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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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谷
第二天，天上的雪還在繼續下。殷信躲在墻根後面，靜靜的註視著那扇鐵門。這是那個獵人的家。他等了半天，終於看到獵人從家門內走出。沒帶槍，也沒帶砍刀。
獵人走出一段距離後，他悄悄跟上去，保持著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對方的直覺很敏銳，也曾回過頭，還好他躲得不錯，沒有被發覺。他就這麽跟著獵人來到了一戶人家，那戶人家的後院裏停著一輛灰藍色的大巴車，是那個司機的家。
“果然開始商討了對策了。”在他昨天告訴了導游那些話之後，對案件知情的人一定會陣腳大亂。他在雪中來回踱步，在這次與兇手的會面中，他應該能活下來，當然，前提是他的猜測沒有錯。他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走上前去敲開了那扇門。
“誰呀？”屋裏的人仿佛被驚動了，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是我，殷信。”他喊道。門被打開了。司機的臉露出來。“你來這兒幹什麽？”
“我來找人。”
“我們這兒沒有你要找的人。”
“我還沒說要找誰呢。”殷信笑起來。
司機的臉色像吃了蒼蠅一樣難看。“馬上離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哦？讓我離開，那不是才更恐怖嗎？”殷信一歪頭，笑出來。“畢竟，下一次來抓的不知道就是誰。”
在他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一絲驚恐爬上司機的臉。他輕輕喘了兩口氣，強裝鎮定地說：“你到底來幹什麽的？”
“正如我說的，找人。”他退後兩步，仰起臉來用最大的聲音對著門內喊道：“你是打算一輩子都不見我了嗎——”
“——李昭寧？”
在叫出這個名字的瞬間，司機的表情變為了驚恐。後退兩步，看著這個在自己門外叫囂的年輕人，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你在說什麽，快離開！”他開始口不擇言。“否則別怪我——”
又是那些不痛不癢的威脅。殷信別過臉，完全沒打算理會了。正在司機慌亂之際，一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讓我來吧。”
李昭寧把他拉到後面。“讓我來吧，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看到從屋內陰影裏閃出來的李昭寧，殷信的大腦一半在歡呼，一半在哀嘆。他猜得沒錯，李昭寧果然在這裏。
“你怎麽來了？是來找我的嗎？”對方來到他面前，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笑著對他說。好像下一秒就會問他今天中午要吃什麽。
“你，和那個獵人，你們在這裏幹什麽？”殷信問到，他現在必須沈住氣，不能松懈。走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就像我昨天說的，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聚會很奇怪嗎？”李昭寧倚在那扇鐵門上，發出“吱呀——”的一聲響。“哦，對了。老林告訴我說你之前想去看小裂谷，但是迷路了。”她突然說。“現在天色還早，不如我帶你去。”
在聽到李昭寧的話後，身後的獵人與司機著急地互相對視一眼。眼睛裏同時閃過震驚與驚訝的神情。司機上前一步，握住李昭寧的肩膀，仿佛是在勸解她一般，不忍的說道：“寧寧，不要再……”
