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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然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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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然神傷

“阿姊”,蘇祿緋沒有稱她為“嫂嫂”,也沒有接茬,而是問道:“你還沒說,為何當初就同意嫁了呢。”

梁丘芷聽到她執意問自己為何當初說要嫁給能獵得狼的勇士,最後卻同意嫁給了不忍殺狼的文弱世家公子,不由笑了,因為她也知道蘇祿緋的決定,於是粲然一笑道:“可能是因為,比起他滿弓射箭的英勇,我更喜歡阿筠仁善的模樣,殿下也一樣吧。”

“縱使有再多英武神勇的兒郎看起來與我更般配,但他們都不如楓舟在我身側,能讓我心平氣和。阿姊,在他身邊,我特別心安,也特別放松。”

“適合你的就是最好,阿緋,我希望你順遂喜樂。”旁人總是把很多責任放在她的肩上,好像她的出生就是為了延續某種使命。雖然她眾望所歸地繼承了這份責任,但作為姊姊,梁丘芷希望她的人生多幾分自己的意願。

蘇祿緋讀出了她眼神裏的疼惜,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路是我自己選的,阿姊,我不後悔。盡人事聽天命,順其自然就好。”

禮王世子的大婚定在了來年春暖花開的三月,未來的禮王世子妃回了範陽祖宅,晟文元月初十便要啟程離京,要遺憾錯過與昱陽的婚宴。

睿王世子妃在他出發進京之前便早早準備好了禮單,晟文遞給昱陽道:“明年草長鶯飛之時,帶著弟妹到西北邊城看看。”

禮王記起年輕時往邊關前線奔走去探望皇姊嫻真的日子,再看眼前,不禁潸然淚下,眼看家宴上的氣氛要變得凝重,禮王妃忙張羅道:“今天捶丸得頭籌的是東海王殿下,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王爺不和大家多喝幾杯,可說不過去。”

就連蘇祿緋都多喝了幾杯果子酒,入夜因著宵禁,眾人都歇在了禮王府。

“果酒後勁大,今夜要多留意殿下,莫要讓她因著酒勁犯了心疾。”江楓舟沒有喝酒,見蘇祿緋離席時眼眸有些迷離,不禁有些擔心,回房前不住地叮囑霜兒。

晟文見他婆婆媽媽,上前一勾他的脖頸,將人帶回了廂房,“聊聊?”

康平見睿王世子腳步虛扶,怕他帶倒了江楓舟,便想要上前攙扶,晟文一擺手揮退了他道:“沒醉,我和你家公子說說話,你退下!”

江楓舟知道與醉鬼講不了道理,讓康平不必擔心,任他架著進了廂房,將人放在床榻上,給他倒了杯溫水遞了過去。

晟文倒在床榻上,片刻又翻身坐起一溜煙地湊近了江楓舟,拉著他道:“說說,你和表妹,怎麽想的。”

每個人都來問他是怎麽想的,江楓舟無語嘆氣,將人推回床榻:“想好好的。”

“真的?”晟文今夜沒少喝,已是雙眼不再聚焦了。

“真的。睡吧!”說完將人按回床榻,掀了被子將人蓋住,開門讓小廝進來服侍他。

康平等在房外,見他出來,立刻迎了上去。

江楓舟感覺腿有些疼,一時又不想回房,出了晟文的房門扶著廊柱慢慢坐在了廊下,康平一驚,忙上前道:“公子!”

“沒事,我就是想在這坐會。”江楓舟狐裘下的右手撐在右膝上,半日持續的外出和行走,就令他雙膝與足踝都腫脹疼痛,前脛酸澀。感受著身上處處傳來的不適,不禁嘆息,他還是太弱了。

康平忐忑不安,這裏畢竟不比府中一應俱全,今日公子捶丸時走了不少路,加上晚間筵席持續了兩個時辰,想必是有些勞累了。他蹲下來道:“公子,屬下背您回去。”

江楓舟不肯,想要拉起他,“成什麽樣子。無礙,我就是坐一會。”

康平替他揉著小腿和足踝,發覺他的腳踝已經有些腫脹,勸道:“公子,要不我去請大夫過來看看。”

“明日就好了,不要驚動殿下,讓她平白憂心。”

見他態度不容質疑,康平只得作罷,還好藥油隨身帶了些,希望明日果真能有所好轉。

昱陽來到廂房查看賓客安置得都妥當與否,卻遠遠瞧見江公子坐在廊下,他的侍從半跪在地,似是他的腿處有異,想到賢王長史江公子有舊疾不良於行,他快步上前詢問道:“江公子,可是有不適?”

江楓舟見是他,起身一禮,淡聲回道:“禮王世子殿下,在下無礙。睿王世子殿酒醉之後身量有些發沈,剛剛送他回來之後我便在此處休息,現下要回去了。”

“我送公子。這邊請。”昱陽在前引路,走得極慢,江楓舟跟在其後。穿過廊下,便是西廂房,江楓舟站定門前躬身一禮,“多謝世子殿下,今日叨擾了。”

昱陽回禮,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作罷,轉身離開了。江楓舟進了房門,康平關上門的一刻,雙腿一軟,支撐不住癱坐在地。

康平立刻蹲伏在他身側將人背了起來穩穩放在了床榻之上,他腿腳腫得拖下鞋襪都有些困難。見他們回來,早已等候在外的王府小廝端著熱水浴桶敲門詢問,欲進來服侍。

江楓舟用長袍掩好了腿腳,示意放他們進來。

待小廝等人放好了浴桶屏風,康平說道:“我家公子習慣了我一人服侍,諸位請回吧。”

