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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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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不足

秦淺笙正愁鸞京淺川堂的丹參雖然也有幾株百年產,但都品質不是最佳品相,派去尋藥之人尚未歸京。

卻見康平在前撩袍小跑進了彥山堂,手中穩穩端著一個錦盒,見到秦淺笙將錦盒奉上說道:“堂主,剛剛得一株百年丹參,信州產,您看可有用?”

秦淺笙一看錦盒中的丹參,表面呈暗棕紅色,老根外皮疏松顯紫棕色,呈鱗片狀剝落,須狀細根長約六寸,聞之有微微苦澀氣味。他大喜,來不及詢問何處尋來的,驗過藥後急急吩咐道:“正是信州產丹參,品質絕佳,快,去叫寶芙!”

丹參切片入藥後,配以施針,當天夜裏蘇祿緋便清醒了小半刻鐘,而後又沈沈睡去。吳老探之脈象,平穩有力了許多,終於放下心來,捋了捋山羊胡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

秦淺笙知他已經熬了三個夜晚,命人帶吳老前去休息,他和寶芙繼續輪流守著。

這道坎,算是跨過了大半。接下來只要固本培元,靜心修養,便可無礙。

黎周和南午經查並無謀害主上的嫌疑,第二日一早被放了出來。九桃因侍奉不周被小懲大誡,喬渲和臨一仍然被拘在地牢中受審。

定康帝和太子聽聞蘇祿緋已經在昨天夜裏轉醒之後,懸著的一顆心也安穩落回肚子裏。早朝之後,太子親自帶著諸多名貴藥材和補品去賢親王府探望,定康帝在上書房傳召了秦淺笙。

只有定康帝和秦淺笙二人,帝於上首賜座,秦淺笙坐於下首。只聽定康帝問道:“賢王先天不足,心疾可是胎帶?”

“回陛下,正是。”秦淺笙回答得幹脆。

定康帝半晌才沈沈繼續發問:“她母親,也是此癥?”

秦淺笙擡頭看了那端坐上首的帝王,唇邊略帶了一絲譏諷,“宣德皇後娘娘早產,先賢王因為先天心肺不足,自出生起便在蒼清山秦府住了十二年才回宮。”

此事他不信皇帝不知。長久以來,皇家和朝堂都刻意忽略或是忘記了,那個久居蒼清山醫谷的女子,是拖著怎麽樣的病體征戰西疆的。如今假惺惺地來問,真令人作嘔。

是的,定康帝沒有想過,或者說他是刻意地沒有去想過,需得日日醫女不曾離身側守護的胞妹,是怎麽連年征戰,奔襲在前線僅用十一年與睿王一同收覆平定西疆,納玉茲入大乾版圖。

“賢王也是早產?”定康帝喉嚨被上湧的氣息堵得發脹。

“是。”

定康帝橫亙於心間十七年的心結,今日了然。

“賢王現在情況如何?”

“回陛下,信州陳公子贈了一株百年丹參,於殿下的病癥有奇效。現下病情已經平穩,再靜養些時日,便可無礙了。”

“陳公子?”定康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是誰。

“是信州侯之子,陳韶陳公子。”

定康帝並不關心陳公子,聽到蘇祿緋無礙,“嗯”了一聲,疲憊湧上心頭,於是他揮了揮手,令秦淺笙告退。他臨出宮的時候,大太監帶著諸多賞賜等著他。秦淺笙冷冷地看了一眼,淡漠地行禮謝恩。

接下來的兩日,蘇祿緋依然在沈睡。晚間左東闌入府時是走的正門,得通報後再進入王府。

與往日的靜謐不同,這次他一邁入府中,便從四面八方感到肅殺之氣縈繞左右。迎接他的是蘇祿緋剛歸京時守衛在身側的那名女侍衛,他略施一禮,青棠在他解下佩劍之後,帶他去了林照堂見江楓舟。

寒鴉衛查到了些蛛絲馬跡。乞巧宴過後的兩日,禮王府上一名侍女突然消失,其在京郊的家人也突然失蹤。經查此女是禮王世子院中的二等侍女,平日裏負責照顧世子飲食。江楓舟將喜蛛進入錦盒的猜測說與了左東闌,“看來,這個推測不無道理。”

朱翼前往西平與江淮的探查還沒有傳回有用的消息,駱十升回到秦府徹查,沒有發覺什麽異樣。近年來秦府的家丁侍從極少有變動,在老仆故去後也沒有添置新的家仆,蘇祿緋心疾之事應當不是從秦府流傳出去的。

那麽便是睿王府或者淺川堂了。如果真是這二者其一,江楓舟也不打算對寒鴉衛如實相告。敷衍著與左東闌交換了幾條沒有什麽價值的消息,便想打發人出府。

左東闌抱臂環胸,看著林照堂外侍立的豐致,問道:“瞳山之主,現下可在府中。”

正欲提筆批閱奏疏的江楓舟一頓,再擡眸時神色冷了幾分,“左大人這是何意?”

“我知道江公子既然能做賢王殿下最信任的幕僚,靠的自然不是您這翩翩君子之姿。我猜江公子也是瞳山之人吧,可對?”

