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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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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瓶

“看來飲食得節制些了……”

“總之比那個死丫頭強!”

兩人各說各的,嵇成夙咕噥了一句,想起什麽,以手抵唇對阿蒲蒻道:“低聲,莫叫家裏曉得我回來了!”

又問:“這幾日宮中可有人來找過我?有沒有人上門來告狀問我的罪?”

阿蒲蒻睜大了眼睛望他:“三哥你這幾天不是在殿前當值嗎?”

枕流回來叫隋氏開了幾回箱子取銀兩,說是嵇成夙在宮裏要用。隋氏起疑,又打聽不出他要這麽多錢做什麽,跟阿蒲蒻絮叨了好幾次。

“趙玉乘那個臭丫頭給小爺找了點麻煩!”

聽他說得咬牙切齒,阿蒲蒻倒抽了一口涼氣,她雖孤陋寡聞也曉得玉乘公主是官家和王皇後的女兒,頗得兩位聖人寵愛。

他竟然稱公主為“臭丫頭”,簡直是大不敬。

“三哥你如何開罪了公主?”

“來不及跟你解釋!不過是一點子小事,勿要驚慌。還記得上回我叫枕流給你的膽瓶麽?恕哥哥失禮得拿回去救個急!”嵇成夙慚愧的沖她拱了拱手。

阿蒲蒻亦是抱歉:“那個瓷瓶我轉送給二公子了,現在在他書房裏,等他回府,我跟他說一聲討回來給三哥。”

“完了完了!”

嵇成夙口中發出慘叫,鉗住她的手臂,急迫的說:“小草!三哥這條命就靠你了!你悄悄的去幫我取來莫吱聲,千萬莫叫我二哥曉得!日後他追問起,就說不小心摔碎了扔掉了!”

“這樣也行?”

“莫怕!我回回是這麽幹的!”理直氣壯的口氣中不自覺的發虛。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偷偷摸摸又拿回來的?阿蒲蒻覺得不大好,可是見嵇成夙一臉焦急,她難以拒絕,勉強點了點頭。

嵇成夙還要再囑咐幾句,瞥見遠處有幾個人影晃動,其中貌似還有個隋嬤嬤。這個啰嗦的老乳母他躲都來不及,不趕緊逃還等什麽呢。

“明日把膽瓶帶到國公府給我!等著你啊!”他朝阿蒲蒻附耳拋下一句話,轉身幾個騰躍,鳥入叢林消失不見。

阿蒲蒻瞅著他的背影隱入樹叢中,把目光挪到另一邊的假山旁。

那裏走過來兩個人,是隋珠和隋氏。兩人似乎在爭論什麽,隋媽媽的嘴巴一張一合很是激動,隋珠蹙眉搖頭神情不愉。

不知那母女倆因為什麽事起了爭執,阿蒲蒻有些擔心,瞇起眼睛眺望過去。

離得有些遠,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隋媽媽摔著帕子氣呼呼的走了,留下隋珠獨自一人。

隋珠唇角微翹,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兩行淚從她臉上緩緩淌下,隨即被她拭去。放下袖子時,面容上重新呈現出溫和沈靜的模樣。她靠著假山略站了一會兒就步履從容的離開了。

阿蒲蒻看得忘了神,她想不通竟然有人可以一邊笑一邊哭,換作她是決計做不到的。

她拿手撫在胸口絞盡腦汁的想,也想不出有什麽事可以讓她生出像隋姐姐那樣覆雜的情緒。

除了從胸前摸到多長出來的幾兩肉,讓她大為沮喪。

只得悻悻的嘆了口氣,抱著樹幹,從樹上輕手輕腳的溜下來。

翠白找到她時,她已經圍著後花園轉了好幾圈,表示給老夫人請安後就回來,晚飯也不吃了。

兩人從鶴延堂回來後,翠白迫不及待對她悄聲咬耳朵:“幾天前府裏發生了一件大事!奴婢天天陪姑娘和二公子去餘時苑,竟然才曉得。”

阿蒲蒻問她是何事,心想會不會跟嵇三哥攤上的麻煩有關。

翠白不像隋氏那麽愛繞彎子,直接說道:

“那日英王妃到家裏來拜見老夫人,從他們王府裏綁了兩個宮女過來跟老夫人請罪。聽說那二人背著王爺和王妃嚼舌根,編排王妃和咱家二公子不清不楚!被英王著人揪了出來,王爺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戲言二公子是王府長史的謠言就是從她倆嘴裏傳出來的……”

“隋嬤嬤就是聽信了那兩個宮女的話?”

“可氣的在後頭!那兩個女婢,一個是英王身邊伺候的宮人一個是王妃娘娘的陪嫁丫鬟。王妃又氣又愧,遂把她們綁了來賠罪,叫我們府出氣。哪知她們到了老夫人跟前就改口狡辯,說她倆只私下說過一回,不小心叫我們府的婆子聽去了。後來流言傳到市井,是從我們府上傳出去的,跟她們沒有幹系!而且,她們一到老夫人跟前就指認出當時偷聽她們說話的人,就是……”

“是隋嬤嬤?”阿蒲蒻低呼。

翠白抿唇點了點頭。

阿蒲蒻問:“隋嬤嬤無事罷?”