王府小廝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依令退出了房門。

江楓舟看著他拿出藥油的瓷瓶,制止道:“會留有氣味,出門在外,小心為妙。”

康平只得收起,徒手為他舒緩經絡,嘆息一聲道:“公子,您今日多少還是逞強了些,這明日定要遭罪。”

康平知道他為了不墮少主與賢王府的臉面,強撐著與禮王他們行進了整場捶丸賽,透支了體力,他搓熱了掌心沿著內側脛骨向上推著經脈,“殿下知道了會心疼的。”

“不要多嘴,殿下事務繁忙,我每年冬天都會如此,莫要因為這一點事大驚小怪。”江楓舟語氣平淡,手背搭在緊鎖的眉心處,強忍著疼痛。

翌日回府,江楓舟的膝踝雖然已消腫大半,但仍不甚靈活。他極力掩飾,強撐著行走自如,只是在邁過賢親王府大門口的高檻時,還是不慎被絆了一跤,黎周眼疾手快,伸手攬住了他的腰,將人穩穩地托住。

蘇祿緋在後剛下馬車,忙走上前去問道:“是不是腿不舒服?霜兒,叫……”

江楓舟握住她的手有些用力,微微搖了搖頭,站定身姿笑道:“一時晃神沒留意,是我失儀了。殿下,我們進去吧。”

蘇祿緋“嗯”了一聲,康平頂著少主犀利的目光上前虛扶著江楓舟進了府。

見她轉頭端詳那門檻,林女官眼皮一跳,立刻上前道:“殿下,屬下稍後命人在內外用木板搭建一個緩坡,以便公子進出。”她生怕殿下一個不高興,鋸了這大門口的門檻,那可太有損王府臉面和威儀。

蘇祿緋見她緊張,沒好氣道:“我不會動這門檻的。”說罷轉身去了林照堂。

江楓舟見她跟了過來,有些不自然道:“殿下,衡淵堂還有諸多事務……”

沒等他說完,蘇祿緋坐在窗前軟榻上,只說了一個字,“腿。”

“我沒事。”

“我看看。”

“真沒事。”江楓舟怎會隨意將他那滿是傷疤的腿腳顯露在他面前,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翻看堆積的奏報笑道:“男子的腳,不能輕易示人。”

蘇祿緋手按在他欲拿起的奏報上,定定地看著他,大有不給看誓不罷休的意思。

“我來看看。”兩人正在僵持,秦淺笙提著藥匣在門口輕咳一聲,走入了堂內,見蘇祿緋不肯離去,他說道:“你爹來了,去看看。”

蘇祿緋一怔,隨即松開了那本奏報,轉身出門前在秦淺笙身側低低說道:“阿叔,請手下留情。”

秦淺笙白了她一眼,將藥匣放在軟榻的桌幾上,將針囊取出依次排開。

江楓舟的傷他治了十年,自然知道病癥在哪,手起針落,輔之姜灸,半個時辰收了最後一根金針,他將毯子蓋在江楓舟的腿上,“別著涼,下次不要逞能。”

江楓舟坐起上身微微前傾向秦淺笙道謝,只是秦淺笙接下來的一句讓他心墜冰窖,“你和阿緋的事,我不讚同。”

他擡眼見秦淺笙說得認真,不由攥緊了狐裘下的衣擺,強自鎮定,“秦堂主,我……”

秦淺笙擺手,“聽我說完。你對阿緋的用情至深,用心回護,這些年我們看在眼裏,對你感激不盡。無論朝堂之中你想要任何一個位置,或是此生金玉滿堂,我都能滿足你。你想留在她身側常伴左右,也可以。只是她夫君的位置,江公子你不適合。”

他的話說得直白刺耳,江楓舟心如針紮,臉色霎白,手心攥出了水,語氣竭力穩著聲調:“秦堂主,我沒有肖想過能夠成為她的夫君。”

“那就好,不要怪我言辭不善,你我都知道,她既然選擇了這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路,身後就必須要有足夠的支撐和助力。女子在情愛一事上本就是不如男子能占得便宜,所以你知道怎麽做對她是最好的,對嗎?”

江楓舟頭腦一片空白,僵直地點了點頭。

秦淺笙知道他是聰明人,一點即通,也不欲把話說得太難聽,合上藥匣,在一旁的紙箋上寫下了一個藥方,“你藥浴的方子要重新調整,讓康平去藥閣抓藥,五日後重新再配。”

說完,他提起藥匣,轉身出了林照堂。本是沿著小路右轉回藥閣,但他突然朝左閃身,將花叢後隱藏的霜兒揪了出來,“聽見什麽了?”

霜兒不用擡頭,也知道那雙緊盯她的眼眸裏盡是殺意,哆嗦著躬身垂頭道:“堂…堂主,婢子就是路過,什麽都沒…沒聽見。”

“是嗎?”

霜兒被他逼近的氣勢駭地雙膝一軟,秦淺笙一把鉗住她的手臂,她想癱軟在地也無法,慌亂間語調帶上了哭腔:“真的,真的。”

秦淺笙慢慢松開她,撫了撫她的肩頭,淡然說道:“聽見也無妨,據實稟報少主即可。”

霜兒低頭不敢應承,直到秦淺笙走遠才平覆了要跳出來的心,眼底劃過一抹悻然,腳步虛浮地向彥山堂走去。

康平推門而入,見江楓舟掩面躺靠在軟枕上沈默不語,只當他是因為施針的過程辛苦而疲憊,輕手輕腳上前收了藥方,將手爐放在他身側,又為他增蓋了一件厚毯。

安神香徐徐裊裊,他沏好了一壺茶放在小桌上,關上了房門退了出去,沒看見一行清淚,自窗前軟榻上倚靠的人面頰上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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