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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pisode 68 重力使的超強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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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pisode 68 重力使的超強打斷

霧島羽香的話, 讓病房的空氣重新變回了沈默。

相葉隼人仿佛凝固的雕像般,一動不動地單膝蹲在地板上。

指骨被踩碎的幻覺又一次浮現,鉆心的疼痛, 幾乎讓青年握不住手中的保溫壺。

他的手指顫抖,裝在其中的熱可可跟著不穩地的抖動。就在液體即將被打翻時,一只手從前方伸來,輕輕抽走了保溫壺, 把它放回了桌上。

相葉隼人一楞。

他下意識順著手指的方向擡起頭, 在對上霧島羽香的眼睛時,相葉隼人本能地一顫。青年下意識動了動肩膀, 想要擡手遮住自己臉上的表情。

但很快, 相葉隼人反應過來, 眼前的偵探無法視見。

她看不到自己此時的狼狽, 而另一方面, 她又是最清楚自己心神崩潰的人。

在偵探面前, 任何偽裝都顯得滑稽又可笑, 除了自取其辱之外, 再沒有第二個效果。

這就是……名偵探嗎?

相葉隼人出神地盯著霧島羽香。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像現在這樣清晰地意識到,橫濱警局的眾人在提到‘霧島魔鬼’時, 這四個字背後的分量, 以及他們真正的心情。

【“那個魔鬼啊啊——!”】

【“什麽叫限時十二小時內, 找出所有監控視頻裏的車牌號?這根本做不到吧!當我們個個都有電子眼嗎!”】

【“老子不幹了!霧島魔鬼, 你果然……沒有人性啊啊!!”】

盡管警局內回蕩著這樣那樣的哀嚎,新人刑警相葉隼人卻註意到, 沒有一個人真的摔桌子離開。

小組的警察默默低頭,熟練地從萬能的抽屜裏扒拉出了幾瓶眼藥水, 分給旁邊的同僚。

剩下的組員則直接起身,走到自動販賣機旁,開始給大家買罐裝咖啡。

一看就知道,大家都做好了通宵的準備。

而作為回報,他們搶在‘黃金時間’的最後一刻,成功攔截下了不明嫌犯的車輛,救回了被誘拐的兒童。

“那就是一群無可救藥的人渣。”

彼時,負責現場行動的刑警眉頭緊皺,露出了生理厭惡的表情,

“不明嫌犯故意在論壇上發表帖子,訴苦自己如何因為孩子不堪其擾,然後把受害人免費‘送’給了專門處理‘問題兒童’的機構。”

那些機構打著‘領養’的旗號,宣傳慈愛,承諾給每一個後悔成為父母的人,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但實際上,他們背後涉及的‘買賣’惡心至極。

那些孩子一旦被交接後,等待他們的又是……

警察的話講到一半,突然用力抹了一把臉,不願意再繼續說下去。

“但是前輩們成功了,你們救回了受害人。” 相葉隼人說道。

“是啊,幸好趕上了。”

刑警聞言笑了一下。

他轉過身,和眾人一起遠遠地站著,註視著前方一家人重聚的畫面。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相葉隼人又聽到身旁的前輩說道,

“相葉君,很多人都說,當警察最難受的地方,就是看著人死在面前。這句話沒有錯,但他們沒有提及後半句。當警察最開心的地方,同樣和人有關。”

“——就是眼前的這副畫面。”

受害人沈冤得雪,一家人重新相聚。

只不過,這樣的畫面對比起其他的結局,能看到的次數還是太少了,遠遠不夠。

“幸運的是,我們有一個霧島魔鬼。”

老刑警一邊說著,轉過頭對新人露出了一個覆雜的笑容。

像是無奈,又莫名地帶上了一點奇怪的驕傲。

“只要有魔鬼在,就沒有破不了的案……”

“新人,說不定我們橫濱警局,才是全國的警局裏,最幸運的那一個啊。”

因為他們有兩個名偵探。

雖然魔鬼的程度不相上下,但也正因為如此,像是這樣的畫面——

受害人沈冤得雪,一家人重新相聚。

這樣最讓人開心的畫面,他們可以一直看下去。

……

…………

【因為他們,有一個霧島魔鬼。】

病房內

相葉隼人出神一樣,怔怔地註視著霧島羽香。

少女的神情冷淡,揭穿人秘密時的語氣更是直白、沒有絲毫容情。無論怎麽看,都不是常理意義上,擁有溫柔特質,能給予人力量的類型。

但不知道為什麽——

相葉隼人定定地看著霧島羽香。

突然,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垂頭看向了自己的手指。

他顫抖的五指不知什麽時候慢慢平靜了下來,就連那份幻覺一樣的碎骨疼痛,似乎都跟著褪去。

相葉隼人沈默著。

他緩緩握緊了拳頭,一種奇異的傾訴沖動,從青年的心中翻滾而出。

面前的少女既不是溫和的神父,更不會給予任何溫暖人心的鼓勵,說不定還會被諷刺唾罵——

但是……但是——

那份想要說一點什麽的渴望不斷增加。

它們堆積在青年的喉嚨,促使他開口。

“我……”

