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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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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風寒冰冽,皚皚白雪飄覆千裏,天地與遠山俱是銀裝素裹,恍若盡情潑灑而成的畫卷,晶瑩剔透卻不失清新淡雅。

但在高塔邊蜷縮成圓球球的柏微言卻實在抽不出心力去讚嘆、去欣賞這純白一片的天地了。

好冷呀。

小家夥發出低低的嗚咽聲,像一只受傷的毛茸茸小狗崽,無依無靠,只得獨自舔舐傷口。

冬日寒冷,小孩早上起來就已經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胖粽子,現在又縮在一直充當被子的大棉衣中,雪白蓬松的大尾巴也蓋在身上,試圖挽留逐漸消逝的熱量。

可是,沒有用。

不曾停歇的寒風長久地吹拂著,寒意一點點滲透棉衣,細細密密地輕刺小孩薄軟柔嫩的肌膚。

慢慢地,柏微言的意識開始模糊。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會死在這裏的。

求生的本能戰勝了一切,柏微言踉踉蹌蹌地站起來,裝著幹糧的袋子掉在雪地上。寒風席卷,迅速帶走了上面被小孩抱在懷裏時染上的溫度。

“救救我……”

柏微言拖著軟絨絨的大尾巴撲向白塔,毛耳朵有氣無力地耷拉著,用盡全力卻只能發出微弱的呼喚:“好冷……”

“救救言言……”

小孩嗓音稚嫩,帶著揮之不去的軟糯奶意,尾音軟軟拖長,滿含哀求,卻被呼嘯而過的寒風輕而易舉地掩蓋過去。

柏微言沒有註意到這些。他只知道無論自己怎麽呼喚,高聳入雲的白塔依舊沈默地矗立著,無悲無喜,不為人間種種動容分毫。

“求求你……”

好冷啊……

僵硬的四肢再也無法支撐身體,撲在潔白而無一絲縫隙的塔身上的小孩慢慢不受控制地滑落。

不要——

這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柏微言艱難地伸出紅通通的小肉手,試圖穩住身體。

不知何時已經長出一大截的烏黑指甲劃在塔身上,發出尖銳刺耳的叫聲。

“咯吱——”

恍惚間天地皆靜,寒風驟止,唯有這尖銳的聲音刺破時空,傳到不知名的遠方。

高塔之內,於不同塔層安臥的怪物們倏地睜開了色澤形狀各異的眼眸。

黑暗中,俊雅男子漫不經心地動了動滿是猙獰黑鱗的蛇尾,沒有一點要起身查看的意思。

蛇尾卷起被子,他在柔軟大床上重新閉上了眼睛。

冬日嚴寒,一條隕星銀環蛇多眠不是正常的嗎?

至於這聲響……塔裏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

與俊雅男子隔了數個塔層的雇傭兵從床上起身,赤裸著精壯腰腹走到落地窗前。

“唰”地一聲,他將厚重窗簾拉開,天光乍入,照亮了他漆黑張揚的眉眼。

“一個小孩?”他臉上浮現出若隱若現的扭曲紋路,在萬米高空之上輕而易舉地就將塔底那只可憐巴巴的崽納入眼中。

“嘖。”他挑了挑眉,語調戲謔:“還是一只怪物崽。”

似是想起什麽,他面上的紋路愈深,眼底紅意浮現,嘴角也高高挑起,漆黑裂縫沿嘴角蜿蜒至耳根,上面針腳細密的黑線扭曲殘忍。

他喃喃自語:“小孩子……”

可惜,他心中湧動的烈焰熔漿般的惡意與喜悅還未噴湧而出,就被底下那突兀向兩側移開的白塔塔身打斷。

眼底紅意隱去,面上扭曲的紋路與從嘴角蜿蜒至耳根的漆黑裂縫也慢慢消失,男人神色驀地冷了下來。

他一把拉上窗簾,意興索然地原路返回,把自己扔進寬大的床上,在黑暗中默然良久,然後閉上了眼眸。

……

有什麽東西在震動。

在塔邊摔成一團的小家夥腦袋瓜都已經被凍得發木了,遲鈍了許久才意識到。

他呆呆地支棱起一只毛耳朵,雪白柔軟的毛發被風吹動,看起來格外好摸。

是言言感覺出錯了嗎?

小孩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惑。

“鐺——”

震動愈發明顯,而後在某一刻,震動驟停,沈悶的聲響轟然蕩開。

柏微言被嚇得兩只毛耳朵“咻”地趴趴下來,大尾巴更是炸成蓬松一大團。

他終於從被凍得發木的迷蒙狀態中回神,艱難地扭頭,警惕地朝聲響傳來之處看去。

然後,小家夥黑葡萄一樣又圓又黑的大眼睛亮了起來。

只見在距離柏微言尚有一段距離的地方,那裏的白塔向兩側移開,露出了塔內空蕩蕩的白瓷地面。

這是允許言言進去的意思嗎?

