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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反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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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反常態

蘇祿緋有些驚訝,見他問得認真,不由上前仔細打量著他的神色,想從那真摯的眼眸中探究一二。

江楓舟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帶著小心翼翼又問了一遍,“好嗎?”

“嗯,好。”

三月初一,桃花開得正盛,喬渲得蘇祿緋的吩咐,提前一天傍晚就對大安德寺清了場。

大安德寺屬於禪宗中的青原曹洞宗,主張心性本凈,覺悟不假外求,不重戒律,不拘坐作,不立文字,強調“無念”、“無相”,“即心是佛”,“見性成佛”,自稱“頓門”。

陌塵法師圓寂後,現任住持理慧,不似蘇祿緋一貫以為的人到中年頓悟人世百態之姿,卻是一副年紀輕輕佛法自然的悲憫神態。

除了寺廟佛堂皆會有的大雄寶殿、藏經樓,大安德寺還有碑廊、鐘樓,佛龕背後一尊威風凜凜的將軍像,面朝裏,對著大雄寶殿,手拿金剛杵,正是位居四大天王手下的三十二神將之首的韋馱。

只有王府親兵護衛的大安德寺,靜謐空幽。蘇祿緋誠心誠意地學習了燒香拜佛的禮數,在佛祖面前跪了許久。

出了正殿,蘇祿緋和江楓舟往後山的藏經閣拾階而上,江楓舟問道:“殿下許願許了許久,可是有很多願望?”

蘇祿緋笑著,攙著他的手臂,走得很慢,說道:“我沒有許願,我是和佛祖交換了三個願望。我在心裏說得很細,也說了很多遍,我覺得佛祖會認真考慮並且答覆我的。”

江楓舟一怔,停下了腳步,“交換?”

“嗯,我仔細想過,世人求神拜佛大多無果,大概只是自說自話地要求天上的神仙,平白無故地幫他們做事。但我不一樣,我拿我能做到的事,換神仙幫我三個忙。他們若是做到了,我必會投桃報李,我的這三筆買賣,劃算得很。”

江楓舟先是啞然,而後不禁失笑,最後笑出了聲。蘇祿緋看他笑自己,走上兩節臺階居高臨下問道:“怎麽,你不信?那咱們拭目以待。”

“信,祝殿下心想事成。”江楓舟擡步邁上臺階,走快她一步,拉著她緩步上了山,往藏經閣走去。

高處憑欄而望,入眼的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漫山緋紅。

“上次來這的時候,是去歲適逢阿娘的冥誕。左東闌給秦姨供的往生燈也在此處,當時只覺得心緒沈重。但這一次,我只感覺心裏很安穩。”蘇祿緋的手被寬大溫熱的掌心包裹住,聽她說著自己的心安,不由用力將人帶入懷中。

江楓舟這般主動,蘇祿緋倚靠在他的懷抱中,環上了他的腰身。良久,竟感受到他抱著她的臂膀在微微顫抖,蘇祿緋驚訝地想從他的懷中掙脫起身,卻聽他低啞著嗓音說道:“再等一會。”

“楓舟,你在哭嗎?”

“沒有,只是讓風中的海棠,迷了眼睛。”

“所以,你在哭是嗎?”

“沒有,殿下,就,再讓我抱一會兒,好嗎?”

蘇祿緋輕輕拍撫著他的背,二人就這樣,靜靜地聽著風聲花海。

從大安德寺到桃園,蘇祿緋在馬車上睡著了。車駕停穩在桃園前,喬渲剛要上前接過江楓舟懷中的人,被康平拉了一下,見江公子穩穩地抱著少主走入了內堂,他識趣地退到了一邊。

蘇祿緋淺眠,江楓舟剛把她放到窗前軟榻上的時候,她就醒了。沒有睜開眼睛,拉住了他的衣袖,說道:“陪我躺一會。”

江楓舟依言側臥,將人攬在懷中。蘇祿緋的手搭著他的腰,捏著他腰身上的二兩肉笑道:“我們江公子的身體,是越來越好了。”

江楓舟按著她亂動的手,左手覆在她的額間,替她遮擋著還有些晃人的陽光。

懷中的人氣息越來越平穩,江楓舟低頭看著她的眉眼,只希望時間過得再慢些。

再醒來時,榻上只有蘇祿緋一人,右臂壓得發麻,她掀開蓋在身上的大氅轉個身,不想把一個紅銅手爐帶翻在地,發出了“當啷”的響聲,霜兒在門口輕聲詢問:“殿下?”

