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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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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生父

江楓舟捶了捶有些發木的膝蓋,悠悠道:“能拿捏殿下的,除了身世,別無他法。”

還未等蘇祿緋吩咐,代替康平在堂內侍奉的喬渲,見狀立刻走上前去為江楓舟按揉不適之處。蘇祿緋轉頭看向韓褚說道:“所以,應該沖著你和我來的。”

見他願聞詳情的模樣,蘇祿緋繼續說道:“我若今日不為公主出頭,她們便會借此離間我與皇後、與鎮國公府的親密關系。我若為公主出頭,如今日一般,他們會將涼州侯府推出來,用我的身世作筏子,辱罵我是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女。我若動手整治了涼州侯府,他們就會把弒父滅親的大罪扣下來,讓我受世人唾棄,無論他們如何對不起我阿娘,被汙蔑的只有我們母女。而於你,若能讓公主當眾失儀,甚至攪黃了你們二人的婚事。按世家地位尊崇,我猜接下來搭上你鎮國公世子夫人之位的,必然是魏恭王的二女。”

韓褚冷哼,“還真是好算盤。那今日殿下為公主出頭,可算是著了她們的道?”

“正如你所見,他們在大肆宣揚,我是私生女出身。但誰說就一定要按照她們布下的抉擇,二選一。現在東海王於綏中遇襲一事,已經呈上了寒鴉衛衙左東闌的案牘。此事他會第一時間稟報聖上,我已安排人通知雲外雪,把當年老東海王遇刺身亡的舊案一並翻出來,所謂悠悠之口,他們用的了,那我也要行一樣的路數。”

當年老東海王被紺蝶殺手刺殺身亡,先賢王一直懷疑背後主使是祁魏一黨。無奈時局所限,當年嫻真身側內憂外患,無暇分出精力徹查背後主謀,只得先剿滅紺蝶勢力,為老東海王報仇。不過現下老東海王遇刺案的背後主使到底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只要查清言筠遇襲的背後主謀,合兩案歸一,定康帝必須要表明態度,為言家主持公道。

佑安長公主和汝陽縣主想用她的身世,和所謂的人倫孝道,逼迫她在打壓涼州商號一事上退讓,那蘇祿緋就要讓他們知道,什麽是自掘墳墓。

寒鴉衛將審問之後的李鷺送回了紀府,李夜白已經得知了今日鷓園發生的一切。看著臉頰紅腫,衣衫淩亂滿是泥水臟汙的女兒,無力中又有一絲厭惡。他甚至懷疑李鷺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為何會如此蠢笨無腦。

不怕不識人,就怕人比人。回想起蘇祿緋在朝堂之上,面對帝王威儀和朝臣攻訐依然落落大方,同樣都是他的女兒,氣度風華真是天差地別。

不過今日李鷺之言倒是幫了他,蘇祿緋一直對他避而不見,不承認他生父的身份。可今日鷓園賓客都親耳聽清楚了李鷺所言,雖然失了體統確也所言屬實,他不信蘇祿緋面對這樣的流言蜚語和指指點點,可以無動於衷。只要她念及他生父的身份,幫照文請封世子之位,讓涼州李氏依然可以立於隴州世家之首,他甚至可以考慮將涼州商號的財產分出一部分給她。

賢王為涼州侯私生女之事,一夜之間傳遍鸞京大街小巷。茶館酒肆都在議論紛紛,先賢王失蹤至今以及當今的賢王身世,都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但李夜白的主意算盤打錯了,蘇祿緋和賢親王府竟真地對此等沸沸揚揚的談論無動於衷。她每日於宮中和六部議事,神色泰然自若,王府照常見客,絲毫不見受流言所擾。

前些日子春寒料峭,禮王妃的頭痛之癥覆發,一直在閉門休養,聽聞昱陽提及此事,氣得砸了手中杯盞,“無恥!”她抖著手,讓侍女上前為她穿戴,她要進宮。

昱陽一把扶住了禮王妃,勸道:“母親,您且寬心,兒子話還沒有說完。賢王殿下一早送來了上等補品藥材,就是想讓您不要擔憂,安心養病。我說給您聽,也是希望您知曉此事,免得您著急。”

禮王妃將信將疑,剛剛情緒的激揚讓她頭皮一陣一陣得刺痛起來,昱陽連忙扶她躺下,“賢王殿下自有解決辦法,淺川堂的大夫午後會來為您看診。”

他沒敢說,其實是涼州侯沈不住氣,先找去了賢親王府。

李夜白沒想到,時隔十七年後,他再一次邁進賢親王府的大門,一切物是人非。看著陌生的王府侍從恭敬有禮卻透著冷漠,他對著林女官感慨道:“許久不見,林女官。”

林女官不似他的感慨萬千,漠然按照禮儀請涼州侯入內。與平靜的外表不同,她內心壓制著極強的怒火。先賢王在定康五年艱難的時日歷歷在目,雖然當初殿下平靜地獨自扛下所有,並沒有任何抱怨與憤恨,但林女官心痛,本不該如此的,殿下對得起所有人,他們卻一一負了殿下。

蘇祿緋端坐在衡淵堂正廳上首,見李夜白走進來,她一動未動,顧常毅立於她身側,內外侍從佇立,如尋常親王見客禮儀,沒有半分親近之情在其中。

沒有讓涼州侯按照王公相見之禮行事已是蘇祿緋最大的退讓,她一指下首客座請李夜白落座,問道:“涼州侯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對上蘇祿緋疏離冷漠的眸子,李夜白心中一痛,這是他的女兒啊,他竟還要恭謹地道一聲“殿下”。他轉向顧常毅說道:“本侯與賢王殿下有些私事要單獨言說,還請長史等不相幹之人回避。”