今天還遠遠的看到她跟隋珠吵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流言和那兩個宮女,看隋媽媽那模樣應該沒受到牽連吧。

翠白說,隋氏在嵇老夫人和隋珠面前指天指地的發毒誓,說英王妃之前有一回過來看望老夫人時,她的確不小心偷聽到那兩人調笑說閑話,但是她從未在外頭透露過半句,在府裏也只在客院跟她倆說過。

而且她們仨說話那天,謠言已傳至市井多日。就更不存在流言從阿蒲蒻或翠白口中洩露出去的可能了。

隋氏雖然嘴碎了些,終究是嵇氏多年忠仆,嵇老夫人信她。只這一點,就遠遠勝過英王府那兩個女婢。只是,到底損了隋珠和嵇成夙的顏面。難怪隋姐姐神色郁郁。

“後來那兩人是如何發落的?”阿蒲蒻又問。

“王妃差點被她們氣得暈過去,幸而玉乘公主當時跟娘娘一起過來的,公主當即就替娘娘拍了板,叫王府的人把這兩個奸滑狡詐的奴才拖回去亂棒打死!”翠白捂著胸口,臉上驚怕不定。

阿蒲蒻的心砰砰直跳,聽說公主也才二八年華跟她差不多大,手腕卻如此了得。況且她還是公主,嵇三哥怎能得罪……

三哥讓她明日把膽瓶帶到國公府給他,只因明天就是國公府冊封世子之日,周國公給嵇成憂下了請帖,她應了周纓之邀也會過去。

嵇成憂尚未回府,她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等他回來知會一聲,這時聽了翠白的話,她著實為嵇三哥擔心。還是早些幫他取回膽瓶為好。

阿蒲蒻拉起翠白的手急匆匆的出了門。

走到微雪堂附近的竹林,翠白死活不敢陪她進去。阿蒲蒻不勉強她,找了看管院子的侍衛,請他們開門。

這幾個侍從亦是蔡翁口中嵇成憂的暗衛,漱石已告知他們阿蒲蒻不止是將軍府的客人也是於微雪堂頂頂重要的人,羅姑娘發話他們拱手聽命就是。

阿蒲蒻哪曉得這其中的關節,反正這些天嵇成憂不在的時候,她想到微雪堂的書房找書找紙,也都是說來就來的。

院中空無一人,嵇成憂果然還未回來。

她逕自去了書房。

裏頭一切如故,低垂的暮色往屋裏投進去一抹暗淡的亮光,映照得書案上的膽瓶如一團朦朧的青色流雲。

膽瓶裏插著三支高低不齊的山茶花,開得正艷。

她把花枝從瓶中取出擱到書案上,想了一想,就著屋外的光亮往博古架上一一看去。從架子上萬分小心的拿下來一個瓷瓶,把花朵插進去。她擺好花枝看了看,瓶肚有點大,口有些寬,不相稱。只得又放回去,接二連三換了幾支瓷器,終於挑了一個合適的,放到桌案上擺好。

阿蒲蒻把膽瓶掩到袖中正要離開,屋外傳來窸窣的聲音。來人走得極快,很快穿過回廊來到門口,阿蒲蒻心中一滯,想也沒想靠著書案蹲下來。

腳步聲到書房門口突然停住,轉眼間一個人跨進來點燃了一盞燈又退了出去。是眠風。

阿蒲蒻從書桌下伸出頭,她的影子在昏黃的燈光下投下一團陰影,慌得她趕忙縮回身子。

說話的聲音傳來,越來越近。和上回一樣,是嵇成憂和英王。

阿蒲蒻心裏慌得不得了,腦中一片空白不知怎麽辦才好。誰叫她聽了嵇三哥的鬼話,現在真的做了行竊之事當了賊。

他倆走到書架旁從中間拿出一卷書,聽英王所說好似是一本前朝人的書帖。

隨後英王跟嵇成憂含笑道謝,並邀請他去小酌一杯。就在阿蒲蒻以為他會一口答應然後和英王一道出門的時候,舒緩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

“今日不可,改日定當奉陪。”

阿蒲蒻只覺得頭上劈開了一道霹靂。她不敢置信的擡頭,頓時瞪圓了眼睛。

嵇成憂側立站在她面前,面無表情的從她臉上掃過,就像她所在之處空蕩無人。

唯有按在腰間刀柄上的手悄無聲息的垂了下去。

阿蒲蒻呆呆的望著他,他說完就朝趙琛做了個請的姿勢,身影始終擋在書案前。

趙琛郎聲笑著沖他道別,轉身離開。

室內歸於寂靜。

嵇成憂徹底轉過來面向她。他一身武人的打扮,腰掛佩刀,穿了一襲和侍從一樣的圓領窄袖袍衫,風塵仆仆,看樣子才從山中陵園返回。

他把刀從腰間解下來放到案上,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不發一言。

俊美的臉龐一半被飄搖的燭火鍍了一層柔和的金橘色,一半隱藏在陰影中不辨喜怒。

“二公子!我……我……”她臉上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窘迫,心虛,膽怯,交織在一起,無意中呈現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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