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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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3節
第三章第3節
沈默像籠罩在家裏的厚厚的霧霾。李佑書想打破沈默，但又不知道說什麽。
“最近兒子跟你聯系了嗎？”倒是吳苓，吃完飯收拾完桌子，好像察覺到李佑書的目光，故作自然地提起。
“沒有。上了大學後很少了。一般都是微信給他打生活費，也沒多聊天。過年的時候不是咱還讓他出去嗎？”
“他不是不想去嗎？早知道那會兒咱們回來看看。”
“也是。”
又是一陣沈默。
“兒子身上有胎記，你知道的吧？”李佑書還是忍不住問。
“知道。”吳苓簡單地回答。“大腿根兒那。也沒那麽大吧？我身上也有痣自己消失不見的。”
“那死的真的是咱們定州？”李佑書忘了“咱們”可能沒有包括自己。
吳苓抹抹溢出來的眼淚，沒說什麽。
“警察他們很懷疑。他們還想去臨北再查一趟。”李佑書偷偷觀察吳苓的反應。
“他們約過我了。去臨北前想找我聊一下。”
走到人生中場，吳苓覺得味同嚼蠟。
如果說人生是一串葡萄，最甜的部分已經在前半段人生裏嘗過了。步入中場，留下的全是不得不吃，卻又苦澀無味的剩果。
二十幾歲的時候，盡情品嘗受人追逐的羞澀與甜蜜，似乎還在昨天。
“苓苓，你好幸福哦！全學院最帥的男生追著你！”那時候，男朋友是“院草”的她經常享受著大家的羨慕目光。她幾乎以為所有人的目光會一直跟隨她，以為所有人都圍繞著她轉。
“你就是吳苓？”甚至學院的研究生師兄都對她略有耳聞。她的虛榮心膨脹到極點。師兄帶著她做實驗，帶著她領略不同的風光，她不禁偷偷地享受這種受人追捧的感覺。
等她懷孕8個月的時候，躲不過去了，避免不了地讓男朋友知道了。
但是出事的時候她並不在乎，誰說女大學生不能懷孕？師兄也喜歡她，男朋友也喜歡她，她們為她打一架也應該，誰讓自己這麽找人喜歡呢？
第一次生下孩子的她並沒有太大的感覺，愛鬧愛玩的她甚至覺得是個累贅。好在師兄很快為她解決了這個“麻煩”。之後她再也沒見過自己的骨肉。
直到大學畢業，孤零零地來到城市裏，接連不斷的相親讓她倍感孤獨。
她突然強烈地想念起那個從身上分離出去的另一個自己。這種想念讓她迫不及待地擁有了婚姻，再一次腹部隆起。
但是，20年前，當李定州那個溫暖的、肉乎乎的小身體依偎在她身旁，她失望地發現並沒有填補她的孤獨。
五光十色的回憶豐滿充實，讓眼前的現實更加貧瘠可悲。平靜的婚姻生活沒有引起她的絲毫重視，她繼續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當師兄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毫不猶豫地，以已婚的身份迎接了他。
高考後的那個暑假，李定州回家拿行李，她驚覺兒子已經變了。
李定州拉著行李箱回來，看到媽媽，有點驚訝，但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我回來住幾天，收拾一下行李。”
兒子的聲音也變了。她無所適從。
“我正好跟你爸明天的飛機出國，你一個人在家小心點啊。”
沒有回應。
那是她最後一次看見兒子。之後她終於決定跟吳佑書定居國外，一晃幾年過去了。
期間因為口罩形勢原因沒有回國，但兒子跟他們聯系也並不多。她明顯感覺到兒子跟他們漸行漸遠。
她不知道那是誰？那真的是她兒子嗎？但心虛總是按耐下她想跟老公傾訴的欲望。
畢竟，夫妻之間總是有秘密的。
“沒有。”面對高勝寒的提問，吳苓斬釘截鐵地說。
高勝寒小心翼翼又很委婉地問起的是，她婚後有沒有出軌。
她知道，那時候雖然懷孕過，但是最終沒有生下孩子。
所以，跟這次案件沒有關系，也沒必要說出來影響跟李佑書那岌岌可危的關系。
