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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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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狼入室

白翦見蘇祿緋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那江公子離去的背影,不禁脫口而出道:“他便是殿下放在心上的人吧。”蘇祿緋一怔,微微側頭,眸光沈了幾分,沒有搭話。

白翦挺直了腰身面向蘇祿緋,神情坦蕩,娓娓說道:“殿下,實不相瞞,此次我隨父入京,家中確實存了命我討好殿下的心思。初時是我不屑,現在只求殿下能給我一個機會,一個能入殿下眼的機會。”

“白公子倒是坦誠。只是感情一事,強求不得。”蘇祿緋淡笑,向後一靠倚在椅背上,不似白翦的挺拔,言語間是沒有同意,但也沒有拒絕。

白翦點頭,“只要殿下身側肯留我一席之地,我便知足。”

蘇祿緋看他望向自己的目光灼灼,熱烈而赤城,突然“嗯”的這一聲顯得底氣不足,她不自然地端起茶盞啜飲一口,盡量讓抿嘴泛起的笑容看起來不那麽牽強。

康平牽著銀杏,駐足在江楓舟身後,順著他的目光遠遠望向涼亭中的朗朗公子與婉婉佳人,不禁心中嘆氣,他們公子這回可是引狼入室了。

江楓舟轉頭對上康平憂心忡忡地神色,有些好笑道:“你這是怎麽了?苦大仇深的。”

“公子您還笑得出來,那殿下身邊的白公子分明一副……”

“康平,慎言。”江楓舟知道他要說什麽,白翦芝蘭玉樹,朗朗之如日月入懷,家世可為殿下在聖上和太子面前平添舉足輕重的靠山,他沒有資格擋在前面不讓路。

引狼入室也好,有自知之明也罷,他不想糾結因緣,也不過分追求結果,順其自然吧。

銀杏似是感受到了康平的低落,用爪子扒拉著他的衣擺,鼻尖拱著他的手,發出了嗚咽的抽鳴聲。

一場午宴,賓主盡歡。唯一不高興的,只有因為在小廚房偷吃了半個豬肘和兩盤糕點而被禁食的銀杏。

白翦沒有見過狼,所以對銀杏甚是稀奇。而銀杏聞著到處彌漫的香氣,飯盆裏卻只有一根光禿的牛腿骨可以磨牙,心情不爽,見生人靠近,站立起身齜牙發出了低吼警告對方莫要侵入它的領地。

到底是狼,齜著尖牙低吼確實讓人心生膽寒,白翦試探地上前一步,銀杏立時蹬地跺腳,低吼聲拔高了一分,短毛隱隱有奓立之勢,令白翦不由立刻後退了幾步。

“坐!銀杏,坐!”江楓舟的命令自白翦身後傳來,銀杏猶豫了一瞬,狼尾左右甩動起來,但仍然不甘心輸了剛剛占上風的氣勢,江楓舟快步走上前去,將掉落在一旁的牛骨塞到它嘴裏,蹲下身來揉摸著它的後頸,然後手按在了它的眼睛上,對白翦說道:“白公子莫怕,銀杏從沒咬過人。”

“它叫銀杏?”

江楓舟笑道:“是,還不到一歲,平常淘氣貪吃了些,今天險些拆了廚房,挨了罵想是這會氣兒不順,但它絕不會咬人的,白公子放心。”

“我應是比長史大人小,您叫我阿翦就好。”

江楓舟點頭,見他小心翼翼地伸手上前,拽著銀杏的項圈將一顆狼頭送到了白翦掌下。和狗頭沒什麽兩樣,白翦見它乖順,不覺用力了幾分。

銀杏被蒙著眼睛也感受到了生人的氣息,不樂意地甩動著脖頸想要掙脫,江楓舟“嘶”了一聲,銀杏立時安分地坐回原地。

白翦好笑道:“它還挺聽話。”