相葉隼人張開嘴,在發出了第一個聲音後,剩下的傾訴,反而就變得順理成章。

“霧島小姐,其實……我被強制休假了。”

“在最後一次的抓捕行動中,有一個毒.販逃出了包圍圈,我和屯田隊長一起追了上去。後來,我們在一處河堤堵住了他,但他挾持了一個受害者。”

按照一般的險情處理,這時候他們應該選擇談判,穩定兇犯的情緒,同時等待救援。

“可是,我開槍了。”

相葉隼人語速遲緩地開口,臉上帶著一種仿佛即將崩塌的空白表情。

“霧島小姐,我趁著屯田隊長牽制住對方的時候,繞到了側後方,毫不猶豫地開槍了。”

“第一槍打在了毒.販的手臂上,然後開了第二槍,殺死了對方。”

在那之後,他理所當然地被狠狠訓斥了一頓。

屯田五目須破口大罵。

在回到警局後的第一秒,隊長就勒令他滾回去,強制休假。

“霧島小姐,屯田隊長訓斥我擅自行動,不聽指揮。但其實我心裏更清楚,那個時候,我沒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不會誤傷到人質。”

“但是,我還是開槍了,我、我……”

相葉隼人恍惚地搖著頭,語氣越來越慌亂,透著走投無路的求助,

“霧島小姐,我該怎麽辦?我又該……怎麽做?”

這次是他運氣好,但他不會永遠都有這樣的好運氣。

照這樣下去,終有一天,他會跨過那條線。

到那個時候,他要怎麽辦?他還資格,握住手裏的警槍嗎?

霧島羽香沒有回答。

她垂著眼睛,無焦距的目光靜靜地落在年輕刑警的臉上。

此刻,病房內的空氣像是徹底靜止了一樣,唯獨墻上的時鐘‘滴答’地響著,一分一秒慢慢走過。

“……抱歉,霧島小姐,讓你為難了,就當我沒問過吧。”

相葉隼人用力抹了一把臉。

就在他放棄地站起身,準備告辭時,霧島羽香終於開口,吐出了一個名字,

“武田達榮。”

相葉隼人一楞,“……什麽?”

“武田達榮,那個襲擊你的毒.販的名字。”

霧島羽香像是沒有聽出青年愕然的語氣,平靜地談論起這位兇犯的生平。

“武田達榮,出生於一間黑診所內,八歲以前跟著母親。”

“他的母親高橋那海曾因吸毒多次入獄,入獄期間,他就在街頭流浪,並成功活了下來。”

“他在九歲的時候第一次被強.奸,十二歲的時候,學會了如何將憤怒轉化成暴力,再把暴力轉化成性.行為。然後,他侵犯並殺死了高橋那海,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受害人。”

相葉隼人:“……”

相葉隼人的瞳仁震顫。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聽到創傷根源、那個罪魁禍首的生平。

“夠了,霧島小姐,請不要再……”

青年用力深呼吸,他想要讓霧島羽香停下來,但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他的大腦、他的本能、他的‘求救信號’……

這些都牢牢地把青年釘在了原地,強迫他聽完兇犯的一生。

而隨著少女平靜的闡述,那個紮根在相葉隼人噩夢中的身影,如同幻像一樣,再一次浮現在他的眼前。

只不過這一次,噩夢的身影摘去了帽子,脫下了口罩。

形如蟒蛇的眼睛褪去了噬人的陰影,變成了一雙隨處可見的人類眼睛,不再具備威脅性。

而對方的身影——

【武田達榮】

相葉隼人定定地睜著眼睛,看著幻像中的那抹剪影消散,又重新凝聚成了一個具體的人。

不是噩夢、不是創傷。

就是一個具體的、可以被打敗的人。

與此同時,霧島羽香對兇犯的敘述也停了下來。

她擡起眼睛,黯淡的紅瞳映著暖陽的光澤,目光再次落在了青年所在的方向。

“相葉先生,你知道為什麽人們更喜歡在惡人死後,才開始談論他們嗎?”

“……為什麽?”

