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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山，因山的形狀仿佛鳳凰而得名。

也有傳說，說這裏的山腹之中曾經困頓了一只鳳凰。

天人因為分離，望海落淚。驚動了沈睡中的鳳凰，鳳凰帶著天人飛升，去見她的愛侶，只留下一座鳳凰形狀的高山。

傳說因為鳳凰思念之力，站在這座山上眺望，就能看見遠方思念的親人和愛人。

和尚和玉京正站在山頂。

他們一路從港城巡檢司衙門逃開，卻並沒有回寶船。

和尚自己都還沒有想明白，就恍恍惚惚將玉京帶上了鳳凰山。

一路春山迢迢，春花爛漫，盤山小路越往上走，越能看見整個港城和蔚藍大海、青碧長天。

夕陽照在山海之間，金波折射出瀲灩光芒。

和尚將鳳凰山的傳說，跟玉京說了。

“出了港城咱們就徹底離開了南越國，天長水遠，也許阿京此生都再難見到至親。”和尚嘆了口氣。

“阿京，要不要再想一想？是不是要跟寶船前去東楚？”

玉京可憐兮兮地看著他，眼睛中水光氤氳，讓和尚都有一種罪惡感，好似他正在被自己欺負。

“大師，你還是要拋下阿京嗎？”玉京連嗓音都帶著哭音。

“不是。”和尚看著自己的腳尖，好半天才說。

阿京的容色，猶如人懷揣千金走過鬧市。

在南越國惹上了太子和公主，被害得有家不能歸。在寶船之上，又被李將軍纏上。

此去東楚，還不知前頭有多少風浪。也許有許多風浪，甚至就是因為和尚而起。

如果幕後一直對付和尚的人，知道阿京與和尚之間，不僅僅只是隨手救了個少年那麽簡單的關系，只怕……

和尚想到這裏突然怔住，他們不是本來就只是這樣簡單的關系麽？

自己到底在擔心什麽？

他想了想，才說：“港城是阿京最後可以後悔的地方了，寶船從這裏駛出，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再接著就是東楚的國界。”

他嘆了口氣，才說：“貧僧只是希望施主清楚的知道，你選了一條怎樣難走的路。”

“此去萬裏，也許你再也沒辦法回南越，即使是想遠遠看上一眼你的阿爹、阿娘還有阿哥，都是奢望……”

玉京被他問得怔住，這一次遠航在他，更像是一次冒險，甚至是一次游戲。

他並沒有想過，再也不回南越，再也不見爹娘還有太子哥哥……

他剛剛哭得稀裏嘩啦，一半是真的想家，一半只是騙騙和尚，讓和尚莫要這麽心狠。

如果真的再也看不見……

不，不會的。

他狠狠地甩甩頭，將這個可怕的想法甩出自己的腦海。

他的目光，悄悄落在遠處的碧藍大海上。

遠遠看過去，海平面比山還要高，像是一座澄凈的藍色水峰。

玉京充滿希冀地問：“站在這裏眺望，是不是真能看見我爹娘、還有阿兄？”

和尚輕輕地嘆了口氣：“貧僧也不知道，傳說是這樣說的。”

玉京不語，靜靜地望著南越國的方向。

和尚卻轉過身跟他相背而立，清清淺淺的眸色，目光專註。

他在看的是和玉京相反的方向。

那裏也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他想見的人，又是誰呢？

和尚帶玉京上這鳳凰山，就是聽得他哭得可憐，想著讓玉京遠望一望家鄉也是好的。

和尚自己每次到這港城的時候，都會到這鳳凰山上來站上一站。

往昔，沒有人敢問一個和尚，在想著誰？

但是如今，玉京偏偏敢問：“大師，你又是想看見誰呢？”

做和尚的不是應該六根清凈，什麽都斷絕了嗎？

難道他內心之中，其實竟有中意的人？

是以，公主雖然貌若天仙，魅惑如妖，在他看來，也不過是紅粉骷髏？

玉京的心中忽然很酸澀，有什麽堵得慌，很想發洩出來。

他單單是想著，和尚像對待他一樣，餵別人飯、照顧別人生病、三番五次救護，他就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背對著他站立的和尚，並沒有察覺他的情緒。

無幻靜靜站在碧山之上，眼前春花爛漫，他的眼底卻如同冰雪封山。

春風吹拂著白色的僧袍，衣袂像是流雲一樣飄拂。

久到玉京都以為和尚不會回答，卻忽然聽見玉簫般的聲音清清冷冷，如冷雨滴落心頭：

“貧僧一出生，阿娘就已經去世了，人人都說，是我克了阿娘。”

他靜默了一瞬。

才緩緩又道：“貧僧也知道不該，打小出家，便應該將塵世中的塵緣全都忘卻。”

“只是……只是……我還是想見上一見她，哪怕只看一眼，也就足夠了。”

玉京的心顫了一顫。

他這時才懂得，他說想念爹娘還有阿哥，和尚為什麽會突然冒出一句羨慕阿京。

他對至親的思念，對和尚而言，都是連夢裏也不敢言說的傷痛吧……

那樣小的嬰孩，才出生就失去了母親，背負著克母的可怕罪孽。

又進了寺院，對於紅塵的牽掛，本身就是不能言說的秘密。

他只能是聖僧。

從小就只能是聖僧。

只能無欲無求。

沒有悲傷，也沒有歡樂。沒有親人，也沒有情愛。

和尚的眼蒼蒼茫茫地望著海天遠處，無限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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