蘇祿緋低低應了一聲,霜兒推門而入,撿起了手爐,倒了一杯清茶遞了過去。蘇祿緋轉頭見窗外天色有些昏暗了,問道:“公子呢?”

“公子在準備晚膳。”

“他…親自做?”

“是,殿下。”

蘇祿緋有些發怔,今日的江楓舟,有點不一樣。她梳洗了一番正打算叫康平過來,江楓舟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侍從提著食盒,見她起來,便將湯菜一一擺在圓桌上。

都是她素來喜歡吃的菜,有豆腐鴨湯和酥餅,時令的清炒筍絲,還有上湯豌豆尖。

蘇祿緋驚奇,“都是你親自做的?”

江楓舟應了一聲,接過霜兒要布菜的玉箸,說了聲“這裏有我”。

霜兒見狀,斟好茶福身一禮退了出去。他夾了一箸豌豆尖到蘇祿緋的碗裏,說道:“這是從我之前試種那盆采摘的,嘗嘗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還不錯。”所有的湯菜鹹淡適中,都是按照她的口味來的。蘇祿緋喝著鴨湯,目不轉睛地看著江楓舟,舀了一勺湯盅裏的豆花,又放上了些豆醬,遞到了她面前。江楓舟看她一直盯著自己,笑問道:“怎麽了?”

“就是感覺,今日的你,有點不對勁。”

江楓舟一笑,“殿下是對我洗手作羹湯不習慣,還是菜色不合口味?”

蘇祿緋定定地看著他,搖頭道:“都不是,楓舟,發生什麽事了?”

江楓舟失笑:“如今天下太平,能有什麽事發生?殿下即將離京數月,分別在即,我只不過是想盡我所能,與你多親近些。殿下不喜歡?”

“自然是喜歡”,蘇祿緋總覺得還是不對勁,又從他的神色中讀不出來,於是鄭重其事地說道:“楓舟,萬事有我,等我回來,我便奏請聖上……”

“殿下”,江楓舟打斷她笑道:“我是不舍殿下要出遠門數月,想臨行前留下些良辰美景,殿下可莫要掛懷不安,那就是適得其反了。”

“嗯”,蘇祿緋將信將疑,夾了一箸鴨肉到他碗裏,叮囑道:“那你好好的,等我,七月之前,我一定會回來的。”

晚風襲襲,沒了銀杏在腿邊鬧騰,蘇祿緋一時還有些不習慣,她坐在廊下,看月色正濃,卻有一種空落落的不安。

江楓舟拿了薄氅披在她身上,“晚上還是有些涼,殿下坐在風口處,小心著涼。”

蘇祿緋握住他的手,拉著他坐在自己身側。他的手指玉白纖長,骨節分明,常年握筆處有硬繭,蘇祿緋細細摩挲著,江楓舟想要抽回,被她用力握住。

他看著她的笑顏,伸了左手過去,乖乖地讓她查看。蘇祿緋揉搓著他的每一根骨節,說道:“我們楓舟,連手指頭都這麽好看。”

“那要是,除了手都不好看呢?”

