楞頭青,借著人情關系跑來警局‘長見識’。

他們還特別倒黴,正好碰上這家夥值班……

等等,值班?

像是想到了什麽,與謝野晶子目光一凝。

一般來說,法醫很少會離開崗位,除非一種可能——

與謝野晶子瞇起眼睛,她猛地擡手掀開了蓋在屍體下半身的白布,目光在屍體的腹部處掃過。

一道整齊的手術刀縫合口,赫然映入眼中。

與謝野晶子目光閃動。

她放下手裏的白布,又如法炮制,快速檢查了一遍另一具屍體的情況。

“與謝野醫生?”

谷崎潤一郎楞楞地看著同伴的舉動,有點沒反應過來。

“小羽沒說錯,答案果然在屍體身上。”

與謝野晶子擡起眼,她的眼瞳映著解剖室冷白的燈光,眸光凜然,

“谷崎,兇手是故意先重擊受害者頭部,等他們倒下失去意識後,再近距離射擊。”

“但他不是為了追求刺激,他必須這麽做。”

“什麽意思?”谷崎潤一郎問道。

“答案就在兇手開的這一槍。”

與謝野晶子一邊說著,單手比劃了一個槍擊的姿勢,對準解剖臺上的屍體,

“人的大腦在中彈後,形成的空腔會造成腦組織撕裂,顱內壓快速升高,同時由於子彈太過接近腦幹,基本無法手術取出。”(①)

“最終的結果就是,維持生命活動的系統陷入癱瘓,受害者當場死亡。”(①)

“但有一種情況是特例,像這樣——”

話音落下的瞬間,谷崎潤一郎看到與謝野晶子把食指抵在屍體的頭顱上。

隨後,醫生小姐做了一個移動的動作,手指定格在了槍傷的位置。

“如果從這個位置近距離射擊,就可以保證子彈百分百穿透顱骨。”

“雖然槍傷會在腦內形成彈道,但與此同時,受害者顱內出血和碎裂的腦組織也可以通過彈道流出,大大緩解顱內壓。”(①)

這樣的患者如果搶救成功了,至少能維持一般的生命體征。

但更多時候,他們只有一種結果——

腦死亡。

“你明白了嗎,谷崎。兇手既不是施虐狂,也不是為了追求刺激。他先敲暈受害者再近距離射擊,是為了不射偏位置,確保受害者百分百腦死亡。”

“而把受害者丟在教堂和診所的門口,目的只有一個——”

與謝野晶子總結地說道,

“他希望受害者的屍體能被立刻發現,並且送往醫院。”

“送往醫院?”

谷崎潤一郎疑惑地皺起眉,“可是兩個受害者已經腦死亡了,再把屍體送到醫院又有什麽……”

“……啊。”

像是想到了什麽,谷崎潤一郎的話音一頓。

他猛地低下頭,目光落在了受害者屍體的縫合處,臉上浮現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般來說,在發現受害者死亡後,屍體會直接由法醫接手。

唯獨一種特殊情況,警方會直接把死者移交醫院,由醫院的醫生專門解剖縫合後,再送回法醫處。

答案很簡單。

“這兩個受害者——”

谷崎潤一郎定定地註視著解剖臺上的屍體,道出了最終答案,

“他們是【器官捐贈者】。”

所以,兇手才刻意把受害者的屍體丟在庇護門口。

又所以,兇手必須近距離射擊,保證受害人【腦死亡】。

因為無論是法律上還是醫學上,唯獨腦死亡的患者,永遠是最適合的器官移植供體。

換句話說,兇手並非隨機謀殺,他在有意挑選特定的人群。

他在【制造】器官。

****

知道了不明嫌犯的動機後,接下來的反而是最簡單的。

與謝野晶子和谷崎潤一郎徑直離開了法醫室。

兩人剛準備聯系霧島羽香,就被一個警察告知,某個偵探小姐來了,就在上次的會議間內,在和他們的頭兒討論案情。

“小羽?”

與謝野晶子一楞,她大步走到會議間門口,發現除了國木田之外,幾乎全員都在。

中原中也坐在霧島羽香的身旁,屯田五目須盯著案情板,雙眉緊皺。

至於白色的案情板上貼的文件,恰好是這三宗案件的受害者資料。

會議桌中央的電話開著免提,裏頭正滔滔不絕地傳來田山花袋的聲音。

【“……小羽,我對那個預告犯進行了全方位的調查,發現這家夥的檔案幹凈得堪比一張白紙,沒有犯罪記錄、沒有交通罰單。”】

【“順便一說,這個京極柊吾的履歷倒是一片輝煌,簡直就是天之驕子的真實寫照。”】

【“你知道的,就是從小智商過人,一路跳級,然後二十二歲取得三個博士學位……哦!他在回國以前,還是倫敦大都市警察廳的咨詢顧問!”】

【“——嘶,這就有點詭異了是不是?倫敦警察廳到底有多想不開,邀請這麽一個會在案發現場指著受害者大笑的怪人……”】

電話另一頭,田山花袋毫不客氣地吐槽。

他完全沒看到,某個橫濱警局現任局長在聽到這話後,盯著案情板的眼神頓時漂移了一下,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論起怪人,他們這不也有一個嗎?