小孩心中升起幾分絕處逢生的欣喜,就連凍僵的手腳似乎都沒有那麽難受了。他頭頂兩只絨絨的三角耳一抖一抖的,身後蓬軟的大尾巴也不自覺搖晃起來,格外可愛。

借著那股因興奮與期待而生出的力量,柏微言慢吞吞爬起來,艱難站穩後,又邁開小胖腳搖搖晃晃地向高塔那突然打開的門走去。

一步、兩步……

腿和腳丫似乎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到後面,柏微言是全憑那一股不服輸的勁兒,才跌跌撞撞地走進了高塔。

在小孩踩上幹凈整潔的白瓷地面那刻,令崽醺然欲醉的暖意輕柔地包裹住了他,也讓小家夥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下來。

滔天巨浪挾卷著疲倦與困頓淹沒了柏微言的神智,零星清醒艱難地支撐須臾,最後寡不敵眾,蔫蔫地縮回腦海深處。

又要摔了。

一定好痛的……

小孩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在心底小聲嘟囔。

……

柏微言並沒有像他推測的那樣摔在一看就很冰冷堅硬的白瓷地面上。

一道黑色的影子閃電般從高塔深出掠過來,厚實有力的黑長尾巴墊在小孩身下,任由小孩軟軟地陷進了蓬松毛發之中。

柏微言昏睡中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小眉毛舒展開,紅通通的小胖手攥住黑尾巴上的一撮毛毛。

高大矯健的黑狼僵住。

它一雙金黃銳利的狼瞳緊緊地盯著在自己尾巴上昏睡的小孩。

一頭小卷毛蓬松柔軟,又長又密的眼睫蝶翼般垂落,胖嘟嘟軟乎乎的小包子臉被凍得泛紅,卻依舊胖乎可愛。額發滑向兩側,白嫩額頭上一道落筆流暢的雲紋豎痕泛著淺淺銀光。

只是,最最吸引黑狼註意力的,卻是小家夥頭頂的毛耳朵和軟軟耷落的大尾巴。

耳朵呈三角形,毛茸茸軟乎乎,內側隱約可見淺淺的粉色。哪怕小家夥此時已經昏睡過去,可毛耳朵還是時不時撲棱幾下,看得人指尖微癢。

大尾巴和毛耳朵一樣毛色雪白,毛蓬松軟,純粹地沒有一絲雜色。

這是一只小狼崽。

一只被拋棄的、無家可歸的小狼崽。

黑狼下意識地動了動尾巴,卻引的尾巴上面昏睡的小狼崽發出不舒服的軟糯哼唧聲。

黑狼尾巴僵住。

柏微言這才滿意地動動胖胳膊胖腿,蜷縮成軟綿綿的一小團。

黑狼爪子動了下,最後放棄似的闔上狼瞳。

下一刻,黑霧彌散而起,光線有瞬間扭曲。

等黑霧散去後,身形高大四肢矯健的黑狼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眉眼英俊褐膚獸瞳的少年。

009看了眼自己還墊在小狼崽身下的尾巴,又看了看小狼崽圓腦殼上那兩只從蓬松小卷發中探出來還時不時動彈幾下的白軟軟毛耳朵,猶豫了一會兒,頭頂也冒出一對黑色狼耳。

他這才滿意,彎腰,兩只手捧寶貝似的把這只小狼崽捧起來。

好小、好軟。

軟乎乎好像沒有骨頭似的。

009想著,甩了甩僵硬的尾巴,捧著小狼崽走進高塔深處。

在他身後,移位的塔身慢慢歸位,再次變成潔白無瑕嚴絲合縫的模樣。

空蕩蕩的大廳重歸黑暗。

……

這是一個大而空蕩的房間。

唯一的用具便是一張結實寬敞的大床。

床上的床單是純黑色的,上面乖巧臥著一個臉蛋嫩得仿佛能掐出水的奶膘軟乎的小卷毛。

不知過了多久,睡得小臉粉撲撲的小卷毛皺起臉蛋,胖腳丫用力地虛空蹬了兩下後,慢慢睜開縈繞著水霧的烏圓圓大眼睛。

然後,小卷毛警惕地豎起了毛絨耳朵。

在小卷毛沒看到的地方,一縷黑霧悄無聲息地從門縫溜走,奔向正在房間外發呆的主體。

獸瞳少年看著黑霧融入體內,慢吞吞開口:“小狼崽醒了。”

這是一個陳述句。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影子落在地板上,裏面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糾纏著湧動。

“不能讓小狼崽發現。”少年喃喃自語:“小狼崽會害怕的。”

他右腳重重踩下,那些詭譎怪異的黑影瞬間龜縮進更深處。

“這樣才對。”少年僵硬地勾起唇角:“我和小狼崽一樣,我們都是狼。”

他走向安置小狼崽的房間,背影裏透出一絲迫不及待的意味。

……

“是你救了我嗎?”柏微言板起小臉,看向推門走進來的獸瞳少年時,烏潤眼眸中盛著警惕。

他一覺醒來,就發現不知是誰幫他把身上的厚衣服和鞋子全都脫掉了。

房間裏溫度適宜,自己只穿著單薄的秋衣秋褲睡在床上也不會覺得冷。床很舒服,是小孩睡過的最舒服的床,但柏微言心中卻絲毫沒有被這些打動。

我現在是在白塔裏面嗎?是誰救了我?我需要付出什麽代價呢?

小孩腦袋裏的疑問一個接一個湧現。

柏微言很感激救下自己的人,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會因此而全然放心失去警惕。

或許小孩還沒有聽過“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句話,但其中蘊含的道理他早就已經明白了。

舅舅舅媽是因為爸爸媽媽每月寄回來的物資才願意養著他,大周姐姐每次都要捏捏他的臉才會給他小零食……

那救下他的人呢?

他想要什麽?

“是我救了你。”獸瞳少年聲音嘶啞,語調是仿佛許久不曾說話似的怪異與生疏。

“你需要我做什麽呢?”柏微言小奶音軟糯,但滿含認真:“你救了我,我需要給你什麽?”

少年看著站在床前眼眸圓圓一臉稚氣卻努力表現得嚴肅正經的小狼崽,慢吞吞道:“我要你陪我。”

“永遠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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