相葉隼人的眼神茫然,臉上還帶著沒有恢覆心神的恍惚。

“因為,唯獨在他們失去了呼吸,一動不動地躺在土裏之後,人們才會慢慢發現,那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不是神明、也不是惡魔——”

“是能被打敗、能被殺死、能被談論……在生物的範疇上,和他們沒有區別的人。”

於是理所當然的,在意識到這一點後,那些被人為賦予的邪惡與恐懼,自然煙消雲散。

“相葉先生,我曾見過無數深陷PTSD的人,我現在就能告訴你,他們的結局。”

霧島羽香上身靠在座椅內,嗓音依舊冷淡,沒有絲毫多餘的同情或是不忍。

“大部分時候,他們以為自己沒什麽可以失去了,但事實恰恰相反。當癥狀加深時,他們首先會被奪走睡眠,接著是笑容。”

“恐懼會讓他們在任何地方都感到不安。”

“然後,他們的工作也被奪走了。最後,他們被改造,變成父母與朋友都不認識的人。”

“相葉先生,別讓它贏過你。武田達榮只是你生命中不值一提的一角。去談論他,去翻一翻他的檔案,然後……把他丟掉。”

“這就是我能給你的建議。”

“對了,記得去見一見心理醫生。休假期間,你需要正式的職業心理疏導和再評估。”

“至於你的情況,我會如實告知屯田大叔,在你能真正覆職以前,好好休息吧。”

霧島羽香總結地說道,為這一場漫長的對話落下休止符。

相葉隼人:“……”

相葉隼人註視著霧島羽香。

久久的,仿佛是經歷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的沈默後,相葉隼人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呼出。

如此重覆數次後,青年像是重新找到了未來的支撐一樣,努力做了一個笑的表情。

他深深凝視著霧島羽香,想要最後說些什麽。

“謝謝你,霧島小姐。還有一件事,其實我來見你,並不全是為了……”

青年的話沒有說完,就在這時,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敲了兩下,直接應聲打開。

“我回來了,霧島。”

平靜的嗓音傳來。

相葉隼人下意識轉過頭,發現一個陌生的赭發青年出現在門口。

對方單手抄兜站在門邊,右手拎著一袋藥品和一份出院用的檔案材料。

似乎是感受到了第二人的視線,相葉隼人看到赭發青年側過頭,鈷藍色的眼睛銳利,目光平靜地在他的臉上掃過。

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一眼。

然而,相葉隼人卻奇異地從裏頭捕捉到了一絲微妙的東西。

……但不是警告,也不是示威。

對方甚至沒有開口詢問他的名字,只是隨意地沖他點了點頭,權當做是問好。

隨後,赭發青年經過自己,走到了黑發少女的身邊。

擦肩而過的剎那,一個牛皮紙材質的東西,意外在年輕警察的衣袖上輕輕刮了一下。

相葉隼人低下頭。

這個角度,恰好能讓他看清,對方提在手中的檔案的全貌。

棕色的牛皮紙封面,病人那一欄上印著黑發少女的名字,而旁邊的確認簽字處,落款赫然是——

【家屬代領,中原中也】

相葉隼人:“……!!”

相葉隼人猛地睜大了眼睛。

那龍飛鳳舞的簽名,一筆一劃就像刀鋒一樣,深深戳在了他的眼球上。

【霧島羽香】

【中原中也】

兩個名字的姓氏天差地別,某個警察先生甚至連騙一騙自己,對方與偵探是兄妹都做不到。

與此同時,就像是印證青年腦內的猜想般——

下一刻,他聽到了偵探與助手的對話,旁若無人地響起,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

…………

“哦,熱可可?你偷喝了多少,大偵探。”

“中原中也,我必須提醒你,現在是東京時間15點23分53秒。”

面對助手先生抓包的問話,霧島羽香昂起下顎,表現得非常的理直氣壯,一點也沒有偷偷吃甜食被發現的心虛。

“換句話說,現在已經超出了主治醫生的忌口一周時限。中原中也,禁止再幹預我的進食喜好。

……

……………

【中原中也。】

【那份檔案上的‘家屬代領’,就是這個人的名字!】

一旁的相葉隼人:“……”

病房內,赭發重力使與偵探少女一站一坐。

兩人沒有任何親密的舉動,就連彼此間的距離,也是再普通不過的談話模樣。

然而當他們對話時,卻有一種無形的默契氣息,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就好像他們之間親昵無間,輪不到第三人插足。

才剛剛消化了創傷,還沒來得及告白,就慘遭失戀的警察先生:“……”

這一刻,落滿了陽光的病房內,某個警察先生仿佛聽到了有什麽東西‘吧嗒’一聲,清脆地碎裂成了兩半。

那是某個愛慕者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戀心。

……

…………

他不應該在這裏,應該在心理咨詢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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