“那這次死者的身份，DNA為什麽顯示跟李先生不是父子關系呢？”
“我非回答不可嗎？”
“你難道不想案子快點破嗎？”
“如果對破案有幫助的話，我可以說。我婚前有過一個小孩。”吳苓頓了頓，仿佛嘗到了一顆壞葡萄。“也許你們早就查出來了吧。”
“哪一年？”高勝寒窮追不舍。
“我畢業前那一年吧，1999年。還好發現的時候很快生下來了，沒影響畢業。”
“看來跟李定州歲數差不多？”
“現在應該也大概這個歲數吧……我沒再聯系，不知道他在哪裏。”吳苓沒說慌。她確實不想知道。那個念想只不過是自己寂寞的具象化，她知道她並不真正關心那個從生活裏消失了的從沒見過的小孩。
“為什麽？當時你們怎麽處理的小孩？”
“送走了。”
“誰送走？當時的男朋友？”
“孩子的爸爸。”
“是誰呢？”
吳苓不再說話。那個貫穿了她的前半生的名字，當年的師兄，她不想警察在她之前找到他。
“李定州當時高中讀得怎麽樣？喜歡什麽呢？”高勝寒過了許久，重新問道。
“跟一般小孩一樣，不喜歡讀書，喜歡玩。”
“玩什麽呢？”
“玩游戲，看電影。”
“跟什麽人玩游戲？看什麽電影呢？”
“跟同學玩唄。電影的話，我記得他喜歡看恐怖片。”
仿佛自己失職的母親生涯在被人窺探和審判，吳苓沒好氣地回答。
“你還記得他有什麽要好的同學嗎？有什麽值得註意的事情嗎？雖然過去很久了，但是想起什麽就說，沒關系。”
“應該是當時的同桌吧。名字我不記得了。”她隨口答了一句，又回到自己的回憶中。
她努力回憶的是兒子什麽時候跟他分享的這些？又什麽時候漸行漸遠了？
仿佛籠上一層薄紗，回憶模模糊糊，薄紗中似乎她跟兒子從來沒走進過。
以“大家都這樣”為由，放任自己對親子關系的淡漠，似乎已經很多年了。
“等一下。”她突然想起了什麽。
“有一天，好像是寒假吧，當時他的同桌約他去玩游戲，那天晚上他沒回家，過了好幾天才回。我也沒在意，現在想想那次就挺反常的，因為他以前從來不在別人家裏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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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像籠罩在家裏的厚厚的霧霾。李佑書想打破沈默，但又不知道說什麽。
“最近兒子跟你聯系了嗎？”倒是吳苓，吃完飯收拾完桌子，好像察覺到李佑書的目光，故作自然地提起。
“沒有。上了大學後很少了。一般都是微信給他打生活費，也沒多聊天。過年的時候不是咱還讓他出去嗎？”
“他不是不想去嗎？早知道那會兒咱們回來看看。”
“也是。”
又是一陣沈默。
“兒子身上有胎記，你知道的吧？”李佑書還是忍不住問。
“知道。”吳苓簡單地回答。“大腿根兒那。也沒那麽大吧？我身上也有痣自己消失不見的。”
“那死的真的是咱們定州？”李佑書忘了“咱們”可能沒有包括自己。
吳苓抹抹溢出來的眼淚，沒說什麽。
“警察他們很懷疑。他們還想去臨北再查一趟。”李佑書偷偷觀察吳苓的反應。
“他們約過我了。去臨北前想找我聊一下。”
走到人生中場，吳苓覺得味同嚼蠟。
如果說人生是一串葡萄，最甜的部分已經在前半段人生裏嘗過了。步入中場，留下的全是不得不吃，卻又苦澀無味的剩果。
二十幾歲的時候，盡情品嘗受人追逐的羞澀與甜蜜，似乎還在昨天。
“苓苓，你好幸福哦！全學院最帥的男生追著你！”那時候，男朋友是“院草”的她經常享受著大家的羨慕目光。她幾乎以為所有人的目光會一直跟隨她，以為所有人都圍繞著她轉。
“你就是吳苓？”甚至學院的研究生師兄都對她略有耳聞。她的虛榮心膨脹到極點。師兄帶著她做實驗，帶著她領略不同的風光，她不禁偷偷地享受這種受人追捧的感覺。
等她懷孕8個月的時候，躲不過去了，避免不了地讓男朋友知道了。
但是出事的時候她並不在乎，誰說女大學生不能懷孕？師兄也喜歡她，男朋友也喜歡她，她們為她打一架也應該，誰讓自己這麽找人喜歡呢？