“東海王殿下送來的。殿下忙,從小它跟著我,所以還算聽我的話。如果不立些規矩,家都要被啃沒了。”

白翦拍著銀杏的狼頭,笑道:“一時分不清,它是狼是犬。”

“再溫順,它也是狼”,江楓舟言辭淡淡,撥開了它的嘴皮露出了鋒利的狼牙,“若是發了狠,會毫不猶豫地撕斷來犯之人的咽喉。”

白翦沒有搭腔。有時候明白人之間,不需要把話說得太透。

江楓舟松開銀杏,做了個請的動作,邀請白翦去廊下假山旁小坐。石凳上早有侍從鋪了織錦皮毛座墊,江楓舟在白翦面前放了一個青花杯盞,執壺斟了七分滿道:“烏龍新茶宜泡,老茶宜煮,殿下冬日裏喜歡有高香和甜韻的茶,煮茶會生熟氣,王府多是新茶,所以多以高沖為主。”

他將兩碟茶點推開,將杏仁和糖漬的核桃仁推到了他面前,說道:“殿下不喜歡掉渣和噎人的茶點,除了這兩樣,殿下還喜歡鹽漬的銀杏果。另外,她也不喜衣物上沾染異香,也不喜腰間會叮當響的香囊玉佩和繁瑣的首飾頭面。她喜歡種菜養魚,但是都不太能養活,不知白公子可通農事?”

白翦逐一掃過面前的茶盞、茶點,定定地看著江楓舟侃侃而談,抱臂環胸,沈聲問道:“江大人,可是在向我炫耀您與殿下相伴已久?”

“我是在告訴白公子,殿下對任何人任何事,通常都是面上不顯也不喜言說,但心中會默默評判一切。若是公子想要追求殿下,那殿下的喜好公子還是要熟知一二的。”

白翦一怔,遲疑道:“江大人不怕我後來居上嗎?”

江楓舟輕笑道:“只要白公子你是真心守護她,我們各憑本事罷了。”

白翦心緒覆雜,捫心自問,他若是江楓舟這個位置上,肯這般以大局為重嗎?他心中知曉自己是做不到的,他也明白了為何賢王會越過千帆,仍只偏安一隅。

看出他的糾結,江楓舟道:“白公子不必顧慮,若有一日他人捷足先登,那是我不如人而已。”

白翦起身躬身一禮道:“那,在下可就不客氣了。”

蘇祿緋遠遠見著白翦沖江楓舟行禮,問霜兒,“他們說什麽呢?”

霜兒皺眉道:“說什麽不客氣了,白公子要做什麽?”

蘇祿緋眼神晦暗,她知道,但是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天色漸晚的日頭西落之前,蘇祿緋送別了赤緹和秦淺笙,一個回瞳山,一個歸江淮。

白翦隨許京回了京郊駐地,桃園中只有蘇祿緋和江楓舟,當然還有銀杏,她在糾結到底要不要把它送到西平去。江楓舟見她捏著銀杏的項圈不想松開手,寬慰道:“殿下若是不舍,放在許統領那呢。”

“它是狼啊,不能因為我喜歡它,就禁錮了它的自有。”

“但是你看它眼睛裏,只能看見你。”

蘇祿緋似有所感,擡頭對上了江楓舟深邃的眸光一閃而逝,他避開了蘇祿緋的視線,低下頭,伸手去摸銀杏。

“既然只能看見她,就不要轉開頭。”蘇祿緋說道。

“有些時候,就算是視線移開了,也會一直放在心裏。”

蘇祿緋上前托住他的臉頰,迫使他對上了自己的眼眸,“那怎麽就舍得移開呢?”

