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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一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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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一夢(二)

宋時書端起那果酒,果斷嘗了口:“味道不錯,不知小王爺是從何處尋來的?”

“渠州,宋大人來自江南,應當聽過。”顧離淡淡道。

宋時書端著的酒杯差點撒出,渠州,這個曾經在整個燕國南部都極其輝煌的城池,有多久沒被人提起,又有多久消失在世人的眼裏,即便如此,如今的渠州又哪裏有真正的渠州人。

那一夜,大火燒盡,滿街皆是嘶吼,血跡斑斑,夜裏一場雨,洗盡了所有痕跡。

宋時書冷靜道:“聽過。”

可惜,此刻看不清顧離的表情,究竟是無意提及,還是知道些什麽。

-

當晚,宋時書回到宋宅已是亥時,一推門何淹淮就提到站著,伸手一指,是厙禹在裏面坐著。

“郎君,他說找你。”何淹淮一向不信任皇城衛的人,要不是厙禹與宋時書親近,只怕都進不了這扇門。

很久沒見何淹淮這個樣子,倒是有幾分久違,不過此時厙禹來找,只怕事關重大。她對何淹淮道:“淹淮,你去陪翟娘子。”

“好。”何淹淮這才不甘地離去。

宋時書向厙禹走去,屋子裏燃著燭火。

厙禹行禮道:“副使,若非有急事,屬下不會深夜來擾。”

宋時書對厙禹還是信任的,只揮了揮手:“我知道,坐吧!”

說著,宋時書倒了兩杯茶,將一杯推到厙禹面前,只不過厙禹似乎不太敢擡頭,也是,她這女裝的樣子,哪怕是知道了實情,也容易嚇一跳。

“厙禹,你是不是在怪我若非事情敗露,便不會告知於你?”宋時書看向厙禹。

“屬下不敢。”厙禹自做官就在皇城衛裏,第一個提拔他的人就是宋時書,年紀比周坡還要小上幾歲,平日裏穿著皇城衛的衣服倒是不顯。

宋時書道:“那就坐好,擡起頭,說正事,天色已暗,你是不想回了?”

“屬下絕無此意,”厙禹這才慢慢習慣,聽得此話,連忙擡起了頭道,“副使,屬下今日來有兩件事,第一,當初關在牢裏的裴邵生,其實是他請屬下將他抓進去的,屬下這才在九原客棧又重新遇見他,才知是他當初利用屬下,經此一事 屬下深知他身份不白,特來告知,還請副使明察。”

這點……宋時書都是一驚,是裴邵生故意進的皇城衛大牢?這進皇城衛大牢好像圖不了什麽吧!

“那他當初是如何說動你的?”宋時書問。

“他說,有仇家一路追殺至京師,屬下與他也是偶遇,不過究竟是否有意為之便不得而知了,屬下憐他無處可去,性命攸關,便找了個借口將他關進了大牢。”厙禹一邊說一邊還偷偷看著宋時書神色,生怕自己下一瞬就要跪下了。

然而宋時書哪裏有心思關心厙禹是怎麽想的,裴邵生來京師,定是為顧離圖謀,如今憐進皇城衛大牢都在計劃之內,可看裴邵生的表現,也不是為她或者皇城衛而來。

那便只有一種可能,裴邵生的確是被人追殺,只不過又是誰要殺他,如今他堂而皇之回了京師,那追殺之人是否還在繼續,而這些,顧離又是否知道?這位裴郎君還真是秘密眾多。

“此事……”宋時書開口道,“與你無關,你不必自責,我也不會追究。”

“多謝副使,”厙禹又道,“第二件事,屬下查到了那小福子是何人。”

總算是查出來了,周坡將京師的牙人查了個徹底,雖然裏面秦亥人不多,但也終究有些作用,反而是厙禹這邊,久未有進展,還以為小福子的秘密兩世都要埋在他的心底了。

宋時書問:“何人?”

厙禹道:“副使可還記得,六年前京師有個楊家,一夜之間杳無音信?”

楊家?六年前,那就只有苛待何淹淮,後得罪袁氏,全家都從京師消失的那個楊家了,像小福子這般年紀的,也是有可能的。

“記得,你的意思是,他是楊家人?”宋時書問。

厙禹解釋道:“正是,當初楊家被趕出京師,屬下也是意外打聽到楊家有一位小郎君容貌特征竟與那小福子一致,後以此追查,查出楊家離開京師後,曾被秦尚書的門客照拂,再後來,楊家剩下那些人都去了棽都,這些,他都承認了,但陳小娥案她還是不肯開口。”

棽都,長公主的地盤。

也就是說楊家被袁氏趕出京師後,先後投靠了秦亥和李蟄燃,不惜將自家孩子送入宮中為奴上一世,宋時書所查,可以肯定小福子就是秦亥的人,他殺了陳小娥就是為了秦亥隱藏秘密,若他還是李蟄燃的人,全家性命皆在棽都,便也可以理解為何不肯開口,身負全家性命,倒是不易。

“副使,可還要繼續審問?”厙禹問。

這麽久都沒有效果,自是不會說的,查是查不出別的了,她在小福子身上感受到了的不對勁也就迎刃而解,那座皇城藏著的秘密還真不是一星半點。多少人想要那至高無上的權力,長公主也不會例外。

皇室子嗣單薄,李珩尚未婚配,便只剩下李蟄燃一個先帝嫡出。

國子監支持女子參加科考,入朝為官,分明是為了李蟄燃回京師爭權。

而這,顧離是否知曉?