江楓舟放下筆,右手插回袖中,淡淡笑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想見見那位瞳山之主,紅魔掌令。”

江楓舟直直地望向左東闌,堂門口的燭火幽暗,不及桌案旁的明亮,他有些看不清左東闌的神色。而左東闌定定地看著江楓舟的眼眸,右手已經習慣性地按上了佩劍。只是佩劍在進入王府時被青棠收走了,他右手按在腰間,沒有避讓江楓舟探究的目光。

“府上並無左大人想見之人。若您有什麽話,不妨說與我聽。說不定等殿下醒了,就可回覆您。”

左東闌嗤笑了一聲,無所謂他的含糊其辭,伸手打開了房門。廊下的豐致見他出來,神色一凜,左東闌回頭對他說道:“你我皆知,這次行兇,就是沖著賢王殿下來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江公子好自為之。”

說完,他擡步出了林照堂。接過王府侍從手中自己的佩劍,在王府外翻身上馬,蹄聲陣陣,很快消失在金魚巷的盡頭。

左東闌之言自然是傳到了赤緹的耳中,他問江楓舟:“你猜測這次是誰主謀?”

江楓舟摩挲著頸間的紅繩,“能在京中禮親王府內院做手腳的,大長公主府應有參與。其餘的,還要等西平和江淮的回報。”

兵不刃血,這不是紺蝶的行事風格,更像是內宅後宮爭鬥慣用的伎倆。

赤緹頷首,的確,與紺蝶打交道二十餘年,這回確實不似蛾子的手段,“只怕,還有後招。”

江楓舟點頭,祁魏舊戚後宮的腌臜手段,他是世家子弟出身,自然是有所耳聞。既然基本可以確定府中並無背主叛徒,江楓舟試著開口道:“少主身邊的幾個侍衛,還望掌令大人寬容。”

赤緹似笑非笑,不予置評,而是隔天將喬渲和臨一放出了地牢。他們傷勢不淺,寶芙親自前去為二人上了藥。直到七夕過後的第六日午後,蘇祿緋才徹底轉醒。經秦淺笙和吳老再次細致診脈,終於可放下心來。

禮王妃得了消息,立刻來探望她。

“讓舅母擔心了。”蘇祿緋還有些無力,唇色蒼白,屋裏濃重的藥味讓她有些咳嗽。

禮王妃抹著眼淚,自責道:“都怪舅母,沒能保護好你,讓歹人鉆了空子。”她想想都後怕,若真的是因為她府上的侍女被人收買,害了蘇祿緋的性命,有朝一日下了地府都無言面對嫻真阿姊。

蘇祿緋握住禮王妃的手,微微坐起了身體,禮王妃忙扶住她,蘇祿緋順勢抱住了她輕聲說道:“不是舅母的錯,莫要憂心,都沒事了。”禮王妃將她抱在懷裏,輕輕地拍撫她,直到蘇祿緋漸漸睡去,才將她重新放回床榻,輕手輕腳地出了彥山堂。

堂外拂柳綠蔭下,禮王妃見到了江楓舟,被昭寧公主盛讚有謙謙君子之姿,溫潤如玉的江氏大公子。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他拄著的手杖,問道:“可查出幕後主使?”

“還未曾。”

“若有用得到禮王府的地方,江公子只管登門。”

“多謝王妃娘娘,娘娘保重。”

險些成為謀害親族的階下囚,以禮王妃的性格,此事不會咽下這口惡氣,善罷甘休。江楓舟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吩咐康平催促朱翼:“五日內我要一個確切的消息。”

蘇祿緋徹底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命人將長鳶從地牢中提了出來。

“還有一口氣,能不能恢覆如初我不敢保證。”寶芙看她皺著眉頭將湯藥一飲而盡後,快速往她嘴裏塞了一顆松子糖。

蘇祿緋含著糖,仰靠在床榻上平覆湯藥的苦澀,聽到寶芙說起長鳶,惋惜道:“累他受了一場無妄之災。”

“也不無妄,但凡他再多看那麽一眼,你也不必在鬼門關前走這一遭。掌令大人也算是手下留情了。”若非顧及到蘇祿緋對身邊人的維護,長鳶早就剩一副皮囊了。

蘇祿緋得知陳韶送藥的事情之後,借此直接上表定康帝,為信州侯之子請封襲爵,言明信州侯為國為民捐軀後,其子頗有乃父仁善之風,可堪重任,必能愛護信州百姓。

定康帝意外蘇祿緋竟為信州侯府出頭,自她襲爵入朝以來,向來都不曾主動舉薦過誰或據理力爭過,如此上表直言,還是第一次。不過他也隨即釋然,此番陳韶送藥,也算是雪中送炭,蘇祿緋承他的情,情理之中。

定康帝詢問太子和西川王世子冉逄陳韶其人如何,寒鴉衛也對他的過往進行了調查,考核下來確合聖意,遂在其離京前,正式下發了信州侯之子陳韶襲爵詔書。

此詔一出,最先坐不住的,是涼州侯。

他怒氣沖沖地來到賢親王府,嚷著要見蘇祿緋。青棠看著他絲毫不顧禮儀身份,在大庭廣眾之下高升叫喊,引得圍觀駐足的百姓越來越多,顧忌若在王府大門口動手恐會有禦史彈劾賢王苛待生父,便入內請示。

秦淺笙提劍就要出去與涼州侯理論,赤緹攔住了他,“畢竟……鬧起來,阿緋面上不好看,我去。”

秦淺笙氣結,嫻真此生唯一犯的糊塗,就是被李夜白的美色和花言巧語所迷惑。當初他也真不應該心軟,早該了結掉這個禍害,何至於至今還讓蘇祿緋受這個委屈。

青棠奉命將李夜白迎入王府正廳,在這他見到了上首端坐的高大男人,眼窩深邃,鼻梁高挺,麥色的面容頜下留有一處刀疤,氣勢之淩盛,李夜白不敢與之對視,卻在見到他的一瞬便知,這就是與先賢王嫻真三書六禮,被寫在皇室玉牒上的,賢王之父,那個異族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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