……不不不,認真想一想,霧島小姐和那個預告犯才不一樣!

雖然霧島小姐魔鬼了一點,氣人了一點,還讓人胃出血,但嚴格來說,依然是個可靠又溫、溫——

某個局長先生努力了半天,還是沒辦法自欺欺人,把‘溫柔’兩個字安在霧島羽香的頭上。

不如說,他根本想象不出霧島魔鬼溫柔的樣子!

那是什麽詭異的畫面?世界末日的預兆嗎?!

會議間內,屯田五目須雙眉緊皺地看著案情板,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但實際上,他內心的腹誹和走神都快突破天際了,連與謝野和谷崎潤一郎什麽時候出現在門口的都沒發覺。

“小羽?”

與謝野晶子開口,她剛想問自家偵探怎麽出現在這裏,下一秒,就聽到黑發少女率先問道,

“晶子姐,有什麽發現嗎?”

“哦,說到這個,正好你來了——”

與謝野晶子一頓,迅速被引開了註意力,簡單地說起了在法醫室的發現。

谷崎潤一郎時不時跟著補充。

兩人完全沒註意到電話另一頭,田山花袋突然‘嘎’地一聲,跟被揪住脖子的尖叫雞似的,口中的喋喋不休瞬間戛然而止。

黑客青年瞅了眼屏幕上的資料和正在增長的進度條,又是撓頭發又是抓臉,往前就是一副做賊心虛的表現。

像極了被某個大小姐脅迫,一起忽悠大家長的倒黴蛋。

但不管怎麽說,槍擊案有了飛速進展,距離挖出不明嫌犯只差一步之遙。

“原來如此。”

“按照晶子姐的屍檢結果,我們要找的不明嫌犯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從手法來看,他擁有醫療背景,對腦外科尤其了解。”

“能精準的找到目標受害者,意味著他能接觸到死者詳細的個人信息。”

“血型、人類白細胞抗原、心腦血管評估……”

霧島羽香指尖在桌上輕輕一點,轉頭對電話說道,

“花袋,交叉對比受害人北川圭三和森田紀子兩個月以內的醫療記錄,調出他們的交際圈,醫生、護士……任何能直接翻閱他們病歷信息的人——”

【“是橫濱市立紅十字醫院。”】

隨著黑發少女的提示,田山花袋迅速找到了結果,

【“北川圭三和森田紀子半個月前,都在這家醫院做過體檢檢查,看簽名,當時面診的醫生是古村德宏。”】

伴隨著搜索,一張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相片很快跳了出來。

田山花袋看著屏幕內的老頭,皺起了眉,

【“小羽,古村德宏57歲了。他雖然是手術外科的部長,但一周前就離開了橫濱,前往東京參加一個手術研討會。他沒有作案時間,也不符合側寫。”】

“方向錯了,花袋。”與謝野晶子突然說道。

同樣作為一名醫生,與謝野晶子曾有幸領教過,這幫大醫院的外科醫生們的工作模式,相當了解其中的內情。

“以古村德宏外科部長的位置,再加上他現在的年齡,十有八九處於半退休的狀態。”

“別說面診體檢患者,我敢肯定,他連手術刀都很久沒碰過了。”

與謝野晶子篤定地說道,

“直接搜索古村德宏科室內的其他醫生。排除住院醫師,他們通常就是接送部長、隱瞞情婦,以及幫忙寫論文的倒黴蛋。鎖定那些執刀數量最多的,在患者中口碑最突出的……”

【“呃、執刀,口碑……”】

【“找到了!永瀨啟介,四十三歲,心腦方面主任醫師。他過去半年內經手的手術數量超過300多臺,幾乎包攬了整個科室的手術,但從上個月開始頻繁請假,原因是——”】

出租屋內,田山花袋看著屏幕的神情一頓,聲音跟著低了下去,

【“原因是上個月開始,他的妹妹永瀨絢音的病情突然惡化。”】

【“腎衰竭四期,尿毒癥晚期,除了等待腎臟移植別無他法。另外,根據出勤記錄顯示,案發當天到第二日中午,永瀨啟介缺席,不在醫院。”】

“找到了,不明嫌犯。”

中原中也說道,“刺激源是他妹妹的病情惡化,但器官短缺,於是他決定自己動作。”

“不對。”

“這事兒有點奇怪。”

這一次,霧島羽香和與謝野晶子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哪裏不對?”