“副使?”厙禹見宋時書久久不答,又問了聲。

“不用了,”宋時書轉動著眼前的水杯,“放他走,記住,一定要帶出京師,長公主不日將會回京師,派人盯著他,看他會去哪兒?”

厙禹聽命行駛,但朝中局勢也心中有數。他問:“副使,若是回了棽都呢?”

“找到楊家人,若是過得好,就讓他過得不好,若是過得不好,那便也不必過了,棽都諸事,你一一查清,只向我一人匯報。”宋時書看著厙禹,提起那楊家,她現在還心有憤怒,既然人找到了,那也該替何淹淮討一討公道。

厙禹從宋時書的神色中感受到一股殺氣,當即攥緊拳頭:“屬下明白。”

宋時書又道:“若是回了京師,他自是向長公主府去,那便盯長公主府,楊家那邊,你也派人去一趟,還是按我剛才的意思辦。”

長公主李蟄燃深受先帝恩寵,不然也不會久居棽都,那可是整個燕國除京師以外最繁華之地,與隴中相鄰,背靠袁氏,北邊有京師當著,南邊亦無戰爭,遠離東南海寇,西過幾座城池後,盡是荒漠,於位置而言,還沒有那座城比得過棽都,就是京師也不及,有河流穿城而過,四面皆是平原。

那年宋時書也曾路過棽都,那是燕國最好的城。

厙禹聽後連忙跪地:“副使,屬下只有一問,這是陛下的意思嗎?”

若是周坡在此,那便只能是李珩的意思,可現在的宋時書也需要自己絕對的親信,為了自己,也為了顧離。厙禹能力不差,心思沒周坡深,對皇家也沒有足夠的忠誠,還曾經與裴邵生達成過交易,又知道那麽多事,可不能是別人。

宋時書蹲下身子,瞧著厙禹的一舉一動:“我也有一問,你和裴邵生之間當真沒有別的事了?”

厙禹一楞:“九原客棧,他曾在此收買屬下,別無其他。”

“那他為何找上你?”宋時書繼續追問,裴邵生要躲,有許多法子,為何是厙禹?

“屬下……”厙禹聲音有些許發抖,在他眼前的,可是皇城衛副使,曾經以身替陛下擋箭,女扮男裝犯欺君之罪還能全身而退的人,他仔細回想後道,“許是屬下恰巧路過,被他所瞧又知曉了身份。”

“恰巧路過?你可還做了其他?”這個立於可遠遠不夠。

厙禹苦想:“屬下還……給一個賣身葬父的小女娘些許銀錢,還去酒樓吃酒,還……屬下便回家了,回家後在家中所見。”

裴邵生來京師為顧離謀奪天下,看來是早有預謀,想要將厙禹收為己用,只是至今未成罷了。

宋時書還是幫了裴邵生一把:“那便被他收買吧!他也不是個壞人。”

厙禹擡頭不解,疑惑問:“副使是要查他?”

宋時書伸手將厙禹負起坐下道:“此後,我也與他一體,你也只聽我的命令行事,我要做什麽你也不要過問,需要的時候,自會告知,裴邵生若許你榮華富貴,你便一一應著,他讓你做什麽,你做就是,知會我一聲就好。”

她雖一直答應助顧離成事,可這心中始終沒個定論,卻又一次又一次毫不猶疑地去幫顧離,連她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了,又能告知厙禹什麽。

厙禹看著宋時書給自己倒的那杯茶,此刻已然冰涼,他聽從宋時書多年,心中清楚自己所為,也知周坡一直對宋時書不滿,一聲碌碌無為,或許此生,只能有這一個選擇了。

猶豫一二,他端起桌上那杯茶一飲而盡,雖已冰涼,心中卻還是熱的。

“屬下遵副使之令。”

裴邵生看上厙禹什麽,她也就看上厙禹什麽,否則也不會提拔至今,同樣出身微薄,做官以來,看似隨意而為,實則小心翼翼,步步蹣跚。

“回家吧!”

家,她已經沒有了,可厙禹還有。

夜色深重,月光晦暗,雖是深冬,京師依舊有地方燭火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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