“既然他知道，我就帶他去。”李昭寧堅定的對抓著他肩膀的司機說道。“不要擔心。”聽聞這些話，司機抓著李昭寧肩膀的手無力地下垂，最終松開。
她轉過頭，對著還站在雪地裏的殷信說：“跟我來吧，我帶你去看。”她頓了頓：“那個富商死去的小裂谷。”
“其實我很奇怪，怎麽自從來到這裏，每天都在遇到怪事？”殷信把身旁的樹枝拉下來，在樹林中艱難前進，邊爬邊說：“所有事都好像算準了一樣，就在那個時間點來到我身邊。就像是……能隨時隨地知道我的蹤跡一樣。”
他看著在他上面攀爬的李昭寧，不愧是這裏長大的孩子，速度比他快的多。李昭寧在他前面，一言不發，只是時不時的伸下一只手把殷信往上拽那麽一把。
完全沒理睬她的沈默，殷信繼續說：“只有你能隨時隨地知道我的蹤跡，或者說，我的很多行程都是你安排的。”他一一數到。“石碑、餐館、觀景臺、打兔子表演……你知道我什麽時候不在，所以能隨時進入我的房間。
李昭寧依然不準備回答，但卻伸手把殷信拉上了最後一個陡坡。
“你是在什麽時候得知我的身份的？是那個司機城裏查了之後告訴你的吧，就是我們再小餐館遇到他的那一晚。真是難為你了，知道我是來調查死因的，竟然還能心安理得的跟我在一起這麽多天。”
依然沒有說話。
“那本筆記你看過了吧？”殷信笑起來。“唉，我在上面可是完全沒有把你列為嫌疑人呢，真是可惜了。就算這樣，也要把那本筆記扔掉嗎？”
李昭寧從地上撿起一根粗壯的樹枝，劃開面前低矮的灌木，為兩人開了一條平地上的通道。“快到了，”她說，“前面就是小裂谷。”
“你有全部房間的房卡，對吧？當時我就應該懷疑你的。”殷信苦笑。“只是我當時被那幾聲槍響嚇破了膽，還以為他們要殺我。現在看來，他們應該都只是想讓我離開你身邊吧。”他真誠道歉。“你說的沒錯，他們確實是好人。”
“對，他們都是。”出乎意料的，李昭寧突然回了一句。
“那天，你知道我要去看打兔子表演，所以才放心去我房間翻著筆記的，對吧？只是你沒想到我會被那幾聲槍響嚇到提前回來。於是慌不走路，從窗戶跳下去，把筆記扔進了湖裏。”
李昭寧踩塌最後一層灌木，視野豁然開朗。冰藍色的小裂谷近在眼前。殷信這才感嘆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的如李昭寧說的一樣，一個用冰做的懸崖。地面上的雪是白色的，但峽谷內卻是淡藍，再往下是深藍，最後變黑，一眼望不到底。
“這麽看來，大豆當時不是想告訴我2樓有人，而是對正在我房間內翻找的你發警報吧。”殷信笑起來。“果然還是跟你比較有感情。”
他看見對方的臉，依然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李昭寧也註意到殷信正在看她，轉過頭來對他說：“看，這就是你要的小裂谷。”她對著懸崖邊一塊看起來不怎麽穩固的冰舌揚了揚下巴，說道：“站上去吧，下面會很美的。”
殷信看著身旁的李昭寧，他沒有100%的把握對方不會趁機殺了自己，不過他願意一試。他慢慢走過去，站上那一片白色。腳下的冰舌晃動了一下，他想起李昭寧說過的，這個季節的冰舌不穩，有可能斷裂。不過因此，他看到了小裂谷的內部，懸崖兩側的冰壁再陽光下閃閃發光，像是在引誘著他前往。
“然後，是你姐姐。”他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很抱歉他對你姐姐做了那樣的事。”
“還有我哥哥。”李昭寧終於開口了。“還有大豆。”
“是的，我很對不起。”
“不用道歉，他做的事，跟你沒關系。”李昭寧嘴上拎的清，腳下卻慢慢到殷信身後，站立不動。“為什麽懷疑是我？”她問道。
“所有嫌疑人都沒有作案時間。”殷信說。“可是如果這個人本身就沒有被列為嫌疑人呢？”他深吸一口氣。“其實我一直很奇怪，你是研究生，對吧。但是11月大部分研究生應該還沒有放假，你到底為什麽回來？是因為家裏出了事嗎？”
“是。”李昭寧說。於此同時一只手放上了他的肩胛骨，還在輕輕用力。殷信腳下一哆嗦後，冰舌旁有幾顆碎片掉了下去，在冰壁上連續數次發出回響。