中原中也轉頭,第一時間看向了自家偵探,就跟對面真正專業的醫生不存在一樣。

呵,男人。

與謝野晶子不客氣地擡起頭,對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她懶得拆穿某個助手先生找準機會,就和偵探搭話的小心思,直接說道,

“永瀨啟介自己就是醫生,他應該很清楚器官移植的候選流程。以他妹妹的情況,不應該拖到今天還沒有動手術,除非——”

“除非,出現了意外。”

霧島羽香默契地接上了與謝野晶子的話,繼續說道,

“花袋,查一下永瀨絢音的ESRD分數。”

【“E……E什麽?”】

電話另一頭,田山花袋的思緒一卡,成功脫離了眾人的討論節奏。

田山花袋抓狂,【“小羽,說人話!我可沒有你那個魔鬼一樣的常識範疇!”】

“ESRD,終末期腎病模型指數,類似MELD(終末期肝病模型),是日本臟器移植網絡總部的一種評分方式。所有候選者每年會進行一次驗血排名,分數越高,進行腎臟移植的優先度越高。”(①)

霧島羽香回答道,“查一下永瀨絢音的分數,以及近一年接受腎臟移植手術的人員名單。”

【“……分數非常高。”】

出租屋內

田山花袋看著頁面跳出來的名單,緩緩皺緊了眉,語氣中隱約透著一絲氣憤,

【“準確來說,從去年開始,永瀨絢音的分數就已經進入了最優先的範疇,但根據實際的移植名單顯示,一直有人不停地‘插隊’。”】

明明是最優先的患者,但前面依然有一排隱形的隊伍。

從議員到某個富豪的女兒,從政界代表的親戚到某個生物醫藥會社的社長……

【“小羽,按照這個趨勢,永瀨絢音恐怕直到明年,都等不到合適的腎源。”】

“……怎麽這樣——!”

辦公間內,始終保持沈默的谷崎潤一郎忍不住開口。

或許是因為他本身也是兄長的關系,格外理解其中的心情。

眾人沈默了一秒。

就在他們以為這就是全部的真相時,中原中也註意到霧島羽香沈吟了片刻,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還是不對。”

霧島羽香搖了搖頭,輕聲說道,“花袋,查一下包括永瀨啟介在內的其他親屬,他們的活體捐贈申請結果。”

其他親屬?

什麽意思?

會議間內,眾人集體一楞。

唯獨與謝野和中原中也同時皺緊眉,露出了仿佛窺見了什麽極度荒謬的東西般,沈默不語的表情。

就像是印證他們的猜想一樣,下一刻,眾人聽到田山花袋的聲音響起——

【“資料顯示永瀨兄妹的雙親很早就去世了,兩人沒有去福利院,但也沒有被收養,是在不同親戚的輪流撫養下長大的。”】

【“永瀨絢音病發後,只有兩個親屬提交了捐贈申請,但配型失敗。”】

【“永瀨啟介的配型倒是成功了,但是……”】

田山花袋突然停頓了一秒,聲音中透著一種無法理解的憤怒和迷茫,

【“但是他的上司古村德宏,以供體健康狀況不符合標準為由,攔下了永瀨啟介的申請。另外,我還找到了一份病情檔案,是關於古村德宏的。”】

【“這個教授的兒子,去年確診了腎衰竭二期,腎臟配型結果顯示,和永瀨啟介的各項指標都完美符合。”】

谷崎潤一郎:“……”

屯田五目須:“……”

原來如此,難怪,難怪小羽/霧島小姐說不對。

原因就在這裏。

不明嫌犯即使可以救妹妹,但他做不到。

因為他的腎臟,早在兩年前就被上司‘預定’了。

而真正可怕的是,即使他換一個城市,換一個醫院,按照目前的處境,只要他還在日本,他就永遠不知道自己的這顆腎臟,最終會換給誰。

至於出國——

恐怕他前腳才踏入機場,後腳就直接躺在了某個手術臺上。

“找到了,這才是不明嫌犯的刺激源。”

靜默的會議間內,沒有人說話。

唯獨霧島羽香的嗓音,在死寂的空氣內安靜地回蕩。

“永瀨啟介確實是在【制造器官】,但不是因為他缺少器官,而是排在他前面的人,都盯著器官。”

他得為那群人,留出‘空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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