顧常毅置若罔聞,紋絲未動。蘇祿緋摩挲著腰間玉絳上的紅藍寶石,這件與阿娘留下的那柄金簪制式相同,是江楓舟尋了工匠特意打造的。他說那簪子貴重,不易時常佩戴,這玉絳沒有那麽貴重,也極襯她的氣質。

她笑道:“本王怎不知,你我二人之間還有私事,需要單獨談議。”

聽著蘇祿緋的搶白,李夜白生起了怒氣。他站起身來,指著蘇祿緋說道:“我是你生父,你看看你現下的樣子,焉有一絲為人子女的恭儉孝順嗎?”

顧常毅冷了臉,喬渲、林女官等人也神色冷厲。蘇祿緋擺手制止了顧常毅欲與之辯駁,古井無波道:“我父蘇祿碩馳,與我母親三媒六聘,三書六禮得老睿王過目。皇室玉牒上寫的清清楚楚,敢問涼州侯,你這句生父,從何而來?”

李夜白明知嫻真當年一心一意都在他身上,定康五年元月她生辰宴後也是她主動留下他的……何來那姓蘇祿的男子。李夜白氣急,又不知從何處說起,只是憤恨地看著蘇祿緋,咬牙切齒。

蘇祿緋見他當真是臉皮厚得可以,覺得有些話也是時候說清楚了,示意顧常毅回避,獨留了喬渲在廳堂內侍奉。顧常毅退到堂外院中時,卻見江楓舟早已等候在此,他們二人相視一眼,無言靜靜站立在此處。

“涼州侯,你既自認為我的生父,敢問十七年來,你在何處?”

蘇祿緋站起身來,來到李夜白身前,雖不及他八尺身量,但蘇祿緋的氣勢令李夜白不自覺後退一步。她徐徐逼問著李夜白:“我只知我父自我記事之時,盡其所能與我安穩,與我衣食無憂。護我平安長大,為我遮風擋雨。而你,又在何處?”

“涼州李氏,背靠先賢王西征,占盡軍需交易先籌,涼州商號的生意連年壯大,賺得盆滿缽滿,坐上了隴州世家之首。可先賢王飽受朝臣攻訐之時,涼州李氏卻是最先背叛、轉投敵營,十七年來竟不知自己還有一個女兒。這就是你口中的,我的生父!”

“我與你有生恩……”李夜白倉皇地反駁著,卻是那麽的無力。

“淺川堂的秦堂主曾經說過一句話,愛會滋生骨血。而我的骨血,是我父蘇祿碩馳用他的真心實意滋養出來的。與你,涼州李氏無半點關系。”

蘇祿緋最後的那句“與你半點無關”,一下一下敲打在李夜白的心尖上。他向後踉蹌了兩步,萬萬沒想到,蘇祿緋的態度,堅決又無情。

“我念著涼州李氏當年的些許情分,本想放任你們自生自滅,是你,還有你的女兒非要舞到我面前來,一遍一遍提醒我當年背棄之人的自私嘴臉。我沒有我阿娘的良善,侯爺,你的算盤打錯了。記住了,有我在的一天,你涼州李氏,永無出頭之日。”

李夜白一肚子的陳詞說教,被蘇祿緋的先發制人堵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她雖然與嫻真有著七分相似的面容,骨子透出的狠厲卻是與久戰沙場的嫻真不同。眼前之人,是一種心性的淡漠,令他全身都在不自覺地顫抖,遍體蔓延起的寒意,透徹心扉。

蘇祿緋沒有給李夜白喘息的機會,高聲吩咐喬渲,“送客!”

緊閉的衡淵堂正廳大門洞開,喬渲躬身含笑,半是請讓半是逼迫,將李夜白送出了賢親王府。

待李夜白離府之後,江楓舟走入正廳,見蘇祿緋一言不發坐在客座之首,也是李夜白剛才坐過的地方。他拄著手杖,走上前去,將蘇祿緋冰冷的指間包在自己溫熱的掌心之中。蘇祿緋靠著他,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隨即江楓舟身上淡淡的沈香縈繞鼻間。這一刻,她突然覺得熏香也不是那麽令人不耐。

當日下午,東海王於綏中遇襲一事經寒鴉衛首領左東闌上報,震驚朝野,定康帝大怒。當年老東海王遇刺身亡之後,曾經民間有流言傳是定康帝兔死狗烹,先賢王奉帝密旨營救遲緩,才導致老東海王命殞。後來先賢王全力圍剿紺蝶,將眾徒暴屍三日,才堪堪止住了謠言四散。

定康帝急召左東闌、蘇祿緋、韓褚和大理寺卿盧時運於上書房議事。

左東闌將寒鴉衛初步協查的事情經過粗略地講述了一遍,蘇祿緋依舊一言不發,盧時運左看看未來的鎮國公韓褚,又看看面色陰沈的定康帝,輕咳了一聲啟稟道:“聖上,臣以為,東海王遇襲之事背後主使,與當年老東海王遇刺身亡的背後主謀,實為同一人。”

韓褚則起身說道:“盧大人慎言。此等邪教之徒當年已被先賢王剿滅,如何現下又得死灰覆燃,繼續行兇。若果真如此,必有其他圖謀不軌之徒這些年背後暗中供養謀劃,那所圖之事,就不僅僅是行刺東海王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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