“他們告訴我，家裏出事了。”李昭寧的聲音很平靜。“我急忙趕回來，看到的就是現在這樣。被□□後自殺未遂的姐姐，病床上的哥哥，還有瘸腿的大豆。”李昭寧笑出來。“你竟然還懷疑我姐姐，她是我從小到大見過最善良的人，連雞都不敢殺。”
殷信點點頭。“看得出來。”
“你呢？你姐姐是什麽樣子？”
“她是我見過世上最惡毒的人。”
身後的李昭寧笑起來，手上的力量稍微輕了一些。
“我沒開玩笑。”殷信聳聳肩。“真的。”
“真有意思。”
“就是這樣，你決定要殺他？”殷信把問題拉回來。
“還好吧，我考慮了一上午。”李昭寧雲淡風輕的。“當時氣象臺預報說可能會出現極光，我就想到了這個方法。”她說。“我讓老林在前往裂谷的路上系上布條，這樣哪怕天黑我也能看到。之後，我以姐姐的名義把他約到裂谷旁，沒想到他竟然真的來了。”李昭寧笑起來，“如果他不來，興許能逃過一劫，可惜了。”
“他怎麽會想到等來的是你呢？”殷信搖搖頭。“他力氣很大，你是怎麽把他推下去的？”
“說實話，我們倆纏鬥了一會兒，我的肩膀其實被他拉傷了。”李昭寧動了一下肩膀，繼續說道：“不過天助我，在我們纏鬥的時候，他腳下的冰舌斷裂了，就這麽掉了下去。”
“原來是這樣。那警官怎麽沒發現什麽蹤跡？”
“天要收他。”李昭寧推著他後背的手又開始用力。“殺死他後我馬上趕了回去，我大伯在趁著夜色開車載我去城裏，兩天後又跟著一批旅游團回來。我走後，這裏下了場大雪，掩蓋了所有蹤跡。沒人會懷疑我。”
“夜間不能行車，除非你車技夠好。”殷信笑起來。“所以呢，我的推理都正確嗎？”
“基本都正確，只有一個地方。”李昭寧說。“我知道你的身份，但並不是大伯告訴我的，而是在你在手機上申請住宿的那一刻。你不該用真名。”李昭寧說：“‘殷’這個姓不常見，早在你來到這裏之前我就做好準備了。”她把手放在他的肩胛骨中間，只要輕輕一推。殷信就會成為下一個趙志強，永遠的沈睡在寒冷的谷底。
“你想殺了我嗎？”殷信問道。
“或許吧。”李昭寧說，手卻沒有繼續用力。殷信微微側過身看向她，李昭寧有一瞬間的走神，不知在想什麽。
他找準機會拉過，突然拉上李昭寧的手，猛地把她拽過來。李昭寧被他一拽，向前走了兩步，與他一同站在了那個即將斷裂的冰舌上。“或許我們該一起死，這樣就誰都不知道這個秘密了。”殷信說道。
他懷裏的李昭寧輕輕開口。“又或許，我們可以一起活。”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過了半天，還是殷信先開了口。“好提議。”他慢慢松開禁錮著李昭寧的手，放她退回安全地帶。每退一步，他都能感覺到腳下的冰舌在顫抖。
“我的目的不是調查死因，只是為了永絕後患。”殷信說：“我們之間的利益沒有沖突，甚至，我要替我姐姐感謝你，替她殺了趙志強。”
“不用謝，我應該做的。”李昭寧笑起來，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是那樣，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大伯和老林一定嚇死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最後一個。”殷信突然說。
李昭寧回過頭，見他依然呆站那塊搖搖欲墜的冰舌上。“你問。”
“你殺死他的時候，”殷信轉過身，背對著身後的懸崖裂谷，輕輕問道：“那天的極光，你看到了嗎？”
李昭寧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問出這種問題，不過她願意尊重對方。她仔細回想，鄭重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當時沒有註意。”說完，她向殷信伸出手去。“可以下來了嗎？我們一起回去吧。”
殷信攀上自己面前遞出的那只手，用力握緊。離開了搖搖欲墜的冰舌舌面。而就在他回到安全地帶的那一刻，剛剛站的冰舌仿佛終於不堪重負般發出一聲轟鳴，顫抖著斷裂。