江楓舟嘴唇蠕動,似有千萬句話,最終化成了一聲嘆息,輕輕拂開她的手,臉頰還停留著讓他眷戀的溫度,他深呼吸著平穩了語調,站起身來說道:“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便轉身離開了。

銀杏不知道應該跟著他離去,還是應該離去,來回踱步,思來想去,快步跑到了江楓舟身前想要攔住他的腳步,卻不小心將他絆了個趔趄。

喬渲正從垂花門而入,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向前撲倒的江楓舟。銀杏一見自己惹了禍,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逃回了蘇祿緋身邊,背著耳朵等著挨罵。

“公子,是不是崴著腳了?”喬渲扶著他,見他擰眉,右腳踝沒有完全踩實在地,不由分說俯身將人背起折返回了內堂,將人穩穩放在了窗前軟榻上,單膝跪地將他的右腳搭在自己的腿上。

江楓舟見他脫了自己的靴子之後,要繼續脫下長襪,急忙伸手制止:“不必,我沒事,沒有崴到。”

右腿隨著他的前傾滑落在地,在腳掌落下的一瞬,剛剛扭到的足踝處傳來痛楚,他沒忍住,“嘶”了一聲,喬渲立刻立起身撐住了他的前撲。

蘇祿緋拖過圓凳,墊在了他的右腿下,背過身去,“你不願意讓我看,我不看。但你傷哪了,快讓喬渲看看嚴不嚴重?”

江楓舟拉著喬渲也不讓他看,只是執拗地說道:“我沒事,真沒事。”

“喬渲,你去拿藥箱過來,康平,你進來。”蘇祿緋讓喬渲退下,康平聽見吩咐,立刻躬身入內,看了眼背對著江楓舟的少主,小心翼翼地上前退了江楓舟的長襪,只見外踝楔骨處有些泛紅,回稟道:“少主,公子腳踝是有些崴到了,現在看不嚴重,就是有些泛紅。”

蘇祿緋“嗯”了一聲,突然轉過身來,彎腰查看他腳踝的傷處,康平連忙讓開,退到了一旁。

江楓舟一驚,沒料到她說好不看卻出爾反爾,急忙想用衣擺蓋住他那滿是斑駁傷疤的腳腕。蘇祿緋一把握上了他的足踝,坐在了他對面的圓凳上,按上了他泛紅的外踝楔骨,輕輕揉搓。

江楓舟想抽回,蘇祿緋抓著他的褲腿,一巴掌拍在他的脛骨上,說了聲“別動!”,江楓舟真得不敢動了。

他別過頭去,不想面對自己的傷疤露在她面前時的難堪。蘇祿緋沿著楔骨依次按著距骨、足舟到外側股骨,問道:“疼嗎?”

江楓舟別過頭去,喏喏回道:“不疼。”

蘇祿緋看他被按在足舟處眉間一閃而逝的緊蹙,嘆了口氣,“本應該用冰敷,這天氣,還是直接敷藥油吧。”

混合著藏紅花、冬青、丁香、香茅和血竭的藥油氣味在屋內散開,江楓舟感受著她的指間在足踝處的推拿,針紮般的刺痛漸消,他微微坐直了身體說道:“好多了,真不疼了,多謝。”

蘇祿緋見他確實沒有再因為自己的按壓蹙眉,細細撫過那疤痕縱橫的腳踝,心中酸澀上湧。江楓舟見狀出聲安慰道:“不疼了。”蘇祿緋才點頭,示意康平過來為他穿好鞋襪,喬渲端著銅盆熱水為蘇祿緋凈手。她看著江楓舟要起身,忙道:“哪去?今晚你就宿這。”

“這是殿下的寢室,不妥。”江楓舟推辭著,但一向手腳麻利的康平卻半天為他穿不上鞋襪,他想走,也站不起身。

蘇祿緋一挑眉,接過喬渲遞過來的錦帕擦手,讓康平放下他的靴子,揮退了眾人。她褪下了腕間的十八子放在他一旁的小桌上,坐在他面前道:“江公子,這私相授受的珠串本王接了,不能輕易被人看到的腳,本王今日也看了。你還想跑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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