蘇祿緋捏著他的掌根一拉,讓他靠近了自己,眼睛一瞪,“誰說的?誰看過?我挖了他的眼睛。”

江楓舟啞然,反手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指尖,“殿下以後會遇見,更好看的人。”

“比我們楓舟還英俊博學的,我還沒見過,大概以後也見不著。而且呀,我們楓舟還會做鴨湯酥餅,會幫我養金鯉、給我種豌豆尖,別人連個指頭都沒法和我的楓舟比。”蘇祿緋說得認真,目光灼灼,江楓舟想躲開,卻被她撫著臉頰正了回來,“所以呀,以後我眼裏,可看不了別人了。”

有一抹緋紅悄悄爬上了他的耳尖,對上她的眼波瀲灩,不禁唇角上揚,“聽殿下這樣講,我很開心。”

“僅僅是開心嗎?怎麽,我們楓舟不說點什麽嗎?”蘇祿緋不滿他的溫吞,湊得更近了些問道:“還是說,你有別的想法。”

江楓舟的手掌包著她的指尖,暗蘊柔情,“我們殿下,機智過人,醫術高超,劍術無雙,還情深義重,得之,三生有幸。”

“你怎麽能不誇我的美貌?”

“殿下的美貌,還用贅述嗎?”

“切,敷衍。”

“不敢,殿下一顧傾人之姿,令人念茲在茲。”

“咦,巧舌如簧。”

霜兒和康平,一個端著茶碗,一個端著藥碗,遠遠而立,屬實是進退兩難,生怕自己弄出一點響聲,驚動了二人,面面相覷,卻從對方眼底讀出了雀躍。

好事多磨,天將見亮。

月上枝頭時,桃園已入沈沈夜霧。康平剛剛服侍了江楓舟安歇,輕手輕腳地關上了房門,冷不丁地被身後的臨一嚇了一跳。接下來臨一的話令康平更是心跳加速,“少主召見。”

桃園不大,出了垂花門右轉便是少主的院子,康平低聲求問臨一:“給透個口風,今天不是兩位主子心情都很好嗎?”

臨一壓低聲音,簡短答道:“不知,少主正在翻看朱翼近來所有奏報,你仔細著點。”

康平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腦海中搜刮著近來公子日常起居中的細枝末節,直到跪在少主面前,也沒想通是哪出了岔子。

蘇祿緋快速翻遍了近兩個月內朱翼的奏報,也沒發現什麽異常。難道真的是因為她要離京數月,才會有今日的反常?

她盯著康平的後腦勺沈思,堂中的沈默令他呼吸凝滯,正當他試圖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時,只聽上首問道:“江家最近的書信往來,可有異常?”

“回少主,江家近三個月的書信比以往多了一些,公子看過也沒有什麽異常,所有信件皆閱後即焚。”

“叫川焦來見我,馬上。”

川焦是朱翼副使,協理衡淵堂。他趕到桃園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三刻,平覆了一路疾馳的氣喘籲籲,快步入內發現康平也跪在堂中,不由緊張,看來是為公子的事,見禮後便聽少主問道:“近來江家,都有什麽動向?”

川焦發懵,江家?自少主從隴陽歸來,江家可謂是一反常態,熱絡得緊,對公子噓寒問暖,甚至還會送來很多藥材補品。他一一詳說了江家這幾個月對公子的關懷,聽得蘇祿緋直皺眉。

川焦瞧著少主越來越嚴肅的神情,忐忑不安愈盛,聲音越說越小。

“江家給公子的那些信件,你可有看過?”

川焦聞言大驚,連忙叩首,“啟稟少主,公子的信件屬下不敢擅自窺探,而且公子遞出的信件都封有朱翼之主的漆印,屬下不敢僭越。”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康平見川焦安穩地退了出去,不由艷羨。聽見少主轉而喚他,立刻收斂了心神聽令,“康平,我外出的這幾個月,照顧好公子。與京中各家一切往來應酬,你與豐致不得離開公子身側半步。宮中若有召見,帶上林女官。有半點閃失,你知道後果。”

康平聽到最後一句,心尖發顫,恭謹答是。

折騰了半宿,蘇祿緋還是沒想明白,江楓舟的反常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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