兩人看著斷裂的冰舌，聽著它掉落在谷底後發出的那一聲巨響。這會是他們兩人永恒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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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上的雪還在繼續下。殷信躲在墻根後面，靜靜的註視著那扇鐵門。這是那個獵人的家。他等了半天，終於看到獵人從家門內走出。沒帶槍，也沒帶砍刀。
獵人走出一段距離後，他悄悄跟上去，保持著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對方的直覺很敏銳，也曾回過頭，還好他躲得不錯，沒有被發覺。他就這麽跟著獵人來到了一戶人家，那戶人家的後院裏停著一輛灰藍色的大巴車，是那個司機的家。
“果然開始商討了對策了。”在他昨天告訴了導游那些話之後，對案件知情的人一定會陣腳大亂。他在雪中來回踱步，在這次與兇手的會面中，他應該能活下來，當然，前提是他的猜測沒有錯。他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走上前去敲開了那扇門。
“誰呀？”屋裏的人仿佛被驚動了，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是我，殷信。”他喊道。門被打開了。司機的臉露出來。“你來這兒幹什麽？”
“我來找人。”
“我們這兒沒有你要找的人。”
“我還沒說要找誰呢。”殷信笑起來。
司機的臉色像吃了蒼蠅一樣難看。“馬上離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哦？讓我離開，那不是才更恐怖嗎？”殷信一歪頭，笑出來。“畢竟，下一次來抓的不知道就是誰。”
在他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一絲驚恐爬上司機的臉。他輕輕喘了兩口氣，強裝鎮定地說：“你到底來幹什麽的？”
“正如我說的，找人。”他退後兩步，仰起臉來用最大的聲音對著門內喊道：“你是打算一輩子都不見我了嗎——”
“——李昭寧？”
在叫出這個名字的瞬間，司機的表情變為了驚恐。後退兩步，看著這個在自己門外叫囂的年輕人，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你在說什麽，快離開！”他開始口不擇言。“否則別怪我——”
又是那些不痛不癢的威脅。殷信別過臉，完全沒打算理會了。正在司機慌亂之際，一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讓我來吧。”
李昭寧把他拉到後面。“讓我來吧，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看到從屋內陰影裏閃出來的李昭寧，殷信的大腦一半在歡呼，一半在哀嘆。他猜得沒錯，李昭寧果然在這裏。
“你怎麽來了？是來找我的嗎？”對方來到他面前，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笑著對他說。好像下一秒就會問他今天中午要吃什麽。
“你，和那個獵人，你們在這裏幹什麽？”殷信問到，他現在必須沈住氣，不能松懈。走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就像我昨天說的，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聚會很奇怪嗎？”李昭寧倚在那扇鐵門上，發出“吱呀——”的一聲響。“哦，對了。老林告訴我說你之前想去看小裂谷，但是迷路了。”她突然說。“現在天色還早，不如我帶你去。”
在聽到李昭寧的話後，身後的獵人與司機著急地互相對視一眼。眼睛裏同時閃過震驚與驚訝的神情。司機上前一步，握住李昭寧的肩膀，仿佛是在勸解她一般，不忍的說道：“寧寧，不要再……”
“既然他知道，我就帶他去。”李昭寧堅定的對抓著他肩膀的司機說道。“不要擔心。”聽聞這些話，司機抓著李昭寧肩膀的手無力地下垂，最終松開。
