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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褚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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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褚進京

她將兩張紙箋遞與顧常毅,是昨夜雲外雪天字雅閣朝中重臣宴請名錄,只是隱去了地點。

“這……這是”,顧常毅神色嚴肅,低聲問道:“殿下,這從何處得知?”

“消息準確,但尚不能和顧公言明消息來源。這些交際,顧公怎麽看?”

他沈思片刻,緩緩說道:“依老夫淺見,這些人都翻不起什麽波瀾,只有這位,還請殿下要格外慎重。”他指著孤身一人的樞密院使魏久衡,神情沈肅。

“老夫雖偏安一隅已久,但朝中各位的品行多有耳聞。魏大人始終游離在爭權奪利之外,卻又與各方勢力牽扯甚廣。聖上這些年有意分化樞密院的權利,甚至有動過廢除樞密院,還軍政於兵部。但只要魏大人還在,樞密院是不會被廢的。殿下現任北境總督,對邊地防務掌控頗緊,這本身就是站在樞密院的對立一方。”

魏久衡在等一個機會,或者說,他在等一個消息。

相比西南境和東南境,整個北境的邊軍可謂是大乾安寧的國本,魏久衡需要一個可以弱化蘇祿緋手中北境兵權的機會,給樞密院留有喘息的餘地,但又不能動搖大乾安寧。

“再說鐘三公子與顧家,殿下請放心,雖然老夫與家族脫離關系已久,但於堂兄的人品,老夫敢作保,顧家絕無爭儲不臣之心。”他起身一揖到地。

蘇祿緋連忙扶起他,“顧公嚴重了,顧家之品行,有目共睹。本王只是擔心,顧家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就得不償失了。”

“老夫多謝殿下的提醒與信任,殿下也可再觀察一段時間。只是老夫聽聞鐘家此子學問做得好,為人仁善。可過於仁善,就是怯懦,老夫僭言,此子不堪良配。”

蘇祿緋啞然失笑,她聽聞當年阿娘與涼州侯一事,顧常毅就曾堅決反對,還多次諫言阻攔。如今又來勸阻她,還真是在賢親王府長史一職上盡忠盡責,“顧公放心,本王並無此意。”

“殿下,老夫知道,前朝舊事對您有諸多不公。但老夫懇請殿下,朝前看,朝天下萬民看。北境邊城苦了近百年,剛剛得以休養生息,古語有雲,天下興亡,百姓皆苦。其實不然,聖上與太子殿下和世家權臣周旋多年,如今朝閣改制,苛捐雜稅連年減除,勵精圖治,國興民興指日可待。還請殿下摒除舊怨,護佑北境百姓,食可果腹,衣可蔽體,幼有所養,老有所依,安居樂業。”說到動情之處,顧常毅再次深深鞠躬,已表勸諫之心。

蘇祿緋也起身回禮,“多謝顧公教誨,我必當牢記顧公所言。”

顧常毅有他的古板固執,他不希望蘇祿緋因當年其母受到了不公,就被覆仇蒙蔽了雙眼心智,踐踏了前代人得之不易的太平安寧。他之所以繼續留在王府輔佐她,是她所要覆仇的對象,魚肉百姓,於朝廷亦是蛀蟲,理應肅清。

從西院出來,蘇祿緋去了林照堂看望江楓舟。自去年九月他一直奔波在外,如今已有舊疾覆發的征兆,好在如今局勢安穩,他也可以安心好好休養一段時日。

滿餘軒前,康平背後已有四道深深的鞭痕。豐渡見蘇祿緋進到院中,收起了九節金鞭,站在她身側。

蘇祿緋走到康平身邊,拿起他端舉的奏報挑起他的下巴,冷聲問道:“康平,誰給你的膽子,縱著公子飲酒?”

康平不敢直視少主的怒火,他想著公子近幾日淺眠,喝些熱酒或許可睡得安穩些,可沒曾想勾起了公子的舊疾覆發。他不敢頂嘴,只盼自己請罪的態度恭謹,少主可從輕發落。

“再補六鞭,若有下次,按律處死。”

“謝少主開恩。”康平和豐致齊齊謝恩。豐致今日雖未得鞭罰,但跪了整整一個下午,也是臉色蒼白,膝蓋腫痛難忍。

蘇祿緋處置了二人,轉頭吩咐喬渲,“傳信,問問鬥爺,魏久衡此前去過多少次雲外雪,每次有客作陪否?另外,將大乾各地雲外雪頂閣的茶花令都停了,此前的客人要重新篩選。在換發海棠令、收回全部茶花令之前,頂閣就不要再收客人了。”

消息發出去一個來時辰,得駱十升回報:“魏久衡是第二次入雲外雪,兩次皆為獨身一人無客隨行,皆錦桃侍奉。”

“若他要買賣消息,就回他雲外雪並無此事。至於錦桃,讓鬥爺仔細盯著。”

“是。”臨一領命離去。蘇祿緋並沒有把韓褚與穆家的事說於顧常毅。他忠於賢王,是以忠於聖上為前提,穆家此舉也是忠於聖上。但於蘇祿緋,就是背道而馳。她這個人,骨子裏沒有忠君的大義,她要做的,不過是令當日構陷她阿娘的一幹人等付出代價而已。

三月初五,春闈第一場,考書義三道,經義四道。節氣漸暖,鸞京熱鬧非凡,絡繹不絕的春日宴會,城門往來熙熙攘攘,韓褚是第二次進京,卻感物是人非。

韓家自上次入京之時,便在城東金化巷購置了宅院。此時的韓府大院內,堆滿了準備妥當的聘禮紅箱。韓府京城宅院的管事知自家世子爺今日入京,早早就等候在了城門口。韓褚只帶了親隨十人入京,仍引起了不小的圍觀議論,甚至有大膽的女郎,在茶樓之上朝著他們丟下絹花錦帕。