第一次生下孩子的她並沒有太大的感覺，愛鬧愛玩的她甚至覺得是個累贅。好在師兄很快為她解決了這個“麻煩”。之後她再也沒見過自己的骨肉。
直到大學畢業，孤零零地來到城市裏，接連不斷的相親讓她倍感孤獨。
她突然強烈地想念起那個從身上分離出去的另一個自己。這種想念讓她迫不及待地擁有了婚姻，再一次腹部隆起。
但是，20年前，當李定州那個溫暖的、肉乎乎的小身體依偎在她身旁，她失望地發現並沒有填補她的孤獨。
五光十色的回憶豐滿充實，讓眼前的現實更加貧瘠可悲。平靜的婚姻生活沒有引起她的絲毫重視，她繼續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當師兄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毫不猶豫地，以已婚的身份迎接了他。
高考後的那個暑假，李定州回家拿行李，她驚覺兒子已經變了。
李定州拉著行李箱回來，看到媽媽，有點驚訝，但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我回來住幾天，收拾一下行李。”
兒子的聲音也變了。她無所適從。
“我正好跟你爸明天的飛機出國，你一個人在家小心點啊。”
沒有回應。
那是她最後一次看見兒子。之後她終於決定跟吳佑書定居國外，一晃幾年過去了。
期間因為口罩形勢原因沒有回國，但兒子跟他們聯系也並不多。她明顯感覺到兒子跟他們漸行漸遠。
她不知道那是誰？那真的是她兒子嗎？但心虛總是按耐下她想跟老公傾訴的欲望。
畢竟，夫妻之間總是有秘密的。
“沒有。”面對高勝寒的提問，吳苓斬釘截鐵地說。
高勝寒小心翼翼又很委婉地問起的是，她婚後有沒有出軌。
她知道，那時候雖然懷孕過，但是最終沒有生下孩子。
所以，跟這次案件沒有關系，也沒必要說出來影響跟李佑書那岌岌可危的關系。
“那這次死者的身份，DNA為什麽顯示跟李先生不是父子關系呢？”
“我非回答不可嗎？”
“你難道不想案子快點破嗎？”
“如果對破案有幫助的話，我可以說。我婚前有過一個小孩。”吳苓頓了頓，仿佛嘗到了一顆壞葡萄。“也許你們早就查出來了吧。”
“哪一年？”高勝寒窮追不舍。
“我畢業前那一年吧，1999年。還好發現的時候很快生下來了，沒影響畢業。”
“看來跟李定州歲數差不多？”
“現在應該也大概這個歲數吧……我沒再聯系，不知道他在哪裏。”吳苓沒說慌。她確實不想知道。那個念想只不過是自己寂寞的具象化，她知道她並不真正關心那個從生活裏消失了的從沒見過的小孩。
“為什麽？當時你們怎麽處理的小孩？”
“送走了。”
“誰送走？當時的男朋友？”
“孩子的爸爸。”
“是誰呢？”
吳苓不再說話。那個貫穿了她的前半生的名字，當年的師兄，她不想警察在她之前找到他。
“李定州當時高中讀得怎麽樣？喜歡什麽呢？”高勝寒過了許久，重新問道。
“跟一般小孩一樣，不喜歡讀書，喜歡玩。”
“玩什麽呢？”
“玩游戲，看電影。”
“跟什麽人玩游戲？看什麽電影呢？”
“跟同學玩唄。電影的話，我記得他喜歡看恐怖片。”
仿佛自己失職的母親生涯在被人窺探和審判，吳苓沒好氣地回答。
“你還記得他有什麽要好的同學嗎？有什麽值得註意的事情嗎？雖然過去很久了，但是想起什麽就說，沒關系。”
“應該是當時的同桌吧。名字我不記得了。”她隨口答了一句，又回到自己的回憶中。
她努力回憶的是兒子什麽時候跟他分享的這些？又什麽時候漸行漸遠了？
仿佛籠上一層薄紗，回憶模模糊糊，薄紗中似乎她跟兒子從來沒走進過。
以“大家都這樣”為由，放任自己對親子關系的淡漠，似乎已經很多年了。
“等一下。”她突然想起了什麽。
“有一天，好像是寒假吧，當時他的同桌約他去玩游戲，那天晚上他沒回家，過了好幾天才回。我也沒在意，現在想想那次就挺反常的，因為他以前從來不在別人家裏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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