她轉過頭，對著還站在雪地裏的殷信說：“跟我來吧，我帶你去看。”她頓了頓：“那個富商死去的小裂谷。”
“其實我很奇怪，怎麽自從來到這裏，每天都在遇到怪事？”殷信把身旁的樹枝拉下來，在樹林中艱難前進，邊爬邊說：“所有事都好像算準了一樣，就在那個時間點來到我身邊。就像是……能隨時隨地知道我的蹤跡一樣。”
他看著在他上面攀爬的李昭寧，不愧是這裏長大的孩子，速度比他快的多。李昭寧在他前面，一言不發，只是時不時的伸下一只手把殷信往上拽那麽一把。
完全沒理睬她的沈默，殷信繼續說：“只有你能隨時隨地知道我的蹤跡，或者說，我的很多行程都是你安排的。”他一一數到。“石碑、餐館、觀景臺、打兔子表演……你知道我什麽時候不在，所以能隨時進入我的房間。
李昭寧依然不準備回答，但卻伸手把殷信拉上了最後一個陡坡。
“你是在什麽時候得知我的身份的？是那個司機城裏查了之後告訴你的吧，就是我們再小餐館遇到他的那一晚。真是難為你了，知道我是來調查死因的，竟然還能心安理得的跟我在一起這麽多天。”
依然沒有說話。
“那本筆記你看過了吧？”殷信笑起來。“唉，我在上面可是完全沒有把你列為嫌疑人呢，真是可惜了。就算這樣，也要把那本筆記扔掉嗎？”
李昭寧從地上撿起一根粗壯的樹枝，劃開面前低矮的灌木，為兩人開了一條平地上的通道。“快到了，”她說，“前面就是小裂谷。”
“你有全部房間的房卡，對吧？當時我就應該懷疑你的。”殷信苦笑。“只是我當時被那幾聲槍響嚇破了膽，還以為他們要殺我。現在看來，他們應該都只是想讓我離開你身邊吧。”他真誠道歉。“你說的沒錯，他們確實是好人。”
“對，他們都是。”出乎意料的，李昭寧突然回了一句。
“那天，你知道我要去看打兔子表演，所以才放心去我房間翻著筆記的，對吧？只是你沒想到我會被那幾聲槍響嚇到提前回來。於是慌不走路，從窗戶跳下去，把筆記扔進了湖裏。”
李昭寧踩塌最後一層灌木，視野豁然開朗。冰藍色的小裂谷近在眼前。殷信這才感嘆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的如李昭寧說的一樣，一個用冰做的懸崖。地面上的雪是白色的，但峽谷內卻是淡藍，再往下是深藍，最後變黑，一眼望不到底。
“這麽看來，大豆當時不是想告訴我2樓有人，而是對正在我房間內翻找的你發警報吧。”殷信笑起來。“果然還是跟你比較有感情。”
他看見對方的臉，依然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李昭寧也註意到殷信正在看她，轉過頭來對他說：“看，這就是你要的小裂谷。”她對著懸崖邊一塊看起來不怎麽穩固的冰舌揚了揚下巴，說道：“站上去吧，下面會很美的。”
殷信看著身旁的李昭寧，他沒有100%的把握對方不會趁機殺了自己，不過他願意一試。他慢慢走過去，站上那一片白色。腳下的冰舌晃動了一下，他想起李昭寧說過的，這個季節的冰舌不穩，有可能斷裂。不過因此，他看到了小裂谷的內部，懸崖兩側的冰壁再陽光下閃閃發光，像是在引誘著他前往。
“然後，是你姐姐。”他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很抱歉他對你姐姐做了那樣的事。”
“還有我哥哥。”李昭寧終於開口了。“還有大豆。”
“是的，我很對不起。”
“不用道歉，他做的事，跟你沒關系。”李昭寧嘴上拎的清，腳下卻慢慢到殷信身後，站立不動。“為什麽懷疑是我？”她問道。
“所有嫌疑人都沒有作案時間。”殷信說。“可是如果這個人本身就沒有被列為嫌疑人呢？”他深吸一口氣。“其實我一直很奇怪，你是研究生，對吧。但是11月大部分研究生應該還沒有放假，你到底為什麽回來？是因為家裏出了事嗎？”
“是。”李昭寧說。於此同時一只手放上了他的肩胛骨，還在輕輕用力。殷信腳下一哆嗦後，冰舌旁有幾顆碎片掉了下去，在冰壁上連續數次發出回響。
“他們告訴我，家裏出事了。”李昭寧的聲音很平靜。“我急忙趕回來，看到的就是現在這樣。被□□後自殺未遂的姐姐，病床上的哥哥，還有瘸腿的大豆。”李昭寧笑出來。“你竟然還懷疑我姐姐，她是我從小到大見過最善良的人，連雞都不敢殺。”