高府四小姐、鸞京府尹的房二小姐和吏部侍郎薛三小姐在雪中春的二樓之上,憑欄俯望騎著高頭大馬,儒雅英俊,意氣風發,只淡淡擡眸,引得眾女郎嬌笑驚呼。

自上次李鷺當街口無遮攔,高正修得知高四小姐也有參與,罰她跪了一夜祠堂。房府與薛府在得知皇後斥責李鷺後,也勒令自己的女兒不得與涼州侯女來往。她們三人家中也都在緊鑼密鼓準備議親,多是家族的利益交換,至於良配與否,無人在意她們的想法。

高四小姐看著鮮衣怒馬、前途無量的少年將軍,心中生出嫉妒。此前祖父與父親為哥哥迎娶輔國公之女未成,如今又想將她遠嫁明州為家族拉攏白氏。

她自幼長在京中,從未去過那麽遠的地方。聽聞明州侯之子常年在海邊風吹日曬,相貌黝黑,又醉心船造,胸中無詩書賦表,與她自小幻想的如意郎君模樣相去甚遠。她高四小姐無論樣貌身姿還是才情婦工,哪一點比昭寧公主差,憑什麽她可得如此一樹瓊枝,她則深陷泥濘。

心中波濤駭浪般的翻湧,面上雖不顯,但薛三小姐仍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嫉妒又強裝鎮定,不由暗自冷哼,出口卻是讚揚昭寧公主在婚事上的好福氣。她的議親郎君是青州牧田施華的長子。田夫人是她母親的手帕交,其子雖然年歲長她六歲,但三年前已得舉人,她也曾遠遠瞧望過,有玉樹臨風之姿,她很滿意。

而房家想要攀附禮親王這層高枝,房二小姐卻心念遠房表哥,對禮王世子這等紈絝心有排斥。但本朝王公伯侯少得精貴,她又不願放下未來禮王妃的尊貴名號,苦惱至極。

定康帝自韓褚入京就宣其進宮覲見,他與昭寧公主的三書六禮也開始操辦起來。昭寧公主遠遠瞧見了韓褚的儒雅之姿,甚是滿意,面上不顯,回到倚雲殿開心地揉搓起了阿吱。

阿吱被她侍弄得舒服,揚起貓頭示意公主該順一順它的下巴了。她抱著發出呼嚕聲的阿吱,提筆寫了封信,命人送去了賢親王府。

蘇祿緋這幾日因著即將開始的武舉不得閑,考生有很多來自北境,而且還有三名女子考生報名參加武試,令定康帝大喜。

三月初八,春闈第二場,試論一道,判語五條,在詔、誥、表內選答一道。貢院外人頭攢動,今年春闈的查驗十分嚴格,不乏有偷奸耍滑準備作弊之輩被考官清出,而準備妥當的舉子則氣定神閑。想要榜下捉婿的,早已經暗中留意起來,打探著氣度不凡的舉子都是哪家的公子,年歲籍貫,有婚約否。

當晚不光是雲外雪,就連普通的食肆酒樓,生意都比往日的要好。韓褚在巨闕閣憑欄前,俯視著街道兩側門庭前紛紛支起的燈籠,左手背於身後,右手指間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酒盞。

他記起江楓舟月前與他把酒言歡,席間提到他入京後的各家諸多行動,第一件便是穆家的示好投誠。殿前司直衛、禁軍指揮使穆鐘吾只說是為他接風洗塵,言語間談及的皆是昔日父輩跟隨太祖與宣德皇後問鼎大寶時的諸多往事。

韓褚的外祖父,是宣德皇後的一母胞弟鎮國公隗珖,成婚比宣德皇後早很多年,所以遼西郡主比賢王嫻真大上了十歲有餘。而遼西郡主為了接掌遼東軍,十五歲成婚生子,是以韓褚成了同輩中年紀最長、行事也最穩重的大哥。在穆家未得賢王消息的十六年裏,韓褚被其看作是九方隗氏最出色的繼承人。可是穆家忘了,隗氏的繼承人,從來都不由家臣做主。

於武藝謀略上,韓褚不是沒有挑戰過蘇祿緋,只是三次皆敗。武羊之戰後,她在九方舊部諸多將領中的地位更是難以撼動的。韓褚看著穆鐘吾殷切的目光,心中默默嘆息,若是他沒被蘇祿緋揍服過,說不定穆家所盼之事還有些幾分勝算,可惜了。

他們二人曾經真刀真槍,拳拳到肉地打過一場。最後是韓褚斷了兩根肋骨,被蘇祿緋第三次騎在身上,頭被按在雪中,以他認輸結束。他倒是想有別的心思,可惜技不如人。

韓褚借著酒勁,表明自己對聖上、對朝廷的忠心,卻不接茬穆鐘吾挑起關於九方軍的話頭。

酒過三巡,韓褚推脫不勝酒力,一頭栽倒在了親隨的懷中,酣睡過去。天字雅閣的管事景川立刻命人送來熱水,又有美婢上前服侍他梳洗。

穆鐘吾見此情形,只得帶著兩個兒子退出了巨闕閣。正要喊來景川結清花銷,卻聽其回道,裏面那位公子的家丁已經結清今晚的賬目了。天字雅間的吃食俱是應季時令,除了常包的三間,其餘三間預訂時都要付八十兩黃金作為定錢,其他的花銷也要在三日內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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