殷信點點頭。“看得出來。”
“你呢？你姐姐是什麽樣子？”
“她是我見過世上最惡毒的人。”
身後的李昭寧笑起來，手上的力量稍微輕了一些。
“我沒開玩笑。”殷信聳聳肩。“真的。”
“真有意思。”
“就是這樣，你決定要殺他？”殷信把問題拉回來。
“還好吧，我考慮了一上午。”李昭寧雲淡風輕的。“當時氣象臺預報說可能會出現極光，我就想到了這個方法。”她說。“我讓老林在前往裂谷的路上系上布條，這樣哪怕天黑我也能看到。之後，我以姐姐的名義把他約到裂谷旁，沒想到他竟然真的來了。”李昭寧笑起來，“如果他不來，興許能逃過一劫，可惜了。”
“他怎麽會想到等來的是你呢？”殷信搖搖頭。“他力氣很大，你是怎麽把他推下去的？”
“說實話，我們倆纏鬥了一會兒，我的肩膀其實被他拉傷了。”李昭寧動了一下肩膀，繼續說道：“不過天助我，在我們纏鬥的時候，他腳下的冰舌斷裂了，就這麽掉了下去。”
“原來是這樣。那警官怎麽沒發現什麽蹤跡？”
“天要收他。”李昭寧推著他後背的手又開始用力。“殺死他後我馬上趕了回去，我大伯在趁著夜色開車載我去城裏，兩天後又跟著一批旅游團回來。我走後，這裏下了場大雪，掩蓋了所有蹤跡。沒人會懷疑我。”
“夜間不能行車，除非你車技夠好。”殷信笑起來。“所以呢，我的推理都正確嗎？”
“基本都正確，只有一個地方。”李昭寧說。“我知道你的身份，但並不是大伯告訴我的，而是在你在手機上申請住宿的那一刻。你不該用真名。”李昭寧說：“‘殷’這個姓不常見，早在你來到這裏之前我就做好準備了。”她把手放在他的肩胛骨中間，只要輕輕一推。殷信就會成為下一個趙志強，永遠的沈睡在寒冷的谷底。
“你想殺了我嗎？”殷信問道。
“或許吧。”李昭寧說，手卻沒有繼續用力。殷信微微側過身看向她，李昭寧有一瞬間的走神，不知在想什麽。
他找準機會拉過，突然拉上李昭寧的手，猛地把她拽過來。李昭寧被他一拽，向前走了兩步，與他一同站在了那個即將斷裂的冰舌上。“或許我們該一起死，這樣就誰都不知道這個秘密了。”殷信說道。
他懷裏的李昭寧輕輕開口。“又或許，我們可以一起活。”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過了半天，還是殷信先開了口。“好提議。”他慢慢松開禁錮著李昭寧的手，放她退回安全地帶。每退一步，他都能感覺到腳下的冰舌在顫抖。
“我的目的不是調查死因，只是為了永絕後患。”殷信說：“我們之間的利益沒有沖突，甚至，我要替我姐姐感謝你，替她殺了趙志強。”
“不用謝，我應該做的。”李昭寧笑起來，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是那樣，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大伯和老林一定嚇死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最後一個。”殷信突然說。
李昭寧回過頭，見他依然呆站那塊搖搖欲墜的冰舌上。“你問。”
“你殺死他的時候，”殷信轉過身，背對著身後的懸崖裂谷，輕輕問道：“那天的極光，你看到了嗎？”
李昭寧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問出這種問題，不過她願意尊重對方。她仔細回想，鄭重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當時沒有註意。”說完，她向殷信伸出手去。“可以下來了嗎？我們一起回去吧。”
殷信攀上自己面前遞出的那只手，用力握緊。離開了搖搖欲墜的冰舌舌面。而就在他回到安全地帶的那一刻，剛剛站的冰舌仿佛終於不堪重負般發出一聲轟鳴，顫抖著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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